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要從一條求助留言說起。
前天,有讀者朋友在後台給我發來一條私信。
聲聲疾呼,拜托大家關注一下青海西寧的疫情。
我必須慚愧地承認,在這條留言之前,我確實沒有關注到那裏的情況。
這兩個月,疫情在不少地方反撲、盤踞。
和很多人一樣,我每天為上海一兩萬的新增焦心,為廣州、蘇州、合肥的突發擔憂。
熱搜上的詞條,一個接一個。
但,又豈止是這些大城市,在那些鮮少被大眾目光瞥見的角落,還有太多小地方,正在艱難掙紮。
她們有些,地方小,資源少,被連日的新增攪得不堪重負。
有些,居家隔離已近兩月,生活幾近停擺,有人隻能借錢度日。
還有些,為國擋毒,2 年多封城 9 次,隔離幾乎成了習慣 ……
疫情之下,有太多這樣的小城,急切地需要被看見,被幫助。
先說西寧。
4 月 3 日,清明假期第一天,本準備祭祖、郊遊的西寧人被一條緊急通告打亂了生活。
3 名在外地拉麵館打工歸來的廚師,連帶兩個孩子,5 人被檢測出陽性。
其中一個小女孩,隻有 1 歲半。
不到兩天,1 號確診病例的父親、母親、弟弟、弟媳,一家數口也全部感染。
即便西寧以最快速度封控了高速路段,長途汽車、公交停運,開展大規模核酸。
但埋得久、跑得快的奧密克戎 BA.2 毒株,依然讓感染數字持續激增。
19、20 日甚至一天兩次緊急通告。
到今天,西寧的陽性病例,已至 109。
高原之城的平靜就此劃破。
這是兩年多以來,西寧疫情最嚴重的時刻。
主城總共 4 個城區,13 日,城東區率先被按下了暫停鍵。
第二天,其他 3 個城區也全部進入靜態管理。
一夜之間,西寧停了下來。
一連數天,西寧人的核酸已經做了五六輪。
青海師範大學
小小的孩子,穿著防護服一遍遍做核酸。
買菜,是一日一戶一人,也有些 3 天才能出去一次。
其餘時間,隻能焦急得望著不斷刷新的數字。
而防疫壓力,在這座本就地廣人稀、高寒缺氧、資源有限的城市,也更顯嚴峻。
4 月,當我們已在春暖花開的季節,海拔 2000 米以上的西寧,嚴寒依舊逼人。
這幾天,還有雨夾雪天氣。
周邊村縣,前兩天還在落雪。
誌願者們隻能在風雪裏堅守崗位。
有在西寧的網友說,當地人口不多,人手更是問題。
很多上了年紀的人也不得不擔起防疫工作。
有個小學的老師,每天線上上網課,線下改作業,一有時間還要衝到一線。
直至體力不支,暈倒在核酸檢測現場。
青藏高原,醫療、物資條件,也不算充足。
西寧已在拚了命自救,周邊的果洛、玉樹、黃南、海東 …… 也在努力向西寧捐贈著錢款和物資。
要知道,這些地方都是地震多發區,自己本就不富裕。
疫情之下,不得不掏著家底,幫西寧一起扛起重擔。
很多人對西寧的印象,可能隻有一個青海湖,或者更模糊。
她仿佛太高,太遠,太默默無聞。
發出的聲音太小,太微弱,太難被聽見。
但這個寓意 ” 西陲安寧 ” 的小城,有著占她總人口數 1/4 的少數民族。
