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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疫情影響報告:大城市和大廠不香了

不知不覺,我們在疫情中的生活已經超過兩年。在不同程度上,疫情幾乎在每個普通人身上都留下印記:習慣了戴口罩出門、居家辦公、上網課、線上麵試……

在這個特殊時期裏,“疫情印記”集中爆發:人們的情緒、觀念、生活習慣都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上周,我們發起了“疫情封控改變了你什麽”小調研,共收到2079份有效回答(填寫該問卷的人中,有超過8成因為疫情生活受到了限製,我們將這些受到影響的人視為有效樣本)。

在所有有效參與問卷的人中,以18到32歲的青年為主:00後(14%)、95後(28.8%)、90後(32.1%)、85後(12.6%)。93.8%的參與者自己或親近的人沒有確診,但生活同樣受到了影響。

所以,這可以算是一份具有普遍意義的都市青年封印生活觀察。

在這次的觀察中,我們希望了解,疫情封控下,不同人群擁有怎樣的情緒?人們開始重新在意或不在意什麽?

以下,是我們的發現。

封控中人們的情緒

疫情封控,讓人們對生活的滿意度大幅降低。

我們以 10 分為滿分,讓人們為自己的生活滿意度打分,疫情 / 封控前,平均分是7.7,封控後是3.7,直接滑向不及格。

社交網絡上,人們關於疫情封控的討論各不相同,但身處其中的人幾乎都表達了同一願望:“在家憋得難受”“想自由出門”“想找人聊聊天”……

在長時間的疫情封控中,焦慮(43.7%)仍然是最主要的情緒,其次是倦怠(31.3%)、失望(29.9%)和壓抑(28.5%)。

排名靠前的幾乎都是負麵情緒,這也導致了一定程度上的心理問題。百度指數顯示,今年 3
月以來,上海居民對“心理谘詢”的搜索激增。最近一個月,“心理谘詢”的熱度大概同比上升了250%。

值得注意的是,按照人群劃分,不同群體受疫情封控影響的情緒並不完全相同。

1、越年輕,越感到無聊、無意義

分年齡段來看,85、90、95後們最主要的情緒都與總體一致,是焦慮,但 00
後占比最高的情緒是無聊(36.8%)。一個明顯的趨勢是,年齡越小的人,在疫情封控下越是感到“無聊”和“無意義”。

一方麵是,年輕人大多身體健康、會使用各種軟件搶菜、知道如何獲取各種新聞和疫情動態,因此年輕人一般對疫情的信息掌控更迅速和清楚,焦慮也沒有如此嚴重。

另一方麵,00後似乎比年長的人更不適應“整天待在家裏”。居家辦公、上網課、足不出戶讓年輕人的生活被迫按下暫停鍵,一切與出門相關的計劃停滯;整天忙著搶菜和關注疫情消息,讓他們的注意力幾乎被疫情相關的一切“剝奪”。

00後天天(化名)這樣形容自己的一天:“白天在工作,晚上打遊戲,間歇性關注新聞,除此之外,不知道還能做什麽。每到深夜,關上手機,就覺得生活日複一日地單調,乏味且沒有意義。”

最近,他開始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幫小區買菜的團長搬運貨物、分發給鄰居,“似乎稍微有了些寄托”。

2、95後和00後不太失望沮喪,但普遍倦怠、麻木

另一個發現是,95後和00後失望和沮喪的情緒並不多,相比之下,他們自主性更強,更自我,對外界環境沒有過高期待,因此也不會過於失望。

但95後和00後在疫情下感到“倦怠”和“麻木”的比例比其他年齡段都要高。

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95後和00後作為互聯網一代,通過互聯網獲取了海量的新聞和信息,這當中包含不斷變化的數字、大量的負麵消息、以及真假難辨的謠言。

這些都容易令人產生“政治性抑鬱”——時時刻刻關心動態、數字,關心公共事件中受難的人,同時因為自己渺小無力而產生巨大的空虛感,失去了安全感,也失去了對於命運的掌控感。

