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共和黨保駕護航快30年的人 並不是川普 而是一名黑人

在美國，誰是共和黨的保護神？大家聽到這個問題可能會覺得有些奇怪，保護神？那不就是上帝嗎？共和黨人的宗教信仰都很強烈。這個答案說起來也對，卻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今天談論的，是現實生活中存在的人。有讀者會說，那是川普？可是川普其實不能完全代表共和黨的信念，他恐怕也是近幾十年以來，爭議最多的總統，儘管我支持他的許多保守派議題，但是我卻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可能「保護神」這個詞語太過於言過其實了，甚至有譁眾取寵之嫌，不過請原諒我，我這樣說還是有那麼一些根據的。

在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有著崇高的地位。塔夫脫總統後來擔任過大法官（所以有人建議拜登當上總統後，就提名歐巴馬當大法官），他曾說：

只要大法官們穿上黑色的法袍，他們就變得神聖起來，變成了穿著紅衣的主教。

——美國總統、大法官塔夫脫

1929年，當大蕭條發生後，美國人對美國聯邦政府的失望達到了頂峰，他們不信任總統和國會了，但是最高法院卻仍然是被奉若神明，因為他們只為憲法而服務。《紐約時報》在當時發文稱：或許有一天，大教堂將會變得與普通建築無異，但是在最高法院，人們仍然將會感受到法律的威嚴。

威爾·羅傑斯是美國著名的演員、報紙專欄作家和社會評論家，他也在他的著作《九個老頭（Nine Old Men）》裡，這樣評論大法官們：遠離一切現實的人，他們制定的法律如同龐大的大理石一般僵化、死板，在他們的司法聖祠中圍繞著他們。

——羅傑斯《九個老頭》

羅傑斯雖然是對當時的最高法院持批評態度（因為最高法院在當時太過保守，處處與羅斯福的新政作對），但是他也不得不說最高法院如同司法聖祠。

今天的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中，大家往往首先想到的就是首席大法官羅伯茨，不過應該注意的是，首席大法官的投票權重與其他八位大法官是一樣的。除了羅伯茨外，排名第二的大法官卻很少有人提及，那就是托馬斯大法官。在最高法院的傳統中，首席大法官無論多少歲、無論擔任這個職位多久了，他都會被默認為是最資深的大法官。而第二資深的大法官就是任職時間最長的大法官了，那就是托馬斯大法官，他由老布希總統提名，其餘的8位大法官里，柯林頓、小布希、歐巴馬、川普都分別提名了兩個。

一旦你把一個人送進了最高法院，他就再也不是你的朋友了。

——杜魯門

杜魯門為什麼會說上面這句話呢？因為大法官們，是需要超然於政治之外的，他們都是就事論事，依據自己對憲法、對法律的認知、依據自己的信念來判案。所以很可能不會在所有事情上都是往同一個方向走。政治上，除了左派和右派，那也還有中間偏左和中間偏右的說法，也還有極左和極右的說法。所以，一名總統，他提名的人，一旦當上了大法官後，在某一個具體的判例中，人們可能就會發現，這名大法官並不總是只呆在政治光譜的一個方向上。

羅伯茨首席大法官就是典型，他是小布希總統提名的，但是羅伯茨大法官有朝著左偏的勢頭。按理說，保守派大法官都主張解釋法律，而不是創造法律。

圖為羅伯茨首席大法官

可羅伯茨卻被美國民間戲稱為創造法律的人，人們還建議他辭去大法官職位，去競選議員。但是有一個大法官的提名，提名者絕對不會後悔，那就是托馬斯大法官。

托馬斯大法官出生於1948年，是一名非裔美國人，出生地為喬治亞州，喬治亞州是美國歷史上支持奴隸制最頑固的兩個州之一，另一個是南卡羅萊納。按理說，托馬斯大概率會成長為一個自由派，一個支持民主黨的人。

圖為托馬斯大法官

不過他成年後，閱讀了索維爾的《種族與經濟學》，以及安·蘭德的《源泉》，這兩本書對他產生了巨大影響，幫助他建立起了他自己的一套哲學體系，由此成為了堅定的保守派。他是耶魯大學的法學博士，憑藉著這個名牌大學的博士學位，畢業後即出任密蘇里州的助理司法部長（注意，是州的助理司法部長，不是聯邦助理司法部長）。不過在這個位置上，他沒有待多久，後來為參議院做過事，也在私營部門做過律師。

