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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過樂隊、送過外賣…“最窮影帝”到底經曆了什麽?

組過樂隊、送過外賣...“最窮影帝”到底經曆了什麽?

做演員這麽多年,富大龍一直很少上綜藝、廣告,還拒絕了一些後來大熱的劇。最近幾年,這位因演技為越來越多的觀眾認識的演員正在造成一種特別的現象:他本人越是規避流量,人們越是讚美他,最窮影帝、演藝圈清流、業界標杆……這些讚美又反過來生產了一些流量(盡管遠不是頂級的流量)。自媒體將他二十年前送外賣的經曆嫁接到成名之後,稱他是在抵禦什麽,連他到街邊攤吃燒餅,人們也會感歎,“清流”因不屈服演藝圈怪現狀而落魄。

但富大龍極其認真地、反複在采訪裏澄清這些捧他的詞。他不認為他的選擇和道德相關,他將它們解釋為性格和局限所致。他說,他不是為了抵禦什麽去送外賣,更何況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他也不是「最窮影帝」,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影視從業人員,沒那麽富,也沒那麽窮。

他也拒絕「實力派」的定義。在他看來,這是一個「站在戲門口外麵來看戲」的簡單粗暴的概念。對他來說,隻存在一個演員在一部戲裏的表演是好的或壞的,不能說一個演員演了幾部好戲就可以蓋棺定論,做「實力派」了。

富大龍自稱「普通演員」,他不覺得自己有對演戲的強烈熱愛,那種戲比天大的熱愛。他真正看重的是「生命價值」。

所以他會因被越來越多的人在街頭認出而感到困擾,這讓他「不再有和生活直接接觸的感覺」;所以他會在年過四十的時候開始玩樂隊,實現他青春期未實現的願望。在他的「業餘」樂隊裏,他是貝斯手,也是主唱,還創作詞曲。講起音樂、樂隊,富大龍每個語氣詞都顯出了更明顯的愉悅,他說,音樂帶給他的刺激甚至大過演戲。

在談到流量和名利的時候,他將話題延展到了宇宙。他有一個「大尺度」:「我們現在的視野已經擴大到宇宙。到這個年齡我有一個基本認知,就是我發現我是很渺小的。人類是很渺小的,渺小得連一個像素都不是,你會發現不是說我們人要怎麽樣,世界就怎麽樣——這話說起來像個大道理,但是當你用人生真的去看到這點之後,就不會有前麵我們說的很多糾結。比如流量,比如成名,比如是不是著名演員,你就會發現這些問題太渺小了。」

以下是富大龍的自述:

文|翟錦

編輯|沈時

1

正經網劇沒有怎麽接觸過,現在我也在接觸,我也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合適的。因為現在這個載體其實已經是一個趨勢了,或者說它也沒關係,這都一樣演戲。我看的時候標準沒別的,還是劇本好、人物好。

我在選戲的時候盡可能謹慎吧。當你真正幹這個行業,作為職業者你就會越來越發現,影視作品它是一個群體藝術品,它是前期就得上百人、後期還有上百人,然後我們還要考慮藝術、考慮市場、考慮觀眾,你才可能創造一個作品。你會發現自己的表演依托於作品,而促成作品的因素太多了,而且大部分是我作為一個演員掌控不了的。所以我現在選戲呢,猛地一看,好像尺度比原來寬泛了,就是這個戲對於我來說,總體沒有大的毛病,另外對於我個人的表演,能有一個比較好的創作空間,這就可以了。

我接到過那種劇本,說真的,傳達的價值觀有問題,或者是娛樂性過強——不如再準確點,不是娛樂性過強,是娛樂的水平比較低——那我就會拒絕。

有朋友也勸我,你應該再多曝光,參加娛樂節目;名氣更大,不是有更好的作品接嘛。比如說以我現在的流量,很多大製作不會找到我。我基本上接比較靠中檔、有的時候是中低檔投資的戲,會受到一些局限。

