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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1300隻狗她變賣家產,被人稱為“狗瘋子”

文軍紅想救,但經濟和體力的雙重重壓下,她支撐不住了。她想過放緩節奏,甚至暫停救助。最近幾年,她每天都在“救”與“不救”中糾結。但在多方力量的裹挾下,停下來也並非易事。

  文6879字,閱讀約需13.5分鍾

  新京報記者 王翀鵬程 實習生 鍾藝璿 編輯 陳曉舒 校對
李銘

  文軍紅又快搬家了。她的1300隻狗受到當地居民的投訴,救助站將搬到距離市區更遠的地方。

  因為一隻受傷的京巴,文軍紅迷上了“撿狗”。二十年間,她救下上千隻流浪貓狗,成為重慶市知名的流浪動物救助人,創建了當地規模數一數二的個人流浪動物救助站。

  為了養活它們,68歲的文軍紅變賣家產,拋棄了親人朋友,每天和狗生活在一起。愛犬人士說她是“流浪動物救星”,喊她“文菩薩”。

  她曾因身上濃重的“狗味”被人打聽職業。“清潔工。”文軍紅回答。因為在不理解的人眼中,她是偏激的,無異於“瘋子”。

  “它基金”理事長、央視主持人張越曾說,流浪動物救助不存在理性公益,隻有救和不救兩個選擇。文軍紅想救,但經濟和體力的雙重重壓下,她支撐不住了。她想過放緩節奏,甚至暫停救助。最近幾年,她每天都在“救”與“不救”中糾結。但在多方力量的裹挾下,停下來也並非易事。

為了1300隻狗她變賣家產,被人稱為“狗瘋子”
▲救助站裏的狗大多是土狗。新京報記者 王翀鵬程 攝

  神秘的“救助站”

  依山而建的慶豐山村,高高低低的房子成了碧綠山體上的點綴物。不時有大貨車從主路上疾馳而過,半米高的輪胎裹挾著巨大的噪音和黃土、小石塊一路翻滾前行,所到之處,所有的聲音都被它吞掉。

  貨車過後,村莊又陷入了安靜,偶爾能聽到幾聲雞鳴和犬吠,還有村民們嬉笑和聊天聲。

  沿著山間公路一路向前,經過一片整齊的菜地,繞過一片竹林,再沿著螺旋向上的公路爬上兩圈將近45度的斜坡,在俯瞰山腳的位置,一扇銀灰色的大鐵門就在公路邊。

  鐵門之內,一米多高的鐵絲網圍出一個院子,院子深處十幾米,有一棟形似梯形的磚房,牆體被粉刷成白色。頂上蓋著灰色的彩鋼板。

  此起彼伏的狗叫聲,還有動物身上特有的濃重腥味,穿透紅磚和鐵皮,撲麵而來。

  這就是被村民們多次投訴的地方,也是文軍紅和狗現在的住處——重慶文阿姨流浪動物救助站。

  救助站藏在一片茂盛的荒林裏。雖然緊鄰公路,但人少車少。離她最近的民房隔著好幾百米,村民常坐的電三輪也不願意上來。

為了1300隻狗她變賣家產,被人稱為“狗瘋子”
▲救助站藏在一片茂密的樹叢中。新京報記者 王翀鵬程 攝

  這片荒地原來是兩戶農戶的地。村裏人還記得,兩戶人家搬到城裏多年,山上的房子已經破敗不堪,成了危房。去年年中,文軍紅租下那片地,在山上鋪路、蓋了房子。

  提到文軍紅和救助站,村民一臉迷惑。但說到“養狗的”、“狗場”,他們馬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撇著嘴往山上指,“可臭了。”

  住在村委會附近的一對夫妻說,冬天還可以忍受,到了夏天,好幾百米外的山下就能聞見味兒。“順著風就飄來了。”

  今年9月,重慶雨水多,狗場自建的化糞池滿了,糞水順著山坡流下來。村民反映,當時糞水淌到了村間公路上,“那幾天沒人敢過去,太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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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沒有垃圾桶,救助站的垃圾每天都要焚燒處理。新京報記者 王翀鵬程 攝

  除了異味,救助站的吵鬧也讓他們頭疼。

  一位村民說,狗每天半夜亂叫,他們雖然離狗場有一段距離,但還是被吵得睡不著覺。“一隻狗叫,所有的一起叫。”村民說,他們曾在半夜被嚇醒,有時候做夢也夢見被一群狗圍著。

