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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奔時刻:美國院士找到同胞兄弟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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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寫些我心中的英雄阿肯森教授的故事,我寫過很多篇關於他的文章。他是一個很好玩的人,這次是他自己寫文章談他的同胞兄弟Jay在嬰幼兒期間因患細菌性腦膜炎去世的往事,文章即將發表在American
Journal of
Medicine(《美國醫學雜誌》)。我談過手稿,感慨萬千,他確實到了回憶人生的年齡,以這種比較正規的形式。他是一位喜歡分享的人物,這種性格深受我們的喜歡。

阿肯森是我見過的最會講故事的美國人,從他口中出來的故事總是有聲有色,充滿幽默感。他對所有演講的關注程度了得,包括想好每個轉折幻燈之間的句子,他也這樣訓練每位人。在我聽過他的所有演講中,在開頭的前五句話裏,他必定有個幽默會令觀眾轟堂大笑,並且還是非常接地氣的那種。

簡單介紹一下阿肯森,他是會在人類醫學史上青史留名的傑出科學家。從補體C4研究開始直到成為補體膜受體調控領域的先驅,CD46,DAF和CR1的發現與克隆都與他相關,他還發現了一種足夠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小血管炎症-CRV。他雖然如此貢獻,但是他長在普通美國白人的家庭,人是一表人才,籃球運動之身軀,活潑開朗,金發碧眼的美國大男孩。阿肯森跟我講很多故事,我們去阿拉斯加前,他就講自己父親在那裏打過日本人,他曾經這樣感概地對我說:“在災難麵前,家父必須去參軍,但是入伍後命就交出去了!”。

他父親去華盛頓州集訓時,母親短暫隨軍,他的大笑話是他自己生在堪薩斯,但是父母是在華盛頓的軍營裏製造了給他生命的受精卵。父親從軍幾年,回來時阿肯森已經幾歲了。他父親從戰場回來後絕少談那裏的戰爭往事,因為太殘酷了,父親擁有農民和軍人的氣質,阿肯森在小時候發燒時,父親說你去跑幾圈就好了。

阿肯森的父親當然不喜歡交戰過的日本人,但是他沒有把這情緒傳給兒子。阿肯森當教授後自己雇日本博後,那日本博後幾乎日夜吃住在實驗室,玩命工作,將實驗室的同位素水準弄到醫學院最高,HHMI讓他們有用不完的錢,CD46的輔助酶切活性就是那日本人發現的。阿肯森好多次早晨來工作,發現這小子睡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這日本人後來回國成為日本僅有的十幾位免疫學正教授之一。

阿肯森有姐姐也有弟弟,有位弟弟比他小整整二十歲,這也是他的笑料之一,已經成年的他得知老媽又懷孕的驚奇。阿肯森與青梅竹馬的太太從一而終,怎麽發現年輕的弟弟又換了女朋友,完全是不同時代的人。但是他真是從來沒有跟我講過這位嬰幼兒時期去世的弟弟Jay,還讓他通過檢測自己的免疫係統發現了弟弟的死因。

阿肯森的科學論文寫得十分幹淨,從來就是邏輯嚴謹的那種,喜歡短句,我曾經在JCI評述文章中發現過他的隻有三個單詞的完整句子。他這篇文章寫得飽含深情,他當然也感謝了出過書的實驗室主管凱斯琳,她是寫作高手,自學成才的英國文學家,絕對職業作家的水準。

作者阿肯森開始觸及自己家在60年代的往事,他們在70號高速公路的堪薩斯城那段行駛時,母親總會哭,父親則沉默。他們很少開這段傷心的路,因為20年前父母開車送自己的嬰兒去堪薩斯大學醫學中心就醫,到了醫院孩子就斷氣了,根本沒有任何治療。他們麵對的是在美國經常做的屍檢,他們被告知的死因是細菌性腦膜炎。開頭往往是整篇文章的精華,不需要故弄玄虛,但是阿肯森通過場景描寫,迅速抓住了讀者的興奮點,讓你很願意讀下去。

