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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場埋屍案”移送檢察 女兒:要讓父親帶著真相入土(圖)

此前備受社會關注的湖南懷化新晃某中學“操場埋屍案”,有新進展。今日(10月18日)上午,新京報記者從懷化市檢察院獲知,此案目前已偵結,已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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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世平家屬代理律師周兆成(左二)。 受訪者供圖

今年6月,一段“新晃某中學操場挖出屍骸”的視頻在網上流傳,後新晃警方證實,6月20日0時許,警方確在新晃某中學操場內挖出一具屍骸。

6月20日晚,湖南新晃警方通報稱,2019年4月中旬,新晃侗族自治縣公安局在掃黑除惡專項鬥爭中,查獲杜某涉黑涉惡團夥。在案件偵查過程中,對杜某相關案件線索進行梳理,杜某交代,其於2003年1月,將鄧某殺害,埋屍於新晃某中學操場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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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世平生前照。 受訪者供圖

6月底,湖南省檢察機關迅速行動,根據省檢察院的指示,懷化市檢察院和新晃縣檢察院應要求,在第一時間依法派員提前介入案件的偵查工作,了解案情,引導偵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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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蹤被害前,鄧世平為當地一名教師。鄧世平的教師資格證書。 受訪者供圖

今日(10月18日),新京報記者從懷化市檢察院證實,此案公安機關已結束偵查,目前已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

湖南教師被埋屍操場16年 女兒見挖出頭骨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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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鄧世平的屍骸從新晃縣一中的操場下挖出。

挖掘機刨開幾塊大石頭,再朝裏麵的土層挖了一鏟,動臂從空中彎回來停住時,周邊有人叫了起來。鄧玲朝挖機的鏟鬥看去,隻見挖出的泥石裏現出一顆人的頭骨。她再也不敢看了,失聲痛哭起來……

2019年6月19日傍晚,在湖南省新晃縣一中的操場底下,鄧玲看到了失蹤16年的父親鄧世平——一具麵目無法辨認的遺骸,後來的DNA鑒定確定係她父親。

這起在掃黑除惡行動中被揭開的陳年舊案,被外界稱為“操場埋屍案”。湖南省紀委監委曾在“三湘風紀”微信公眾號上發文認為,“這起案件震驚全國,是因為細節駭人聽聞,被害人沉冤長達16載。”

10月17日晚,澎湃新聞從湖南新晃“操場埋屍案”受害人家屬及其代理律師處獲悉,該案已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懷化市人民檢察院向受害人家屬出具的“委托訴訟代理人告知書”顯示,該院“已收到新晃侗族自治縣公安局移送審查起訴的杜少平、姚才林涉嫌故意殺人罪一案的案件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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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世平生前供職的湖南省新晃縣一中。

操場下的屍骸

得到警方組織挖掘操場的消息後,鄧玲馬上從長沙趕回新晃老家。那是2019年6月19日下午4點多,她來到新晃一中的門口,四周已拉起了警戒線。

在鄧玲的印象裏,失蹤16年的父親,形象還是那般清晰:愛戴鴨舌帽,生活節儉,慈愛而嚴厲。

鄧玲說明自己的身份後,一名警察帶她進了校園,往後山的操場走去。

“警察說他們挖了兩天了。”鄧玲到現場後看到,操場約四分之一的麵積用圍棚擋起來,有4台挖掘機在裏麵施工,靠近南側跑道的一角,土層已經挖了幾米深。

就在鄧玲抵達現場一個多小時後,傍晚6點左右,一台挖機的鏟鬥在土層中挖到大石塊。現場的民警都圍了上來,鄧玲緊張地站在後麵觀看。

“挖機刨開幾塊七八百斤的大石頭,然後就挖了出來,鏟鬥裏有我爸的頭骨……”在現場的鄧玲再也不敢看,掩麵痛哭起來。

挖機的鏟鬥停住了。現場的民警忙碌起來,有人打電話,有人去買雨鞋,有人準備夜燈。後來法醫趕過來,沿著挖過的土坡爬下數米深的泥坑,小心翼翼地進行人工挖掘。

鄧玲站在幾十米遠的操場邊,由女民警攙扶著。“我當時完全崩潰了,一直哭。”鄧玲記得,有民警告訴她,法醫陸續找到了其他遺骨。她還聽到有人說,她父親的褲子還在。晚上11點多,大部分遺骸找了出來,鄧玲看到法醫在現場拚湊,後來把一些遺骨裝進紙箱。