  “尤其是住在山腰的,聽得最清楚。” 12月10日,慶豐山村五組生產隊吳隊長說,“大概三四百人受影響。”

  今年年初,村民們向村委會反映多次,甚至全村聯名簽字遞到市裏,要求狗場搬走。“附近的人差不多都簽了字。”

  狗場銀灰色的大鐵門常年鎖著。除了一個在裏麵上班的老漢,沒有村民進去過,更沒見過文軍紅。他們在抱怨之餘,也對鐵門內的世界充滿好奇,經常私下議論。有人說狗場裏有兩三百隻狗,也有人猜測文軍紅來頭不小,“她不給幹部開門,勢力有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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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0隻狗

  12月11日,鐵門打開,文軍紅瘦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的身高不足一米六,穿著一雙黑色雨靴,黑底花棉褲,磚紅色的中式棉襖,外麵罩一件保育員常穿的紅白格子罩衫,胸前掛著一大串鑰匙。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像打開的扇子。

  鐵門後麵,到救助站還要經過兩道門。一道是鋼絲網門,門的一側常年擺著一盆狗糧、一盆水和一盆雞胸肉;再往下走幾米是一扇朱紅色的防盜門,門右側掛著“重慶文阿姨流浪動物救助站”的牌子,左側是“動保聯盟百城救助行動認證基地”。

  每經過一道門,文軍紅都要用幹瘦的手從胸前的鑰匙串中扒拉出一把開鎖,再迅速鎖上。她解釋,這樣是為了防止狗跑出來被村民吃掉。

  救助站是文軍紅自己設計的,結構像個迷宮。站在門口隻能看到大廳和一片空地,走進去,每個岔路都有更深的區域。所有的房間都被狗籠占滿,通常要摞兩三層,小型犬兩三隻住在一起,大型犬一籠一隻。

為了1300隻狗她變賣家產,被人稱為“狗瘋子”
▲救助站的大廳也堆滿狗籠子。新京報記者 王翀鵬程 攝

  “現在有1300隻狗和幾百隻貓。”文軍紅說。還有被人從菜市場救下的七八隻兔子、三四隻大鵝和十幾隻雞鴨。

  貓狗把文軍紅的時間擠壓得所剩無幾。她雇了六個工人,幫她做清潔、喂飯,但還是忙不過來。工人們大多是四川人,和文軍紅一樣吃住都在救助站。文軍紅給他們劃好了區域,每人管兩百多隻狗。

  他們在每天清晨四點鍾起床,午飯前要做完第一遍清潔。近千個狗籠,逐一把下麵的托盤抽出來洗幹淨,再放回去。籠子裏的狗屎也要抓出來扔在桶裏集中處理。“每天的糞便就有20多桶。”一個工人說。清理完狗籠,還要拖地、消毒,洗近千個狗食盆,動作快的也要忙到中午一兩點。

  救助站的狗每天吃一頓,米飯拌碎肉和鴨肝。大廳的灶台上擺著五個直徑半米的電飯鍋,工人們一鍋一鍋蒸米飯,一頓飯要喂六七個小時。

為了1300隻狗她變賣家產,被人稱為“狗瘋子”
▲救助站的貓狗們最愛吃雞胸肉。新京報記者 王翀鵬程 攝

  “每天吃幾鍋?數不清!”忙著給狗分飯的工人頭也不抬,“500斤米,你說多嚇人。”

  狗糧是救助站的奢侈品,隻有老弱病殘和小奶狗才有資格吃。文軍紅怕營養不夠,經常煮雞胸肉、雞蛋加在裏麵。奶狗吃的奶糕狗糧要用熱水泡開,她每天煮兩大鍋湯,加一些從市場上撿來的烤鴨屁股。

  最近幾天,文軍紅忙著給室外的幾隻大狗搭避寒的棚子,沒時間煮飯,隻能喂狗糧。15公斤一包的狗糧,它們一天吃掉了近20袋。好心人捐贈來的幾十箱益生菌飲料也在兩天之內消耗光了。

  一袋袋狗糧被倒進直徑半米多的不鏽鋼盆裏,一個工人用大鐵勺把狗糧和飲料攪勻,裝在白色的塑料水桶裏。工人們用扁擔提起兩個桶,走到各自區域,像食堂阿姨一樣,給每個狗籠的飯盆打飯。

