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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社會真正免於饑荒的原因:真的是袁隆平嗎?

人類社會真正免於饑荒的原因是什麽?

就中國社會的案例,在這樣特殊的日子裏,大多數人的答案肯定是袁隆平。

人類社會真正免於饑荒的原因:真的是袁隆平嗎?

袁隆平院士當然了不起。

他所研究育種的雜交水稻,將畝產從300公斤提到到900公斤,實現了科學育種上的突破,為人們所讚譽。

袁隆平院士最突出的科研貢獻,更早可以體現在1966年他所發表的《水稻的雄性不孕性》論文。他在文中指出:

「要想利用水稻的雜種優勢,首先必須解決大量生產雜種的製種技術, 從晚近作物雜種優勢育種的研究趨勢和實際成果來看,
解決這個問題的有效途徑, 首推利用雄性不孕性。」

人類社會真正免於饑荒的原因:真的是袁隆平嗎?

◆ 袁隆平院士1966年發表於中文版《科學通報》上的《水稻的雄性不孕性》。

雄性不孕性指明了三係水稻雜交的可行性,為後來育種雜交水稻做出了科學貢獻。

技術誠然是解決糧食問題的重要手段。

但是,真正讓中國人開始吃飽肚子的,不僅是技術,更重要的是製度的改變。

還記得1978年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嗎?

安徽鳳陽縣小崗村,18位農民冒死簽下「生死狀」,以家庭(農戶)為單位,承包村裏的田地。

人類社會真正免於饑荒的原因:真的是袁隆平嗎?

◆1978年,小崗村農民簽下的生死狀與按下的手印。圖片來源:China Daily

按照規定,他們上繳一定比例的稅給國家和集體,剩餘的生產所得歸自己所有。

結果呢?

第二年,也就是1979年,小崗村獲得糧食大豐收。全村的糧食產量達到7萬公斤,是過去五年的總和;人均收入更是從22元上升到400元,一年之間,漲了近20倍。

這個故事,中國人耳熟能詳,但道理,未必人人都能體會。

農民還是同一批農民,隻是因為農民的權利發生了改變,產出結果就發生了天壤之別。

提高糧食產量的因素,固然有技術在起作用,但更重要的是製度,尤其是能激勵個人的私人產權的製度。

原因很簡單。

人是主動資產,而且人天生有惰性。

如果一種製度安排,使得人幹多幹少一個樣時,人這種主動資產就會趨於關閉主動能力,偷懶、搭便車行為,隨之而來。

小崗村農民的實踐,便證明了這個道理。

人類社會真正免於饑荒的原因:真的是袁隆平嗎?

◆土地製度變遷對糧食產量的影響。圖片來源:《農村土地製度變遷對糧食生產影響的實證分析》,國家統計局陝西調查總隊課題組,2015年

上表為國家統計局2015年發布的《農村土地製度變遷對糧食生產影響的實證分析》調查,可見,不同產權製度安排下,對糧食產量有不同的影響。

在人民公社化時期,人民公社化製度對糧食的產量影響為負。

這是因為,這個時期的土地所有權歸集體所有,農民按照生產隊的安排進行集體勞動,生產所得也歸生產隊所有。

而勞動成果,則實行平均主義,統一分配。

在土地所有權和生產所得都不歸農民所有的情況下,農民自然失去了生產積極性——反正幹多幹少都一樣,不如隨波逐流,吃大鍋飯。

當大鍋飯吃久了,沒有人願意生產時,所有人都會吃不飽飯。

相反,當小崗村包產到戶後,農民能獲得部分生產所得,產權安排對糧食產量便有立竿見影的影響。

尊重個體的私人產權,讓人能保有勞動成果的全部或哪怕隻是一部分,人的生產積極性也會大大提高。

這就是人類社會財富的最基本的奧秘。

經濟學家巴澤爾(Yoram Barzel)在1977所寫的經典論文《奴隸製的經濟分析》( An Economic
Analysis of Slavery)的注釋中,曾提到一個聰明的奴隸主與聰明的奴隸的故事。

人類社會真正免於饑荒的原因:真的是袁隆平嗎?

