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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之言:和習近平通話 拜登版“王者不治夷狄”

拜登在民間論政會透露自己跟習近平通話部分內容,但他講得很含糊,坊間就不免忖測其“真正意思”。拜登政府是否親中,看人事和實際行為,似乎一半一半。不過他透露的內容,就充滿了傳統政客千錘百煉的縮骨和滑頭。

我們暫時知道拜登政府的對華專家小組成員,據說皆鷹派色彩強;美國海軍也突入了東亞海域示威,澳日印美的軍隊似乎會有更多合作,將“印太”慢慢變成一個實質圍堵機製。拜登也據報取消了孔子學院的禁令,雖然這在川普任內亦是姿態多於具體,但取消了姿態似乎亦是向中國示好。川普設定的對中關稅,現時美國還是蕭規曹隨。以上複雜但又似乎矛盾的動態,顯示美國硬的更硬,軟的更軟,但主要思路還是因糧於友,用盟國牽製中國,但自己不會主動帶頭衝突,去爭取時間恢複國力。

所以在口頭上他對中國大展媚態,但收線之後又對美國人說,如果美國還不行動,午餐就會被中國吃掉。中國政府聽到,內裏可能都在暗罵拜登包藏禍心。

川普時常被罵獨裁法西斯,但他的外交行為可謂唐吉訶德,他不管國際體統,一心推動美國謀求自己利益,撕破所有關於民主人權國際合作的意識形態畫皮,赤裸道出國際合作取決於純粹利益,意識形態隻是事後文飾,持重商而孤立的一國主義。

美國帶頭去令世界關係重置,固然是最快最有效,但美國的菁英肯定會覺得,衝突的成本由美國先付,衝突的結果卻是未知,紅利是正數還是負數都不知。美國的傳統是據大洋天險的自我孤立,到其他地方出現衝突並膠著時,最後出兵清場並建立戰後霸權。一戰和二戰都如此。知道日本有擴張野心,但先祭出石油禁運,引你打才總反擊。

美國菁英不是不明白中國在爭霸主地位,但他們縮骨慣,不願意先消耗自己,而是願意先消耗其他國家的力量,謀求自己做補尾刀的幸運兒。所以他們現在說要重建盟幫,其實是動員令。法國馬克龍主張歐洲不要成為這場消耗戰的先頭部隊,便是跟美國合作幾十年來的經驗總結。

向中國發放了什麽訊息

那麽說到拜登和習近平談了什麽,首先拜登感覺良好地展示自己對中國理解深入,他的意思似乎是,自己明白中國人經曆清末衰亂,中國領導人必須符合大一統、富國強兵的曆史責任,所以在新疆等地的行為,隻是作為中國領導者必須符合的文化規範;而美國的文化規範則是要講民主自由人權,他作為美國總統就是要說這些話,中國其實不必
take it personal. You are doing your job and i am doing mine.
拜登不清不楚言論的媚處,在於釋放一種領導者之間惺惺相惜的
bromance。我了解你作為中國領導人有必須作的惡,但我批評你也是因為國民如此需求,我們各為其主,但我們是哥兒們,內心有默契,不要把我針對中國的言行當真。

這就是拜登談話的真實版本。

而拜登對所謂文化規範的看法,其實就是進步地區流毒千裏的後現代道德相對主義。本來西方是很絕對的,民主自由製高於專權集中製,善與惡、光明與黑暗,分明不已,但現在則充斥著“西方也有西方的壞”、“東方也有東方的好”的相對論。拜登則表示,中國權力之下發生的事,隻是根據其獨特苦難曆史而建構的文化規範下的自然之物。因為清朝分裂衰弱,所以現代中國要不惜一切維護主權統一和控製國家,拜登表示他充分理解。他的解話是,作為美國人他不能接受侵犯人權,但其他文化體係怎樣做,他都會尊重。

