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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房燒了機器沒了,南非騷亂後,華人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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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姚欣欣印象最深刻的工廠老板吳女士在此次騷亂中受損嚴重,她的工廠幾乎不剩下什麽

一些人將此次騷亂形容為“南非民主的至暗時刻”。約翰內斯堡大學政治學係副教授梅比西稱,暴亂隻是“祖馬係”的B計劃,他們的目的是製造混亂和恐懼、綁架政府,以造成不對祖馬政治赦免就會使國家動蕩不安的局麵。“目前的混亂使這個國家倒退了。”

7月,一場騷亂席卷南非。

當地時間7月8日,南非前總統雅各布·祖馬(Jacob
Zuma)因遭腐敗指控且被判藐視法庭而入獄15個月,多地由此爆發持續多日的騷亂。示威遊行最先從祖馬的家鄉誇祖魯-納塔爾省發起,其支持者要求釋放祖馬。隨後,騷亂迅速蔓延至約翰內斯堡(Johannesburg)、新堡(Newcastle)等其他城市,成千上萬人洗劫商場、燒毀工廠、封鎖高速公路。

現任總統拉馬福薩(Cyril
Ramaphosa)稱,這場騷亂是自上世紀90年代種族隔離製度終結以來南非發生的最嚴重暴力衝突。據南非國家廣播公司報道,截至7月22日,南非總統府代理部長昆布佐·恩特沙韋尼證實,騷亂已導致337人死亡、3000多人被捕、數億美元損失。同時,警方正在調查與騷亂有關的168起謀殺案。

在這場騷亂的中心德班,不少華人商鋪被洗劫一空。南非其他地區的華人工廠、商鋪也被燒毀,損失慘重。如今,騷亂雖已平息,但當地華人急切期望能盡快從創傷中恢複過來。

去新堡

騷亂發生之前,受第三波疫情影響,約翰內斯堡(以下簡稱“約堡”)大部分人處於居家辦公狀態。

姚欣欣住在約堡,是一名記者,他的報道主要服務於在南非的華人。據統計,目前在南非的華人已超過三十萬之眾,多數在此經商。盡管如此,有些華人不懂英語,姚欣欣的工作便是整理當地新聞,並編譯成中文,方便華人社群閱讀和傳播。

他第一次注意到騷亂是在7月11日。消息一出,他迅速查閱了騷亂發生地,撰文提醒在南非的華人注意人身安全。

“約翰內斯堡:M2往東及往西方向已關閉;行車在Joe
Slove路被迫換道。誇祖魯納塔爾省:N3在Harrismith及Pietermaritzburg,還有Hammarsdale及Keyridge之間關閉;N2Ballito雙向關閉,Shakashead區有暴力活動……”

1000▲7月12日,南非約翰內斯堡,示威者洗劫商家
圖/澎湃影像

從此次事件一開始姚欣欣就知道華人會受到波及,但他沒想到的是,在爆發騷亂的眾多區域中,新堡格外嚴重。7月16日,他從約翰內斯堡出發,趕往新堡。

姚欣欣提前買了防彈衣和汽油。他聽說德班有些煉油廠關閉了,“意味著油價可能會上漲。”於是,他又多買了一桶油。同行的還有一名黑人助理,這在南非幾乎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你身邊有一個黑人的話,碰到警察或難纏的麻煩時,更好溝通些。”

動身之前,姚欣欣仔細做了風險評估。在南非生活了三年,這是他習得的重要本領之一。感染新冠肺炎被他視為最大的風險,其次則是治安的風險。不同於以往,他隻帶了一台相機出門,把無人機、電腦留在了家裏。他想,如果被搶了,也不至於賠上全部家當。

還有一個風險是,“能不能吃上飯?”物價的上漲肉眼可見,在新堡,以前4蘭特(1蘭特約合人民幣0.44元)一個的麵包,由於個別超市漲價、供應鏈斷裂等原因引發的物價上漲潮,漲了5倍,他還是囤了好幾個。
1000▲出發去新堡前的姚欣欣

新堡市(Newcastle)位於誇祖魯-納塔爾省,是南非著名的工業區。距離此次騷亂的中心德班三百多公裏,到約堡也是同樣的距離,開車接近四個小時。出發前,姚欣欣曾通過互網絡聯係新堡當地的華人,但很少得到具體的回複。一位工廠老板告訴他,“你來到實地,才能看到真的東西。”

就這樣,姚欣欣出發了。

齊心自保

沒人想到騷亂會降臨這座工業小城。

在新堡待了30年的華人告訴姚欣欣,從沒遇見過這種情況,以前騷亂時,人們隻是去搶超市、商場,但這一次,人們衝進工廠,將設備、原材料統統搶走。

姚欣欣一直難以忘記那位在廠房裏來回踱步的女人。建築被燒毀,幾乎不剩下什麽,女人遲遲不肯離開,撫摸著已成廢品的設備感慨:這裏的每一個螺絲都是我親手擰的啊。

一個月前,受疫情影響,她剛關閉自己的另外一家工廠,把所有機器都集中放置在這間僅存的廠房內。但在7月的騷亂中,它們在一夕之間統統被燒毀。

生活在新堡的兩千多名華人,多數是在開工廠的生意人。當地分為新、舊兩個工業區,與黑人區隻有一牆之隔的新工業區最先遭殃——19家紡織工廠裏,僅有5家幸免於難。根據姚欣欣的估計,每家工廠最少損失兩千萬蘭特,整個工業園區損失預計超過3億蘭特。
1000▲工廠老板吳女士受損嚴重的工廠三公裏之外的老工業區由於規模較大,並未遭到大規模攻擊。也是在這裏,姚欣欣認識了田躍——當地華人自衛隊的一員,同時是一家工廠的老板。

