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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過去了,武漢人還記得那一天嗎?

時隔一年,漢正街再次拉起警戒線。

這裏是全國聞名的小商品批發市場,也是整個武漢最熱鬧的街區之一。每天,超過15個大型批發商城裏,將近10萬個操著全國各地口音的批發商拖著大大小小的蛇皮袋來往穿梭。

2020年1月23日,因為新冠疫情,武漢突然進入封閉狀態,這個占地 1.67
平方公裏的商圈也陷入死寂——商城被警戒線圍住,上百條縱橫交錯的街巷用共享單車、鐵皮和木板封堵,水泥杆上的喇叭循環播放著防疫公告,單調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街頭回蕩。

4月8日武漢解封後,漢正街也跟著複蘇。到12月底,基本上恢複了原來的熱鬧。商鋪重新播放起熱門金曲;裹著棉衣的大爺坐著電動板車竄出馬路,驚起一陣鳴笛和叫罵;物流公司的工作人員站在成堆的衣服和紙皮箱中間打包,拉扯透明膠帶發出的“呲呲”聲響個不停……

就在病毒和封鎖留下的陰影將要散盡的時候,2021年1月11日,由於一個河北確診病例經過,漢正街再次封鎖。附近不明情況的居民,也再一次被拉回一年前那個恐慌與絕望的冬天。

一年過去了,武漢人還記得那一天嗎?

2021年1月11日,針對石家莊第57號確診病例曾在武漢活動,武漢市疫情防控部門迅速采取行動,對漢正街商貿區市場從業人員進行緊急核酸檢測。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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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的付阿姨曾在去年一月底感染新冠肺炎,三月底康複後被上一家物業公司辭退,在家做了幾個月零工後,在漢正街附近一家批發商城找到一份保潔員的工作。1
月 11
日下午兩點多,她被商城周圍一排排的救護車嚇到了。拎著蛇皮袋、坐著板車、抱著紙箱的人圍在旁邊,舉著手機錄小視頻,驚慌的聲音混雜在人群裏,“他媽的,怎麽回事啊?怎麽回事啊?”

商城的進出口被圍起來。付阿姨一進去,就接到通知,要求所有商戶和工作人員到各個樓層指定的地方進行核酸檢測,拿到結果,才能離開。付阿姨是第一批接受檢測的人,晚上十一點多才獲準離開。出了商城,馬路兩邊的警車和救護車燈仍然閃爍不停。

次日早上 7 點,漢正街各大商場才重新恢複營業。隨後,官方消息公布,已經完成全麵的排查、封控、流調、消殺,隔離 548
人,擴大搜索人員 8107 人,核酸檢測結果全部為陰性。

“全體解放,虛驚一場”,社交媒體上有人感歎,武漢人確實再經不起第二次打擊了。

最後八小時

一年後再想起,很多人覺得,一切是從 2020 年 1 月 23 日淩晨開始的。

那原本隻是個普通的冬夜。零點過後,空中飄起小雨,最低氣溫降到 3 ℃
。大部分人裹緊被子,沉沉入睡,三到四級的風自北麵吹來,從武漢三鎮上空輕輕拂過。

一則突如其來的公告打破了沉寂,讓這個夜晚變得與眾不同,甚至被寫入曆史。

淩晨兩點零五分,武漢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揮中心發布了第一號公告:從 1 月 23 日 10
時起,暫時關閉市內公共交通以及航空和鐵路的離漢通道。

用普通市民的話來說,武漢“封城”了。

茫然、焦慮、恐懼、絕望等情緒擴散到整個城市。從淩晨兩點到上午十點,緊張層層升級。

出租車司機張好好第一時間被朋友叫醒。最初,他對“封城”沒什麽概念,隻知道要趕緊爬起來出車——生意來了。

淩晨三點,街上空蕩蕩的,車燈刺穿黑暗裏的濕氣和寒氣。張好好接單量不多,打車的基本上是買好車票的年輕人,睡得晚,看到封城的消息,為了保險起見,想早點去火車站等著。大約一個小時後,打車的人多起來。張好好把車開得很慢,路邊有不少招手攔車的人,他們大多還沒買票,也沒有特定的目的地。武昌站、漢口站、武漢站,隻要能買到票,哪個站都行。

