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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刀片的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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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中國人是個樂感民族,喜歡看好事,樂事,熱鬧事,喜歡大團圓,更喜歡勝利。然而,在近代以來,能讓人樂的事兒不多,勝利更是稀罕。但是,人總得活下去,於是,國粹就登場了。

有人說,近代最牛的國粹,一個是中醫,一個是京劇(有一陣被叫做平劇)。其實這是不對的,中醫在國民黨當家的時候,幾乎每年都被拎出來暴打,總有人提案,要廢了它。眾多名中醫,每年都在為自身的生存而奮鬥,哪裡牛得起來呢。至於京劇,也就是個玩意,喜歡的人,權當消遣,緊是這樣,還經常被時髦的文學家思想家在報上拷打批判,同樣也牛不起來。

真正讓中國人感覺很牛的,是所謂的國術,即我們今天所說的武術。只有武林中人,才可以當眾表演鐵布衫金鐘罩的功夫,用大刀往肚子上砍,一砍一個白印,睡在鐵釘板上,身上墊若干塊磚,然後用大鎚砸,磚頭碎了,下面的人,安然無恙。

我們打不過洋人,不僅西洋人,東洋人也打不過,但是,輪到武林說話了,這事就可能倒過來,他們打不過我們,或者在我們的想象和言說中打不過我們。一個又一個比武競技的故事,在坊間流傳,從霍元甲、陳真到葉問,結局都是我們贏了。別看中國人被人叫成東亞病夫,但中國功夫,卻天下無敵。

日本人欺負到頭上,該抗日了。正經的路徑,是節衣縮食進口德國武器,請德國專家訓練軍隊,走現代化職業化的路。但是,這樣的努力,沒有人在意,甚至還有好多的批評,挑剔。人們最喜歡談論的,是宋哲元二十九軍的大刀片。其實,宋哲元原本在馮玉祥麾下的時候,整個馮部,由於彈藥不足,都有這個傳統,以大刀濟彈藥之窮。他們的大刀片,實際上也沒有在跟蔣介石軍隊對抗中,佔過什麼便宜,反而失敗了。然而,長城抗戰,二十九軍的大刀片,卻被吹得神乎其神。一時間,報紙上都是大刀片的消息,說二十九軍的大刀隊,如何如何的神勇,把日本人砍得像劈瓜切菜一樣。還有人特意打造了大批的大刀,送到前線。這種時候,如果有人站出來,說經過統計,在肉搏戰中,我們的大刀並占不了多少便宜,百分之百屬於漢奸言論,肯定會被國人的吐沫星子淹死。

到了今天,如果還有人指望大刀能戰勝導彈,那麼再怎麼樂感,腦子也是有點問題了。但是,國人卻依舊追捧勝利,無論如何,都要贏。單用嘴說自己是最大贏家,已經不過癮了,編故事,拍電影,自不在話下。

如果遇上了挫折怎麼辦?不要緊,有這樣好的群眾,這樣好的導演,這樣好的演員,最後的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如果有哪個傻子出來說困難,說短板,說我們未必能贏,根本就沒有人聽。凡是不高興的消息,都會被自動屏蔽,誰要是非要說,好端端的,敗人興緻,不是漢奸,又是什麼呢?

來源: 張鳴

作者: 張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