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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俄軍的槍口之下,她說“謝謝你沒有殺死我們”

士兵們對哈尼茨卡發號施令:“我們命令你對著鏡頭說,‘謝謝你,弗拉基米爾·弗拉基米羅維奇·普京。’”她說,麵對幾把槍,她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她永遠不會感謝她稱為“騙子”和“殺手”的俄羅斯總統。但她不希望士兵傷害任何人。所以她艱難地說:“謝謝你沒有殺死我們。”https://t.co/KDkujEoMgD

— 紐約時報中文網 (@nytchinese)
April 18, 2022

烏克蘭博羅季安卡——一隊車臣士兵衝破大門,預示著要有大麻煩了。

他們從吉普車上跳下來,戰靴重重地踏在人行道上,舉槍下令博羅季安卡特殊人群療養院的500名病人和工作人員去院子裏。

“我們以為我們要被處決,”院長瑪麗娜·哈尼茨卡本周在接受采訪時說。

哈尼茨卡說,士兵們拿出相機,然後衝她吼叫,要她讓每個人笑起來。大多數病人都在哭。

士兵們對哈尼茨卡發號施令:“我們命令你對著鏡頭說,‘謝謝你,弗拉基米爾·弗拉基米羅維奇·普京。’”

她說,麵對幾把槍,她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她永遠不會感謝她稱為“騙子”和“殺手”的俄羅斯總統。

但她不希望士兵傷害任何人。所以她艱難地說:“謝謝你沒有殺死我們。”

然後她昏倒了。

就這樣,在烏克蘭博羅季安卡的一家精神衛生療養院裏,一場噩夢般的磨難開始了。博羅季安卡是一個擁有幾棟公寓樓的小鎮,地處首都基輔西北約50英裏的一個戰略樞紐。

過去兩天在博羅季安卡和基輔周邊遭破壞地區的其他城鎮進行的十幾次采訪中,村民們稱俄羅斯士兵野蠻、虐待成性、沒有紀律和肆意破壞。他們的說法無法獨立核實,但與其他關於俄羅斯在該地區行為的報告和圖像證據相符。

對精神衛生療養院的圍困持續了數周,在此期間,療養院建築物沒有了供暖、水和電,十多名患者死亡。俄羅斯的短暫占領令人痛苦,而在療養院發生的一切代表了人們所處的絕望深淵,同時也展現了驚人的勇氣。

最近,烏克蘭的一些地區從長達一個月的俄羅斯占領中解放出來,這些地方都出現了一連串令人不安的報道,稱俄羅斯士兵給受其控製的手無寸鐵的烏克蘭平民帶去恐怖和死亡。

每天,烏克蘭調查人員走進潮濕的地窖、泥濘的田野或某戶人家的後院,都會發現被擊中頭部或帶有酷刑痕跡的村民屍體。更多關於平民被當作人體盾牌的報道浮出水麵,有些人因缺乏食物、水或供暖而死亡。周五,烏克蘭官員表示,俄羅斯軍隊在撤出基輔地區時已經殺害了至少900名平民。

大部分悲劇發生在基輔附近的小鎮上。俄羅斯人在戰爭初期占領了基輔附近大片土地,但兩周前被裝備較少但更頑強的烏克蘭軍隊趕了出去。

博羅季安卡精神衛生療養院的管理人員說,俄羅斯士兵搶劫了他們的藥房中的消毒酒精來喝。其他地方的村民說,他們偷走床單和運動鞋,並在他們占領的許多房屋裏用幼稚的塗鴉亂塗亂畫。療養院的工作人員還說,俄羅斯士兵在離開時,用人類糞便在牆上潦草地留下不敬的話。

“我看到時吐了,”哈尼茨卡說。“我不明白他們是什麽人用什麽方法養大的,我也不明白誰能做出這種事。”

利皮夫卡是一個小村莊,卻有一片廣闊的麥田,在3月31日以前,村莊一直被俄羅斯士兵占領。那裏的村民們說俄羅斯人欺騙了他們。

村裏的一些女性請求俄羅斯指揮官允許他們撤離,俄羅斯人似乎同意了。於是3月12日,一群老幼婦孺擠進了14輛汽車,慢慢行駛去往他們認為是安全的地方。

“我們所有人都有白旗,我們被允許撤離,”在車隊中駕駛一輛小巴的店主瓦爾裏·提姆丘克說。

但隨後,村民們說,俄羅斯裝甲運兵車將炮塔對準了他們。一枚炮彈擊中了第一輛車。然後一輛又一輛車被砸中。

車隊變成了一個火球。

提姆丘克說,他看到一個四口之家——包括一個年幼的孩子——被困在他們的車裏並被火焰吞沒。許多燒焦的汽車仍在道路上。提姆丘克說,那個孩子燒焦的遺骨還在後座上。似乎是骨頭碎片的東西散落在發黑的金屬和成堆的灰燼中。