如果你說川普說話好難聽,卻不覺得拜登的說話難聽,那純粹隻是你遍見太深。拜登這段話其實“白人至上”到不得了,道德和善惡是相對的,所謂惡隻是沒有高低的不同文化,而保護人權也基本上是民主自由國家的西方文化,並不普世。有人吃飯,有人吃屎,恐怕就是文化多元和
diversity。當然你亂來會有代價
(但他不會說是何種代價,由誰執行),但他會對“其他做法”保持尊重。他說自己明白事情是如此,但不會說支持或反對,可謂滑不溜手。

古老的帝國主義者認為自己的文明最高,所以會透過殖民和侵略去散播文明,但新時代的帝國主義者不是消失了而是變得更隱藏和聰明,他們假借文化多元就是好、要尊重小數或後發展文明的表麵善意,站在世界領袖的位置卻宣稱會對世界袖手旁觀。一個國家經常是袖手旁觀的,如果沒有利益可以交換,就不會有人幫助你,此乃世之常經,但川普那種袖手旁觀是商人式的,他就等於告訴你這議程不關乎美國的利益,你說他無情,他也認的,並大條道理承認美國不承擔世界帝國的統治義務,隻服務美國人。

拜登型的假進步白男卻是先擺出一個關心全世界廣結善緣的模樣,要了世界帝國的名號,讓全世界的民主小清新傾心服化做外圍啦啦隊,但實際上一樣是錙銖必計,抱著用盟友包圍借力打力而自己補刀的權謀,把這種更川普更功利的放任包裝成對異質文明的“同情理解”。如此看來,其實拜登本人更加美國優先;“惠此中國,以綏四方”。

民主人權從“價值”降為“文化”

當然一個國家的具體政策多數不會跟領袖本人的世界觀完全一致,甚至可能相反,但拜習對話透露出來的世界觀,便是如此。美國回來了,美國傳統政治的食利和黑暗一麵也有望恢複。川普最“大逆不道”之處是他竟然露出美國的真身去打,貿易戰便落得毀譽參半的結果。

北宋時的宋人對東亞的國際形勢逐漸感到大壓力,已經維持不了全域的霸權,特別是遼朝非常強大,所以北宋的一些理論就變得非常拜登。例如蘇軾寫過《王者不治夷狄論》:

論曰:夷狄不可以中國之治治也。

譬若禽獸然,求其大治,必至於大亂。

先王知其然,是故以不治治之。

治之以不治者,乃所以深治之也。

《春秋》書“公會戎於潛”。

何休曰:“王者不治夷狄。

錄戎來者不拒,去者不追也。”

拜登的想法就是“不治夷狄”,除非硬實力已經輾壓對方,否則隻會維持鬥而不破,不希望主動演變東方,不會強行輸入秩序往東方,以此交心,換取你不要來演變我,大家挨時間、磨爛席、共繁榮。來者不拒,去者不追,如果強行教化,隻會疲斃中國
(美國)。這是非常現實的保本策略,不求險進,但求守成,十分正路,但明顯不是民主人士期待的那套“普世價值”。

時人常說“民主在退潮”,有些西方民主學者基本上就把川普視為引致民主退潮的凶手,其實民主主義者多數已失去了過去的理想,民主人權本身是“絕對價值”,但“價值”現今已下降為“文化”,文化卻是因時因地因人因俗而不同的,便變成了相對主義,自然有一些地方是“文化上不需要人權”。

加上西方多國國力下降、內部問題叢生,民主當然是退潮,因為坐享和平的人類變得聰明,變得自保,不會犧牲什麽去換取理念傳播到普天下去。在西方之外當然還有很多人爭取自己的民主自由人權,不過他們跟現在的西方其實沒什麽傳承關係。

禮失求諸野,最熱切爭取著民主和自強的是 the rest of the
world,盎格魯撒克遜文明早已肥得漏油,家大業大,就要現實,不需要對人權那麽認真。反正權利和自由不會外送到來,拜登的花言巧語其實也是對
rest of the world 老實殘酷的身教,我的回歸正常,不是你的禮物。你要爭取正常,要自己爭取。

※作者為香港評論者/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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