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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游:層次越高的人,越執著

陸游:層次越高的人,越執著

公元1172年的一天,天下著大雪,一大早,雪地里就出現一行人。

他們從遠方來,騎著馬趕了許久的路,有些疲憊,於是找了一個空曠的地方,下馬休息。

正休息間,一陣狂風呼嘯,風聲中竟隱隱夾雜著虎嘯。

轉眼間,一隻吊睛白額大虎就奔到了眼前。

眾人都愣住了,呆坐在原地。

千鈞一髮之際,只見隊伍中一五十多歲的壯漢挺身而出。

他一聲大吼,舉起長矛,對著惡虎猛刺。

幾個回合後,他一槍刺中老虎的咽喉,鮮血從脖子裡噴涌而出,老虎疼得仰天長嘯,地動山搖,壯漢卻並不放手,死死地握緊長矛。

老虎被挑在長矛上,拼命掙扎了幾下後,終於倒地。

打虎的男人這才把長矛從老虎嘴裡拔出,氣定神閒,步履從容回到隊伍中。

這不是武松打虎小說的番外,而是真真正正發生過,打虎的這個人,和很多英雄好漢一樣,身材魁梧,力壯如牛。

但不一樣的是,他其實是個仗劍走天涯的書生。

這個書生沒有一絲書生氣。

他倔強不屈,無堅不摧,堪稱「鋼鐵戰士」。

他的名字叫陸游。

一三進考場,屢敗屢戰

宋徽宗宣和七年,也就是1125年,一個狂風暴雨電閃雷鳴的早晨,一個男嬰竟然降生在了一條船上。

襁褓中的嬰兒不知道,自己伴隨著風雨來到了這個世界上,未來政治上的風雨,還會伴隨自己85個春秋。

此時的大宋王朝已經不太可能給這名嬰兒記憶中留下任何印象,因為離北宋的覆滅已不到兩年的時間。

這個嬰兒,就是陸游。

1127年,宋朝都城汴京被攻破,宋徽宗、宋欽宗以及大批王公大臣被俘,歷時168年的北宋王朝滅亡,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靖康之亂。

宋欽宗的弟弟趙構,在兩人被俘後一個月後繼位,史稱宋高宗,南宋時代由此開始。

此時的陸游剛剛三歲,生在這樣的時代,就要不停地經歷戰亂與流亡,陸游不得不從小習武。

也同樣因為生在這樣的時代,矢志報國的抗金英雄們,對小小的陸游產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

見過金人殘忍地對待自己的同胞,也耳濡目染英雄們不畏強敵的事跡,主戰成了陸游一生的堅守。

陸游:層次越高的人,越執著

他平生最敬佩兩個人,一個是抗金主將宗澤,一個是抗金英雄岳飛。

但是,宗澤被人排擠,抑鬱而終,岳飛被人陷害,慘死風波亭,兩件事給了陸游極大的震動。

他曾痛心疾首道:「公卿有黨排宗澤,帷幄無人用岳飛!」

他知道,未來在自己面前的將是一條充滿荊棘的道路,但他的意志更加堅定。

「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驅除韃虜,保衛祖國,這就是他的遠大抱負,而想要影響國家決策,只有取仕為官,才能實現。