Jay沒有被忘記,每年的國殤節全家都會去家庭的農場裏,在他的墓地憑吊。直到阿肯森青少年時代,他在祖母家過了段時間,祖母含淚向他描述Jay最後時光的細節。阿肯森成長在鄉下,使他永遠熱愛大自然,釣魚和觀鳥是他的最愛,前幾年還是固定去明尼蘇達度假釣魚,孩子年輕時則全家去肯德基度假。他是一直要去做鳥類學家的人,自己還發現和命名過一種堪薩斯州的新鳥,偶爾遇見他拿著望遠鏡,從辦公室衝到森林公園去看鳥。他在文中描寫自己各種的釣魚技巧,他曾問過母親,自己也夢想過,如果Jay能活著跟他一起玩該有多好。

阿肯森以前告訴過我這段人生的重大決定,他在堪薩斯大學讀大學時跟一位教授做研究,那教授準備帶他去安娜堡密西根大學讀鳥類學博士學位,可惜那位教授患淋巴瘤迅速去世了。阿肯森別無選擇隻好留在堪薩斯大學繼續讀醫學院,所以他的本科和醫學院是在同一所大學度過的。這是我們不推薦的,因為學生應該在求學階段見識更廣闊的世麵。但是阿肯森告訴過我,他在求學過程中短暫去過瑞士,詳情我不是太清楚。

阿肯森在醫學院修病理學課程時,有個考試是涉及檢查腦標本和相關的切片,那個考試將會占整個課程一半的成績,學生分析完標本後需要給出一個診斷報告。他看那個標本後迅速給出細菌性腦膜炎的診斷,因為大體組織裏呈現很多的膿樣成份,並且組織切片裏含有很多嗜中性粒細胞。但是為了好的成績,他提醒自己必須克服驕傲的情緒。阿肯森采取了保守的做法,他同時寫了諸如histoplasmosis或幾種病毒性腦膜炎的鑒別診斷。病理教授看後說你考慮得太仔細了,其他診斷根本不可能成立,因為有這麽多的膿性組織。

阿肯森的病理教授是位對肯尼迪總統死因有研究的內分泌專家,他曾以“肯尼迪總統的腎上腺”為題在《美國醫學雜誌》上發表過文章。他在1967年推測肯尼迪總統患有愛迪生氏病,他還發現肯尼迪屍檢報告中缺少了腎上腺體。愛迪生氏病是因腎上腺功能缺陷而不能產生激素的疾病,可的鬆和醛固酮都不能產生,所以會存在應激和鈉鉀代謝紊亂等廣泛的障礙。這位病理學家在自己的辦公桌後的櫃子上放著一支步槍,與刺殺肯尼迪的那把幾乎一模一樣,那槍口正好對準著坐在對麵的你。

臨近口試結束時,阿肯森自言自語道:“我的同胞兄弟在25年前死於細菌性腦膜炎,他的屍檢就是在這裏做的“。病理教授以超乎尋常的目光注視著阿肯森,隨後以他慣有的慢動作去查看自己桌上的材料,看後目光再次在阿肯森的身上打量,最後對阿肯森說:“我們的考試結束了!”。阿肯森從來沒有把這段經曆告訴過父母,但是他很肯定自己檢查的正是同胞兄弟的器官。在這裏需要說明的是,病理教授始終沒有點明的原因是因為美國醫學界對病人隱私的保護。

作為醫生科學家,阿肯森的漫長人生專注免疫學基礎研究和治療自身免疫係疾病,尤其擅長狼瘡。他是華大內科最熱門的臨床病理討論會(CPC)的受邀嘉賓,這是一種公開的查房形式,住院總醫師在教授不知情的條件下將疑難雜症逐漸呈現,讓教授層層問病史和給診療建議,最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教授需要給出自己的診斷,阿肯森是成功率相當高的教授之一。“他總是能搞對”,這是我們經常的感歎。因為他研究的蛋白在人和老鼠中存在巨大的差別,所以經常需要取人血或細胞做實驗,阿肯森自然貢獻了自己的不少樣本,他說自己血中的補體成份以及淋巴細胞都被查過,他在討論科學問題時經常拿記憶中自己的指標作為參考資料。阿肯森還有一個做法,那就是以往做同位素標記實驗時,曝光性最強的那些步驟,總是由他來做。