汽車旁邊躺著兩條死狗,它們的皮毛被燒焦了。

提姆丘克的小巴也被擊中,彈片劃破了他的臉,他差點沒能逃出來。

當他被問道他認為俄羅斯人為什麽這樣做時,他搖了搖頭。

“他們就是一群僵屍,”他說。

俄羅斯企圖包圍和占領基輔的計劃失敗了,在俄羅斯的部分計劃中,這些村莊位於前線。布查也是如此,它是基輔以北的一個村莊,在那裏發現了迄今為止最嚴重的暴行。現在所有這些地方都很安靜,法醫調查人員得以開展工作。他們調查越多,發現的就越多。

在基輔附近的另一個小鎮馬卡裏夫,當局表示,他們最近在一些院子和家中發現了20多具屍體,其中許多帶有酷刑痕跡。在更東邊的布羅瓦裏地區,警察剛剛在地窖裏發現了六具屍體,均為男性,顯然都是被處決的。

“我們看到有刀傷和毆打痕跡的屍體,有些人的手被膠帶綁著,”基輔地區的警官奧列克桑德爾·奧梅利亞年科說。

他還說,“被占領時間最長的地方受到的打擊最重。”

這就是博羅季安卡和博羅季安卡精神衛生療養院的故事。

哈尼茨卡現年43歲,曾擔任過校長。療養院有三層樓高,她說從窗外看到了俄羅斯卡車湧入。她數了數有500輛。

隨後,據急救機構官員稱,由於擔心有狙擊手,俄羅斯人開始炮擊沿路的公寓樓,數十名居民死於層層瓦礫下。

衝擊波震動了這座麵向特殊人群的療養院,這個1970年代建設的地方旨在為患有神經和心理疾病的成年人提供服務。哈尼茨卡說,她的一些病人變得具有攻擊性,其中三人甚至逃走了,至今仍未找到。其他人嚇壞了,蜷縮在床下和壁櫥裏。

“那是10倍以上的恐懼,”患者伊霍爾·尼古拉連科說。

3月5日,情況變得更糟。

那時車臣人出現了。車臣軍隊尤其令人恐懼,據信他們比其他俄羅斯人更冷酷無情,這是他們多年來與俄羅斯中央政府進行的分離主義戰爭失敗的結果。

哈尼茨卡和其他工作人員說,他們可以從他們淺色的胡須和他們使用的語言判斷出這些是車臣部隊。烏克蘭當局在社交媒體上發布消息,其中提到了車臣人,並警告他們不要傷害患者。

“這些人大多是有心理發展障礙的病人,”烏克蘭高級軍官奧列克桑德爾·帕夫柳克在一份聲明中說。“但這些是我們的人民,我們不能也永遠不會離開他們。”

至此,對於療養院裏的一些人來說,為時已晚。哈尼茨卡說,她的第一個死亡的病人在2月下旬死於寒冷。到3月初,又有六人去世。她總共失去了13個病人。

大樓裏的溫度是攝氏零下6度,外麵更冷。沒有暖氣,沒有電,沒有自來水,食物也很少。畢竟,博羅季安卡是被圍困的狀態。

“我們開始喝池塘裏的水,”哈尼茨卡說。“我們都病了。”

車臣特遣隊製作了宣傳視頻後,在抵達的當天就神秘地撤離了,但其他俄羅斯人取代了他們的位置。他們不允許任何人離開這座建築,即使是尋找食物也不允許。他們把火炮、迫擊炮等重武器擺在這座建築周圍,因為他們知道烏克蘭人不會願意襲擊它。

“我們成了人肉盾牌,”這裏的會計泰西亞·泰斯科維奇說。

俄羅斯人拿走了所有人的手機。或者說幾乎所有人的。

哈尼茨卡說,她把手機藏起來,用它來進行秘密通信。她說,她會從護士辦公室的窗戶往外看,發現俄羅斯車輛,就把詳細情況發給烏克蘭軍隊。“他們在打擊俄羅斯人,”她說。“如果我們不這麽做,戰鬥就會發生在基輔。”

烏克蘭官員說,許多烏克蘭平民都提供了這樣的幫助。

在監視俄羅斯人的同時,哈尼茨卡還在外麵生火做飯,在炮聲震耳欲聾時把病人趕到地下室,在走廊上為另外幾十個逃離鎮上被炸建築物、湧向療養院尋求庇護的人安排睡覺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幫助大家冷靜下來。

3月13日,哈尼茨卡從同一扇窗戶向外望去,幾周來第一次看到了讓她振奮的東西:一隊黃色巴士。她衝出大門。

“我要麽挨槍子兒,”她說。“要麽去救人。”

人道主義工作人員組織了救援,俄羅斯人最終允許病人離開。他們被巴士送往戰鬥沒那麽激烈的地方。

哈尼茨卡強硬但很謙遜,說話有點冷幽默。

當被問及她在這家療養院工作了多久時,她笑了。

“兩個月,”她說。“我想你可以說我很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