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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烈!殺人者孫文斌是誰?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圖)

來源:公眾號“八點健聞”

2019年的聖誕節,悲傷慘烈。北京市朝陽區民航總醫院急診科的楊文醫生,在平安夜那天,被患者家屬孫文斌極其殘暴的砍倒在血泊中。

如果沒有這個意外,24日淩晨6點還在伏案工作的楊文,兩小時後就要脫下白大褂,結束這天的夜班。她將回到家中,和剛從美國飛回來的兒子一起過聖誕節——兒子在美國念書,這次趁著聖誕假期,趕回來和家人團聚。

51歲的楊文,性情溫柔,大部分時間在急診科的重症監護室工作。民航總醫院急診科有近20名醫生,誰也不會想到,這位對病人以細致溫和著稱的醫生,在臨床一線工作27年後,會以這樣的方式,倒在病人家屬的利刃下。

這是近十年來,中國近300例傷醫事件之一,但激越程度尤甚,也掀起了人們持續至今、夜以繼日的感懷與憤慨。據丁香園統計,自2001年以來,至少50位醫務工作者因暴力傷醫事件而失去生命,呼籲“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

平安夜的這一幕是一場極端、偶發事件。孫文斌為何在急診科掏出利刃?他們一家究竟何種背景?血案背後折射出什麽樣的醫療運行機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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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福莊,孫某氏戶籍所在地,吳靖攝

孫文斌一家

在朝陽區定福莊一排排高樓的東邊,有一處破舊的平房,掩映在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裏麵。

這處平房蓋於幾十年前,安置的是當時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征用的一片農村用地的居民。目前居住著20戶左右,每戶麵積目測不到30平米,大多已被當時的拆遷戶租了出去。

孫文斌的母親,95歲的孫某氏,戶籍就在此。孫某氏,這個名字,在那個年代非常常見,一些沒有名字的女性,在婚後冠以夫姓,後以婚後名字報戶口。

據住在平房的人和周邊人的講述,這一家人十年前就已經搬走了,搬去了附近小區。此後再也沒見過年紀這麽大的老太太。

據知情者回憶,因為腦梗塞的後遺症,孫某氏長期臥床鼻飼營養,生活質量不高。

她大兒子曾是中國傳媒大學的職工,任食堂經理,但前幾年已經退休。他住在管莊路口附近的一棟塔樓裏,陽台朝東,喜歡養鴿子。據北二外的保安透露這位大兒子總是開車進出北二外。

弟弟孫文斌和他不住在一起,也不太聽他的話。孫文斌就是民航醫院的行凶者,55歲,是一個屠夫。

十多年前,孫文斌又養豬又喂牛,曾在通縣東邊租過一個農村的院子。他的養豬生涯並不順利,老是死豬丟豬,經常到傳媒大學食堂掏泔水。

據和孫某氏一個病房的人回憶,孫文斌和值班大夫拉過家常,說他下過海、掙過大錢、養過豬,也幹過獸醫,離婚了。孩子上學名額被有錢人頂了,賣過菜,還倒騰過服裝。在他的描述中,自己命運悲慘,所有人都對不起他。

95歲的孫某氏平時大多和孫文斌居住,偶爾也到孫文斌姐姐家住。生活拮據的孫文斌贍養母親,不需要自己貼錢,很可能還有些補益。

出生於1924年的孫某氏,是一名超轉人員。也就是指,國家建設征地農民戶轉為居民戶的原農村勞動力中年齡超過轉工安置年限(男滿60歲,女的滿50歲以上)。

超轉人員,享受城鎮退休老人醫療報銷比例待遇。年滿70歲以上,報銷比例90%以上。除此之外,據《北京市征地超轉人員服務管理辦法》(下文稱《辦法》)規定,超轉人員每月都享有一定金額的生活補助費。

