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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禁欲清單,它排第一

你有 ” 消滅紅點 ” 的日常焦慮嗎?

在最新一期的《脫口秀大會》上,梁海源提出了一個現代人的普遍焦慮:


我現在吃飯可以沒有飯,上廁所可以沒有紙,但不能沒有手機。有一次上廁所特別著急,但是手機沒電了,我還是充了一會電才去上了廁所。”

為了不做手機的奴隸,梁海源說自己有意識地在某一些時段減少手機的幹擾,比如想創作的時候,就把手機關掉。

李誕將這種行為取名為 ” 輕斷機 “。圖 /《脫口秀大會 5》

這一段話引起了眾多共鳴。不知道從何時開始,” 消滅紅點 ” 不再是專屬處女座的心結,越來越多人的生活圍繞著手機的消息聲運轉。

等待綠燈的 30 秒可以看完一個短視頻,坐電梯的 10 秒可以刷走 10
個朋友圈。在電影院看電影更近似酷刑,隨處可見星星點點的屏幕,人們仿佛一個個或坐立或行走的 ” 手機支架
“。

這並不是幻覺,根據最新的《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 2022 年 6 月,網民人均每周上網時長為 29.5 個小時,較
2021 年 12 月又提升 1 個小時。被算法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我們,還能自救嗎?

在豆瓣上,一些年輕人正在嚐試反抗這種 ” 被支配感 “。他們當中,有 3 萬多人加入了 ” 反技術依賴小組 “,2 萬多人加入了 ”
數字極簡主義者小組 “,他們都在踐行著同一件事:遠離屏幕計劃。

你,手機的提線木偶

為了戒斷手機,小組內的網友招數用盡。

豆友 @pushnoti 在去年購入了一個傳說中的 ” 禁欲 box”
——一個自帶時間鎖的透明盒子,在設定時間到達之前,手機無法被取出來,強行讓使用者跟手機產生物理距離。

剛開始的時候當然會窘況連連,比如忘記關掉的鬧鍾響個不停。但用了這個 box 一周不到,@pushnoti
就多讀了兩三本書,而且把睡覺時間也提前到 11 點左右了。

傳說中的物理隔離工具。圖 /@

pushnoti

豆瓣截圖

也有人嚐試在成癮工具上下功夫。 @Ove 下血本買了一台 ” 墨水屏手機
“,因為屏幕灰撲撲的,絕大部分精心拍攝的商品都失去了吸引力,看視頻也仿佛在看 ” 黑白影片 “,讓 @Ove
直接失去了刷的欲望。

” 墨水屏手機 ” 和普通手機衝浪對比。圖 /@Ove 豆瓣截圖

還有人想靠意誌力克服網癮,把自己想象成 ” 世外高人
“,假裝在深山老林修煉,斷網,拒絕社交,把自己當成一個莫得感情的機器,讓手機變成一塊真正的磚。

這些網友在踐行的,就是美國作家卡爾 · 紐波特所提出的 ” 數字極簡主義
“。在他所著的《Digital
Minimalism》一書中,他認為現代人要把在線時間聚焦在少量經過精心挑選的活動上,”
這些活動將有力地幫助你去完成真正有價值的事,然後愉快地錯過其他事 “。

他把數字科技產品跟流行癮品相比:” 煙草公司隻想要你的肺,蘋果應用商城想要的卻是你的靈魂。”

這種成癮感,很多打工人都感同身受。特別是當我們準備認真努力時,全世界都仿佛在擋路:外賣平台會提醒你,需要選個咖啡來提提神;朋友圈的小紅點會召喚你,你的朋友們又等著你去點讚了;微博會給你推送消息,告訴你某個
” 熱搜 ” 又爆了 ……

各種 App 上的 ” 搖一搖 ”
跳轉功能更是讓人深惡痛絕,它甚至都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見,就讓你落在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網頁上。