  “喂狗糧要省事得多。”一個工人說,但那頓飯仍忙活了四個多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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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把狗糧倒在直徑近半米的大盆裏,1300隻狗一頓要吃七八盆。新京報記者 王翀鵬程 攝

  晚上十點多,忙碌了一天的工人要休息了。為了避寒,文軍紅用舊衣服把狗籠蓋得嚴嚴實實,吃飽喝足的狗也安靜下來。

  文軍紅還不能睡,她要巡查病狗和奶狗的情況,準備第二天的飯食。12月16日淩晨一點多,兩鍋雞胸肉還沒煮熟,文軍紅終於有時間坐下來處理手機上的信息。她每天能收到近百條信息,都和狗有關。

  從1到300

  四十歲之前,文軍紅沒養過狗,甚至有些怕狗,擔心被咬。收養“文靜”是一個意外。

  “文靜”是一隻京巴。26年前遇到文軍紅時已經流浪了一段時間,一身長毛又髒又亂,一隻眼球突在眼眶外,肚子垂下來,趴在地上低聲嗚咽。文軍紅看它可憐,抱去看病,治好後養在家裏。

  那時,文軍紅四十歲出頭,有一份收入可觀的工作。和父母、女兒住在重慶著名的景點解放碑附近。

  “文靜”很快成了全家的寵兒,它陪伴文家人19年,照片至今還掛在家裏。它從不在屋子裏拉尿,每天坐在門口等文軍紅下班,隻要她走出電梯,“文靜”就激動地搖尾巴。

  文媽媽每天抱著它,即使後來生病糊塗到分不清狗頭和屁股,也要把它抱在懷裏,喚它“小靜、小靜”。“文靜”有靈性,文媽媽病重期間,它每天趴在床邊守著她。

  大概是被動物的真誠和溫暖打動,文軍紅開始頻繁往家裏撿狗。有時候間隔不過一兩個月,就領回一隻新的小狗。這些狗大多是被遺棄的土狗,被發現時夾著尾巴、又髒又瘦,有的還帶著傷病,無助地躲在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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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灰灰”曾經是腫瘤患者,現在已經痊愈。新京報記者 王翀鵬程 攝

  她根據狗身上的特征取名字,有“小白”、“大白”、“花花”,但都隨她姓文。後來狗越來越多,她開始想一些略顯奇怪的名字,比如“大小白”、“大小花”、“白冬瓜”。現在,新來的狗隻能用數字代替名字。

  起初,父親笑她是“救狗英雄”,默許她撿狗。撿回第六隻狗時,吵鬧聲引起了鄰居的反對,父親開始提意見了。

  撿狗行動由“地上”轉移到“地下”。她在家附近的電力學校宿舍租了一套四十幾平米的房子安置它們。“至少不用看著它們挨餓受凍。”文軍紅說。

  時間長了,她對路邊的貓狗更敏感了。她能迅速發現路邊貓狗的身影,也能輕易分辨出奶貓、奶狗的叫聲。女兒說她,你的眼睛、耳朵就是為貓狗生的。

  此後十多年,她撿回了一百多隻流浪狗。電力宿舍的一整層都被她租下養狗。為了不讓父母擔心,她時常騙他們說出差,實際上是留在出租屋照顧貓狗。

  文軍紅說,她曾經很享受那種狀態:工資足以養活自己和毛孩子,她也舍得給它們花錢,“我的狗最愛吃蛋糕和雞腿。”貓狗也喜歡她,每天圍著她轉。那段時期,她對救狗充滿了熱情。

  最難的不是救,而是養

  2014年前後,文軍紅偶然認識了一個做救助的婆婆,在她的建議下,帶著一百多隻狗搬到了位於重慶長江南岸的南山。那裏空氣清新,被稱為重慶的“肺葉”。文軍紅租了個院子養狗,和婆婆做鄰居。

  現在回想起來,她的生活就是從那一年逐漸走向失控的。

  婆婆因病要回老家半年,托文軍紅照顧她的160多隻狗。文軍紅說,半年之後,婆婆沒回來,手機號變成了空號。文軍紅被動接下了“包袱”。

  擁有300多隻狗,文軍紅在南山很快出名了,成了救助的“圈裏人”。她始終不承認這個身份。她認為,自己隻是喜歡狗,並不想混“圈子”。

  但她還是被動“入圈”了。“圈裏人”私下交流不多,但信息互通。“比如救下一批狗,一打聽就知道去了誰家;有時候自己收不了,也會給發現人介紹其他救助站。”一個“圈裏人”介紹。“發現人”是指第一個發現流浪動物的人。

