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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上海,為了三倍加班工資留守大廠

請假3天、拚一個9天“超長續航”的假期,還是加班5天、拿一筆相當於平時11天的工資?

這個問題,在自嘲為互聯網民工的孟靈(化名)心裏早有答案。“沒怎麽糾結,五一這種節假日出遊,機酒都比平日貴幾倍,遊客紮堆的體驗想必也不怎麽樣。”孟靈笑稱自己就是顆“酸葡萄”,“說到底還是差錢”。

《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規定,法定休假日安排勞動者工作的,支付不低於工資300%的工資報酬;休息日安排勞動者工作又不能安排補休的,支付不低於工資200%的工資報酬。

另據《我國法定年節假日等休假相關標準》等文件,5月1日勞動節為法定節假日,法定節假日加班工資=月工資基數÷21.75天×300%;5月2日-5日為調休假期,用人單位不能安排補休的應給予勞動者兩倍工資,休息日加班工資=月工資基數÷21.75天×200%×4天。

照此計算,五一小長假加班5天的工資,相當於平時工作11天所獲得的收入。你會選擇加班工資放棄休假嗎?

“早晚打卡、摸兩天魚,掙了五千多”

加班,已經成為一種普遍的職場現象。

《勞動法》第四十一條規定:用人單位由於生產經營需要,經與工會和勞動者協商後可以延長工作時間,一般每日不得超過1小時;因特殊原因需要延長工作時間的,在保障勞動者身體健康的條件下延長工作時間每日不得超過3小時,但是每月不得超過36小時。

這意味著,占用休息時間加班需要在員工自願的前提下,用人單位和員工共同協商決定,無權強行要求員工加班。

然而企業“暗度陳倉”的事實並不少見。“明麵上沒有強製加班,但是暗地裏有很多‘潛規則’。”在互聯網公司從事項目管理工作的林媛(化名)表示,“公司每月會對部門工作總時長排名,總時間墊底的部門,該部門領導會被罰款,為了不給自己領導添堵大家都會盡可能多加班‘表現’。”

“但是最慘的不是強製加班,是強製無償加班。”林媛無奈表示。

法律從業者指出,違反相關法律法規及勞動合同,未經與工會和勞動者協商便強製加班加點,或加班加點超出法定時限,或未足額支付加班加點工資報酬(不低於工資的150%)的非法用工行為,顯然是違法的。

但在知乎搜索“強製加班”關鍵詞會發現,選擇妥協並默默忍受是大多數人的選擇。一則“天天被要求無償加班,我是不是要跟領導剛起來”的提問下,多位網友給出的建議是“最好不要”,滿含“胳膊擰不過大腿”的無措。

智聯招聘《2019年白領996工作製專題調研報告》顯示,調研樣本中每周加班的白領占比81.95%,其中無償加班的占比77.61%,更有24.70%表示每天都在無償加班。
我在上海,為了三倍加班工資留守大廠
資本邏輯和加班認同文化驅動下,國內互聯網公司加班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世界一流互聯網公司的安全感來自對技術的掌控,國內互聯網公司除了技術以外,競爭的關鍵在流量變現,因此‘快’是其首要追求的。”林媛說。

她認為,正是心裏長久累積了這些憤懣,促使大家在法定節假日“賺加班工資”的行為愈演愈烈。“有同事清明假期兩天,幾乎沒事也去早晚打一下加班卡,總共掙了五千多。”

然而非必要加班的效率存疑,也與高效組織管理的初衷相悖。

“哪有那麽多工作要做”

無效勞動正在被越來越多企業摒棄。

一方麵,真的有那麽多任務要占用非工作時間完成嗎?

上海某大廠程序員崔瑋(化名)認為,答案是否定的。

“非必要加班,我覺得更多是用狀態上的繁忙來掩蓋價值上的迷茫。”崔瑋向億歐EqualOcean解釋自己的觀點,“好的公司是鼓勵員工在工作時間內高效完成任務,希望盡量不占用大家額外的時間精力去做工作的。”

攜程集團董事局主席梁建章就曾公開表示不提倡“996”,並稱希望員工的常態應該是一周工作4天,每天工作5個小時。

去年7月,有消息稱阿裏內部宣布不再強製員工交周報。阿裏回應稱,要杜絕形式大於內容、沒有思考價值的PPT,而且不鼓勵低效率的加班,“我們追求工作效率,無謂的形式隻會增加負擔”。

崔瑋對此深表認同:“加班說明白天工作任務沒完成好,是效率低下和拖延症的表現。”為杜絕無意義勞動,崔瑋所在的公司采取申請加班製度——需要提前向上級明確加班原因和任務,由上級判斷非工作時間加班的必要性並作出審批。

另一方麵,“996”是否能為企業創造更高效益?

