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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忠林離婚爭到房車:460萬國賠款誰也不能拿走(圖)

蒙冤者劉忠林離婚爭到房車:460萬國賠款誰也不能拿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2019年11月11日,劉忠林拿到了和妻子崔麗麗(化名)的離婚判決書。經曆一番拉鋸戰後,他爭取到了房子和車,但他要求返還10萬元錢的請求沒有得到法院支持。

劉忠林曾是一名故意殺人案的“凶手”。

1990年,有人在吉林省東遼縣淩雲鄉一處耕地內發現一具女性屍體。東遼縣公安偵查後認為,劉忠林有重大作案嫌疑。4年後,他被遼源市中院一審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他堅稱無罪,多年申訴。

2016年1月22日,48歲的劉忠林刑滿釋放。經吉林省高院再審後,2018年4月20日,他終被改判無罪。

2019年初,他獲得460萬元國家賠償款。在當時的公開報道中,這是最高額的賠償。多年牢獄之災後,錢似乎是唯一能抓住的東西了。他將所有的賬目和相關文書收藏在家中的衣櫃裏:銀行流水賬單、法院凍結財產的民事裁定書、無罪判決書、國家賠償決定書、釋放說明書、匯款單、收款單和零零散散的購物小票。

他用這筆錢買了兩套房,一輛車,還開過一間烤肉拌飯館。

蒙冤者劉忠林離婚爭到房車:460萬國賠款誰也不能拿

劉忠林積攢的票據。 攝影:曾金秋

劉忠林看過趙作海被騙走國家賠償款的故事,從一開始就決定“不能讓任何人盯住這筆錢。”但是,麵對離婚官司,他害怕失去妻子,卻也無計可施。

這場婚姻的終章與其序章一樣迅疾。結婚時,他曾懷揣對生育的期待,但他最終選擇守住這筆錢,“那是我25年流血流汗換來的賠償款,誰也不能拿。”

剛出獄那兩年,他一窮二白,在姐夫王貴臻的幫助下,去北京、深圳、長春找了多份臨時工。這讓他與時代稍稍接上了軌。

在快手上,他給一位年輕女子演唱的80年代歌曲《梅花淚》點讚。他用美圖軟件和妻子自拍,再把照片精修到20歲出頭的模樣。他的著裝也像個小鎮上的年輕人——白色T恤、黑色運動褲、球鞋。

他看起來的確比同齡人年輕。盡管身材臃腫、黝黑,但處在五十多歲的年紀,他的臉上少了很多皺紋。

蒙冤者劉忠林離婚爭到房車:460萬國賠款誰也不能拿

劉忠林。 攝影:曾金秋

他似乎不大明白自己容貌年輕的原由,隻記得在監獄裏有些人一夜就能白頭。“我感覺我還活在那個時候。”劉忠林評價自己。

他一生中交往的女性不多,第一段戀情結束於20多年前他入獄那年,此後沒再聯係。第二段則是姐姐幫忙介紹的,雙方因為在一筆錢的用途上無法達成共識而分手。

2018年底,劉忠林相中了28歲的崔麗麗。從認識到結婚,他們隻用了兩個月。

“我就尋思著有個家,有個後。”劉忠林覺得,崔麗麗讓他看到了踏實過日子的希望。

結婚是在2019年夏天。

新人滿懷熱忱。他們去拍了婚紗照,也按照頭婚的習俗辦了場還算盛大的婚禮。

崔麗麗身材微胖,劉忠林也胖。經過一番精修,照片裏相差23歲的兩個人看起來年紀相當。

王貴臻記得,婚禮酒席每桌598元,席麵在東豐縣來說已經算得上排場。

那場婚禮的禮金簿還被保存著。上麵記載著,份子錢數額從200元到1000元不等。

婚後,夫妻倆住進了東豐縣最好的小區,這個小區有商品房和保障房,劉忠林住的是商品房。買房時,國家賠償款尚未下發,錢是律師請求法院提前從中支取的。

服刑多年,他老家的泥土房早已無法下腳。那間房子沒了窗戶,天花板也墜入泥地。如果不是在東豐縣買了房子,他算得上無家可歸。

事實上,他已經無家可歸了。多年前,患有精神病的母親走失,父親也已去世。而因為入獄,他與絕大多數親人早已不來往。

這間新買來的房子被前房主裝修成歐式風格。劉忠林沒做改動,隻是把生活用品搬進來:他全部的憑證、衣服、鍋碗瓢盆、洗漱用品以及一輛自行車。

與所有新婚家庭相似,新人的主臥懸掛著婚紗合影,客廳掛著崔麗麗的單人照。而在次臥,高懸床頭的是一對新生兒的貼畫。在中國,有傳說新婚夫婦如果對著新生兒的照片多看幾眼,能討個好彩頭。