  從那段時間開始,文軍紅幾乎每天都能接到求助電話。起初,她對救狗充滿熱情和期待,後來,把狗留下隻是想給它們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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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痊愈的幾隻小狗回到救助站。新京報記者 王翀鵬程 攝

  今年12月9日,一個年輕的女孩聯係文軍紅。她在路邊撿到一隻哈士奇,狗很瘦,穿著紅色的連帽衫,戴著牽引背帶。它的尾巴禿了,屁股下麵長了一顆蘋果大小的鼓包,走了兩步就嗷嗷叫著攤在地上。文軍紅不得不收下,帶它看病,安排它住進了救助站的大狗籠裏。

  愛心人士每次從屠宰場或攔車救下的狗無處可去,就聯係文軍紅。這些狗少則幾百隻,多則上千隻,隻能每家拿一點,分開救助。

  去年12月,有愛心人士從江津一家屠宰場救下400多隻狗,文軍紅接下了一小部分老弱病殘,也有40多隻。

  “做流浪動物救助,最難的不是救,而是養。”此前,一個全國知名的救助人曾對媒體說。

  文軍紅不再主動撿狗了。救助站的籠子越摞越多,她的錢也快花完了。據媒體報道,2017年,她已經在外麵借了很多外債,抵押了父親留下的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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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隻大型犬住在簡易籠子裏,最近文軍紅正忙著給它們搭新籠子。新京報記者 王翀鵬程 攝

  “到目前為止,全國沒有統一對流浪動物的處理政策,各地處理方式不同,管轄部門也不同。有些是歸公安部門管,有些由農業部門或城管部門管理。”12月17日,首都愛護動物協會創始人、首都愛護動物協會終身名譽會長秦肖娜告訴新京報記者。

  文軍紅有去了解過,重慶的流浪動物是由公安機關管理,收容在留檢所。文軍紅猜測,可能是收容能力有限,因為公安機關抓捕的流浪貓狗偶爾也會送到她的救助站。

  文軍紅提供的回執顯示,今年1月26日,一隻大型犬尾隨行人,被重慶市渝北區分局的民警控製住,送到文軍紅的救助站;4天之後,九龍坡區分局也給文軍紅送去一隻流浪狗。小狗的主人搬家時沒有帶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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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偶爾也會往救助站送狗。新京報記者 王翀鵬程 攝

  在南山的四年半,狗的數量翻了三倍,有將近900隻。搬到慶豐山村之後,大半年內又增長了400多隻。

  “動物救星”和“狗瘋子”

  在慶豐山村村民的印象中,文軍紅神秘又強勢。去年底她剛來不久,救助站就因噪音和異味被村民舉報了。慶豐山村前村支書楊書記記得,村、鎮的幹部輪番上去找她談話,起初她態度很好,還給村裏寫了承諾書,答應一年內搬走。

  後來,幹部們去的次數多了,文軍紅就煩了。“今年五六月份,我親自上去,她門都不開,麵都見不到。”慶豐山村村民委員會謝主任說。楊書記因說話時措辭不當,激怒了文軍紅,被她狠狠教育了一頓。

  “他們嚇唬說要放我的狗,我說你敢放狗我就和你同歸於盡。”文軍紅說。

  但和文軍紅相識十幾年的張英卻說,文軍紅其實是個性子軟弱的人。

  “每次她遭欺負,都是我們幫她說話。”張英說,之前有人給文軍紅送去40隻狗,不僅沒給錢,還在救助群裏詆毀她。文軍紅不願吵架,張英出手在群裏幫她討公道;還有人說文軍紅賣狗肉,救狗是為了騙錢,張英回懟他們:“狗你拉走,這個錢你去賺。”

  張英從1997年開始做救助,最多時撿了一百多隻狗。但家裏養不下後就不撿了,現在家裏有67隻狗。有人喊她救狗,她不去,後來幹脆長期關機。偶爾接到救助的電話,一聽要救狗,她馬上掛電話。還警告對方:不要把我的電話到處給。