勸我的朋友我特感謝,他說的沒錯。但以我的性格,我可能做不到,因為那是以我自己的身份出現,我不能演,我不知道該演誰。大家互相你調侃我,我調侃你,我在生活中就不會這樣,上了那樣的節目,你接不住話,話就全掉地上了(笑),屬於給人掃興的。一般朋友聊天——除非我特別特別好的朋友——我肯定不是話題領袖,我也不會調節氣氛。我一般就是能說一句,不要說三句。

有一些網友說你這樣很好,清流,我一直非常反對這說法。因為是性格造成的,局限造成的,而不是道德因素。

還有一個就是,我希望不要曝光過度。那天我還遇到一個觀眾,他說我就記得你演的楊廣,他說我現在見到你都覺得好可怕,他在看我另外一個戲的時候,他會想到楊廣。其實你看它影響了另外一個戲,那對於我來說,我就希望我的每個角色之間互相不要打架,你看這個,你想不到那個。所以這是一個矛盾,而且我沒有那個智慧——到今天我覺得是不可調和的。就是當你被人了解得非常透徹,天天在公眾視野出現的時候,你演一個東西它就是會帶有這個色彩標簽。怎麽辦?我沒有辦法。我隻能盡量控製我曝光的這個度數。

組過樂隊、送過外賣...“最窮影帝”到底經曆了什麽?

圖源電視劇《隋唐演義》

2

就是說一公一私啊。從私我不舒服,我願意自自在在的。之前走到街上或者去吃飯還沒有那麽多人去關注,或者頂多一個人說你好像是什麽什麽演員。我覺得現在就是因為媒體發達了。我有一次晚上收工了,沒吃的了,後來有一個街邊攤我去吃東西,都是人在不停地拍你,或者過來說合個影吧,合完影發到網上去。

我不太喜歡走到街上被大家這樣關注。我就是咱們這種胡同跑大的孩子,夏天我特願意穿個拖鞋,穿個大褲衩出去溜達溜達。那當你成為好像大家都關注的對象的話,你就得注意,不自在。

一個小飯館裏大家吃飯,因為你大家都鬧得吃不下去,其實很那什麽。還有比如說我去一個小攤去買一個吃的,有的人會說落魄,有的人會說清流。我買一個燒餅和落魄沒關係,和清流、道德更沒關係,那不代表我高潔啊,每個人都要這樣吃飯。所以你看,過度的解讀和宣揚,不管它是好的、不好的,從我來說就是生活被打擾。

這些事情在不斷地告訴你,你是個明星,是個演員。原來多少年,我都認為生活是我的家,可是現在經常有人提醒你不是這家裏的人。不再有和生活直接接觸的感覺,中間很多障礙,這很困擾我。

演員本來就不是一個特殊行業。你就是一個演員嘛,應該有自己的生活。現在是因為疫情,大家都戴口罩了,前幾年我有一段時間隻能戴著口罩,但戴著口罩也還會被認出來,所以我就不那麽頻繁地去坐公交地鐵了。其實我特別喜歡坐著地鐵,或者坐著公共汽車走很遠的路,特別享受,不管是站著坐著。特別是當它安靜的時候,當它晚上快收車的時候。

一個是等待,一個是坐車,好多人害怕,我是最不害怕的,我特別願意排隊等一個東西,或者是坐車走很遠的路。我在車上睡覺睡得最好,還有就是那是少有的安靜、你可以獨處的時候。我曾經有時候說今天這小半天沒事幹,比如說我不想在書房裏這麽待著,我就隨著它一直坐到總站,再隨著它坐回來。

我們演員有句話叫體驗生活,實際上你在生活中,和各種各樣的人交流,是會豐富你的創作材料的。可是如果你有一定所謂知名度的時候,那很多場合你可能就不能去,很多人你不能接觸,或者一接觸你就露餡了。

有次一個戲跟廚師有點關係,我就想接觸一下大廚,還沒聊兩句話,就有人說你是那演電影的吧,我就趕緊走了,沒法弄。

你看原來咱們老演員,於是之老先生,他那個年代,因為沒有這麽多的媒體曝光,所以雖然全國人也知道有於是之,但很多人不認識他,那麽他走到街上,每天沒事去菜市場、去魚市、去鳥市,跟一幫老頭泡澡堂子。人家就是一個老頭,所以他和賣菜的、修車的很多人都是朋友,那麽他得以對各個行業的人了解得非常貼切,非常深刻。

組過樂隊、送過外賣...“最窮影帝”到底經曆了什麽?