蒙冤者劉忠林離婚爭到房車:460萬國賠款誰也不能拿

新房裏的新生兒貼畫。 攝影:曾金秋

生育是劉忠林成家最大的理由。他說,在牢裏這麽多年,最崩潰的時刻就是想到自己很可能“沒後了”。

“人一輩子活著是為什麽?不就是為了有個後嗎?”

崔麗麗也配合他的想法。婚後,她去醫院摘了環,還做了孕前檢查,結果顯示還可以生。劉忠林說,剛結婚時,他還偷偷想過未來孩子的名字。

“我女兒一直挺同情他的。”崔麗麗的父親說。

夫婦倆在白泉鎮加盟了烤肉拌飯館,還在東遼縣白泉鎮買了套房子以及一輛紅色奔馳車。“零零總總加起來,花了將近一百萬。”

劉忠林算過,拌飯館每天大概能賺500元。但一兩個月後,他看生意不好,把店關了。

他開始抱怨崔麗麗花錢太快:結婚時她提出買房買車,他答應了,也寫了她的名字。但她竟然私下把錢借給外人,而他至今都不知道十五萬花到了何處。他要求法院判返還,她卻說隻花了十萬,而且連十萬都還不上。

瑣事引向不斷的爭吵。最後一次吵架,是因為姐夫王貴臻打來電話,而劉忠林在來電對象的身份上撒了謊。

王貴臻說,他多次被誤解要“拆散”這對新人,因此劉忠林不敢告訴妻子是他打的電話。

這讓王貴臻哭笑不得。他曾經帶著嶽母的囑托給劉忠林伸冤,從東北到北京,跑了近十年。“我第一次去探視,他就說,如果有人要來救他,肯定是我。”

但是現在,王貴臻感到疲憊。他說,劉忠林出獄後性格怪異,他都忍讓了,但他不想再陷入劉忠林夫妻倆的私生活。

這次吵完,崔麗麗離家出走。

第二天,崔麗麗的父親接到女兒電話說她“被打了”。當時,他正在吉林市做一項水暖工程,他猜想,小兩口鬧別扭不算什麽。

結果,第三天他收到了法院的傳票。“沒見過這麽做事的,懵了。”事後他想了想,或許每個人都有自己做事的方法。

“現在想想閨女還是嫁人嫁早了,她要多讀點書,晚點嫁人,可能更好。”崔麗麗的母親說。

崔麗麗父母覺得女兒“挺能忍”。據描述,她初中畢業就輟學,十八九歲時嫁給了當地一名年紀相仿的生意人,有了一個兒子。前夫曾經給她富足的生活,但在這段婚姻的末期,她挨過打,故而選擇離婚。最後,這位30歲婦女沒能帶走自己9歲的兒子,母子“也沒有經常聯係”。

九月以來,劉忠林經曆了一場離婚拉鋸戰。

關注過他的媒體紛紛上門拜訪,他也接受采訪。但拿到判決書後,他屏蔽了微信上的記者們,不願再與之接觸。“覺得沒什麽幫助。”

他曾向媒體訴說,比他小23歲的崔麗麗肆意揮霍賠償款,還喜歡說離婚,讓他摸不清想法。

但同時他也表現出求和的意願。他沒有把客廳裏、主臥裏的婚紗照摘下來,“能不離就不離吧。”

他承認自我矛盾,但認為妻子“揮霍賠償款”的罪惡更大。問他崔麗麗到底怎麽想的,他用不置可否的語氣答,“誰知道女人在想什麽。”

有媒體記者曾經在報道中描述,經曆過25年的牢獄之災,劉忠林對異性產生了戒備,有女記者隻身前去采訪,他卻不敢與之獨處。

劉忠林的確不喜歡直麵記者。采訪時,他把身體側到另一端,對著晾衣架,一邊撥弄,一邊回話。采訪末尾,記者邀請他共用晚餐,他拒絕了,但請求記者幫他叫一份外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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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忠林一邊聊天一邊撥弄晾衣架。 攝影:曾金秋