每一種軟件,都在搶奪我們的注意力。圖 / 圖蟲

在手機上 ” 散步 ” 一圈之後,你終於打開了電腦,正準備敲點什麽,又被右下角的 ” 動起來 ” 的彈窗帶走了視線。

短視頻是最容易讓人掉入 ” 時間黑洞 ” 的產品。《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 2022 年 6
月,我國短視頻的用戶規模增長最為明顯,達 9.62 億人,占網民整體的 91.5%。

粗製濫造的特效、瘋狂洗腦的 BGM、一個個瑣碎的片段讓人記不住信息,也不需要思考,即便許多人都認同剛剛刷走的是 ” 信息垃圾
“,但不要緊,因為永遠有快速接上的另一個內容讓人有所期待。

我們就這樣一分一秒被分散了注意力,被一根網線牽著走,成為手機的 ” 提線木偶 “。

因此,越來越多網友在加入小組之後,突然覺得人生神清氣爽。最近,一些組員還加入了 ” 草履蟲計劃
“,這個項目是一位叫子琪的心理老師在今年 8 月發起的,因為她發現自己無時無刻不在一心二用:

” 上廁所,要拿手機進去看;吃飯的時候找個綜藝看看 ……
工作時同樣,如果打開文件卡頓,要馬上找點東西來填補這段時間,但可能明明隻是卡頓了一分鍾。”

她希望自己像草履蟲一樣生活。草履蟲是一種身體很小、圓筒形的原生動物,隻由一個細胞構成。雖然草履蟲的壽命時間大概隻有一晝夜,但它的生命狀態讓子琪神往:一生專注,隻做一件事。

子琪的手機背景圖。圖 /《四月物語》

當手機正在成為一個 ” 器官 “

手機對年輕人生活的入侵方式,跟從前不太一樣。

在過去,手機代替的是一些功能性物件,比如錢包、證件和相機。但在今天,它開始取代的是我們的大腦,成為一個至關重要的 ” 器官
“,直接影響我們的觀點、社交和戀愛模式。

當我們行走在電梯裏、地鐵裏,各類視頻在循環播放,就連打個出租車,後排座椅的前方也開始掛著一個小電視,吸引你 ” 掃一掃 “。

很多飯店的設計本質上是為了社交,但如果沒有 Wi-Fi,大概率是留不住客人的。

各種電話卡套餐都在推 ” 無限流量卡 “,如果你還沒擁有,極有可能就處於 ” 網民世界鄙視鏈 ” 的最底端。

每個 App 都在推 ” 個性化推薦 “,但其實都是大同小異的 ” 信息繭房 “。

移動充電寶遍地開花,就是準確拿捏住了年輕人 ” 手機即將沒電,你即將陷入孤島 ” 的焦慮心態。

沒什麽好看的,但就是停不下來。

我們的 ” 手機型人格 ” 也在被塑造中——隨著 ” 刷手機 ”
這個動作,我們越發追求快速成形的觀點和快速飆升的多巴胺。

特別是當一件公眾事件發生時,網民習慣去查看熱搜,在高讚的評論中選取一種觀點替代自己的思考,不知不覺就被口水戰卷入洪流。

然而,盡管信息在爆炸,但能對大腦產生積極意義的內容卻越來越少。

瑞典首席心理健康專家安德斯 ·
漢森曾撰寫過一本叫《手機大腦》的書,他發現在如今這個物質空前豐富的時代,求助的患者卻越來越多。在瑞典,平均每 9
名成年人中就有 1 名在服用抗抑鬱藥物,其他國家也有類似趨勢。

安德斯 · 漢森把這一切歸因於人們對數字設備的沉溺。他在一項實驗裏得出,當受試者得知需要上交自己的手機時,僅僅 10
分鍾內他們的壓力激素(皮質醇)的分泌便有所增加——這是大腦表現出的戰鬥或逃跑反應。

書中提出,集中注意力是現代社會最值得珍視的稀缺品。

在日常生活中,安德斯 · 漢森也常常會看見人們的應激反應。”
無論是坐公交車還是坐地鐵,我常看到一些人以為自己的手機丟了,顯得十分焦慮不安,在包裏、口袋裏不斷翻找著手機,像是麵臨著生命危險一般。”