圖源電視劇《走西口》

3

我八歲就開始拍戲了。小時候不會表演,兒童演員就是運用他這個本能、去抓拍他,所以不是你主動去創作。演戲能摸到一點,是在我大二左右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演不了爸爸,演不了爺爺,因為你沒有這樣的生活。我記得那時候我們進修班,很多人在社會上工作,甚至是四十歲、快五十的都有,他經曆過很多。我看著他,我說他也不太會演戲,可是這個人他當過老板,做過生意,他也起起伏伏過,他往台上一站,所有人就覺得哎呦,真好,真對,你知道嗎?為什麽?他有生活。

當然反過來說,那你說我挨槍子,我非得死一次嗎,這種地方就是需要你用理解力、用想象力補充。但是大部分時間一個演員需要的還是我們的主題:體驗生活。我認為這是演戲的核心。我三十歲、四十歲的時候,看我十八歲演的戲,那就沒法看,因為你大部分時間在裝腔作勢,你對生活沒認識、沒體驗。

演員是最不應該跟生活隔離的,因為演員這個行業的特殊就在於,他是直接取材於生活,你不光是取材於生活,還是你自我的狀態。我演一個老百姓,我就應該是一個老百姓的狀態。你看有一類戲,我原來也試過,就比較艱難一些,比如說讓我演一個富家公子,我沒有這種生活的時候,我演出來啊,他就是不像。所以這種時候我就得跟這些人交際一下,我要把自己融入到那裏。

組過樂隊、送過外賣...“最窮影帝”到底經曆了什麽?

富大龍小時候出演電視劇《少年彭德懷》

4

有幾個東西每次采訪我都要澄清。我說都是亂嫁接,說我現在什麽為了抵禦什麽什麽還去送外賣,這都是不存在的事情。我二十年前體驗生活的一個事情嫁接到今天,你說我是清流、我是標杆,大家都是汙濁的,這不是事實對不對?就沒意思了。

還有什麽最窮影帝這些,我說再也不要提這些東西。第一我沒最窮,我正常的一個從業人員,我沒那麽富,但我也沒那麽窮。第二我也不是影帝,我一直反感影帝這個詞。之前也就是某一次評優秀男演員,它不代表你就一輩子是電影的皇帝,怎麽可能是這樣的?

現在說的送外賣什麽的都是剛從院校出來那會兒的事。那也是每一輩年輕人畢業之後迷茫的形象,我們突然被拋到社會上,你突然發現自己孤零零地站在世界的路口,你的生活明天不推出門去討就沒有。

其實我當時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有限的劇本裏我還挑,我就說劇本要怎麽好,這個要好、那個要好,差一點我就不行,列了很多條條框框。沒人找的情況下我還很排斥去見組。其實就是麵子,自尊心在作祟。我曾經去見劇組,一個副導演覺得很好,導演過來掃了我一眼:「誰讓你給我找這麽一個人來的?我要的是高大帥氣,你給我找來一個什麽?」當著很多人說,我覺得特別屈辱。後來我就有點逆反了,我不去求人,你不求人誰來敲你的門呢?也不知道在跟誰較勁,就很小孩。

但是我不後悔,我覺得那會兒很好,那會兒有那會兒的見識,所以有那會的堅持。有不成熟的地方,可是我覺得對我來說有意義的是我經曆了那樣一個不可複製的階段,就是那種所謂的艱苦。

我在三十歲的時候個人的存款是赤字。一個人應該三十而立啊,你想我到了三十歲沒有家庭,也沒有事業,什麽都沒有。我一直在盡可能打各種各樣的工。送外賣,在小餐館後廚幫忙,當夥計給人備菜,最後一個禮拜熏得煤氣中毒,兩眼睛跟桃兒似的。當時是哎呀,什麽時候能見天日。但現在想起來特別美好,隻覺得如果那個時間再長一點也許對我的幫助更大。今天已經很難再和生活接觸了,當你連公車地鐵都要選擇著坐,這個太糟糕了。