1981年，里根任總統後，他成為了教育部里負責民權事務的助理部長。然後從1982年開始，又擔任公平就業委員會的主席，一直干到1990年。

圖為托馬斯與里根在一起

在任職公平就業委員會主席期間，他提倡人們自力更生，而不是依靠福利，這是典型的共和黨人的做法；他還在委員會內暫停發起針對歧視行為的集體訴訟；1984年，他表明了他對一些黑人領袖們的不滿，說那些黑人領袖們「正在看著黑人種族的毀滅」，他們說里根是個婊子，也不願意與里根一起合作，來減少黑人青少年的懷孕問題，以及去緩解黑人群體的低就業率和高文盲率問題。他指責那些黑人領袖們並不真正關心黑人群體，他們只說不做，只是利用廣大黑人而已。

1989年10月30日，托馬斯被老布希總統提名為華盛頓地區的聯邦上訴法院的法官，1990年走馬上任。在任期間，和當時也還是上訴法院法官的金斯伯格關係很好。1991年7月，老布希總統再次提名托馬斯擔任最高法院大法官。

但是參議院對他的確認程序卻是一波三折，人們對他在法律方面的職業經歷也不太滿意。畢竟，在這之前，他只在上訴法院做過十幾個月。此前也只是擔任過密蘇里州的助理司法部長。雖然是耶魯大學的法學博士，但是他在政府里任職的時間太久了。

這樣的擔憂有道理，不過有些勉強，畢竟，塔夫脫當過總統後，又去當了大法官，休斯大法官做了一段時間的大法官後，在1916年又辭職去參選總統，結果輸給了民主黨人威爾遜，不過後來他又「二進宮」，1930年再次被提名並被批准成為首席大法官。真正讓托馬斯在參議院遇阻的事，和前年卡瓦諾大法官所遇到的事一樣，即性騷擾指控。不過這個指控是真是假，我們沒有能力去做判斷。

在參議院的公聽會上，托馬斯為自己辯護說：

This is not an opportunity to talk about difficult matters privately or in a closed environment. This is a circus. It’s a national disgrace. And from my standpoint, as a black American, as far as I’m concerned it is a high-tech lynching for uppity blacks who in any way deign to think for themselves, to do for themselves, to have different ideas, and it is a message that unless you kowtow to an old order, this is what will happen to you. You will be lynched, destroyed, caricatured by a committee of the U.S. Senate rather than hung from a tree.

什麼意思呢？就是說：

這不是在私下裡或者封閉環境裡討論重要事務的機會，這是馬戲團，是美國的恥辱。作為一名黑人，從我的立場來看，這是對那些不服從的黑人們的高科技私刑，這些黑人們有自己的想法，做自己的事，有不一樣的認知。這些行為傳達出一種信息：即如果你不屈從於舊秩序，你就將面臨迫害。你會被參議院的（司法）委員會行私刑、摧毀、被羞辱，而不是被吊死在樹上。

托馬斯對參議院司法委員會指控的反應異常激烈，這其實是在指責參議院司法委員會中的民主黨人帶有種族歧視。

卡瓦諾大法官在參議院參加公聽會時，面對民主黨議員們的詰問，也差點失控，幾乎流淚。為了自證清白，他不得不透露自己在大學期間還是處男。

圖為在參議院公聽會上差點被民主黨參議員弄哭的卡瓦諾大法官

最終，在這個問題上經手幾個回合後，托馬斯大法官有驚無險，順利過關。參議院以52票比48票通過了對他的提名，卡瓦諾在2018年的參議院表決結果是50票對48票。

我不知道民主黨對托馬斯大法官的阻撓是否影響到了托馬斯大法官後來的斷案。如果有的話，說明托馬斯大法官可能就公器私用了，不過這種事是不可能證明或者證偽的。畢竟，托馬斯一直就非常保守。在對憲法的理解上，托馬斯可以說是一名原教旨主義者，之所以這樣說是為了便於讓大家理解。

他認為大法官的憲法角色就是解釋憲法，而不是創造憲法。憲法中沒有明確規定的，就不要去生搬硬套了。

圖為最高法院

比如憲法沒有規定婚姻內容，那麼最高法院就不應該去裁定同性婚姻合法。他認為最高法院裁定將婚姻限於異性之間的結合為違憲這一裁決是多管閒事，是創造憲法，而不是解釋憲法。

在針對憲法第一修正案上，托馬斯支持十分廣義的言論自由，大家需要知道，言論自由不僅僅是說話自由。在許多方面，托馬斯大法官都支持人們行使其言論自由。比如，在政治捐款中，托馬斯認為可以想捐多少就捐多少。

在憲法第二修正案上，即擁槍權上，托馬斯支持擁槍。

這個新聞標題是說托馬斯大法官希望更多的人擁槍。

這個報導里說托馬斯大法官愚蠢，還提到了托馬斯大法官抱怨下級法院將憲法第二修正案中規定的權利當成了「二等權利」。

在性少數群體上，托馬斯大法官的立場也很保守。科羅拉多州有一項州憲法修正案，這項州憲法修正案禁止制定旨在保護個人免於因性取向等問題而受到歧視的法律，托馬斯大法官認為這個州憲法修正案不違反聯邦憲法。

