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分得清“同學們鬧著玩”與“校園霸淩”的界限,也分得清“小孩調皮”和“熊孩子”的界限,但就是選擇性無視“發表看法”和“網絡暴力”的界限。
|作者:隋唐
雪莉屍骨未寒,類似的事情又發生在了熱依紮身上。剛剛痛斥“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無辜”的人,轉頭又對著熱依紮破口大罵起來。匿名的網友們仿佛朵朵黑色大麗花,要從“逼死抑鬱症患者”的狂歡裏汲取惡臭的養分——
“熱依紮這一秒死了嗎?”
“抑鬱症真沒用,累計n秒還沒能逼死她。”
“裝你X的抑鬱症呢,你瘋狂蹭熱度的樣子真是可笑呢,有本事學學雪莉(自殺)。”
可怕的是,這些鍵盤俠當中的大部分人,對熱依紮遠談不上“恨”。他們對一個公眾人物施以最惡毒的詛咒,並將此視為“行為藝術”或“替天行道”。但這場可憐的狂歡並不會對他們悲慘的生活產生任何積極影響。
1923年,魯迅在《娜拉走後怎樣》一文中寫到:“群眾永遠是戲劇的看客。犧牲上場,如果顯得慷慨,他們就看了悲壯劇;如果顯得觳觫,他們就看了滑稽劇。”
魯迅這一席恨鐵不成鋼的話,百年後不僅沒有罵醒部分人,現實反而變本加厲——他們直接下手作惡,還企圖躲在陰冷的角落裏逃過懲罰。
受害人與施暴者
事情的起因,是演員熱依紮因為穿著“暴露”被網友群嘲。
7月份,熱依紮因為一組機場照被送上熱搜。照片中她身穿低胸裝,本就傲人的“事業線”一覽無餘。
其實熱依紮的穿衣風格向來如此,但因為在熱播劇《長安十二時辰》中飾演檀棋一角而備受矚目,她身上的爭議瞬間被放大。
當時的網絡上,批評她“坦胸露乳”的與支持她“穿衣自由”的人都有。她鼓勵所有的女孩“勇敢做自己”,這也是她第一次與咒罵她的網友正麵交鋒。
不過後來看到事態逐漸嚴重,她選擇主動平息。7月31日,熱依紮在微博上表示:“對不住!礙眼了!我繼續努力減肥!”
此時的熱依紮並沒有想過一場災難正在醞釀。
9月份,熱依紮麵對媒體講述了自己當初如何與重度抑鬱症作鬥爭,很多次想自殺又如何完成了自救。她希望通過自己的經曆,讓更多的人關注抑鬱症患者。
不過伴隨而來的還是爭議。許多網友質疑她借抑鬱症炒作,尤其是一個月後韓星雪莉因為抑鬱症自殺,這種質疑聲越來越大。此時事件已經朝著一個怪誕的方向發展:一部分人同情雪莉,一部分人謾罵熱依紮,甚至還有人一邊悼念雪莉一邊咒罵熱依紮。
此時,熱依紮的世界已經徹底炸鍋。她每天都能收到成百上千條詛咒,“問候”她全家、讓她趕緊去死、理直氣壯的認為“你一個明星被人罵兩句怎麽了”……
在這種持續不斷的網絡暴力中,熱依紮終於繃不住了。
11月1日,熱依紮先是在微博上掛出了兩個造謠自己“黑佟麗婭”的營銷號,隨後開始瘋狂轉發咒罵她的微博,一把將這些人從陰暗角落拽到台前。甚至有的人隻是發表了“不喜歡她”的看法,也同樣被掛了出來。
事態就此不受控製。
被掛出來的po主迅速被熱依紮的粉絲圍攻,同樣嚐到了網絡暴力的滋味。很多被掛出來示眾的施暴者瞬間變成了受害人,然後迅速認慫刪除微博。
其中,有位最讓人看不懂的用戶讓人知道了什麽叫“雙標”。11月2日,這位po主發微博@熱依紮:“裝你X的抑鬱症,瘋狂蹭熱度的樣子真是可笑,有本事學學雪莉。”
但被熱依紮掛出來之後,他又表示:“讓龐大的粉絲團去網爆普通人,這樣真的對嗎?是我錯了嗎?”