據悉,雖然超轉人員退休金不多,但拆遷後村委會還會給老人分錢,年齡越大,分的數額越多,包括股份收入、老齡收入,超過80歲還給一次性獎勵。

為防止已去世的征地超轉人員的家屬冒領這筆收入,《辦法》規定,街道(鄉鎮)超轉人員服務管理工作經辦機構對所管轄超轉人員的健康及生存狀況要做到每月一核實。通過生存狀況核實,確認超轉人員已死亡的,區(縣)民政部門應按規定停發其生活補助費。

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12月4日,95歲的晚期腫瘤患者孫某氏突然嘔吐不止、意識不清。於是,被幾個兒女就近送往北京民航總醫院急診科。

一位醫生回憶,因病情較重,當天本要由急診科轉入腫瘤科病房,但正是年底,住院部腫瘤科的重症監護室床位已滿,便留了在急診科的重症監護室。

一位民航總醫院的醫生,在丁香園發表了一篇文章,談到了當時的情況:“接診的是急診科的楊文醫生。家屬簽字拒絕一切檢查,僅要求輸點液,但是輸液後病情無改善好轉,幾個家屬就認定是楊文醫生輸液給輸壞了。”

與此同時,一個隔床的患者家屬也在網絡發表了一篇回憶帖子,和那位醫生的回憶細節吻合:“我們家老爺子14日肝膿腫進了民航,當時也在急救搶救室,這家子人就跟我們隔了一張床,孫文斌和他姐姐一起看著老太太。當時說他母親發燒,大夫開的點滴不對,導致高燒不退。一晚上,一直在找值班大夫說這事。孫文斌說自己懂醫,就是大夫開錯了藥,導致的這種情況。”

在那位醫生的回憶文章中,“我們努力說服家屬同意檢查,證實病情本就不樂觀,老太太全身重症感染(胃腸道、泌尿係、肺部)並伴有心衰、心肌損傷,加上基礎病多、高齡、自身免疫功能低下,治療效果不好預後差是肯定的。我們和家屬交代病情,但完全沒辦法溝通。”

孫文斌尤其極端和情緒化,“總說老太太死了,我們誰都別想活。半個多月,我們上班都是忍氣吞聲、膽戰心驚。”上述醫生回憶。他當時的原話是,“我媽要是還不退燒,就把大夫弄死”。

“第二天早晨,孫文斌的大哥過來了,罵孫文斌說,你什麽都懂,怎麽把媽弄成這樣。”

之後的半個月內,據北京民航總醫院的醫生回憶,一家人不接受疾病、不接受死亡,每天都會因為細微病情變化和懷疑醫生用藥,不停吵鬧、辱罵、威脅。

“我們建議病人轉院,建議家屬走醫療鑒定,都不同意。他們就在搶救室天天跟我們幹架”。

悲劇發生在12月24日淩晨6點多。在楊文伏案工作時,孫文斌和她交流了20分鍾。突然從背後揪住她頭發,扼住她頸部,連砍數刀。據一位醫生回憶,孫家人說,這把刀是在3天前就備下的。孫文斌早在四五天前就說要殺了楊文。

一個小時後,北京市衛健委組織的來自北京協和醫院,中日友好醫院和北京同仁醫院的搶救小組到達了民航總醫院參與搶救。

一位參與搶救的醫生回憶,“醫院的急診科門口停著7輛警車,搶救室現場有大量血跡,楊文醫生躺在搶救床上,滿身是血,頸部有多處刀傷,其中一刀砍斷了右側頸全部肌肉,砍斷了食管、氣管、頸內靜脈、頸總動脈,和通往身體的神經,連頸椎骨都斷了。”

經過長達13個小時的搶救,最終沒能挽回楊文的生命。

另一位醫生的回憶中,隨後的一幕令人寒心。

楊文去世的早上,孫某氏的家人問值班醫生,心率這麽快,你們不管嗎?下午,有五六個人圍著質問,老太太什麽時候可以住院,不讓抽血檢查、複查CT。事發第二天,孫文斌的哥哥還在問,老太太為什麽越治越差。

“盡管早告訴過他們肌酐正常,血象好多了,但他們就是聽不到。”

根據其他醫生的講述,12月26日晚上,衛健委組織專家給孫某氏會診,會診持續了5個小時。家屬要求這位癌症晚期的老太太在經過治療後,能說(話)能走(路)。

12月27日下午,孫某氏被轉至朝陽醫院急診重症監護室,減免一切治療費用。目前,孫某氏仍處於昏迷狀態。

當天,凶手孫文斌被批捕,涉嫌故意殺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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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航總醫院急診科,吳靖攝

 


為什麽血案發生在急診科?