她讓回族、藏族、土族、撒拉族人民在這裏安居樂業,真的是在護一方安寧。
武漢疫情,她送去了幾百名醫護,送去了牛羊肉、犛牛肉。
上海疫情,她送去了 127 噸物資。
圖源:西海全媒體
有需要的時候,她從不缺席,低調卻踏實地出著力。
而現在,到了她需要被拉一把的時候。
我真的不忍心,看著她單薄卻急迫的呼救聲,被悄無聲息地淹沒。
當西寧進入靜態管理的第 10 天,有一個地方,已處在封城的第 58 日。
她更小,更偏遠,更不為人知。
那就是廣西東興。
這裏,不光我們不知道,很多廣西人都坦言了解甚少。
但她,其實在西南邊陲,默默為我們守著國門。
東興與越南隻有一河之隔。
而當我去查了下越南的確診數據,著實嚇了一跳。
累計確診,上了千萬,現有確診,也有 100 多萬。
而東興有多少人?去年的人口普查,僅 21.6 萬人。
她更沒有大城市先進的醫療手段、完備體係、充足資源。
為了把僅一水之遙的病毒擋住,把這道口岸守好,一個個東興人都在緊咬著牙關。
去年 12 月 22 日,冬至的第二天,東興出現境外輸入病例。
那天一早開始,他們全員居家隔離,直到跨年夜。
東興人的新年,是在 ” 關病毒 ” 裏迎接的。
小朋友穿著防護服去隔離
而到了 2 月 23 日,新增再次出現。
又一次,東興毫不猶豫決定封城,一直到現在,幾近兩個月。
這就意味著,從去年年底到現在,東興人的生活,鮮有回歸正常。
全市停工停學,學生們已經不記得上了多久的網課。
企業停工停產,多少人被切斷了收入,又掏空著積蓄。
曾經,這裏是旅遊業、中越貿易產業熱鬧的小城。
如今,人們開不了店,營不了業,生計難以維係,連填飽肚子都有了困難。
有位跑運輸的司機瀕臨崩潰:
一家老小 6 口人要養活,他卻 50 多天無法外出工作,好不容易借來一千多塊錢吃飯,現在也已用盡,走投無路。
一邊,是艱難的封城生活,一邊,還有與日俱增的感染。
4 月 12-15 日僅三天,東興就驟增了 300 多個病例。
這還是在人口稀少且全員居家的情況下,實屬恐怖。
可東興和越南陸地邊境線二三十公裏,除了少數公路的口岸邊防,更多是險峻的荒山野嶺,隻能靠邊防軍官巡邏防控。
想封,封不住。
北侖河河寬不過百米,對麵形勢緊張,偷渡者不斷,疫情來源因素複雜。
生活在東興的人,想躲,躲不掉。
他們隻能在日複一日居家、核酸、買菜的三點一線裏,默默扛著。
在望不到頭的隔離裏,欲哭無淚。
昨天晚上,東興傳來了一個好消息:
社區傳播鏈基本阻斷,社會麵基本清零。
但緊接著通告表示,東興現在外防輸入的壓力,還是很大。
他們,仍要堅定不移地,外防輸入,內防反彈。
東興人依舊不知哪一天才能出來走走,去看看美麗的萬鶴山,看看迷人的沙灘。
他們還在為整個廣西、為全國,關著這道門,迄今為止,沒有一個病例,從東興流出來。
隻是,他們的努力,我們極少看見。
東興人隻能在網上苦苦求問:
外麵真的有人知道我們嗎?