起訴後,劉忠林恢複了單身漢的生活。

他每天去駕校學車,想盡早開上被法院裁定財產保全的紅色奔馳。

為了這輛車的保養,他煞費苦心。先是跟姐夫王貴臻商量把車開回鄉下,被否決後,他又提議買個車庫。王貴臻繼續否決,他勸劉忠林省著花。

與此同時,劉忠林也沒有表現出經營生活的意願。他不在乎飲食,一盆酸菜燉白肉能吃好幾頓。在需要儀式感的中秋節,他去食雜店買了簡裝月餅。

他不太明白國慶節是什麽節日,想了一下說,以前在監獄裏,國慶節要放假。怎麽放假呢?“就是不幹活唄。”

他對外界描述監獄生活時總說自己不幹活。“我是冤枉的,他們不敢管我。”劉忠林宣稱。

他還講述了許多監獄裏的小故事:跟人做編織袋換工分,同監獄的政界大人物幫他看申訴狀,將被執行死刑的囚徒被很多隻大雁圍住……隻是他的記憶都被模糊了時間,除開他出事的那一次。

與之熟悉的人勸告:“他說的沒一句真的。”

媒體記載了他言辭上的矛盾。2018年,劉忠林在接受采訪時說,“在監獄的頭十幾年我一次活也沒幹過,我覺得我沒罪幹什麽活?後來裏麵的人告訴我,不幹活就沒有分,還不如幹點活減刑,早點回家打官司。我要一直不幹活到現在我都出不來。我出來前減了6年刑。”

前幾年,姐夫王貴臻陪劉忠林回老家,發現後者走路“不走直道,老往草叢裏鑽,好像生怕別人跟著他。”

感覺情況異常,他帶著劉忠林去了中國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做檢查,結果顯示,劉忠林患有重度抑鬱。“都有醫院證明,說他需要監護人。”

被宣告無罪之前,劉忠林曾去深圳投奔親哥,結果因為服刑問題被用人單位拒絕。最後,王貴臻幫著劉忠林在大連、北京、長春都找過工作,工種五花八門——廚師、公交車安全員、小工,唯一要求就是包吃包住。但劉忠林“幹一陣就走,把朋友親戚都給得罪了。”

起訴離婚後,劉忠林把妻子的衣服從衣櫃裏收拾出來,堆在兩把椅子上。衣服不算多,看起來也並不名貴。櫃子裏,還放著他那一張結婚證、結婚請柬、禮金記賬簿以及他幾乎所有的票據。

蒙冤者劉忠林離婚爭到房車:460萬國賠款誰也不能拿

崔麗麗(化名)的衣物。 攝影:曾金秋

劉忠林說,他有保存票據的習慣,從刑滿釋放證明書到超市宣傳單,他都留著。那張開於2016年1月22日的釋放證明書似乎經過了他反複審視,折痕上已經缺了很多角。

為了打官司,他還把銀行流水打印出來。流水顯示,還剩下38萬多元人民幣。

“她口口聲聲說離婚,我心裏也不踏實,畢竟我在她身上花過錢,給她買房買車,還有鑽戒手鐲啥的,還有15萬塊錢。”

劉忠林覺得,結婚花掉的不是小錢,但他“都不在乎,隻是尋思著不是個事。”

2019年中秋節那天,劉忠林提著月餅去了嶽父母家。比他小一歲的嶽父母留他吃飯,他感到場麵尷尬,急匆匆就走。

嶽父母隻比他小一歲,他們種了40畝地,偶爾外出打零工。在東北農村,這樣的家庭條件雖不算闊綽,但也不窮。

“開始就覺得他老實可靠。”崔麗麗的父親說,盡管他們也看到了劉忠林從不社交、沒有親戚朋友的一麵。

女兒的婚姻出現問題後,他們也盡量表現出理解的態度。“人跟人性格不一樣,都是閨女自己選的,我們也不好說啥。”

被起訴後,崔麗麗拒見來客,躲到了鎮上親屬家。這位30歲的年輕婦女正為冠心病所困,在喝中藥調理。“現在就隻能等法院判決了。”她的父母說。

九月采訪結束時,他反複詢問記者對他婚姻走向的看法,他還喜歡把頭揚到客廳婚紗照的方向,說“她”如何如何。他時而激烈地批判,時而低頭歎息。

有時,他會把目光停下來,審視著妻子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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