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年前的一樁案子。
上海鬆江法院,於幾日前完成審理並宣判。
短短千字的案件報道,讀來竟讓人在炎夏中心寒無比:
一個 46 歲的男人王某,眼睜睜看著父親病逝在家中卻不聞不問。
乃至,連後事也不願安排,任由父親遺體慢慢腐爛。
那個逝去的老人,已年過古稀,膝下隻有王某這一個兒子。
幾十年前,他供兒子讀書、上了大專、參加工作。
而他自己,因為一場大病,身體越來越差,需要有人照顧、長期調養。
可兒子毫不在意。
隻覺得,父親變得 ” 性格孤僻 “,萬分嫌棄。
十幾年,同座城市,隻是從市區到鬆江的距離,兒子卻僅在逢年過節家人團聚時才勉強來和父親碰上一麵,平時很少聯係。
哪怕後來老伴離世了,哪怕兒子也與妻子離了婚,這個家,隻剩下父子兩人。
兒子也隻像個陌生人,在城市的另一頭,不曾過問年老的父親怎樣照料自己的病體。
直到長久失業的王某擔負不起自己的房租,信用卡又欠了十幾萬外債。
這才想到,要搬去和父親同住。
彼時 74 歲的父親,久病纏身,又伴有高血壓、糖尿病等慢性病。
這樣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是希望也需要孩子陪伴、照顧的。
可他不知道,兒子不過是圖有個房子住而已。
3 個月的同屋相處,兒子還是對自己從不關心。
懶得詢問他身體如何,病情、服藥狀況也一概不知。
每天隻顧著睡到中午起床,出門遛狗,再去網吧上網,深夜回家。
老人依舊隻能自己買菜、做飯,自己去看病、買藥,幾天都難得和兒子打個照麵。
明明有兒在身側,卻活得更加孤獨。
那天,老人在小區摔了一跤。
他更加虛弱,已經無法獨立下床。
前所未有地,懇求兒子攙扶自己上廁所。
可兒子看在眼裏,卻連醫院都不願帶他去,更沒有任何照料。
隻每天去瞧一眼、簡單問一句,依舊終日遛狗、上網,玩個大半天。
甚至拿走父親的手機,到處消費。
在生命的最後六七日,老人久久地獨自望著天花板,一如他晚年歲月裏那些寂寥的日子。
直到發不出任何聲音,靜悄悄地,離開了人世。
老人走了。
可讓他的後事得以被料理的,不是自己生養的兒子,而是毫無瓜葛的鄰居。
當兒子回到家,發現父親停止了呼吸,他什麽也沒有做。
沒有眼淚,沒有哀傷,甚至沒有聯係殯儀館。
仿佛當作沒看見,繼續過著自己優遊的日子,麻木得好像那隻是一隻蚊蟲被曬幹在了窗台。
直到 5 日後,老人的遺體腐爛至發出異味,鄰居生疑,才報了警。
那個身上淌著自己的血、有著 46 年父子親情的兒子,甚至不願讓他體麵地離去。
前兩天,鬆江法院判決裁定,王某拒絕撫養年老、患病、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父親,構成遺棄罪。
有期徒刑,一年三個月。
我看完案件詳情,隻覺得字字句句,都透出“冷漠”二字。
老人生前在鄰居麵前的哀歎,久久在我心裏盤桓:
” 我的兒子,寧願養狗,也不想管我。”
二
想起數年前的那個元旦夜裏,在兒子家門前拚命呼救,卻寂寞死去的母親。
老人 85 歲,寒冬的深夜,摔倒在自家孩子的院子裏。
離二兒子、三兒子那兩棟房子的大門,隻有一步之遙。
老人生了四個兒子,拉扯他們長大。
到了晚年,和老伴讓出自己的房子,翻新成漂亮的三層樓,給大兒子住。
又補貼老二、老三家,幫他們帶孩子。
還掏出老本,給小兒子蓋房子。
生養一世,盡心盡力。
一年前,老伴去世了,老太太住的土屋也被大雨衝垮。
她年歲已高,無處可去,隻能指望孩子,可四個兒子,竟無一人願收留母親,為其養老。
還是村幹部出麵協調,才勉強達成協議:四人按月輪流,照料母親。