而為國擋毒的,也絕非東興一個。
前天,「丁香園」發文:
很多人不知道,為了守住國門的最後一道防線,雲南瑞麗,已經經曆了 9 次封城。
城區封閉總時長 160 天,抵邊村寨的很多村民居家都在一年以上。
瑞麗,一個本風景如畫的小城。
地圖上的她,如一把楔子,三麵與緬甸接壤,邊境線長達 169.8 公裏。
這漫長的邊境線上,很多地方與緬甸,隻有一牆之隔,一網之隔,一水之隔。
對麵的緬甸,疫情嚴重又防控不力,無數人想方設法偷渡過來。
還有太多在緬甸從事非法詐騙的人,為了躲避病毒,排著隊,要回國自首。
從境外回流瑞麗的人員,陽性患者檢出率一度超過了 20%。
2 年多,瑞麗人民就這樣默不作聲地,一直在打著兩場硬仗。
一場仗,叫做巡邊守邊。
為了防止偷渡,這個人口隻有 26.76 萬的邊境小城,幾乎全員上陣。
公職人員,醫生民兵,誌願者,男女老幼。
在山窪裏,在叢林中,在峭壁上。
搬材料,修鐵絲網,建隔離牆,巡邏 …… 有些人一去,就是幾個月,甚至半年。
在荒郊野外,淋雨、吹風、暴曬。
被蜘蛛、毒蟲叮咬,一不小心,就會受傷。
但瑞麗人硬是用一個多月時間,建起了 500 公裏的 ” 鐵絲長城 “。
帶燈帶電,還有 24 小時監控設備。
抵邊封控點 500 多個,36 個渡口,公安、村民每天 24 小時,走十幾裏路,巡邏、值守。
另一場仗,叫抗疫。
很多瑞麗人,已經做過幾十上百次核酸。
1 歲 7 個月的寶寶,見到醫生就懂事地自動張嘴。
核酸,已經成了他們的日常。
數度封城下,商場、超市、飯店,動不動就關門。
人們上不了班,做不了生意,有孩子一年沒進過校園。
沒有收入,可飯還要吃,房貸車貸還要還。
有開店的人,食材過期,酒水過期,半年分文未進,背了數十萬欠款。
有往來運輸物資的司機,在車上睡了一個多月,在樹上晾曬衣物,用磚石和木頭支起鍋來做飯。
即便這樣,他們還要防流彈,防不知道從哪裏扔來的碎石、鋼珠。
誰也不知道,那上麵有沒有帶著病毒。
3 月 8 日,雲南印發通知,要求像瑞麗這樣境外輸入風險高的口岸城市,要 ” 以緩衝區的嚴格管控換取全省經濟社會發展的安全環境
“。
為了庇護身後的祖國,瑞麗人兩年多的生活,真的是在被 ” 換取 ” 中度過。
他們讓居家就居家,讓隔離就隔離,什麽都缺,還在扛著。
扛到本欣欣向榮的邊陲小城,經濟停滯,一片沉寂。
扛到不讓一例感染蔓延去省外,哪怕省內也沒有。
當我們還可以享受正常生活時,忍著最大艱辛,擔著最大壓力的瑞麗人,一刻也不敢放鬆。
我們每個人,豈非都在被他們保護著?
而這樣的他們,豈能不被看見、感謝?
像東興、瑞麗這樣堅守防疫的邊境縣市,像西寧這樣壓力大、資源少的城市,還有太多太多。
你可曾知道,百色、額濟納、黑河、綏芬河、延邊 ……
他們都在邊境線死死攔住病毒。
你可曾知道,安徽淮南,在與浦東同一天的 3 月 28 日,對所有小區封閉管理。
你可曾知道,遼寧鮁魚圈剛剛才結束 30 多天的封城。
這些城市,沒有亮眼的形象,沒有資源的傾斜,沒有 ” 熱度 “。
她們本就不大,在網上聲音也很小。
她們就像家裏最憨厚也最懂事的孩子,痛了也很少喊疼。
但不夠發達、不夠富裕的她們,令行禁止,默默擔著一切,毫無怨言地堅守著、努力著。
是時候調轉目光,去看看她們的犧牲、困境了。
不是隻有大城市,才配得到關心。
大都市、北上廣深,是中國人的 ” 麵子 “。
可小鎮、縣城、農村,才是中國人的 ” 裏子 “、” 底色 “。
在那裏,那些相對不夠幸運沒被看見的人們,也在艱難地尋一束光。
渴望被認可,被鼓勵,被支持,被幫助。
前天是穀雨,老話說,穀雨過後再無寒。
期盼著這些小城,在趨暖的天氣,溫潤的雨水裏,能再次迎來生機和活力。
也期盼更多人,像支援上海、武漢一樣支援她們。
她們的付出和需求,應當也必須,被看見、被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