四點,漢口火車站的四個“售票改簽”窗口開啟服務,每個窗口前都排著十多個乘客,其中包括 25
歲的山東威海人陳炳。在新京報彼時的報道中,陳炳原本買了 1 月 24
日回家的票,看到“封城”的消息後,馬上改簽。時間緊急,他隻收拾了一些值錢的貴重物品,包括顯卡和自己寫的程序手稿,就衝出了門,攔下一輛外賣員的電瓶車。500
塊錢, 30 分鍾,陳炳拎著行李箱擠在後座,一路“飛馳”,趕到漢口站。

廣場上聚集著很多像陳炳一樣的人。他們戴著各種樣式的口罩,從出租車、網約車、電瓶車上下來,奔向售票廳。附近的旅店老板在匆忙的人群中擠來擠去,嘴裏念叨著,“要不要住宿?”

沒人顧得上理他,火車站成了一個爭分奪秒的地方,進站口的喇叭重複播放著提醒乘客注意體溫的錄音。淩晨五點多,十幾位身著製服的警務人員圍聚大廳一角,安排著當天的安保任務。有記者來采訪,一位警務人員擺手拒絕,隻說,“祝各位旅客身體健康,不要生病吧!”

早上七點多,張好好終於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這四個小時裏,他的車基本上沒空過。乘客們不顧車頂“載客”的紅色標誌,看到車就攔。相比於沿途空蕩蕩的街道,目的地火車站像是另一個平行時空,“烏泱泱的一片,像春運,又像逃荒”。透過對講機,張好好得知,全城的出租車基本上都飽和了。

此時,33歲的張可戴著兩層口罩,坐上了開往武漢火車站的地鐵。車廂裏有不少像他一樣拉著行李箱的人,大家彼此默契地保持著距離。

一兩天前,就有朋友傳來“內部消息”,說要封城。當時,這個消息還被稱為謠言。

張可半信半疑,但也開始為“逃離武漢”做準備。看到官方消息時,他立刻預定了1月23日最早一班高鐵票。三天前,他剛坐高鐵從北京回到武漢的家,還沒來得及出門,又原路返回。列車發動時,他不會想到,下一次再回武漢是
240 天後。

當張可走進火車站候車廳時,某公司老板王深和女友已經在人群裏等了很久。根據財經雜誌的報道,淩晨四點,王深看見新聞,迅速搖醒了身邊的女友,決定送她離開武漢。8
點 55 分,前往福建泉州的列車準時發車。這對情侶長達 76 天的異地生活由此開始。

另一個站台,張可也坐上了前往北京的高鐵,一節車廂 85
個座位,隻有十幾個乘客。眼見身邊的小孩哭鬧著要扯下口罩,張可下意識地捏緊口罩的鼻梁條。抵達距離武漢 1200
公裏的北京南站後,他鬆了口氣,“像是泰坦尼克號最終上岸了”。同時,他又有一種“頭等艙乘客一般的羞愧感”——父母、朋友,還有很多人沒來得及離開。

有一位女乘客差點兒沒走成。上午九點,張好好把她送到武漢站,她的車票是十點半的,張好好勸她別進去了,“沒意義”,但她堅持要試試。沒過多久,張好好接到了這個女乘客的電話,她那班列車被取消,走不了了。

當時時間已經接近十點,火車站門口的警察開始趕人。張好好讓女乘客上車,打算直接送她出城,趕去 147
公裏外的孝感北站。途中,又擠上來一對趕不上城際大巴的情侶,和一個來武漢實習的西安學生。一輛出租車,擠著四個乘客,在高速公路上飛馳。

城區裏的情況通過聲波傳達到張好好這邊——路上已經見不到出租車了。隨著十點這根紅線一步步逼近,還留在城裏的乘客像瘋了一樣,“隻要能出城,多少錢都行”。一個又一個出租車司機和張好好一樣,開始了與時間的賽跑,準備把一車車乘客送到周邊的孝感、荊州、黃石等地,還有的出租車直接開向更遠的長沙、重慶、上海。

在那個特殊的時刻,錢已經不重要了,逃出去,就是保命。

一年過去了,武漢人還記得那一天嗎?