我也教過表演,做過各種各樣的老師。當時的目的說實話都是為了生計,但是還好在那些過程中我覺得我一直秉著自己。我說我本身不是一個什麽樣的好的演員,我也不懂,能做到的就是跟大家探討,就是我在院校學過一些東西我拿出來咱們一塊探討,一塊去學。這些經曆對我來說都非常寶貴,你教別人的時候你突然發現,哎喲這點其實你不懂,你沒法去教人家,就趕快得學,就是這樣。

在那些年,我最要感謝的就是我爸媽愛我。2007年拍《天狗》,我上車我媽塞我幾百塊錢到兜裏,我真的很心酸你知道吧,你說我那麽大的一個人還要接受我媽媽這幾百塊錢。那就是自己的父母,就無私地去幫你。這也是為什麽在那些年,在我沒有戲拍的時候我會去幹這些行業,就是說你不管怎麽樣你要出去工作,你今天哪怕掙一塊錢你也不能拿家裏的。

在當時立下的一個信心,到今天也影響到我。當時我得到了兩個經驗,第一就是我能吃方便麵我就什麽都能吃,第二個就是說隻要我有一雙手,我還能勞動我就不會死。我的底線、我的一切堅持來源於這個。到今天我說我的未來也是這樣,我到老了演不動戲了,你會餓死嗎?會怎麽著嗎?我仍然相信隻要我能吃得了方便麵沒有生活過不了,隻要我還有手我到七老八十我也可以去搬磚刷盤子。

組過樂隊、送過外賣...“最窮影帝”到底經曆了什麽?

圖源電視劇《天狗》

5

我記得當時有一個文藝學校想留我。經過一年教學他們對我挺滿意,給我開了很高的工資,比一些在校老師都高。後來我說我不要,我還是要去拍戲。那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我有一種自信,我覺得我一定——至少在那個時候我有很多能量我沒發揮出來——我覺得我一定可以演得很好。我有很多很多想法。就冥冥中老感覺不會一直這樣的,就是我一定有我的能量要釋放的。

《天狗》是我等待的那個作品,看劇本我就非常清楚地知道這是個好戲,而且它讓我實現了我當時所有的表演觀念。曾經有一個戲主創者問我,富大龍你的台詞為什麽咬字不清楚?為什麽有的地方是混沌的?我跟他們聊過這個事,我說我是有意的,我學過戲劇,我知道什麽叫字正腔圓,但是此時此地這個農民他沒練過台詞。事情說起來簡單,但我在實際創作中遇到的阻力非常大,《天狗》實現得比較完美,導演對我很支持,沒有橫加幹涉。

當時《天狗》劇組找了好多演員都沒有檔期,可是時間很緊迫,有個人就說演《紫日》的那個小夥子成不成,這才輾轉找到我,給我看本子。看了兩頁我說哎喲太好了,坐了火車就去了山西。

拍完就完了,我仍然赤字,一片迷茫地生活。大概兩年之後,我印象特別清楚——我是三十歲的時候得了金雞獎。那之前業內也沒有多少人知道我,觀眾更少。《天狗》之後,慢慢變成有戲經常來找,《走西口》《狄仁傑前傳》《大秦帝國之縱橫》,都是那之後十多年拍的,進入到一個正常職業狀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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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電視劇 《大秦縱橫》

6

我對表演一直沒有那種戲比天大的熱愛,真沒有。之前也不懂,就是幹了這行,我發現它還有點意思。我是一個比較基層的普通人員,本著幹一行盡量幹好,接到的活要對得起它。

我熱愛的是創作這件事情。我覺得琴棋書畫、寫詩,對我來說幹的都是一件事,其實都是作為人自我的表達,認知和表達。隻不過有一段時間我會喜歡寫文字,然後有一段時間我突然發現我不想寫東西,沒有文字感覺,我想彈一個音樂,就是這樣,表達方式在轉換。

