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ip to content

藍州:藍是最終曆史必然 紅州:紅是反世俗的顏色

藍州:民主黨的藍是美國最終的曆史必然?

藍州:藍是最終曆史必然 紅州:紅是反世俗的顏色

「藍州之所以為藍,是因為他們所代表的意識形態是社會現代化的自然結果」——這一個判斷對於任何對現代化(下文將有定義)有絕對正麵評價的人來說,很可能是個極其爭議的論點。

首先,何謂「藍州」?

其實紅與藍分別代表共和黨及民主黨是2000年才正式獲得公認的顏色分類。用顏色代表政黨伴隨著彩色電視出現,起初各大電視台的選色都不一致,例如美國廣播電台(ABC)1976年曾用黃色代表共和黨,而與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遲至1996年尚以紅色代表民主黨、藍色代表共和黨。

到了2000年總統大選出現爭議,各大媒體為方便觀眾一眼看清最新形勢,才統一了今天「紅共和、藍民主」的顏色分類。

如果我們以2000年以來的四次總統大選結果作分類,「死忠」藍營的州份在地理上都集中在美國東西兩岸。西岸北至華盛頓州,南至加州全是民主黨的天下。東岸的新英格蘭地區,加上紐約、新澤西、馬裏蘭、特拉華等鄰近州份也是明顯一片藍。

藍州:藍是最終曆史必然 紅州:紅是反世俗的顏色

從人口背景上看,藍州人口的教育水平、家庭收入水平都比紅州為高,而其宗教虔誠度更明顯低於他州。2016年之後,以教育水平推測黨派忠誠更成了主流論述之一。

城市盡皆藍

不過,更能預測一州紅藍的,似乎是該州的城市人口比例。根據美國人口普查局(Census
Bureau)2010年的數據,在高於美國全國平均城市人口比例的19個州份或地區(包括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中,有13個過去四屆總統選舉也是堅定的藍營,而屬於堅定紅營的隻有3個,而後者的其中兩州本年更變成了搖擺州。

相較之下,在比全國平均城市人口比例低的32個州中,19個州也屬於堅定紅營,而屬於堅定藍營的隻得四個。

即使在傳統的紅州內部,我們也可以看到民主黨陣營集中在城市,而共和黨陣營集中在市外的地區。例如在2016年的總統選舉之中,德州人口超過50萬的六個城市之中,其中五個也由特朗普的對手希拉裏勝出。

藍州:藍是最終曆史必然 紅州:紅是反世俗的顏色

社會學家普遍接受「城市化」與「現代化」的相關性,無論在跨時間的縱貫性研究,還是同一時間點的橫斷麵研究,無論研究者如何確切定義「城市化」和「現代化」,兩者都一致顯示出共同變量的現象。美國已故社會學家Allan
Schnaiberg在70年代的一篇有關城市化如何導致現代化的文章當中就指出,城市化與現代化的相關性已是一個毫不重要的觀察。

而美國藍營集中大城市的現象,也正正可以「現代化」的意識形態趨向來解釋。

現代化的意識形態核心

本文所指的「現代化」是一種現代社會普遍意識形態轉變的趨向。引德國法學家施米特(Carl
Schmitt)1929年文章《中性化與去政治化的時代》(The Age of Neutralizations and
Depoliticizations)中「中性化」(Neutralization)的概念來說,現代化(的一個麵向)就是一個將所有有可能引起人與人之間衝突的差別——諸如宗教、文化、種族等——「中性化」的趨向,使得這些差別不再屬於公共領域,再沒有公開的高下之別,而隻屬於不牽涉外人的私人領域,最終帶來一個人人皆可和平共處的多元價值社會。

在「中性化」的趨向下,所有以往有高下之別的價值或其他區分,都至少需要以平等的方式對待。例如一個「現代」的基督教教徒雖然認為穆斯林的信仰是錯誤的,但也不認為國家機器應該迫其改信,又或者讓他們受到不平等待遇。在種族、家庭背景、文化習慣等層麵,這種「平等對待一切」的趨向也一一適用。

「中性化」為現代社會帶來了兩大核心理念,一是「平等」,二是「包容」。由於人與人之間的差別,隻是不同而沒有高低,平等的基礎在於人作為人的根本身份,或者一個國家國民的身份。在一個自由民主社會之中,平等就體現在人人皆享有的基礎福利、政治權利,以及機會的平等(equality
of opportunity)之上。

平等之下的包容

部份人士眼見機會的平等會帶來結果的不平等(inequality of
outcome),認為這是由於社會結構沒有尊重人人平等,於是希望在結果上也能獲得更多的財富再分配。類似的例子,就顯出「中性化」同樣是一個「平等化」的趨向。

同樣地,由於人與人之間的差別,並不是高低之別,人們對於宗教、信念、文化、種族、出身與自己不同的人都趨向「包容」。在沒有終極最高價值的社會之中,這一種包容為人們帶來了「自由」的最大化——在不幹涉他人自由之下最大的自由——而在這個角度來看,最大化的自由也是人人平等的。

這一種現代化中「包容」的時代精神,在最廣的層麵,體現在20世紀哲學家卡納(Rudolf
Carnap)以來對所有普遍性世界觀的包容原則(Principle of
Tolerance)。在實際操作上,這種精神則為哲學家波普爾(Karl Popper)的「包容謬論」(Paradox of
Tolerance)所設限:一個包容的社會所不能包容的,就是那些不包容的人。

不包容的人,當然就是指相信在公共領域之下,人與人之間的差別——例如宗教、種族——仍有高低之別,而這種高低之別須要在法律等社會結構中得到體現的人。

這一套對於現代化的抽象描述,其實幾可解釋所有民主黨支持者的政治主張和行動,以至他們與共和黨人的不同之處。

如何理解藍營政治?