元旦那天,在小兒子家暫住期滿,小兒媳婦卷好鋪蓋,把老人送到大哥家門口便走了。
可大兒子一家,外出吃酒,老人敲門半天,無人回應。
寒冬臘月,老人在門外吹盡了冷風,凍得受不了,拄著拐杖又回去哀求小兒子多收容幾日。
但那正在家中殺豬宰羊的小兒子,推說次日是嶽母的生日,會來很多客人,沒有母親住的地方。
又一次,把母親送了出去。
老人隻能又蹣跚地來到二兒子、三兒子門前,可他們也都不在家。
那一天,老人一路走一路哭。
似在哭自己操勞一輩子,到老了,卻在這寒風中無人可依。
那一天,老人唯一吃到的東西是一塊沙琪瑪。
不是來自自己的孩子,而是鄰居見她可憐,順手的同情。
天黑了,老大一家回來,看到門口的鋪蓋,也沒管,就睡了。
深夜,老二和老三聽見母親在門外喊自己的小名。
可他們隻覺得煩:這個月該輪到老大了,不關我的事。
那個冬夜,老人苦苦呼救,呼喊著不遠處自己一個個辛苦拉扯大的孩子。
但她的聲音,如同枯葉飄落,無人問津。
天亮了,老人沒了鼻息。
可就連她的後事,四兄弟也互相推諉,覺得自己與母親的死毫無關係。
一提到要出錢安葬,更是避之不及。
荒誕嗎?
若不是《今日說法》報道,我還以為這是在幾百年前的話本小說裏才有的諷刺故事。
這樣的事,並非孤例。
安徽那個摔倒在陽台,敲了 4 天 4 夜臉盆才引來鄰居報警救援的老人。
女兒明明同城而居,卻近 20 天沒來探望。
四川那個養育了 5 個子女,卻獨自病危、去世在破敗村房裏的老人。
村委會勸導子女們回來看望、照料,卻被電話拉黑。
這些老人,哪一個不是年輕時拚命幹活,把孩子喂養大,年老了省吃儉用,又供孩子買房、成家。
幾十年,不憚劬勞。
可到了晚年,卻在孩子眼裏變得一無是處。
有兒有女,卻飽嚐孤獨。
看過一部紀錄片,《無人知曉》。
一位 81 歲的母親去世了,兩周之後,才被回家取東西的女兒發現。
記者問:” 從母親家到您家有多遠?”
女兒給出了一個叫人無語凝噎的回答:
“15 分鍾。”
15 分鍾,那是即便捧著一碗熱飯,也不會涼掉的距離。
可我們為何卻吝嗇著孝心,反倒讓那血緣親情,徹底涼掉?
三
早年間看過一篇報道,采訪的是一個 70 歲的奶奶。
退休前,她供兒子讀書、娶了媳婦。
身體尚好時,幫兒子帶孩子,幹幹家務。
母慈子孝。
但年事漸高,又患上了病,便被送回獨居的老宅養老。
從那開始,明明隻隔著幾十公裏的距離,卻像是跨了大半個中國,兒子一家從沒回去看過她。
總是借口太忙,連問候的電話都是屈指可數。
老人歎息,走到生命盡頭才發現,子女的孝心都是有前提的:得需你還有“利用價值”。
當你不能再為子女提供幫助,孝敬於他們而言,就變成了一場看不到回報的投資。
“風險”太高,連親情都會變了味。
這是我聽過最殘忍的“道理”。
卻也悲哀地發現,這成了一些老人所麵臨的現實。
去年,湖南一對 84 歲的老夫婦,將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告上了法庭。
在那半年前,老太太摔傷,行動不便,生活需人全程照料。
同樣高齡的老伴,也有心無力。
可這四個兒女,無一人願意贍養。
兩個耄耋之年的老人絕望之下,隻能狀告兒女,要求他們按月支付贍養費。
即便如此,他們也心疼孩子。
不舍得要多,一個月,隻要 300 塊。
考慮到老人行動不便,案子在他們的居住地開了庭。
庭上,看著兩位老人花白的頭發,法官也難忍哽咽:
” 按照法律規定,你們的父母是可以要求你們每月給 2500 元贍養費的。
但我反複問了他們,他們卻隻要 300 元。
你們少買件衣服,少吃點好吃的,就省出來了。
你們捫心自問,這樣的父母去哪裏找?”