創作是一個特別美妙的事情。之前我演過《隋唐演義》的楊廣,按演繹本,他就是一個惡魔,但我企圖把曆史中的楊廣更真實地展露給大家。我當時看很多楊廣的研究、史料,經常晚上剛躺下,突然有一個點子,就起來做功課,那個地方可以加這個,這地方的詩詞趕快查一下。楊廣登基,和他最後被逼宮,很多詞都是我加進去的。

我還設計了一場劍舞,原來就是竇建德來了,楊廣罵了他兩句,完了。但我就一直想著他的文治武功,給他加了一場劍舞。我覺得特別好,楊廣當著竇建德舞劍,這很嚇人的,因為舞劍隨時可以殺人。同時這又表現他跟一般的暴君不一樣,他殺人的方式都是歌舞,你想想,全是文采。

兩個月時間裏,沒事我就會想這段劍舞應該怎麽辦。他自己的詩歌我看了,沒有合適的,我就在前代找。最後我選擇了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暗合了楊廣喜歡美女,我挑了幾句,打亂了順序,變成四句歌,中間加了一點昆曲的腔。那段劍舞我編了一個禮拜左右,結合了武術的八卦劍,還有戲曲的一些動作。當時在橫店,住的賓館下邊有片樹林,我買了一把真劍,鋼的,很沉。如果用木頭劍,會很飄,他又穿著厚底靴,我覺得不對,所以我就用真劍,每天在樹林裏走一遍。

創作的樂趣就在這裏,其實特別歡樂。我提前一天跟導演說,我在這加了一段劍舞,他說好啊,看看。我第一次當著全組把劍舞下來,他說太好了,這個人的色彩完全不一樣了。

我很小就喜歡寫字畫畫啊,音樂這些事情。在三十歲之前吧,我主要親手實踐的是中國音樂,古琴啊這些東西。但是之前我就聽西方的東西,西方流行係統的東西。三十五六歲我萌生做樂隊的想法,我說哎呀,我要真正實踐。因為做演員就是,不願停留在讀和看,願意操作,那我就說我特別想試試。都這個年齡了,你要嚴格說,你把自己弄成專業的大師,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覺得你隻要有想法,你去做。

後來是在我拍《蘇茉兒傳奇》的時候,有一天我一看,宿舍裏有好幾把吉他,我說你們都彈琴嗎?那咱們組一樂隊玩吧。我那個戲份也不重,閑的時間很多,我們這幾個人在戲裏都是大金國的,特別逗,後來我們就叫自己大金皇家樂團。

我們當時樂理都很差,大家就收工回來沒事了,排排練,拿那個電腦錄了兩首曲子。戲拍完了,大家就說,沒事聚聚,人家都是喝酒吃飯,我們就找朋友的咖啡廳,搞音樂聚會,大家一塊玩。玩的時候可以帶喜歡音樂的朋友來,這個雪球越滾越大,我們管它叫愛樂聯盟。我在這個鬆散組織裏,找了幾個喜歡搖滾、重型音樂的朋友,組了樂隊。所以樂隊純粹是業餘的、愛好的,我們的樂隊裏有上班的,也有演員,幹什麽的都有。

大家這種友誼也很有意思,有時候半年才能碰一次,排練一次(笑)。我前兩天排練了一次,大家半年沒見了,因為有的人照顧孩子,反正各種原因,碰不到一塊。我跟我的樂隊說,如果說有目標,就是在有生之年,成為一支剛剛入門的四流樂隊,能夠讓專業人士不至於罵、皺眉頭,說這也還能算一個破樂隊吧,那就可以了。

玩樂隊可以說是我這些年唯一一個跟社交有關的,之前我都自己玩。我形容我自己現在在過青春期(笑),這其實是少年時候的一些願望,我說一定要把它實現了。

第一次音樂表演,我的腿在哆嗦,明明台底下就幾個觀眾,還都是朋友。在舞台上,和表演完全不同,聽覺占主導,很美妙。音樂稍縱即逝,我們這種業餘水平的非常緊張,來不及想任何事情,就是手跟上耳朵。這帶給我的刺激我甚至覺得比演戲更大,因為你沒有探索這個領域,太興奮了。它讓我回到了做演員初期的狀態,對一切誠惶誠恐,調音師傅說了一個名詞你都不懂,根本來不及去玩帥,都是在學習著、探索著,所有的感官都是開放的。我喜歡這個真實的感受。