泰國博後的加入,使阿肯森涉及與補體相關的病毒研究。她從泰國帶來登革熱病毒項目,與Michael
Diamond實驗室合成,做出不少漂亮的補體工作,該泰國博後已經回國成為頂天立地的人物。泰國博後告訴阿肯森他的MBL很低,MBL是識別病原微生物糖成份的一種蛋白質,能夠活化補體的一個激活途經。阿肯森知道這個消息後,像他的媽媽和祖母那樣哭泣,因為他終於找到了胞兄弟Jay的死因。我們知道MBL缺乏的6-17月大的嬰幼兒,特別容易患肺炎球菌感染,而該細菌正是導致Jay所患的細菌性腦膜炎的菌群。我們正常人大約有40%攜帶此細菌,一般相安無事,MBL缺乏導致免疫功能低下的人就難說了。這類腦膜炎是非常凶險的感染,現在即使有良好的治療,仍然有20%的死亡率。

阿肯森感謝他的母親讓他能活到今天,鑒於胞弟的死亡,每次阿肯森發燒時,他母親都會找醫生來給他注射青黴素。他調皮不合作,六歲時在注射過程中,他把醫生的眼鏡扒了下來。以後的注射方式則有所改變,父親和醫生把他捆綁在廚房的桌子後注射,這在堪薩斯那小鎮成為美談。這也是我不主張壓製調皮搗蛋的男孩成長的原因,小中男被父母管得太嚴了。

細心的母親和現代抗生素救了阿肯森的命,他現在想到胞弟的死因仍然感觸良深。母親在這個過程中也培養了阿肯森的同情心,他小時候就經常送母親自製的廚品給鄰居,而這些品質正好造就了一位傑出的醫生科學家。

備注:阿肯森在文中始終用的是Baby brother,
從字麵上應該是小弟弟。但是阿肯森在醫學院第二年級時說:“我的同胞兄弟在25年前死於細菌性腦膜炎”,而醫學院二年級通常隻有23-24歲,所以那25歲應該是他的口誤。

阿肯森在2018年的Santa
Fe會議期間宴請世界各地的同行與朋友。阿肯森做得最好的學生們因為自己科學兒孫都滿堂,還沒有出席這聚餐。阿肯森的特點是,無論任何場合出去吃飯,全部費用都是他買單,他把演講和外麵谘詢的費用讓秘書存起來,用在這些場合。一般情況下,對那些外麵谘詢費用,其他教授都是放自己腰包的。那次是每人全套餐,包括頭台、正點加甜點及酒水,至少每人50美元,數了數有25人左右,大約1250美元的費用。阿肯森絕非富人,終身在做學術的清水衙門,但是人家就有這般的氣概。照像時,不是我堅持讓他們夫婦坐下,他還是一個勁地往後麵站。日本大阪的教授專門送了阿肯森夫婦禮物,大阪教授曾經幫助我們揭示出Crry蛋白的補體調節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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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看看這個,大阪教授要求我寫中文名字,他隨後自己也寫了。我們認識好多年,他突然有此請求讓我吃驚,他說他父親給他這名時沒有漢字,為日語供翻譯外來語的片假名。我的三個漢字名他唯一不認識“吳”。他是個相當有影響力的人,發現涉及GPI
anchored proteins的基因。我們知道膜蛋白為糖蛋白,大約20-30%的膜蛋白是靠這些脂質鑲在膜上的。

我們自然聊到如雷貫耳的Francis Fukuyama,
該大阪生物教授也知道,那“福山”二字是他寫出的。在近五十年的全球華人思想界,還真找不到一位接近福山的影響力的人物。右側是為阿肯森測出低的MBL的泰國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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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肯森即將發表的回憶文章的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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