2020年1月23日,湖北武漢漢口火車站關閉。圖/視覺中國

十點終於到了。八小時爭分奪秒的大逃離後,武漢 30
個高速公路卡口的欄杆落下,武漢火車站、漢口火車站、武昌火車站同步封站。機場的封閉相對滯後, 12 點 55 分,最後一班飛往廣州的
CZ356 航班飛離跑道,年吞吐量近 3000 萬的天河機場關閉了離港通道。

自那一刻開始,九省通衢的武漢一節一節地與外界斷開聯係,內部的公共交通和城市服務也停止運轉。就好像一部電影,畫麵在最激烈處轉為慢動作,聲音戛然而止,整座城市陷入沉寂。

迷霧

所謂的“曆史性時刻”,往往都是後人建構的。彼時彼地身處其中的人,如同置身於迷霧之中,無法清晰地感知變化,也不知道這些變化會把他們帶往何處。對大多數普通的武漢市民來說,
1月23日就是這樣的時刻。

完整地經曆過 76 天封城後, 29
歲的武漢人蘇怡傑常常在飯局上跟朋友開玩笑,說自己見證了曆史——一座千萬級人口的城市實行封閉管理,算得上人類曆史上規模最大的隔離事件。但他也承認,剛得知封城消息時,完全想不到之後的走向。

彼時,封城的消息一經發布,就在微博上引起了恐慌。蘇怡傑覺得這是因為外地人不了解情況,“危言聳聽”,於是在評論區展開一輪又一輪罵戰。“我們武漢人最看不起這些大驚小怪的人了”,他接連“戰鬥”了幾個小時,最終在朋友的勸說下,去附近一家超市囤物資。碰到同樣來囤菜的鄰居,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沒事的,肯定沒那麽嚇人。”

住在洪山區的外賣員小張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政府肯定會考慮這些問題”,淩晨看到消息,他安心地睡了過去。早上七點多,他騎上電瓶車上班,隻覺得訂單變多了,其他一切如常。漢陽區的外賣員小林則在接近上午十點時,感受到了緊張的氛圍——手機突然響個不停,他點開軟件,一下子彈出
40 多個訂單提醒。但因為超市沒貨,訂單又一個個取消,係統幾乎崩潰。

哪怕是跟封城直接相關的公共交通行業從業者一開始也是懵的。上午十點,漢陽區陶家嶺公交總站的值班員王師傅正在指引最後一輛車停靠。1
月 23 日早上到了工作崗位,他才接到通知,說十點之後全市公交車停運。一些司機在停車場抽了幾口煙,就稀裏糊塗地回家了。

地鐵列車長劉明靖得知封城的第一反應是,這是假新聞。畢竟,武漢地鐵開通 15
年多來從未發生過這樣的情況。但是,“說停運就停運”。十點整,地鐵站的工作人員清空站內乘客、拉下卷閘門,劉明靖和其他乘務員將列車一輛輛地開回倉庫。

中午 12 點多,他忙完工作回到家才意識到,“武漢好像真的封城了”。

封城的消息下達前幾天, 25
歲的小江剛翻出小說《鼠疫》和非典十年的紀錄片,重看了一遍。得知真的要封城時,她整個人都恍惚了,虛構和現實,過去和現在,全都攪和在一起。她越想越慌,穿著棉睡衣跑到樓下超市,加入了囤貨大軍。

“請大家戴好口罩。”超市裏擠滿了人,工作人員拿著喇叭一遍遍喊著。穿著各種花色棉睡衣的人捂上口罩戴著帽子,穿梭在空蕩蕩的貨架間。有人一把抓起塑料筐裏最後兩顆包菜和花菜,喘著氣自言自語,“吃到初七肯定夠了”。小江則胡亂買了一板雞蛋和幾包泡麵,匆匆回了家。

大多數人和小江一樣,囤完貨,就趕緊躲回家裏刷手機、看新聞,期盼著官方能為封城政策給出一個明確的解釋。但那一天,他們在手機上看到的,是更多難辨真假、讓人恐慌的信息——“今天下午五點到九點,全市轉運發熱病人到定點醫院”,“中部戰區空軍會在武漢上空開始播撒消毒粉液,請大家不要出門”……