這與我們的調研問題“你認為互聯網上關於疫情的信息如何影響了你的生活”結果一致。絕大多數人認為,網上的信息給自己帶來負麵影響,95後和00後最嚴重。超過六成的95後(66.1%)和00後(64.3%)都選擇了“信息倦怠”,對各種新聞和數字逐漸麻木;超過六成的95後(62.9%)和00後(65.6%)因為互聯網上的負麵新聞、情緒式發言心情變差;還有大概一半的95後和00後(54.3%),因為謠言滿天飛,而對互聯網信息信任度急劇下降。

這些都遠遠高於其他年齡段人群。

對此,年輕人也開始進行一些具體的“自救”。

李四美(化名)開始“戒斷”消息:不再實時關注遠方的世界,尤其是泡在社交網絡上,通過不斷反複刷新頁麵來獲取新動態,因為“真真假假、誇大其詞、挑動情緒的消息,會白白消耗我的能量。即便是完全真實的消息,在剛剛被報道出來的時候,也可能具有片麵性”。

“我依舊在意這個世界,但我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對信息具備辨別和解讀的能力。”

3、獨居的人更容易抑鬱,和伴侶住在一起更容易平靜知足

如果從居住狀態來劃分,在疫情封控期間,獨居的人普遍情緒更差:孤獨、抑鬱和憤怒的占比高於其他人群。即便是和陌生人住在一起,情緒狀況也好過獨居,“同病相憐”的處境也可能讓人們“報團取暖”,感覺到“自己不是一個人”。

而從正麵情緒來看,和伴侶住在一起的人更容易心情平靜、感到滿足;和朋友住在一起的更容易感到愜意。

在上海浦東新區獨居的
Y(化名),就在小區封控了一個月之後,下定決心,下次租房,還是找個朋友一起吧。“沒有人說話,也沒有回應,線上交流無論如何也取代不了麵對麵對話,我就差就和花花草草對話了。”

一個月的封控或許屬於特殊時期,但情緒狀態的轉變直接影響到了人們的行為習慣。而從更長遠的角度來看,這場持續了2年的疫情,已經潛移默化地改變了人們的某些生活觀念。

在普遍低落的情緒中 人們開始重新在意/不在意什麽?

1、健康和自由,成了這些年輕人的頭等大事

經過這次疫情封控,人們開始更加在意基礎生活,認為身體健康、好好吃飯才是頭等大事。而在居家辦公上網課、足不出戶成為常態的情況下,人們更希望在家獲得更穩定、更有品質的生活,同時也格外看重自由。

在超過六成的人眼中,健康的重要性上升了。在自己或身邊有人感染新冠病毒的人中間,有64.8%的人更看重健康,也有60.2%、42.2%的人更看重“自由”、“好好吃飯”,比一般人分別高出5.9和4.2個百分點。

“這次疫情之後,發現平常普普通通的生活已經很可貴了,想早日解封,過上正常的生活。”四月初核酸被檢出陽性、進入方艙醫院隔離、最近轉陰的上海女生趙百萬(化名)說。

這也體現在人們想要改變的事情中:想要添購更多的基本生活用品、消費更加保守、以及為了身體健康考慮室內運動、提高居家品質。

除此之外,年輕人開始反思,是否要更改自己的其他重要人生決策。他們關心的問題包括:是否要搬家、換工作、在哪個城市工作生活,以及是否應該立遺囑。

2、自我的年輕人,開始更關心其他人——每四個人中,就有一個和陌生人的關係變得更好

2014年,麻省理工學院社會學教授雪莉•特克爾提出群體性孤獨的觀點:家人在一起,不是交心,而是各自看電腦和手機;朋友聚會,不是敘舊,而是拚命刷新微博、微信;課堂上,老師在講,學生在網上聊天……

然而從本次調研來看,疫情似乎正在讓人們的關係“返璞歸真”。

在重要性排序中,常常被認為“自我至上”的年輕人,在疫情期間,隻有大約二成(19.8%)的人認為“自己”更重要了,這個比例遠低於“親人”(33.7%)和“伴侶”(23.4%),甚至比快遞/外賣員更低。超過四成(40.7%)的人在考慮“是否要更多關心親人”,將近三成人(28.3%)會反思,“是否要對陌生人更友善”。

