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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年也是一個狂熱的「五毛」

我不知道現在的「五毛」到底有沒有收入,但我當年給縣廣播站投稿時,每篇稿件至少可以領到「五毛」獎賞,稍長一點的稿件,可以領到「八毛」甚至「一塊」,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期,「五毛」是個什麼概念?在我的家鄉,「五毛」可以吃到兩頓美味可口的豆豉排骨飯,集市上的餐館裡,一份缽子飯一份蒸排骨一份青菜,只需要0.25元!而那個時候,一個身強力壯的勞動力,一年掙工分也只能掙到10元錢。

不滿16歲,我就成了一名的人民公社社員,幾乎每天都要在生產隊裡辛勤勞作,除非連續幾天陰雨連綿,生產隊長實在派不出活了,才可以在家歇息半天,這種周而復始的疲勞戰術,讓我很沮喪也很不甘心,更要命的是,我家裡那時欠了生產隊500多元,這是一輩子也還不清的債務,我實在不知道我的出路在哪裡?

那時候,文學創作似乎是我能看到的唯一出路,鄉村郵務士不知道聽誰說我喜歡看書看報,他每天就把要送給學校和公社的報刊雜誌先擱在我家,等我晚上看完,他第二天再來取走,這樣美好的閱讀時光一直延續了兩年多,直到我被選調到公社辦公室當文秘。

儘管報刊雜誌讀了不少,真正要寫出一篇可以在地市級文學雜誌上發表的文章卻很不容易,我於是先嘗試著寫廣播稿,因為高音喇叭播出的廣播稿聽起來要簡單很多,沒有想到,我寫的廣播稿很受歡迎,縣廣播站很快就把我發展成為骨幹通訊員,高音喇叭里常常能夠聽到我的名字,回農村幹活的第二年,我竟然收到了幾十個「五毛」的稿費,我攢下這筆錢,悄悄買了一個收音機。

那時候擁有收音機,既讓人羨慕也讓人嫉妒,我和幾個小夥伴每天晚上都要聚在一起,蒙在被子裡聽鄧麗君的歌,那種如痴如醉的感覺以後再也沒有過。聽鄧麗君的歌那時候等同於偷聽敵台,一旦有人舉報告發,很可能遭遇牢獄之災!儘管我們常常蒙在被子裡聽廣播,但我擁有收音機的事實還是被人揭發了,有一次,大隊召開千人群眾大會,大隊書記在台上嚴肅地指出:我家還欠集體幾百元,卻買了收音機!沒多久,我只能把收音機拿到典當行賣了還債。

「五毛」生涯最難忘的,還是我在基層政府工作的那些日子,我經歷了人民公社解體到鄉政府的成立,目睹了集體經濟轉向家庭聯產承包到戶的整個過程,參與了培植宣傳萬元戶的美好時光,我利用工作便利,不斷地向《湖南日報》、湖南人民廣播電台甚至《人民日報》傳遞農村改革開放的好消息新變化,有一天,我竟然發現《人民日報》頭版發表了我投出去的一篇通訊《五保戶喜殺年豬》。

在那個年代,一個專業記者或者是黨政機關的專業通訊員要想在《人民日報》發表文章,都很不容易,上頭版幾乎連想都不敢想,我只是一個鄉政府的業餘通訊員,我不知道當年《人民日報》是如何選中這篇稿件的,那個時段《人民日報》社長、總編輯正是開明派胡績偉先生。這篇通訊給我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驚喜和榮譽,也讓我有機會走進大學去學習新聞,並且之後依然在新聞戰線工作。

我的轉變是在1989年那個特殊的年月,那一年,我採訪過大名鼎鼎的報導文學作家劉賓雁,也採訪過武漢大學卸任校長劉道玉,在北京,我甚至目睹了學潮從開始到落幕的整個過程。那之後,我的人生觀價值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我曾經想找一個看不到報紙聽不到廣播看不到新聞聯播的地方,我找來找去,在貴州鎮遠那個小地方,我獨自一人呆了一個多月,從此以後,我毅然告別了長達十年的「五毛」生活,加入了南下闖海的大軍。

華夏新聞|時事與歷史:我當年也是一個狂熱的「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