流言、病毒和恐懼,混雜著霧霾和水汽,飄浮在空無一人的街道和樓宇之間。

生死場

當大部分市民還在試圖消化和接受封城來帶的恐慌時,各大醫院早已淪為生死攸關的戰場。

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院是武漢人最常去、最信賴的醫院之一。在中國醫學科學院發布的“ 2019 年( 2018
年度)中國醫院科技量值”年度排名中,同濟醫院位居全國第七位,在武漢市排名第一位。而彼時,突如其來的封城消息使得這裏混亂得如同難民營——等候區、過道、院子裏,到處都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咳嗽聲此起彼伏。有人戴著起了球的棉布口罩,有人把花花綠綠的塑料雨衣披在棉襖外麵,有的自帶折疊床睡在過道裏,有的幹脆鋪一張舊毛毯直接躺在地上……

人群中, 57 歲的陶漢新和妻子馬美蓮正在焦急地等待CT和血檢結果。他們從 22 日中午開始排隊,夜裏 11 點才見到醫生,
23 日淩晨三點多終於拿到結果。當時,醫生診斷陶漢新隻是普通的發熱,開了藥,讓他回家繼續觀察。兩天後,他再次高燒至 39.4℃ 。1
月 29 日,他又回到同濟醫院,在過道裏睡了四天。

病床成了當時最緊缺的資源。幾乎所有醫院都是爆滿狀態,整個武漢的醫療係統瀕臨崩潰。

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後,某定點醫院的醫生王陽倒下了。1 月 23
日上午八點下班之後,她被檢查出肺部有有斑片狀的感染灶,屬於疑似病例,要求居家隔離。在王陽所在的醫院,一個名為“職工感染之家”的微信群裏幾乎每天都有人加入,到
1 月 30 日,被隔離的醫護人員超過 50 人,涉及手術室、腎內科、整形美容科等十幾個科室。

這其中,防護物資不足是醫院內交叉感染的主要原因之一。

離開工作崗位前的 13 個小時裏,王陽連續接診了 200
餘位輸液留觀的病人,裝備隻有一次性外科口罩、帽子、白大褂和手套。在有些醫院,隻能用 4
小時的口罩會被重複使用好幾天;沒有護目鏡就用遊泳鏡代替;每個醫務人員一天隻有一套防護服。為了不往返於汙染區和清潔區造成防護服浪費,很多人不敢吃飯、不敢喝水,有的幹脆直接在褲子裏墊上尿不濕。

防護物資緊缺的情況差不多是從一月中旬開始的, 1 月 23
日,缺口達到峰值。當天,各大醫院紛紛繞開紅十字會等機構,直接向公眾求助。

這些醫用物資原本有著嚴格的標準,但由於極度緊缺,標準逐一被放棄。協和醫院把向社會求助護目鏡的公示作出修改,“無規格要求,無品牌要求”。武漢市第六醫院采購科科長周金和則在回應記者詢問時,沙啞著嗓子說,“什麽都缺”。

從那天開始,口罩、防護服、護目鏡從各地湧入武漢,但巨大的需求像無底洞,怎麽也填不滿。缺乏防護物資的醫務人員和感染者們宛如赤膊上陣,繼續與死亡進行著焦灼的拉鋸戰。

信息差

對另一些人來說,封城這個時間節點沒有任何意義,早在親人去世那天,他們的故事就結束了。

1月23日,40歲的惠先生坐在上海的家裏,看著新聞裏滾動播放著武漢疫情相關消息,忍不住發了五六條朋友圈。封城前兩天,他和家人坐高鐵離開了武漢——母親已經去世,他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惠先生的母親在1月6日出現發燒等症狀,13日被收治進同濟醫院的發燒門診,兩天後死亡。醫生要求當天晚上立即送往漢口殯儀館火化。死亡來得猝不及防,又迅速地被抹去痕跡,惠先生甚至沒來得及搞清楚,母親到底死於什麽病。

劉蓉的婆婆也是在封城前去世的。1月21日,老人在武漢市中心醫院後湖院區的重症監護室裏因救治無效身亡。很多醫護人員都認定,她感染了新冠肺炎,但由於沒有機會做核酸檢測,她的死亡醫學證明書上,死亡原因一欄寫的是“社區獲得性肺炎”。

直到封城那天,婆婆的骨灰還放在漢口殯儀館裏,無人認領。劉蓉和丈夫被困在深圳回不來,在武漢的親戚們則以公共交通停運為由,拒絕幫忙取領取骨灰。最終,劉蓉隻能委托一家殯葬公司,代為處理後事。

在全城封鎖那天,送老人最後一程的,隻有一位陌生的王姓工作人員。

除了這些未被確診的逝者,還有更多人在封城前就被確診感染新冠肺炎,甚至失去了生命。截至 2020年 1 月 23 日 24
時,國家衛生健康委收到 29 個省(區、市)累計報告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確診病例 830 例,其中重症 177 例,死亡 25
例,其中湖北省 24 例。

一年過去了,武漢人還記得那一天嗎?