在經濟層麵,民主黨傾向向富人徵收較重稅率、提高最低工資等,追求更大幅度的財富再分配,這其實就是要「平等化」結果的不平等。

在醫保議題之上,民主黨人若非支持政府醫保,就是支持直接由政府取代所有私營醫療保險提供者,其核心原理也是建基於「人作為人而有的平等」——健康是基本人權,所有人都應該有同樣的醫療待遇,而不應出現富人比窮人更有可能有好的健康的情況。

在種族、性別、性向等平權之上,民主黨的主張符合了「中性化」的趨向,即在公共領域之中,不同種族、性別、性向等都不應有高低之別。例如在婚姻的承認上,我們不應視異性結合為常態、同性結合為異常,而認為前者應當有較高的待遇——也正如當下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他雖是虔誠天主教徒,但這隻屬私人場域的信仰,不影響他支持女性擁有墮胎與否的決定權。

共和黨人傾向認為國家應該在某些議題上指明「正確」方向,譬如在基督教信仰問題上,政府就應該大力推崇信仰。這在民主黨人眼中,卻會被視作對宗教平等沒有包容性。

如果我們相信城市化與現代化是曆史的必然發展路徑,2020年美國大選勝敗誰屬其實隻是一個次要的問題。隨著美國的進一步城市化,進一步與世界相容,最終整個國家都將走上民主黨目前所主張的政綱。而今天更多出現「紅州變成搖擺州」,乃至「搖擺州變成藍州」的情況,也似乎在印證這發展路徑。

可是,曆史未必有所謂的「必然」。當「平等化」這個壓平一切差異的浪潮,愈加觸及一些人不願意接受的領域時,這個浪潮也有可能會被另一個朝相反方向的巨浪蓋過。
 

 

紅州:共和黨的紅是「反世俗」的顏色?​

藍州:藍是最終曆史必然 紅州:紅是反世俗的顏色

在美國大選的政治術語中,「紅州」是指在總統大選中慣性投給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的州,藍州則對應民主黨。

然而,紅州與藍州的區別不僅僅是政治上的,它們在地理、人口、教育、宗教等方麵都有差異。或許可以說,紅州和藍州「與現代性的關係」存在差異。

首先,美國哪裏才是「紅州」呢?

最近數十年,在曆屆美國總統大選中穩定投給共和黨的州份,都位於遠離沿海地區的中西部平原和山地。譬如猶他、堪薩斯、俄克拉荷馬和愛達荷等州自1968年以來始終是共和黨的堅固票倉。

在80年代,南方也已明顯地向共和黨靠攏。德州、密西西比、阿拉巴馬和南卡羅來納自1980年以來都投了共和黨的票。而自2000年以來,亞利桑那、路易斯安那、阿肯色、密蘇裏、田納西、肯塔基和西維珍尼亞也都一直投票支持共和黨。

下圖根據過去4次總統選舉(2004年、2008年、2012年和2016年大選)的投票情況,對美國進行了紅藍兩州的劃分。

藍州:藍是最終曆史必然 紅州:紅是反世俗的顏色

紅色農村包圍藍色城市

為什麽中西部和南部各州的選票絕大多數都投給了共和黨?簡而言之,就是因為這些州的社會構成與藍州不同。政治學家早就發現社會人口變量會影響政治派別,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城市與農村的差距。

逐縣、逐區的選舉結果顯示,美國政治分野在於自由派城市與保守派鄉村之間。城市化程度較低的美國中部或南方傾向於投紅票,這並不奇怪。

當然,細究各州內部情況,它們既不是完全的紅色,也不是完全的藍色。在一個州內,最常見的情況是紅色的鄉村包圍著藍色的城市。隻不過,由於48州皆實行「贏家通吃」(winner-takes-all)選舉製度,且有夾雜濃鬱黨派鬥爭的「選區劃分」(gerrymandering)情況,導致一個州的紅藍與否隻能以「一刀切」的方式由該州大部分人決定。

地圖上或紅或藍的各州,其實沒能展現一個關鍵問題:當我們看向縣級層麵,美國的兩極化正愈發嚴重,而這也影響著政治走向:2016年,61%的美國選民居住在「壓倒性縣」(landslide
counties),即該縣勝選人的得票率比對手高20個百分點以上。1992年,這個數字是39%,1976年隻有27%。