◆美國經濟學家約拉姆·巴澤爾(Yoram
Barzel)。關於產權問題的討論,可以閱讀他所著的《產權的經濟分析》一書。圖片來源: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在西印度群島,一位奴隸主認為,他那聰明的奴隸理應每年掙150美元,但他實際上卻隻掙了18美元,而奴隸主卻需要為這位奴隸花費45美元的醫療費用。

的確,奴隸掙了錢又沒有地方花,那他為啥要多幹活呢?

為了提高奴隸的生產積極性,奴隸主便告訴奴隸,隻要他每年掙到400美元(遠比150美元要高),超出的部分就歸奴隸所有。隻要攢到足夠的錢,奴隸主就會讓奴隸自己贖身,還他自由,讓他到費城和兄弟團聚。

結果,這個聰明的奴隸在煙草公司完成超額工作,最終攢到足夠的錢,為自己贖身。

由此可見,隻要改變產權的安排,結果立馬就大不一樣。

也因如此,當人們能為自己勞動並享受成果時,人類社會便不會有饑荒。

因為,隻要某個地方出現糧食短缺,商人出於牟利,積極性就會馬上調動起來,在糧食豐裕的地方低價購買,轉運到糧食短缺的地方,以相對更高的價格售賣,在賺取利益的同時,解決地方的糧食需求。

而且,就算由於商人高價出售,短期內仍有部分人買不起糧食。但是在利潤的驅使下,會有更多的商人轉運糧食到需求旺盛的地方。當這樣的商人越來越多,糧食供給也越來越多,糧食價格就會降下來。

在市場的自由運作與財富的激勵之下,饑荒問題就會自發被抹平。

如今,我們正處在一個高速城市化的時代。城市聚集了大量人口,一日三餐,能享受到花樣美食,都得利於那些覺察到市場短缺機會的商人,他們聞風而至,從別處將食物運送過來。

即便在一個社會,人口增長太快,導致糧食供給跟不上,但在自由市場與私有產權之下,商人便有動力會開發短期替代產品,並且同時投資能帶來更快糧食增長的技術。

在一段時間之內,商人會再度讓糧食供給跟上糧食需求。

這些商人,並不是在做慈善,但他們為什麽會對市場短缺這麽敏銳?會及時跟上人們的需求?

因為他們是在為自己的財富幹活。

所以,隻要有私有產權+自由市場,人類社會就幾乎不可能鬧饑荒。

工業革命之後,通常而言,一個國家會鬧饑荒,不是因為技術出了問題,而是產權製度以及市場出問題了。

技術能幫助糧食增產,但並不意味著饑荒必然減少。

因為人類曆史上,許多大饑荒發生在糧食豐收時期。

經濟學家、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阿馬蒂亞·森(Amartya Sen)在《貧困與饑荒》中,深刻地分析了豐裕時的饑荒這個難題。

森出生於獨立前的印度孟加拉。他在9歲那年,也就是1943年,經曆了孟加拉大饑荒,當時有200萬-300萬人死於這次大饑荒。

人類社會真正免於饑荒的原因:真的是袁隆平嗎?

◆1943年,加爾各答街頭飽受饑荒之苦的家庭。圖片來源:Wikipedia

一般的觀點認為,孟加拉大饑荒是因為糧食短缺造成。

但在《貧困與饑荒》中,森卻指出,這次大饑荒並不是糧食短缺造成的。

孟加拉在饑荒發生時,糧食產量並不像人們認為的那樣,遠遠低於往年平均水平。盡管1943年孟加拉的糧食供給比前五年平均低5%,但卻比1941年要高13%。

可是,糧食供給更少的1941年並沒有發生饑荒!

為什麽收成更好些的1943年卻發生了大饑荒?