2020年1月27日,武漢,“封城”第四天,空曠的街道。圖/視覺中國

但在信息不流通的社會裏,這樣的數字未能引起更多人的警醒。對一些人來說,封城來得太遲,病毒已經在他們體內潛伏。

比如黃薇的母親。1 月 23
日,黃薇在父母家吃年飯時,母親已經出現了咳嗽的症狀,但誰都沒在意,新聞裏傳達的信息一直是“可防可控”。14
天後,母親離世,黃薇和父親也相繼確診。再比如 64 歲的金阿姨。她是中心醫院的清潔工。截至 1 月 21
日,中心醫院急診和發熱門診的接診總數達到 1524 人。即便如此,金阿姨仍然沒有得到足夠提醒。封城六天後,她被確診感染了新冠肺炎。2
月 9 日,丈夫也被確診,四天後去世。

相似的悲劇在一個又一個家庭輪番上演。76 天的封鎖結束後,這些悲劇化作冰冷的數字——累計確診 50340 人,累計死亡 3869
人。

又一個冬天

又一個冬天,疫情似有卷土重來之勢。

隨著河北石家莊、黑龍江綏化等地相繼進行封閉式管理,外賣騎手老計又想起一年前的武漢。

去年封城期間,老計騎著電動車穿梭在武漢的大街小巷,給醫護人員送餐買東西,給市民跑腿代購。用他的話描述,當時的武漢,“亂七八糟的民生問題”層出不窮,“幾乎一地雞毛”——普通市民買不到糧食和蔬菜,滯留的務工者流落街頭,其他疾病患者看不了病,醫護人員沒地方住、吃不上熱飯、上下班隻能靠走路……

日常生活中再普通不過的需求,在當時的武漢都成了難題。普通人隻能自救。

封城當天下午,29歲的楊林在微博上看到很多醫護人員回不了家,他就逐一發私信聯係,並拉來一群喜歡搖滾樂的朋友,組建起醫生出行互助群。另一個車隊的誌願者司機王娜則從
1 月 23 日淩晨開始四處幫忙——到高速路口接外地運來的物資,接送上下班的醫護人員,幾乎一天不停。

至於老計,除了給醫生送飯、幫病人買藥、替滯留外地的人喂貓外,他堅持在微博上更新動態,盡量回複每一條留言和私信。在他看來,這場突如其來、望不到頭的封城生活裏,普通人或許比醫護人員更難,“醫生護士有使命感,有精神力量,但普通人什麽都沒有,隻能熬過去。”

一位叫小青的網友經常給老計發私信,“外麵是不是很可怕,我每天都在家裏哭,我真的很害怕。”封城初期,小青突然感冒,不停地咳嗽,她不敢去醫院,不敢跟家人說,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直到關注到老計的微博,她才意識到,原來還有人在工作,整個城市還在運轉。

再後來,老計經常陪小青聊天,拍下路邊的風景發給她,幾次幫她買了食材和藥送到家裏。慢慢地,小青的心態逐漸恢複過來。

武漢恢複喧囂後,老計很少再想起那段黑暗的日子,但那片陰影很難被完全抹去。

看到石家莊封城的消息後,
他在微博上寫下將近二十條給石家莊同胞的建議,“要多關注沒有跟子女住在一起的老人,可以請外賣小哥或者鄰居幫忙送物資”;“出行遇到麻煩的人可以租電動車,連車帶電池
500 左右一個月”;“不要歧視甚至仇視康複的人,因為生活終究要回歸正常”……

1月17日,他做了個噩夢,“夢裏的世界由於出現了某種我還不知道的狀況,被分區隔離開,通行的話要檢查五六種證件,而我沒有”。醒來後,他用了一根煙的時間,才從夢境過渡到現實。

華夏新聞|時事與歷史:一年過去了,武漢人還記得那一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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