明明在養育孩子長大時,他們供出了自己的一切。
在為孩子豐滿羽翼時,他們未計較過分毫。
如今老了,病了,知道在兒女心裏,自己已經沒用了。
於是,他們學會了“懂事”,學會了少麻煩兒女、盡量不招人嫌棄。
就連討要一點本該得到的孝心,也小心翼翼地,不敢多拿一分。
就像前幾天,主持人李艾在一檔綜藝裏談到她帶 72 歲的母親看醫生。
醫生誇老人身體健康,是長壽的命。
母親卻搖搖頭:
” 我不想長壽,長壽對小孩不好。”
這就是中國式父母。
一輩子,盡心托舉我們成人。
到老了,寧願隱身離場,不想拖累子女,不願麻煩孩子。
孤獨的時候,便靜靜地在門口一坐便是一天,久久地望著孩子當初離家的方向。
可誰到了晚年,能保證自己一定無痛無災?
當他們病了,蹣跚了,身體變得衰弱了,唯一能在心底寄予小小希望的,隻有你。
即便父母不願以孝心綁架你,你也該明白,那不是你心安理得不管不顧的理由。
因為生命是一場有序的輪回,你也終將成為孩子的父母,也終究會有老去的一天。
你今天的選擇,會在明天以同樣的方式回到自己身上。
或許你聽過這個故事:
午後的門前,坐著垂暮老人和他的兒子。
一隻麻雀飛來,父親喃喃問了一句:” 那是什麽?”
兒子抬頭,隨口回答:” 一隻麻雀。”
父親點點頭,不久,又問道:” 那是什麽?”
兒子皺起眉:” 爸我說過了,是隻麻雀。”
麻雀飛起,父親第三次問道:” 那是什麽?”
兒子煩躁起來,對父親吼道:
” 一隻麻雀,摸啊麻,七躍雀,麻雀!我說了這麽多遍,您到底要幹什麽?”
父親一言不發,起身回屋拿來一個本子,指著其中的一段,對兒子說:” 念。”
兒子照著念起來:
” 今天,我和剛滿三歲的小兒子坐在公園裏,一隻麻雀落到我們麵前,兒子問了我 21 遍‘那是什麽?’我就回答了他 21
遍‘那是一隻麻雀’。
他每問一次,我都擁抱他一下,一遍又一遍,一點也不覺得煩,心裏想著我的乖兒子真是可愛 ……”
多少人都忘了,當我們年幼時,父母是我們唯一的觀眾。
而當父母年老了,我們便是他們唯一的觀眾。
可假如愛有長度,兒女對父母的愛,比起父母對兒女的來說,相差幾許?
當你責怪他們大小便失禁弄髒了衣褲,卻不記得他們也曾為你換洗一張張尿布。
當你嫌棄他們彎腰駝背腳步遲緩,卻不記得他們也曾扶著你學步。
當你厭煩他們言語嘮叨含混不清,卻不記得,你曾經的牙牙學語、嘰嘰喳喳,他們卻當作最動聽的歌來聽。
我們的父母,真的圖得不多。
無非是生病時一雙攙扶的手,孤獨時一通關心的電話。
無非是,常回家看看。
生而為人,父母好好地養你長大,你一定要好好地養他們到老。
別讓你有前提的孝心,教他們領會到人世間最殘忍的道理。
別讓那個生你養你的人,在悲戚中走完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