  但文軍紅做不到。隻要有狗要救,她就馬上趕過去,很多時候還要自己花錢包車去很遠的地方。

  “她對狗是真的好,但也有點瘋狂。”一個工人評價文軍紅。

  68歲的她可以整夜不睡,為了守著一隻生病的狗;她經常每天吃一頓飯,體重隻有70多斤。但小狗們每頓飯都有雞胸肉、鴨肝。“我們這的大狗都比她重。”工人說。她幾乎不在自己身上花錢,但給狗治病動輒成千上萬的醫藥費,文軍紅掏錢一點都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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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軍紅的手上布滿狗咬的傷痕和幹裂的傷口。新京報記者 王翀鵬程 攝

  “全心全意”、“大愛無私”、“愛到骨子裏”。“日善群”裏的愛狗人士這樣描述文軍紅,還有人稱她“文菩薩”,說她是“動物救星”。

  文軍紅經常和女兒通電話,但差不多一個月才能見一麵。最近一段時間,救助站要改建,又有十幾隻新來的小狗,她一個多月沒回家了。有兩三次,她帶工人打疫苗,從家門口路過也沒進去。

  “你老了還不是要女兒養你,難道要狗崽子管你?”工人勸她多關心女兒,他們不理解,怎麽狗比人還重要?文軍紅臉上的表情複雜,“還有幾隻小奶狗沒喂。”

  不理解她的人不在少數。文軍紅經常能收到侮辱、謾罵她的電話或信息。12月12日,有人在微信上說她是“拜狗邪教”,是狗瘋子,“我不在乎,我沒做錯。”
文軍紅語氣堅定。但當天告別的時候,她還是悄悄問記者:“你怎麽看我在做的事?”

  救還是不救?

  最近幾年,文軍紅每天都在“救”與“不救”中糾結。

  她沒有能力照顧更多的狗了。救助站的花銷像個無底洞。她隻有3000多元的退休金,女兒資助她5000元,還能收到兩三千元的捐助,但仍抵不上每月近8萬元的開銷。這些年,文軍紅把所有的存款都投進去,賣了房,最困難時,她賣掉了母親留下的黃金,花光了女兒辛苦攢下準備買車的錢。她經常夢見狗沒飯吃,餓得皮包骨頭。

為了1300隻狗她變賣家產,被人稱為“狗瘋子”
▲文軍紅和工人給狗準備吃的,它們一天要吃500斤米。新京報記者 王翀鵬程 攝

  她也不忍心拒絕。別人不收,她也不收,狗就會死掉。

  在張英看來,文軍紅應該就此打住。但她愛狗,又不懂得拒絕,被人捏住了死穴,把更多的狗推到她麵前。

  今年9月前後,一些人在公路上攔下一輛運狗車,救下了160多隻狗,找救助人接狗。沒有人願意收,他們找到文軍紅。

  救助站裝不下,他們提出幫她再租一間房子放更多的狗。“他們說主要你對狗好,我們相信你。”

  文軍紅說你們年輕,也可以像我一樣租間房子把狗養起來。他們馬上說不行,做不來,就是覺得狗兒可憐才去攔車的。

  “救下來沒人接,還不是等死?不是更可憐?”文軍紅說,“這就是逼著我收。”

  文軍紅以前不說這樣的話,因為她知道救狗的人是好心。“但現在要說,因為包括我在內的這些救助人實在支撐不住了,精神、經濟都支撐不住。”
所幸,那160多隻狗後來被別人接下了。不然到最後,文軍紅還是會收下它們。

  還有人因為各種原因把自家的寵物狗送來,有些是病狗,有些是健康的。“他們說,你做救助的都不要,我就把狗扔了。”文軍紅說。

  “要是我就不收,”張英一揮手,“是他的狗,要扔就扔。”

  張英經常反問那些讓她救狗的人,你家裏有幾隻狗?你為什麽不養?在她看來,有些人對動物隻是一腔熱血,滿足自己的英雄情結,但背後的麻煩都扔給救助人。

  “如果他們確實沒條件養,可以認領,我幫你養著,你每月給它們交生活費。”張英說,“但他們其實並不願意為狗付出。”

  文軍紅也認可張英的說法,她有時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愛心被人利用。但看到貓狗,她就“糊塗”了。12月18日傍晚,工人接回兩隻大型犬,一隻黑的,一隻花的,它們很凶,工人都不敢摸。

  “狗狗好可憐,被人拴在高速路邊了。”文軍紅心疼壞了。她把狗籠子抬回屋裏,又跑前跑後,忙著給它們帶脖圈、喂飯。“還有十幾隻喊我們下周去救。”她和工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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