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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煥英”中的湖北為何說東北話?塵封60年的記憶揭密

2月20日中午,電影《你好,李煥英》官方微博發布動態稱,其票房已突破36億。業內人士分析,按照目前的票房勢頭,預計該片總票房有望突破50億元。

電影《你好,李煥英》根據賈玲母親的真實故事改編。賈玲是湖北人,故事原型發生在湖北省襄陽市宜城縣(現宜城市),可影片裏的人物多是東北口音,這引發了很多人的疑惑。然而事實上,這一看似“違和”的細節,絕非是為了刻意製造“喜劇效果”而出現的BUG。它的背後,承載著一段曾經波瀾壯闊的曆史。

"李煥英"中的湖北為何說東北話?塵封60年的記憶揭密

▲電影《你好,李煥英》劇照。圖據微博

20世紀60年代,黨中央作出了進行三線建設的重大戰略決策。這是中國經濟、社會發展史上具有深遠影響的一項戰略舉措。資料顯示,三線建設曆經三個“五年計劃”,投入資金2052億元,占同期全國基建總投資的39%。投入人力高峰時達400多萬,安排了1100個建設項目,堪稱中華人民共和國建設史上最重要的一次戰略部署,實現了生產力布局向西推進,對國民經濟結構和布局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為西部發展作出了積極的貢獻。

“那些年,在廣袤的黑土地上,一列列火車滿載煤炭、鋼鐵、石油、裝備、木材、糧食等緊缺物資開往全國各地,一批批東北精英義無反顧地離開家鄉。他們千裏迢迢,奔赴三線地區,背井離鄉,在異地他鄉落地生根。”作為中國三線建設研究會理事,現年50歲的鄧龍向紅星新聞追憶起當時的歲月滿懷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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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龍

1970年,鄧龍出生在湖北西北部深山裏的一所三線軍工廠。他是標準的三線子弟,父母都是廠院職工。在廠院生活、學習、工作了30多年,鄧龍與父輩們經曆過潮起潮落,眼看一代人長成,一代人老去。2015年起,鄧龍創建微信公眾號“三線記憶”,組建“湖北軍工家園”“三線軍工家園”微信群;整理、撰寫了數百篇有關三線建設方麵的回憶錄、研究性文章。

鄧龍告訴紅星新聞,由於曆史原因,“三線建設”曾經是個神秘的詞匯,直到20世紀80年代後期才見諸報端,如今也並不為大多數人所知。三線工廠的員工表麵上或許與本地居民沒有太大區別,可唯有他們自己知道,在內心深處,藏著許許多多值得回味一生的珍貴記憶。“作為一個三線子弟,始終有種三線情結,如果把經曆的這些事情丟棄了,自己愧對父輩們付出的心血代價。”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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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線廠職工舊照

以下是鄧龍關於三線記憶的自述。

東北話成了二汽廠的“官話”

我所在的三線廠位於鄂西北大山裏,屬於秦巴山係武當山餘脈。進廠須穿過一條兩三百米長的隧道,走出隧道感覺麵前豁然開朗,周圍山林環抱,一座現代化的工廠靜靜臥在大山溝裏。襄渝鐵路打廠區外經過,建有一條鐵路專用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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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進廠區必須穿過的隧道

我的老家在湖北省棗陽市,父親是1969年大學畢業後分配到廠裏去的。當時全國分為一二三線,三線包括中西部13個省和自治區,國家為了戰略需要,將沿海、沿邊的重要軍工生產及關係國計民生的重要企業搬遷到三線地區,史稱“三線建設”。

電影《你好,李煥英》上映後我也去電影院看了,影片中的勝利化工廠原型為東方化工廠(525廠),由遼寧慶陽化工廠(375廠)包建,805廠、845廠和255廠協助建設。電影裏不止是東北話,包括二人轉的表演都體現了東北文化元素。

電影講述的雖然隻是賈玲母親年輕時的往事,但也反映出那個時代來自全國各地的三線建設者們的青春芳華。當年,一批批東北人義無反顧地離開家鄉,千裏迢迢,奔赴三線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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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三線子弟”

在援建三線項目中,最著名的要數長春第一汽車製造廠援建湖北十堰第二汽車製造廠了。1952年,毛主席提出“中國這麽大,光一個一汽是不夠的,要建設第二汽車廠”。1964年,毛主席提出三線建設時,再次提到二汽是三線建設中的重點工程。1969年9月,二汽選址的重點由湖南湘西轉至湖北鄂西北地區,最終由周總理一錘定音確定在湖北省鄖縣十堰地區。

當時二汽建廠確定(長春)一汽包建11個分廠,上海包建6個分廠,北京和武漢各包建一個分廠。因此,當年小小的十堰山溝裏到處都能聽見東北方言,時間久了,東北話成了二汽廠的“官話”,甚至時至今日,東風公司裏還是遍地東北話。

大山間那一個個完整的“小社會”