哪怕是誠惶誠恐,哪怕我的樂隊出去被人罵說這是不入流的爛樂隊,我們都非常喜歡,因為我們從開始就沒想要做得厲害,我在乎的是做樂隊的一些很美妙的時刻,人與人真實的互動。大家是疲的,你會感受到;大家是興奮的,你也能感受到。

樂隊和球隊一樣,美好就在於合作,雖然演戲也是合作,但演戲有台詞,很難敏感到像音樂這樣,很直接,很神經末梢。有一次我們在現場,一個隊友彈錯了,我也彈錯了,那時候你沒法說話,不像台詞,說咱重來一遍,畢竟底下有觀眾,突然鼓手開始重了,他瘋了,我們也跟著瘋了,那個特別好,樂隊的美妙就在這兒。

在我的腦海裏,有一點就是,演戲、音樂、寫字、寫詩,我都不認為自己是專業的。我始終認為就是沒有專業這回事,我們人,我一直覺得每個人都應該這樣。你看一個高素質的國家,每個人都應該琴棋書畫,這是一個人的基本的美學素養。我們現在中國就很好,就很多年輕孩子都是從小學個這個,學個那個,這特別好。人的美學素養會決定他的價值觀,會造就他的性格。我們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會彈琴的人不會壞到哪兒去,當然這個話有待商榷,但是你經常尋求美的人,他至少心靈是有柔軟的東西,是非常好的。

組過樂隊、送過外賣...“最窮影帝”到底經曆了什麽?

富大龍和他的樂隊

7

曾經也產生過,因為流量的原因,想演的戲錯失掉了,但是這個事情我就一直告訴自己,願賭服輸,你既然選擇了一條道路,他一定有得有失。

其實我有時候演人物啊,我通過他傳達了好多這種信息。我特希望傳達一些這樣的東西給觀眾,就是人不要太貪心,這個世界上的飯不會讓你一個人全吃光。動物都懂,是吧?抓到一頭羊,這一個獅群,大家分食,不可能這一頭羊都是你一個人的。所以你永遠不要怕說缺失,或者我接了這個戲,失去那個戲,或者我因為保守一個流量,我失去一個機會,這是必然的。

這些我不會介意,因為這是一個「客觀」。其實我是覺得我的世界越來越大了,我的邊界越來越大了。我發現這些「客觀」不是我衡量的標準,其實我接受你的采訪,我們給讀者看到我也想傳達這個意思,我希望大家知道不管你做什麽的,其實這些東西都不是約束你的標準。有的人說我一定要做到一個高管我才實現我的生命價值,我說唉呀不至於,真的不至於。就是你怎麽樣都能實現你的生命價值,你的生命價值就是你現在是活得非常健康,你的心非常透徹,那個邊界是完全看你心裏的邊界有多寬廣。

我始終認為一個人在工作上的價值和他人格的高低,和他人性的價值,和他生命的價值,是絕不能劃等號的。當然你在行業內幹得有成績、你貢獻大,這是一回事,但是你說因為我在行業裏我不是獲獎演員,我不是很出名的演員,於是就證明我幹得少、幹得差,於是就證明我自我價值沒有實現,這絕對是有問題的。

以才華、以成敗論英雄,這些話我們都聽爛了,那麽就會引起什麽?拜金、拜權,崇拜所謂的成功,這個成功實際上就是所謂他站在那,然後他得了一堆獎。當然我反過來說這些人他都有他的好處,但是我說我要是演了這麽多戲,如果看我戲的觀眾還是這樣的觀眾,那我也挺失敗的,對吧?