具體到和人的關係上,有46.4%的人和鄰居的關係變好,30.1%的人和父母的關係變得更好,28.6%的人和朋友的關係變好,23.8%的人和陌生人(如防疫工作人員、外賣員……)關係變得更好。

在微博、豆瓣上,很多人之前都不知道鄰居是做什麽的,但在封控中重新讓“遠親不如近鄰”這句中國諺語重新發揚光大。此外,和父母、朋友互相關心,也增進了彼此的關係。

在最近外賣軟件的評論區裏,不少上海人對商家、外賣員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在封控期間,能購買到藥品、食材、調味品甚至點到外賣、買到冰激淋的人們紛紛表示,“太感動了”“老板真是大善人”“非常感謝疫情期間還營業”“等解封了一定會去店裏光顧”。

“平時視若無睹,到了特殊時期,覺得周圍這些努力維持社會正常運轉的人都特別可愛。”布魯斯(化名)說。

3、大廠、大城市,不再吸引年輕人

至於什麽東西在封控期間變得不那麽重要了,答案也很直接。在回歸家庭、回歸生活、回歸自己小圈子的這些日子裏,超過四成的人覺得大城市對自己的吸引力下降了。整體上,有31.9%的人開始動搖是否要換城市。

大廠、大公司對95、00後的吸引力下降得最明顯,兩到三成的人都覺得它們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降低了。

在這次調研中,甚至有13%的00後覺得搞錢不那麽重要了。“封控以後生活的圈子縮小了,現在覺得接受現實,想辦法讓身邊的人過得更好才最緊要。比如每天在家每天燒飯給對象吃,學著用上海新四大金剛(土豆、胡蘿卜、洋蔥、包菜)做了很多新菜式,倒也很開心。”被封了大約三個禮拜的烏魚(化名)說。

4、超過40%的人開始了解自己小區的全貌

人類學家項飆提出過一個概念,“附近的消失”,是指在網絡的發達和便利下,人們對自己所在小區認知的越來越少,對“附近”的需求也越來越少,鄰裏之間的關係更加疏離,而信任也就更稀薄。

這次疫情封控,似乎反而讓人們更加關注“附近”。除了開始和鄰居有交集、甚至建立友誼,另一個關注“附近”的現象是,有超過四成的人(44.2%)開始關注自己小區的構成和社區工作。

許多人因為疫情封控,才知道自己所在的小區到底屬於什麽街道、範圍有多大、在城市裏是什麽位置、和周邊小區的關係怎麽樣、居委會在哪裏、居委會工作人員有哪些職責、小區包含多少棟樓、樓棟裏住著多少人、自己的鄰居都有什麽樣的社會/經濟/文化地位。

5、因為疫情,30%的人開始關注哲學,思考人生

另外,也有30%的人開始學習哲學。

疫情讓這一代人真正、普遍地擁有了“見證曆史”的感受,也讓很多人有了“書到用時方恨少”的自覺,試圖通過社科、曆史類知識來解釋周遭發生的一切,緩解自己的焦慮。而年輕人的求知需求尤其旺盛。在00後中,有近四成人開始在封控期間學習哲學、心理學知識,有三成的人開始學習曆史、社會學。

就像大學生王大俠(化名)所說:“我發現自己之前對世界的了解太淺薄了,就像事後諸葛亮,隻是粗略地了解一點結論,現在想要知道更多。”

寫在最後

不可否認的事實是,疫情封控給人們的情緒和生活帶來很多負麵影響,人們生活中的焦慮、風險、不確定性都在增加。

也因此,疫情封控讓人們的生活觀念、消費習慣總體趨向保守:在意普通的生活、關注身邊的人、在消費上更注重儲蓄、在日常中通過學習哲學、社科知識努力“自救”。

另一方麵,心理谘詢師、作家張春認為,疫情是人們正在麵對的新問題,但疫情帶來的不確定性,卻是古老和長久的問題:我們正在共同承受一種難受,這份難受,不該被單一的情緒完全浸染,白白內耗掉理智和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