那時,鄧玲感覺全身都是癱軟的,雖然此前已被告知要有心理準備,但平常性格冷靜的她依然無法自已,在現場哭了幾個小時。

當晚,鄧玲被民警送回家。第二天上午,挖掘工作結束。三天後,DNA鑒定結果出來,從操場下麵挖出來的遺骸確定是鄧玲的父親鄧世平。

16年前承包新晃一中跑道工程的杜少平,被新晃警方認定為殺人埋屍嫌犯。據新華社報道稱,“經公安機關審訊深挖,杜少平及其團夥成員羅某某、高某某供認其殺害鄧世平及埋屍的犯罪事實。”

鄧世平失蹤的時間,是2003年1月22日。其家屬在舉報材料中稱,當天上午,鄧世平像往常一樣去新晃一中的操場工地上班——他負責學校操場跑道工程的質量監督。那天中午和晚上,鄧世平都沒有回家。第二天鄧世平的妻子、兒子去學校找人,學校組織人員四處搜尋,未見鄧世平人影。

鄧世平失蹤幾天後,其家人就曾懷疑包工頭杜少平。鄧世平的弟弟鄧晃平告訴澎湃新聞,杜少平當年通過在新晃一中當校長的舅舅黃炳鬆,承包了學校跑道工程。負責監工的鄧世平曾指責杜少平組織施工時偷工減料,以致工程質量存在問題。

新晃警方今年6月向媒體透露,當年圍繞杜少平等相關人員進行了重點調查,但未發現相關證據。

直到16年後,鄧世平的遺骸從操場下麵挖出。鄧玲告訴澎湃新聞,有知情人士向她透露,他父親應該是在白天遇害,晚上被埋的,“挖掘現場挖到了膠帶……”

鄧玲透露的其父遇害細節,目前尚未得到警方證實。10月17日晚,澎湃新聞從鄧世平家屬及其代理律師處獲悉,該已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懷化市人民檢察院向受害人家屬出具的“委托訴訟代理人告知書”顯示,該院“已收到新晃侗族自治縣公安局移送審查起訴的杜少平、姚才林涉嫌故意殺人罪一案的案件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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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世平的教師資格證書。 鄧世平女兒 供圖

逝者生前往事

鄧世平失蹤時,距春節僅8天,這本該是一家人即將團圓的日子。鄧世平的女兒鄧玲當時在長沙讀大學,快要放假回家了。在他失蹤前幾天,他把兒子戶口從懷化轉到新晃,準備讓兒子新學期轉到新晃讀中學讀書,以便於自己輔導督管。

家人回憶,失蹤那天去上班前,鄧世平跟家人提到,他下班後會去附近居民家拿臘肉——他曾委托別人熏了一堆臘肉,留著過年吃。可是,那天下午他沒去拿臘肉,也未回家,像從人間蒸發一般,不見了蹤影。

當年有消息傳出,鄧世平是自己離家出走,鄧玲一直不信。“我們一家四口那時非常和睦,”她說,“爸爸很愛家庭,很愛我們。”

1950年出生的鄧世平,生長於一個幹部家庭。父親早年在新晃縣黨政機關工作,後來調入金融部門,曾任新晃縣人民銀行副行長。鄧世平的母親是一名小學教師。

鄧玲聽父親生前說起,他16歲就到農村參加勞動,那時經常在地裏找包菜和萵筍當飯吃,把節餘下來的糧食換成糧票,留給父母,“所以我爸後來總是不吃包菜和萵筍,他說小時候吃得太多了,長大後看到這兩樣菜就想吐。”