我問你理發師怎麽來衡量?同樣一個店裏十個剪頭發的,那個剪頭發工資最高的得了一個剪發獎就叫人生實現,其他的都不叫人嗎?他們一輩子給無數人剪頭發,不會有獎章給他,不會有大富大貴,可是他們不值得尊重嗎?你生活中需要剪頭發他給你剪頭發,這就是人的自我價值。如果我們所有人都用世界首富,都用一個得獎者去當成價值的實現,我們世界上很多行業都應該被取消掉,那些幹基礎工作的人,那些掏糞工、那些清潔工用這種觀念就沒法活了。

我覺得我一直還好吧,就到現在為止也不算火,一直是一個職業狀態。然後我比較……覺得這個狀態就OK了。當然現在我很慚愧的就是麵對比如說製片方、投資方,麵對身邊對我好的這些公司、朋友,這個是我很虧欠他們的。就是當你不太火的時候你給人帶來的收益就很少,所以今天一個製片方能來找我,我都是抱有三分歉意的。但之前我會覺得那種慚愧裏有些動搖或者有些真慚愧,今天我說慚愧就是客氣話,今天我反而更堅定,我會提前跟人說,你看我也沒什麽流量,你用我慎重。現在我就會彼此說清楚,你們看清我就是這樣一個沒有什麽流量的演員,人家現在確實找我的很多人也說,說我們這個戲就需要您。

我其實正在經曆著和剛畢業那些年形勢不同的、但是所麵臨的境況有一點異曲同工的東西。我現在的路是所謂越來越窄了,從各種方向你都會感覺到的。但我仍然是那個我,我也仍然是那樣的一種堅持,隻是我比之前成熟了。成熟就在於我更堅定了,還是那句話,就說能吃方便麵,什麽我都不怕。

我承認,《大秦縱橫》之後很多作品可能沒有之前口碑那麽那麽好。但我首先覺得,一個演員你演的東西不可能都是所謂精品。我有我自己的一步一步學習、經曆的不同階段,我隻能在現有階段把我的觀念表達出來,有的時候這樣的東西會討好,有的時候不討好。

我倒沒有太多地怨環境,相反我覺得站在一個大尺度上,其實一直都是這樣,這個東西它永遠會有波動。比如說唐朝喜歡胖,那今天的人說唐朝人都有毛病嗎?可是它那個階段的人就是那樣。你到了漢朝就是宮女餓死的一大堆,就喜歡瘦。所以你不能說是觀者有問題,表演者有問題。就是時代的這種波動是自然的,你要分析原因一定會有原因的。但是一個個體創造者,比如我作為一個個體的搞藝術的人我一定要有自己的堅持,我絕對不能隨大流。唐朝都喜歡胖的,我就必須是一個胖的,我認為那隻是一個平庸的人,你沒有自己的想法。作為一個唐朝演員我為什麽不能演瘦子呢?就這麽簡單的一個道理。

我們說的流量問題,這是一個現實。流量不是完全錯的,它有它的科學性,但是我自己知道除了這個,還有我自己本身的表演是有待提高的。

實際上我從表演技術上來說一直在尋求往上走。就是因為我覺得如果是躺在目前的成果上繼續去工作的話是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職業者,但是從表演上我不太滿足,我覺得問題很多。但是這一次我不知道能不能,現在就是說到這個年齡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能產生這種飛躍,這一步很難,也許就實現不了。

藝無止境是很美好的。像玩琴一樣,琴是一個沒有盡頭的事情。不是說彈得越快越厲害,它不是競技體操,但是你手指技能不夠也不行;你閱曆不夠也不行;你閱曆好了但是人家還有更新的觀念,更新的編曲方式,你會發現這事兒沒頭。我有一些好朋友,咱們中國數一數二的吉他手,這些人都還在自己困惑,說現在的技術、觀念什麽的沒什麽可玩的。為什麽呢?他在尋求新的東西。我覺得藝術的方式就是永遠不會覺得自己已經成功了,隻會覺得自己太少。

組過樂隊、送過外賣...“最窮影帝”到底經曆了什麽?

富大龍

華客新聞 | 時事與歷史:組過樂隊、送過外賣…“最窮影帝”到底經曆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