是的,你錯了。
當然,熱依紮也錯了。
一個受害者轉身成為施暴者,讓雙方兩敗俱傷,背後的原因讓人深思。
可怕的網絡暴力
上個月雪莉自殺,中國青年報曾針對“網絡暴力”做出精準評價:雪莉之死,不應僅僅是娛樂新聞。網絡暴力向來是互聯網的痼疾,在虛擬身份的掩護下,狠戾的惡意經由鍵盤傾瀉而出,傷害著無辜的受害者。
沒想到,雪莉自殺剛過去一個月,熱依紮又成了網絡暴力的受害者。
與雪莉自殺前遭受的網絡暴力如出一轍,鍵盤俠們站在道德製高點上對一個公眾人物道德綁架,並使用最惡毒的語言進行攻擊,仿佛自己是道德上的衛道士。
在熱依紮的新聞評論裏,有位網友直白地表示:“原來素人連發表意見的權利都沒有了,喜歡和不喜歡的權利都沒有,我們看到電影電視劇隻能說好看,明星真好當。”
這是諷刺的。很多人分得清“同學們鬧著玩”與“校園霸淩”的界限,也分得清“小孩調皮”和“熊孩子”的界限,但就是選擇性無視“發表看法”和“網絡暴力”的界限。
熱依紮微博中曬出被辱罵圖片
從來沒有人阻止你“發表意見”,但你發表具有誹謗、汙蔑、侵犯名譽和煽動性的言論,就是網絡暴力。對一個人有意見可以,但不能人身攻擊,這是底線。
俗話說,唾沫星子淹死人,這句話在網絡上同樣適用。況且以眾怒之名去懲治一個不相關的人,甚至真相都可以棄之不顧,這不是正義,而是私刑。
還有些鍵盤俠詭辯,將“網絡暴力”稱作“言論自由”,但自由也有界限,披著“網絡暴力”外衣的自由,本質上是“集體謀殺”。
在這場事件中,沒有人能全身而退,無論是熱依紮還是素人,都逃不過被網絡暴力傷害的結局。這是雙方都不願意看到的結局,也是網絡暴力的必然結果。
而這樣“互相傷害”的雙輸局麵本可以避免。
當作惡沒有成本
1974年,南斯拉夫著名藝術家瑪莉娜·阿布拉莫維奇在意大利的某個廣場上進行了一場名為“節奏0”的行為藝術。
她先在桌上擺了72種不同的道具,包括化妝品、玫瑰、指甲油、保險套、鞭子、安眠藥、槌子、蜂蜜等,甚至有槍跟子彈。然後她在桌子上放了一段說明文,表示“這是一場表演,自己也是道具,6小時內自己不會動,無論路人們對她做什麽,後果全部由瑪莉娜自己負責”。
一開始,路人們的行為還算溫和,隻是好奇地上前碰碰她的身體。但隨著時間推進,人們開始變本加厲,有人用彈簧刀割開她的衣服,還有人開始用帶刺的玫瑰花刺她的肚子;隨後,路人開始對她性騷擾,拍下她的裸照讓她自己舉著。
最終,有人甚至讓她拿著上膛的手槍對準自己的頭,並按壓她的手指,想看看她會不會扣下扳機……
連瑪莉娜都沒想到,這6個小時中竟會遭到如此暴力的對待,但盡管眼含淚水,她還是堅持了6個小時,完成了這場行為藝術。
6小時後,行為藝術結束,瑪莉娜恢複行動並走向人群,路人們迅速鳥獸散,仿佛剛剛記起瑪莉娜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當作惡沒有成本,人性是全然經不起考驗的。就像對熱依紮進行網絡暴力的鍵盤俠,從一開始就篤定“公眾人物不會反擊”,於是愈發肆無忌憚。
11月2日,曾有一位網暴過熱依紮且被掛出的博主表示:“自己有點感同身受了,向熱依紮道歉。”
試問如果熱依紮沒有進行“自爆”般的反擊,幾個鍵盤俠會刪除微博?又有幾個鍵盤俠會道歉?
網絡暴力的泛濫,直接原因是如今網民個人素質參差不齊,根本原因還是作惡成本太低,而被網絡暴力的對象維權成本太高。
雖然熱依紮的反擊方式不甚妥當,但被逼至如此剛烈的地步,也著實讓人心疼。
她曾在微博上表示:“讓大家看看人類躲在網絡後麵,沒有實名的情況下,人性可以陰暗、醜陋到什麽層麵。”
現在,相信所有人都看到了。
而在這場“剛烈”背後,我們應該看到的,遠遠不止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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