不隻是在外國,中國的學者也發現了相似的問題。北京社會心態藍皮書《2020
年北京市居民手機成癮程度調查》顯示,手機成癮程度與焦慮、抑鬱狀態呈正相關,對手機越上癮,其焦慮值和抑鬱值就飆得更高。

早在 2019 年,國家網信辦就在全國主要網絡視頻平台推廣上線 ” 青少年防沉迷係統
“。但網友蕭華發現,需要防沉迷的遠遠不隻青少年:他的外婆自從 ” 玩轉 ”
智能手機後,每天抱著手機刷視頻,往家族群裏轉發各類謠言,還學會了在拚夕夕上買一堆無用之物,不愛到樓下遛彎了,也不像從前愛說話了。

可見,需要進行數字極簡的,遠不隻年輕人。老年人對網絡信息的思辨能力更弱,當他們被洪水般的手機信息束縛時,情緒起伏會更大。

聽過很多極簡大法,依然過不好這一生

盡管極簡一時爽,但一些網友在真的進行電子產品大掃除後,又頻頻翻車。

小 P 在卸載淘寶後,想尋回讀書時代 window shopping
的樂趣。然而,當她跟朋友逛完一條又一條相似的街道後,發現很多店鋪都變了味:款式是從淘寶進貨的,價格比淘寶還貴得多,平白浪費了大半天時間。

沒有了地圖功能之後,當代年輕人更是寸步難行。本來走路的時候就分不清東南西北,更別說開車了,導航稍微偏離一點都仿佛身處外太空,想要問路人,但又開不了口。

有人把自己的微信聯係人極簡得隻剩下 10
個人,回頭就後悔了,不知道以什麽理由把朋友們加回來,變得更焦慮。

下血本購入 ” 墨水屏手機 ”
的朋友們,更是發現這個工具無法作為生活的主力機,它甚至讓進入地鐵和坐公共汽車都變得困難——最簡單的一點,光是健康碼就把他們卡住了。

最後的結果,就是極簡沒達成,反而多了一部通往閑魚的雞肋之物。

這些軟件,被多少拖延症裝了又卸,卸了又裝。

或許,數字極簡失敗的根源不在於工具,而是麵對現代生活的心態。網絡讓人與人之間的連接變得簡易,但同時社會原子化的問題又在不斷加深,人們渴望社交,但又社恐;想交出真心,又怕被騙。

正是因為這種麵對生活的焦慮和不確定性,人們才會難以戒斷那些需要短暫多巴胺的時刻,但在自省中又產生 ” 屏幕恐懼症
“。

因此,真正能成功戒斷手機癮的網友,往往不在於 ” 扔掉手機 ” 或是卸載軟件,而是對流水的 ” 你還有 ××× 條未讀消息 ”
不再有緊迫感,也不再對諸如 “Forest 專注森林 ” 和 ” 番茄 To Do” 這種時間管理軟件感到愧疚。

畢竟,在注意力經濟這個戰場上,永遠會有流水的 App 和新款的手機,沒有人躲得過時代的洪流,科技遠不止於倒逼人類返祖。

在踐行數字極簡後,網友林杉偶爾想起從前有線電話裏 ” 您好,我現在不在家,請在‘嘟’一聲之後留言 ” 的時代。

今年,他終於在老家度過了一個活在童年記憶裏的中秋節。隨身帶的手機早早就沒電了,但他聞到了風裏有月餅和炒田螺的味兒,看見環繞月亮身邊的雲彩至少有五層顏色。

在過去,他特別沉迷於跟朋友比試,誰的手機更 ” 高級 “,能拍出更 ” 真實 ” 的月亮。現在他知道,一切都是虛幻。

就像 ” 遠離屏幕計劃 ” 小組掛在最前麵的話:

” 花為什麽是香的,草為什麽是綠的,螺螄粉為什麽是臭的,不是因為屏幕。

頸椎曲度為什麽變直,你跟你對象為什麽吵架,倒是有可能因為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