除了在農村勞動,鄧世平年輕時還當過木匠學徒,生活上吃了不少苦頭。文革後,鄧世平和弟弟、妹妹被陸續安排工作。他進了教育係統,到教師進修學校參加過培訓,獲得了教師資格證。

鄧世平起初分到新晃縣二完小從事教學工作,教過數學和美術,後來陸續調到新晃縣教學儀器廠、新晃縣一中。

鄧世平的妻子沒有正式工作,兩人婚後生育了兩個子女。在鄧玲的印象中,父親嚴厲正直又不失幽默。“對我疼愛得不行。”鄧玲記得,父親隻打過自己一次。

那是鄧玲6歲時,讀小學一年級的她跟著父親去上學。“那時他教四年級的數學。有次因為我拖拖拉拉,害得他上課遲到了。他很急,就打了我一巴掌。”鄧玲記得,晚上回到家,父親摸著她被打過的小臉,“他問我還痛不痛。那是我爸這輩子打過我的唯一一次。”

鄧玲覺得,父親對她弟弟更嚴厲一些。“我弟弟小時候挨過不少打。”她說,弟弟小時候活潑頑皮,有一次偷了家裏1元錢出去買零食,父親發現後發了大脾氣。“那次我弟弟被我爸打屁股痛得要死,打得我媽都哭了。”鄧玲說,父親一直教育她和弟弟,要做誠實的人。

鄧世平的嚴厲,他弟弟鄧晃平也印象深刻。“他比我大6歲,小時候常照管我們的生活。”鄧晃平記得,自己做錯事後,哥哥常要他麵壁思過,不過平常又很疼他,“父母不在家的時候,我哥為我和姐姐做烙餅,總讓我們先吃,自己從不多吃。”

在鄧玲的記憶中,父親還是一個很節儉的人。她在長沙讀大學時,父親偶爾坐十來個小時的火車去看她,往返的火車上不舍得吃盒飯,總是用幾塊餅幹充饑。鄧玲記得,有一年父親帶母親去北京治眼病,住院期間,父親常常在食堂隻買一份飯菜,“讓我媽先吃,剩下的他再吃。我爸不舍得買兩份。”

鄧玲透露,父親在新晃一中管後勤時常出差,“後來聽說很多同事都不願和他一起出差了。”鄧玲說,她父親出差期間,常常吃路邊賣的玉米或饅頭,不舍得進飯店,弄得一起出差的同事常有怨言。

在為人處事方麵,性格耿直的鄧世平有個特點:不喜歡“繞彎子”。

“他一直很正直,敢講真話。”劉斌是鄧世平當年在新晃一中總務處的同事,今年6月他向澎湃新聞證實,當年杜少平承包學校跑道工程,在建設過程中,鄧世平認為工程存在質量問題,公開地提出了意見。

“敢講真話的人,不應該是這個結局。”劉斌在電話裏歎了口氣。他說,隻有“把捂著的蓋子全部揭開”,鄧世平這位老同事才能“走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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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世平生前與年幼的女兒在一起。 鄧世平女兒 供圖

被改變的家人

出事之前,鄧世平毫無疑問是家裏的“頂梁柱”。那一年,除了兩個孩子,他的妻子沒有工作,父母已年逾七旬。

鄧世平的兒子鄧軍至今記得,父親失蹤那天晚上下著很大的雨,他蹲在家門口等父親,“一直等了很久很久,我爸都沒有回來。”

第二天,鄧軍跟著母親到新晃一中尋找父親,向親戚朋友四處打聽。鄧軍的姐姐鄧玲也從長沙趕回來。一家人去電視台播放尋人啟事,去公安局報案,可鄧世平依然杳無音訊。

當時到學校了解情況後,鄧家人開始懷疑包工頭杜少平,但沒有證據。鄧軍說,當時家人猜測父親可能被埋在操場的工地下麵,也想過請挖機來挖掘,“可操場太大了,挖某一個地方不一定找得到,全部挖又沒這個經濟條件。”