藍州:藍是最終曆史必然 紅州:紅是反世俗的顏色

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各縣結果,紅色或藍色的深淺代表特朗普或希拉裏的勝率。(維基百科公共領域,Ali Zifan)

為什麽城鄉差距在政治上如此重要?因為它反映了許多其他的差異。城市往往集中了經濟、教育等領域不同的資源與機遇,而城市國民與郊區國民對世界的體驗非常不同:在城市住居的人就學年月更長,工作經驗更為豐富,性關係更多樣化,去教堂的次數更少,等等。

根據2016年大選的票站調查,當各州擁有更年長、更多白人、更多已婚人士、更多基督教徒(尤其是福音派或重生派)、教育程度較低和工會參與度較低的人時,這些州更有可能是「紅州」。相反,如果有更多未婚、更年輕、種族更多元或LGBT身分的選民,則意味著該州更更有可能投票給民主黨。

上述對「紅州」選民的描述是典型的美國「WASP」(白人盎格魯-撒克遜新教徒,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簡稱WASP),他們已經結婚,找到一份好工作,並搬到郊區成家立室或退休,而對「藍州」選民的描述則更接近一般城市居民,學生或年輕工人。

藍州:藍是最終曆史必然 紅州:紅是反世俗的顏色

美國保守主義的根源:沒有世俗主義的現代化

上述對紅州的描述,如居民年齡較大、有更多白人居民、已婚居民等等,隻是統計學上的相關性。對於了解一個州的人口結構是有用的,但它們並不能告訴我們這種選民為什麽會被右派政治所吸引。為此,我們有必要了解美國政治意識形態的曆史。

美國人喜歡提醒自己,美國作為一個政治實體是啟蒙理想的直接結果。「美國國父」沉浸在歐洲的知識傳統中,接受政治代議製,提倡個人主義,並為實施這些理想而與君主製進行了一場革命戰爭。

然而,全國各地學校所宣傳的這種美好的畫麵,隻講述了故事的一麵。在他們受到歐洲啟蒙運動薰陶的同時,第一批美國人也對這個運動相反的價值觀念產生強烈的興趣。特別是,他們對宗教極其虔誠。

在北美建立了第一批歐洲人定居點的「朝聖者」(pilgrims),由於在英國受到迫害而決定越洋過海到「新世界」闖闖,尋求宗教自由。當他們最終脫離英國王室的掌控而宣佈獨立時,這些「朝聖者」的宗教價值與啟蒙運動的政治原則,也被共同設定為他們所建立的新政治體係的核心。

在歐洲,政治現代化通常意味著世俗化(secularisation)和世界主義(cosmopolitanism)價值觀的趨勢,而美國則是帶著強烈的宗教信仰開啟現代化。這從美國的兩句口號中看出:即「e
pluribus unum」(合眾為一)和「In God We
Trust」(我們相信上帝)。第一句用拉丁語寫成,暗示古典和歐洲啟蒙時代的多元文化和世俗社會,而第二句則堅持美國的白人盎格魯-撒克遜基督教身分。

這種在公共領域尊崇單一普世宗教體係的現代化,嚴格來說,與當下全世界普遍認可的「宗教平等」的現代性相抵觸。

印有「In God We Trust」(我們信仰上帝)的20元美元紙鈔。(公共領域)

印有「In God We Trust」(我們信仰上帝)的20元美元紙鈔。(公共領域)

美國政治的這一麵遠非過去的殘餘,更在近幾十年來變得愈加重要。正如美國記者和作家安徒生(Kurt
Andersen)指出的,共和黨從二十世紀末變得更具基督教身份:「在1980年左右之前,『基督教右派』這一句話在美國政治中還不存在,(然而今天)根據公共政策民調,有二比一的共和黨人表示他們支持確立基督教為國教」。

自19世紀末以來,共和黨一直擁護保守主義,但美國式保守主義從來沒有形成一個統一的運動,反而經常被分為不同的趨勢:傳統的商業保守派、自由意誌主義者
、基督教保守派等等。

然而,從這個原來定位有點模糊的群體中,有些核心價值已經成為共和黨的重要價值,尤其是在特朗普的領導下:建立在對美國「昭昭天命」(manifest
destiny)信念基礎上的狂熱的愛國主義和高壓外交政策,對包括婚姻和傳統性別角色在內的傳統家庭價值的捍衛,以及為這種美國保守主義身份提供基礎的基督教世界觀。

相對於自由派的世界主義,保守派的美國人相信有絕對的、不容置疑的價值觀,明辨是非,提倡一種道德普遍主義(moral
universalism)。美國的保守主義歸結為幾個基本的真理,而這些真理,最終是從他們的猶太基督宗教(Judeo-Christian)傳統中挑選出來的。

這種信念在共和黨的曆史上一直很明顯,從50年代反對「無神的共產主義」,到BLM抗議活動中,特朗普在白宮前揮舞著《聖經》取悅支持者,都是一種能夠鼓動國家心髒地帶保守民情的反世俗力量。

華夏新聞|時事與歷史:藍州:藍是最終曆史必然 紅州:紅是反世俗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