1143年,19歲的陸遊歷經16歲參加考試失敗後,再次來到臨安參加科考,這一次,他不再如三年前一般青澀,而是做足了準備,躊躇滿志,信心滿懷。

然而事與願違,陸游依然沒有考上。

不是因為才學不夠,也不是因為發揮失常,給他的批語就八個字,卻足以讓他難以翻身,八個字是:喜論恢復,語觸秦檜。

當時主和派秦檜當政,反對抗金,主張求和,而陸游文章的主題卻是力主抗金,恢復中原,可想而知,成了秦檜的眼中釘。

於是秦檜就以違背當時的政治策略為由取消了陸游科考的名次。

這讓仕途剛剛起步的陸游遭到了滅頂的打擊。

此後,陸游父親離世,宋代禮法規定守孝三年內不得參加科舉考試,等陸游再一次走上考場,已經是十年後。

十年後,造化弄人,本來名列第一的陸游,卻再次名落孫山。

既然上一次文章觸及當權者,此次還和秦檜的孫子秦塤一同考試,常人都會改變話題,避其鋒芒。

然而陸游沒有,性情耿直的他沒有吸取十年前的教訓,仍舊力主抗金。

當他被主考官點為第一名後,秦檜惱羞成怒,再次將陸游的卷子批上「喜論恢復」,利用複試的機會,罷黜了陸游。

明明可以委曲求全,卻選擇勇往直前。

一個戰士,就應該不畏強權,堅守信念。

二四被貶謫,堅持原則

時光飛逝,陸游在34歲的這一年,終於通過舉薦,出任寧德縣主簿,第一次踏上仕途。

但是現實與理想不同,現實殘酷多了。

主和的宋高宗和主戰的陸游,有本質的分歧和矛盾。

陸游從不管高宗臉色,動不動就力主抗金,有一次,竟公然提出要罷黜宋高宗的寵臣楊存中,這下徹底得罪了宋高宗,沒過多久就被高宗遣放。

1162年,宋孝宗趙昚繼位,這位皇帝確有抗金之心,陸游又看到了希望。

宋孝宗重用陸游,甚至賜他進士出身,陸游由此迎來了政治仕途的高光時刻。

陸游:層次越高的人,越執著

陸游馬不停蹄地上了一系列奏章。

他論國家立法,論抗戰形勢,論用人政策,並且還提出了遷都建康等一系列主張,宋孝宗酌情採納,使朝廷政治清明,為抗戰北伐做好了充分準備。

陸游還被授為國家最高國務軍政機關中書省和樞密院起草國家機密文件。

比如他寫的《代二府與夏國主書》,就是寫給西夏的一封機密書信,目的是與西夏結盟,共同牽制金人的力量,此時的他儼然已經成為朝廷核心權力部門的一員。

朝廷形勢已經十分明朗,主戰派人物掌握了絕對的權力。

本以為陸游由此走上權力的高峰,但讓人沒想到的是,眼裡不揉沙子的陸游,又犯了老毛病。

彼時宋孝宗身邊有兩個特別寵信的門客,龍大淵和曾覿,兩個門客仗著有皇帝撐腰,結黨營私,貪污受賄,胡作非為,很多大臣敢怒不敢言。

又是陸游跳出來,對參知政事張燾狀告二人迷惑皇上,此事傳到宋孝宗耳朵里,孝宗震怒,於是朝廷一紙令下,將陸游貶出京城,去做鎮江府通判。

歷史證明,陸游是對的,龍大淵和曾覿等人在此後的二十年中,一直擅寵專權,陷害忠良,讓朝廷烏煙瘴氣,每況日下。

隨著戰場失利以及主和派施加的壓力越來越大,宋孝宗也愈發傾向求和。

朝廷形勢急轉直下,也在改變著陸游的命運。

主和派開始對主戰派進行圍攻,作為主戰派的代表人物之一,陸游成為主和派不遺餘力的打擊對象,很快被調往隆興府任通判。

隆興在今天的江西南昌,雖然官銜沒變,但是離京城越來越遠,陸游的地位岌岌可危。

即便在那麼遙遠的地方,陸游依然沒有逃脫政敵的迫害。

1165年的春天,主和派把持朝政,陸游因力說主戰派張浚用兵被罷免一切官職,遣回老家,開始了長達四年的閒居生活。

陸游:層次越高的人,越執著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是陸游在那個時期所做。

他的人生看似已經陷入絕境,但他仍抱有期待,期待低谷後,能夠迎來光明。

34歲進入仕途,41歲罷官,短短7年,4次被貶。

陸游的一生,經歷過真正的滄桑,卻沒有失守任何一點少年意氣。

他屢屢因為力說用兵,揭發小人這樣的行為遭受逐斥,卻從來沒有「吃一塹,長一智」。