Thomas has contended that the Constitution does not address the issue of abortion. In Planned Parenthood v. Casey(1992), the court reaffirmed Roe v. Wade. Thomas along with Justice Byron White joined the dissenting opinions of Chief JusticeWilliam Rehnquist and Justice Antonin Scalia. Rehnquist wrote that”we believe Roe was wrongly decided, and that it can and should be overruled consistently with our traditional approach to stare decisis in constitutional cases.” Scalia’s opinion concluded that the right to obtain an abortion is not”a liberty protected by the Constitu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The Constitution says absolutely nothing about it,” Scalia wrote,”and the longstanding traditions of American society have permitted it to be legally proscribed.”如上所述：在墮胎問題上，托馬斯大法官也強烈反對1973年最高法院將墮胎合法化的裁決，托馬斯認為1973年最高法院關於墮胎權利的裁決是極其錯誤的，他不認為這是一個憲法問題，理由很簡單，憲法裡沒有任何有關墮胎的條款。他與其他部分保守派大法官一樣，不認為墮胎權是受憲法保護的權利。

托馬斯大法官在法庭辯論上，幾乎不說話，只是聽。這也說明了他認為相關結果早就寫在了憲法中，不需要聽取那些聒噪的辯論，憲法寫了就按憲法來，憲法沒寫就不要去生搬硬套。

在他擔任大法官後，最高法院有近2400起辯論，他只在其中的33場辯論中有過發言。由此可見他作為一個保守派，其信念之堅定，他的心中早有決斷。

最高法院內部辯論不允許攝影，只能作畫

人們很難想像一個黑人怎麼就成為了最堅定的保守派大法官，為保守派的信念保駕護航了快30年。於是有人說他是黑人的叛徒。

He is often dismissed as a man of little accomplishment, an opportunistic black conservative who sold out his race, joined the Republican Party and was ultimately rewarded with an affirmative action appointment to the nation’s highest court

上面這段話是什麼意思呢？就是：

他經常被忽視，因為他被認為是一個沒有什麼成就的人（對於民主黨而言，他的確沒有什麼成就），是一個出賣了自己種族的人，是一個機會主義的黑人保守派成員，以此加入共和黨最終被共和黨嘉獎，得到了進入最高法院的提名。

這種話其實在民主黨那裡，並不罕見。比如拜登5月份時，他就說如果一個黑人不知道該不該票投給他的話，那麼這個人就不算是黑人。因此，托馬斯這種堅定的保守派，被民主黨人認為是出賣自己的種族，就不足為奇了。

他們認為黑人不應該有別的想法，而這種想法正是種族歧視。在1991年的參議院公聽會上，托馬斯大法官面對民主黨參議員的阻撓，就用十分激烈的言辭，提到過這一點。對於他出賣自己種族的這種抨擊，托馬斯大法官回應說：

My job is to write opinions. I decide cases and write opinions. It is not to respond to idiocy and critics who make statements that are unfounded,” Thomas says.”That doesn’t mean that people shouldn’t have constructive criticisms, but it should be constructive. Whether or not I’m black or not, that’s just silliness. That is not worth responding to

翻譯過來就是：

我的工作是寫（法律）意見。我裁決案件、寫判決書。我的工作不是為了回應那些白痴和批評者，他們的言論完全沒有根據。這不是說人們不應該有建設性的批評，批評應該是建設性的。無論我是不是黑人，那些指責和批評都很愚蠢，都不值得我做出回應。

現在，黑人們大多都是支持民主黨的。雖然歷史上，是共和黨解放了他們，是共和黨主導通過了憲法第13、14、15修正案，廢除了奴隸制、賦予了他們公民權和選舉權，是共和黨人成立了司法部專門打擊迫害黑人的3K黨，是共和黨人……

雖然前總統歐巴馬是民主黨的，但是美國國會最初的20多個國會議員全是共和黨的，而且歐巴馬只有一半黑人血統。

即使他們不知道這些，他們也應該知道現在，全美國政治地位最高的那名黑人，最高法院裡任職時間最久的那名大法官，是一名堅定的保守派。已經為共和黨的信念保駕護航快30年了。

最高法院的裁決，具有憲法效力，對美國政治和社會有著極其深遠的影響，甚至可以這樣說：誰控制了最高法院，誰就控制了美國社會的走向。

如前所說，如果我們把最高法院比喻成是司法聖祠的話，把穿著黑色法袍的大法官們比作是穿著紅衣的大主教的話，那麼毫無疑問，托馬斯大法官，這名最保守的大法官，承受著「叛族」的罵名，一直以來，就是共和黨的護航者，是共和黨的「保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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