導致饑荒的,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森在書中指出,真正的原因有以下幾點:

(1)戰爭期間印刷鈔票導致通貨膨脹;

(2)預期歉收引發投機性囤積行為;

(3)政府管理混亂,尤其是錯誤的糧食征購計劃,加劇了(2)中的囤積行為;

(4)孟加拉在1942年全麵禁止自由貿易;

(5)收入和購買力之間存在不對等的膨脹關係。在政府安排下得到補貼的人抵抗住了糧食價格上漲的壓力,而那些在政府計劃外的人,則隻能忍受。

(6)農村饑荒導致城市對「奢侈品」需求降低,使得從事其他職業的勞動力事業,陷入饑荒;

(7)孟加拉處於價格體係調整的轉折期,1942年後,工資上漲滯後於糧食價格。

按照森的觀點,孟加拉大饑荒並不是因為糧食供給量發生顯著變化,而是因為當時的製度安排無法滿足人的需求。

在孟加拉大饑荒中,不論是政府印刷貨幣、實行糧食征購計劃、不對等的補貼,還是禁止自由貿易,都壓製了個人的交換權利,使人無法自由交換。

所謂權利,是指在法律規則之下,一個人能夠通過交易、生產或者兩相結合的方式,將自己所擁有的商品轉換成另一種商品。

換句話說,孟加拉大饑荒,是由於人的交換權利惡化造成的。

正如森在書的開篇所總結的那樣:

「一個人避免饑餓的能力依賴於他的所有權,以及他所麵對的交換權利映射。一般來說,食物供給的減少,會通過食物價格上漲,對一個人的交換權利造成不利的影響,並使他麵臨饑餓的威脅。所以,即使饑餓是由食物短缺引起的,饑餓的直接原因也是個人交換權利下降。」

這個權利,本質上就是私有產權。

在個體私有產權受到侵害的社會,饑荒總是不可避免地發生。

比如蘇聯(包括蘇俄)的三次大饑荒。

第一次,1921-1922年大饑荒。

戰時共產主義時期,農民被迫交出所有餘糧和部分口糧。

對於農民來說,如果賣力幹活,生產的糧食隻會被征糧隊征收,自己無法留下來,他們便不願意多種糧食。

最後,在1921年,蘇俄爆發大饑荒,甚至出現人吃人的人間慘劇。

據學者估計,這次饑荒造成的死亡人數,範圍在100萬人-500萬人。

此後,蘇聯轉向施行新經濟政策,農業得以暫時複蘇。

第二次,1932-1933年大饑荒。

蘇聯開始「一五計劃」,強製農業集體化,以配合工業化的需求。

農民不僅要上繳生產工具和土地,還必須交出國家規定的糧食,否則以刑事罪論處。

蘇聯治下的農民,生產積極性再次遭到打擊。

1932年,蘇聯發生了比前一次更加嚴重的大饑荒。由於蘇聯當局一直對此保密,嚴禁人們談論大饑荒,具體死亡人數未知。按照估算,死亡人數從300萬到800多萬不等。

第三次,1946-1947年大饑荒。

二戰結束後,蘇聯在戰爭中的傷亡導致勞動力急劇下降,而複員軍人在戰後無心參與生產,蘇聯又過度征收農民糧食,加上過度開發引發幹旱等因素,使蘇聯遭遇糧食危機。

這次饑荒的死亡規模雖不及前兩次,但饑荒下,再小的悲劇也是悲劇。

一旦缺乏自由市場,縱使農業技術再好,糧食再豐收,也有可能麵臨饑荒。

而那些至今上演著饑荒的國家中,索馬裏、敘利亞,包括此前的委內瑞拉危機(參見《委內瑞拉已成人間煉獄》)……都缺乏自由市場。

在這些國家,政治動蕩、腐敗橫行,缺少民主製度對權力的製約,權力不僅無法在製度上保障產權和自由市場,反而惡化個人權利。

既然產權的破壞和不自由的市場是導致饑荒的直接原因,那人類應如何免於饑荒呢?

按照森的觀點,政府在製度上可以做到兩件事:

(1)保護私人產權,讓個體能利用自己的稟賦獲取收入;

(2)保護自由市場,讓個體能進行自由交易;

有了自由市場,人類才能逐步消滅饑荒問題。

技術進步誠然重要,製度的力量也必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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