他從來沒有在抗金北伐這件事上選擇沉默,也從來沒向主和派低過頭認過錯,而是用他的一生堅守自己的主戰立場。

一個戰士,就應該堅守原則,力戰到底。

三筆為武器,至死不渝

45歲那年,陸游第5次被任用,到夔州做通判。

任期滿後,陸游被四川宣府使王炎聘為幹辦公事,從夔州來到南鄭,宋金交界的最前線。

幹辦公事主要負責協助主官辦理司內事務,是一個沒多大權力的小官。

但陸游卻從未如此興奮,這是他一生引以為光榮和榮耀的時期。

南宋對金的幾次戰鬥中,陸游都和他夢寐以求的軍裝擦肩而過,這一次,他終於實現了自己年輕時「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的夢想。

他來到邊關,融入到了戍邊的整個生活中。

他每天和將士們一起操練,和戰士們一起打獵,也和戰士們一起遊戲。

他披上戰袍,騎上戰馬,佩上寶劍,拉開弓箭,做了一名真正的戰士。

近50歲的他,穿上軍裝,那個老態龍鐘的樣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威風凜凜的戰場猛士,還想大幹一番。

他殫精竭慮,出謀劃策,但是隨著朝廷主和越來越明顯,王炎的態度也有所轉變,陸游的一系列主張要麼被迫重新放到肚子裡,要麼成為一紙空文。

人生至此,對陸游來說,任何不能殺了他的只會令他更強。

邊關讓他眼界頓開,心神爽闊,既然英雄沒有用武之地,他便將手中的利劍換成了軟筆。

以筆做武器,他在此期間寫出了大量熱情奔放的愛國詩篇,鼓舞越來越多的人的勇往直前。

在他眼裡,戰場是最有魅力的地方,他說:「投筆書生古來有,從軍樂事世間無」。

冰天雪地中作戰,只有冰冷的乾糧充飢,他卻不覺得艱苦,「飛霜掠面寒壓指,一寸丹心唯報國」是他最大的心愿。

陸游:層次越高的人,越執著

陸游一生寫了九千多首詩,什麼概念?

假如按一天一首,節假日不休,也要寫上將近三十年。

但是南鄭從軍時,才真正迎來他詩的高潮。

南鄭從軍,真正成就了那個獨一無二,頂天立地的戰士陸游。

他筆下的詩,是他穿過人生的風風雨雨,歷經了仕途坎坷曲折,感受了生命的大起大落後的大徹大悟。

不管是來自至高皇權的打擊,還是來自一眾小人的傷害,他從未萎靡不振。

如果讓陸游重新活一遍,雖然辛苦,但他一定還會選擇這種滾燙的人生。

一個戰士,就應該百折不撓,永不言敗。

在陸游生命的最後,激盪在他心中的,只有一份極其純粹的感情——愛,對這個國家最深沉的愛。

他的一生,都在用一個戰士的姿態,以心中的大愛,守護這個風雨飄搖的國家。

這種愛,不會因任何打擊而改變,他臨終的絕筆,將這份愛推向了極致。

就是這首我們非常熟悉的《示兒》: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一個85歲的老人,臨終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不是個人名利,不是兒孫前途,更不是所謂的家業,而是「但悲不見九州同」。

不管受過多少挫折,遭受多少誹謗,他從來沒有喪失信念,即使到了九泉之下,他依然會繼續等待。

等待王師北定中原日,他堅定地相信,這一天,一定會到來。

戰士陸游,堅持戰鬥到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他的原則是武器,他的信念是武器,他手中的筆,筆下的詩,詩中的內核,都是他的武器,就像他自己說的「此身死去詩猶在,未必無人見粗枝」。

八百多年過去,陸游早已化為了塵土,但是因為那些詩,那些精神,那些愛,讓他永遠活在我們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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