中國人民大學商學院組織與人才戰略教學傑出教授周禹直言,中國企業內大量的“996”是無效的。

周禹將無效加班部分歸因於粗放管理。“很多管理者對工作安排的牽引力和價值把握力不足,特別是在確立、安排工作時,並沒有真正想清楚工作的價值取向和根本目的,對工作缺失相對明確的價值判斷,進而導致員工反複折騰、盲目加班。”

Boss直聘的一項調查結果也與周禹的判斷不謀而合。調查對象中,58.88%的職場人認為出現無效率加班的原因是領導能力不夠、沒做好安排,另有22.03%的受訪人表示是公司製度問題導致,隻有剩下26.09%將原因歸結為自己對工作任務不夠熟悉。

“讓我加班的不是老板,是其他願意加班的人”

一邊對八小時外的工作深惡痛絕,一邊卻積極參與“集體加班活動”,這是眾多職場人的“自相矛盾”之處。根本原因在於,他們並沒有自主選擇的權力。

Boss直聘《2019職場人加班現狀調查報告》顯示,近半數的職場人選擇加班並非因為工作,其中42.7%的人或因同事未走而選擇留下,或因老板還沒走不敢先走。

此外,“每天都加班”的情況在年齡越小的群體中比例越高。95後位居“每天都加班”的人群之首,而90後在“基本不加班”人群中墊底。
我在上海,為了三倍加班工資留守大廠
在上海某互聯網公司從事數據分析工作的陳涵表示,“被加班”是一種“不足為怪”的常態。

“公司的文化非常‘卷’,同事們都非常拚,不止拚工作業績,還拚誰加班走得晚。”陳涵(化名)向EqualOcean吐槽,哪怕自己的工作任務完成了也不太好意思走。

知乎一條高讚的回答這樣詮釋“內卷”:“內卷”就是你在電影院看電影,第一排有人站起來了,後麵人為了不被擋著,所以也跟著站起來,到最後影院裏所有人都不得不站起來。這種同儕壓力(peer
pressure),似乎對職場年輕人更奏效。

多位互聯網行業受訪者持相似觀點——加班是職場新人憑一己之力難以擺脫的“死循環”。

“背後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推動不良競爭的發展,每個人都是參與者,每個人也都是受害者。”一位不願具名的90後受訪者向EqualOcean吐露心聲。

這種同一化的“道德綁架”,讓職場新人在壓力中逐漸忘記原本的節奏和內在需求。

陳涵認為,如果和其他同事的節奏脫節,會顯得不合群,有可能也會影響自己未來的發展。“這種模糊的狀態下,大家一致選擇稀裏糊塗地忙碌著。”

人類學家項飆在《十三邀》中把這種狀態描述為一種“不斷抽打自己的陀螺式的死循環”,指出內卷現象的背後是高度一體化的缺乏退出機製的競爭,拆分為價值評價體係和集體目標的高度一體化。

“大家都為同一個目標活著,社會認知對人生路徑規劃達成統一,要賺錢、要買大房子、要成家立業等,這導致大家都擠在一條道上。”項飆這樣說。

寫在最後

似乎是疫情後,打工人焦慮的相關議題總時不時撲麵而來。

“這屆年輕人正在被債務掏空”、“這屆年輕人在焦慮什麽”、“這屆年輕人還沒找著對象已經開始養老”等銳化並放大焦慮的標題鋪滿屏幕。“求求別再寫了,問題一個都沒法解決,光看得我血壓升高。”網友小西評論道。

其實焦慮並非完全源於疫情,就業、婚姻、買房這些問題本就是時代性的矛盾,而生活本就是複雜的應用題。

“既然焦慮沒有用,那就盡可能投入,按照自己的節奏過好自己的生活。”孟靈笑道,一方麵,不會以外界標準來衡量自己的價值,但是另一方麵,日子也要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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