事實上,遠不止東北人。當年,為響應中央三線建設的號召,各路精英告別故土家園,投入三線建設。

當時的提法是“精兵強將上三線”,“好人好馬上三線”。我們的父輩,在荒涼的鄂西山溝裏戰天鬥地,用熱血與汗水,靠勤勞與智慧,給我們留下了一座座深山裏的現代工廠。

相對於一線城市來說,我們所處的位置在隱蔽的“第三線”,顯得神秘不可測;而從社會上投來的羨慕目光裏,一種驕傲和自豪感油然而生。我們是光榮的三線子弟,從戶籍方麵來說,我們屬於城裏人;但是從地理環境來說,我們又是名副其實的“鄉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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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大山間的三線廠生活區

如果仔細研究三線廠,你就會發現一些有規律性的東西。三線企業基本上在地形地貌、建築風格、建築材料和建廠布局等方麵,大同小異:生產區都是清一色的水泥磚灰脊瓦,能抗七級地震;生活區都是紅磚砌成的四五層樓,鑲嵌在山溝裏。

工廠廠部和生產區、生活區分布在不同的山溝,建有獨立的整套指揮、生產、後勤係統,其中包括機關、車間、醫院、食堂、學校(幼兒園、小學、初中)、車隊、消防、公安、影劇院、招待所等等,活脫脫一個完整的“小社會”。

記憶中每天清晨,起床的軍號聲通過廣播在廠區響起,人們在廣播聲裏睜開雙眼。大人們一日的匆忙便從這一刻開始,他們拎著菜籃子去不遠的菜場買菜,順便帶回早點,再喚醒上學的孩子。再然後,我們小孩三五成群地走進子弟學校裏,大人們也奔向各自的崗位。

記憶中的那個最緊張的春節

那時三線職工進廠先要參加培訓班,第一項任務就是學習《保密守則》,這一點,凡經曆過三線軍工廠生活的人相信都深有體會。

當時所有涉及軍工製造的工廠都有一個廠名、一個代號和一個郵箱號。一個是對外的,叫“農機廠”、“工具廠”、“化工廠”、“衛東廠”、“前進廠”、“紅旗廠”等等,這些企業名稱都帶著時代的特色;一個是對內的,在軍工係統內,三線廠職工的工作證上也隻寫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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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線廠職工的老合影

記得1979年春節前夕,工廠準備放假,忽然接到總後下達的軍品生產任務。隨後,軍用車皮停在廠區外的鐵路專用線上等著,油漆還沒幹的產品剛從流水線下來,就立即轉運到山洞外的軍用貨場,裝上車皮運走。

除夕那天,經廠黨委建議軍代表批準,全廠職工中午才放假回家吃了頓團圓飯,下午一點半,又匆匆趕到車間繼續上班。在我的印象中,那是最緊張的一個春節,我們這些半大小孩也沒閑著,在家照顧好弟弟妹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

那一年春節雖沒有放假,但工廠圓滿完成了生產任務,保障了部隊作戰物資的需求,得到了總後首長的嘉獎。由於當年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事後大家通過報紙廣播才知道,我們工廠加班加點生產的軍品也上了前線。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趕上部隊換裝,工廠接到大量的軍品生產任務,母親所在車間忙得不可開交。兩班倒是常事,趕上加班加點,我們還得送飯到廠裏。乘著母親吃飯的間歇,我學著幫母親幹活,當時設備都是半機械化的,安全係數高,很多像我一樣送飯的孩子們都這樣幫著大人們幹活,直到車間調度巡視來了,才擰著空飯盒溜出工房。

三線人的三線情結

1983年底,經黨中央決定,國務院印發《關於實施三線調整問題的通知》,對三線廠作出了“保軍轉民”“調整改造、發揮作用”的重大政策,明確了“關、停、並、轉、遷”的三線調整方針。

2014年,成為一名“三線建設”特聘文史員後,我愈發認識到三線建設的重要性,並積極參與多次三線廠采訪活動,從此與三線建設密不可分。

此後,我先後走訪全國多個三線建設廠區,采訪了很多當時參與三線建設的老人們,他們中有廠領導、中層幹部,也有普通車間工人,整理、撰寫了數百篇有關三線建設方麵的回憶錄、研究性文章。

這兩年,我發現很多原來采訪過的第一代三線建設者已經陸續離世了,作為一個三線子弟,我深感肩上的責任和義務,如果不把這些前輩們的記憶收集整理好,總感覺對不起父輩們當年付出的心血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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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廠房車間在歲月中慢慢老去

記得有一年,我采訪鄂西北3541廠一位老廠長時,老人含淚講述著建設三線的往事,講到動容處,幾次哽咽。我能感受到老三線人的不易和不舍,當年來山裏時,他們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如今滿頭白發,一臉滄桑。工廠從無到有,在他們的手中建起來、火起來。

2015年春上,我去襄陽軍紡路采訪3545廠的蘇老廠長。得知我是采寫三線廠的,他很激動,拿出自己多年前寫的稿子交給我,然後給我講了他和他的老廠的故事。

蘇廠長老家河北,曾經在天津大學讀書,畢業後到青島某軍隊農場鍛煉,一年後派往鄂西北三線建廠。3545廠是他們那一代人一磚一瓦親自建設的,自己的一生都留在三線廠,他對大山裏的老廠有不舍的感情。

經曆過潮起潮落,一代人老去,一代人長成。也許每一個三線人都有如我一樣的三線情結——無論走多遠,都會時常想起在三線廠的那段難忘的歲月,畢竟那裏留下了太多的記憶,留下了幾代人的青春、幾代人的汗水與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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