“那兩三年我們一直在哭,我媽每天都在哭。”鄧玲說,父親失蹤後的幾年,整個家庭都被悲痛覆蓋了。

可生活還要繼續。在親戚朋友的救濟下,鄧玲、鄧軍姐弟倆先後讀完大學。兩人學的都是跟美術相關的專業——父親生前教過小學美術,對他們有些啟蒙。鄧玲記得,平常節儉的父親極少給她和弟弟買玩具、零食,但在請家教方麵願意花錢。

大學畢業後,鄧玲在私立學校教過書,在企業打過工,後來開始創業。她弟弟則跟著叔叔經營賓館,後來到同學的企業打工。“我和弟弟兩個人都不會掙錢。”鄧玲說,她和弟弟都受父親的影響,實在、誠信,“寧願虧自己也不願虧別人。我這種性格其實不適合做生意。”

鄧玲認為自己是一個性格堅定的人。與澎湃新聞記者對話時,她語速不快不慢,說話富有條理,情緒冷靜。她說,父親失蹤後,弟弟還小,母親一直是家庭婦女,自己是家中“老大”,“哭了幾年”後學會了堅忍。

“影響最大的還是我弟弟。”鄧玲說,父親失蹤時弟弟正進入青春期,是“最需要父親的時候”,“他小時候非常活潑可愛,很調皮,我父親出事後就變得沉默寡言,不愛說話了。”

曾經帶著鄧軍經營賓館的鄧晃平,也明顯感覺到侄子性情上的變化——變得內向。

父親屍骸被挖出那天,鄧軍沒有來現場,他說自己心裏還有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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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世平生前照片。鄧世平女兒 供圖

在鄧玲記憶裏,父親失蹤兩三年後,全家人幾乎不再談論尋找父親的事,“全家人都不提這事,可心裏都有事,隻是嘴上不說。”

鄧玲告訴澎湃新聞,十多年來,她心裏一直“裝著這事”,“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把我爸爸找到。就算死了也要找到他,給他立墳。”

她知道,弟弟心裏也肯定裝著這事。

2019年6月,鄧世平失蹤一案引發輿論關注。

鄧軍多次在微博上發聲。“生活在這世間,父親慘遭迫害……”他在微博上寫道,“我比任何一個人都想知道事實真相!”

鄧軍的一名大學同學透露,整個大學期間鄧軍都比較內向,不談戀愛,不去追求喜歡的女孩,“他說,他還有大事沒有完成。”直到2019年6月鄧軍在微博公布父親的事情,這位同學才理解到鄧軍當年所說的“沒有完成的大事”。

2019年3月,鄧玲和弟弟心中的“大事”終於有了進展。鄧玲說,當時,新晃縣公安局的民警找到她,讓她寫份關於父親失蹤的材料。鄧玲還與弟弟商量,兩人熬了幾晚,梳理了父親當年失蹤的過程和種種疑點,整理出一疊文字材料,交到新晃縣公安局。

沒多久,鄧玲得知中央掃黑除惡督導組來了湖南,便給督導組也寄去一份材料。“這是最好的機會,我們不抓住的話,可能這輩子都很難找到我爸了。”鄧玲說,“蒼天有眼,現在終於找到了。”

采訪中,鄧玲的叔叔鄧晃平說,哥哥的失蹤,十多年來是年邁父母的心結。“五年前我父親去世的時候,都沒有合眼。”鄧晃平說,現在哥哥找到了,上墳時他會告慰父親。他還說,母親如今神智不大清醒,希望她“盡量少受刺激”。

鄧玲說,等案子查清後,她和弟弟會把父親遺骸火化,帶他離開新晃這個“傷心地”,為他立墳。“我要讓我爸清清白白地入土為安。”她說,“凶手沒得到懲罰,他入土也不安。”

鄧玲還說,父親的後事處理好之後,她會催促“完成大事”的弟弟,去戀愛、結婚。畢竟,31歲也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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