楊文的好友張力(化名),現在依舊處於情緒崩潰的狀態中:孫某氏本有可能轉入醫院的腫瘤科,如果能轉,也許楊文不會失去生命。

一般而言,像孫某氏這類高齡、全身多並發症的晚期癌症患者,在醫保和醫院考核機製的雙重緊箍咒下,是各大醫院的“燙手山芋”。孫某氏使用的是北京城鎮居民醫保,到了年底,各大醫院擔憂醫保額度被用完,在住院病人的選擇上極其謹慎。

像孫某氏這種明顯可能極大占用醫保額度、治療希望渺茫的病人,醫院住院部往往不願接收。即使接收這樣的病人,住院天數也限製在15天內。一些患者被稱為“候鳥病人”,輾轉於各大醫院的住院部。

而一部分無法“住院”的病人,往往會被送到醫院急診科。這家醫院不接收的住院病人,也是先轉到下一家醫院的急診科,由急診科再轉到住院科室。急診科,由此承載了醫患關係的不可承受之重。

具體到民航總醫院,這家醫院雖然是三級綜合性醫院,但救治疑難雜症的能力有限。而一位身患多種並發症的晚期癌症高齡患者,治療過程中充滿風險。尤其是家屬情緒極端,總是幹預醫生治療,又對治療結果抱有不切實際幻想。加之腫瘤科床位一直比較緊張,才讓孫某氏在急診科的重症監護室呆了20多天。其間,急診科曾向家屬提出轉院建議,家屬均不采納。

但即使轉入腫瘤科或者其它醫院,萬一病人死亡,那麽,受害的可能不是楊文,也可能是其他醫生。隻不過,急診科在這一係列的規則背後,成為承擔風險最高的科室,而楊文醫生,成為這一風險中,全部後果的承擔者。

楊文去世之後

12月28日下午,距離楊文遇害已有四天。重症監護室的外麵,看起來和往日並無不同,隻是多了巡視的人。重症監護室裏,病床都住滿了,每張床邊大多有家屬陪護。楊文醫生那天伏案的工作台,一位男大夫正在翻看病例。

四天前,意外發生時,現場的護士和工作人員被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但醫院沒有停止門診和急診,很快恢複運營。

隨後的兩天內,民航總醫院的醫生們按照工作,排班表出診、手術。但門診和急診的工作群內靜默無聲,沒有人主動提起此事,也不知道如何談論。

有的醫生在家裏崩潰大哭,有的醫生在床上躺了一天,什麽也不想幹。醫院給楊文所在的急診科大夫、護士請來了心理谘詢。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憋著,見了麵也不會提”,一位民航總醫院的醫生回憶。楊文醫生被殺的頭兩天,他氣憤到不想開口說話,但又不得不麵對來看病的患者。

“你不是幹這一行的,你不會懂我的心情,”他說。

直到第三天,有醫生開始在微博上為楊文發聲。門診和急診的工作群裏開始有不少醫生提議,要求在楊文醫生追悼會當天全院停診。

第四天,這位男醫生開口談起楊文,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哭。

當天,醫院正在舉行楊文醫生的追思會。一樓急診重症監護室的外麵,一個鋪著白色桌布的台子上,放上了她的照片,還有很多悼念者的鮮花。

悼念者中不乏楊文多年前的朋友,朋友印象中的她,溫和耐心,“性子慢慢的”。

還有吃著吃著飯就無法下咽、帶著花和祝福卡片,從不同醫院趕來的年輕醫生們。

也有與楊文醫生素不相識的人。因七年前妻子生小孩時受到民航總醫院的醫生護士們溫柔對待,30多歲的男人臨時決定從西安飛來北京,隻為了獻一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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