田躍記得,新工業區是在下午1點被圍攻。從那刻起,他緊張的心就沒再放下。那天聽到消息後,田躍做了兩件事,其一,迅速將妻兒送到了安全的住宅區;其二,讓工廠停工。同時,他打包好了廠內的文件資料和私人衣物,並給自己的三把槍裝好子彈。

槍是他之前買下的,“在南非這個地方,你不知道自己會遇到什麽事情。”在南非,持槍屬於合法行為,隻需有相關證件。2008年初到南非時,田躍便跟當地人學習用槍,不過很少帶出門。但在去年,他工廠所在的街道4個月內接連有3名華人被槍殺,受害者包括他的嶽父。自那時起,他隨身攜帶一支手槍、一把刀,用於防身。

幸運的是,田躍一直沒用過這些武器——他希望自己永遠沒機會使用它們。

這些天,田躍聽了太多遍“沒想到”。他自己也頗為感慨,到南非13年,他見過小的騷亂、局部地區的示威,但從沒想象會發生如今這麽大規模的騷亂。從7月11日起,他與新堡當地華人自發組建了自衛隊,一起守衛老工業區。

1000▲新堡工業區內被搶劫後的廠房,工廠老板在整理剩下的庫存

自衛隊在老工業區的四條主路上設卡,24小時定點守護,以便提前預警。田躍負責其中一個點的夜班值守。從傍晚6點到第二天一早8點,他要和另外三名“開工廠的”誌願者一起,圍坐在由叉車托板搭建的臨時據點內守夜。目前,南非正值冬季,氣溫低至2度,他們在室外生了火,特別冷的時候,就躲到車內取暖,他的車因此“一發動就是整晚”。

晚上被認為是騷亂爆發的高頻期,守夜的幾乎都是男人,人人身上都配著槍。騷亂爆發第一周,田躍平均每天隻睡4個小時,其餘時間“睡也睡不著”。到了白班,“女同誌多一點”。田躍不知道自衛隊的具體人數,單是他晚上守夜的微信群裏,就有135名群友。除此之外,華人餐廳暫停營業,開始無償配送餐食,還有許多誌願者和白人老太太自發給自衛隊員送來咖啡、湯圓。

暴徒襲擊是無差別的,不分種族。有次,他們接到一些黑人的線報,說是7月13日有騷亂,要攻占小城的購物中心。前一天,新堡街上開始有大量白人巡邏。“全部的警力都過去了,白人的車也去了好多輛。”馬路上的行車呼嘯而過,那是小城難得的“熱鬧”時刻。

人們做了“百分之二百的準備”,田躍聽說,槍店裏的子彈被搶購一空,最誇張的是,有一個人連買了三箱子彈——在當地,一箱子彈通常有5000發,“一顆子彈4.5蘭特,你算算嘛。”和子彈同樣緊俏的,還有防彈衣和頭盔,他直到現在還沒買到。

騷亂剛發生時,田躍恰巧預定了50台機器,有10台剛剛到貨。他告訴經理,“如果(暴徒)攻進來了,東西就讓他們拿,不要和他們抗爭。因為他們人數實在是很多。”

田躍的工廠沒有雇傭安保人員——他覺得即使雇了也不一定有用。“他們來勢洶洶,十幾個保安根本招架不住。慶幸的是,他一直沒正麵遭遇過騷亂。

但他的同鄉損失慘重。華人老板王林接受《鳳凰周刊》采訪時稱,“他們破壞了廠房的大鐵門,40萬件成衣被一箱箱搬走,累計有幾千箱。他們還衝進員工臥室,將桌子、床鋪、被子等物品洗劫一空。夜裏11點多,暴徒一把火將廠房點燃,鄰近鐵絲網的三家工廠全部被燒成了灰。”

次日,王林想把另一廠區的貴重物品轉移走。但剛一到達,就看到上萬名暴徒圍聚在廠房外。他的第二間廠房很快也被燒毀。據他估計,自己此次遭受的經濟損失達3000萬元人民幣。
1000▲騷亂中受損嚴重的廠房

田躍覺得慶幸的是,與他合作的印度布廠雖處於騷亂嚴重的德班,但他的布還在,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運到”。

7月18日,接受《南方人物周刊》記者采訪時,田躍所在的自衛隊仍在繼續守衛大家。這是田躍多年來在南非頭一次見到華人如此齊心——“心真的往一處使,不是因為追求名利。”田躍最佩服的是那些工廠已經徹底受損的老板。“他們(的工廠)已經被搶光了,他們隻是守護我們而已,對吧?”

華人像這樣凝聚成共同體,讓田躍覺得很“長臉”。

南非民主的“至暗時刻”

如果沒有7月這場騷亂,田躍周末會和家人一起去新堡周邊的農場休閑。“畢竟有疫情,也走不了太遠。”

表麵上看,這場騷亂的導火線是祖馬入獄。但姚欣欣認為,背後有著更“必然”的因果。“南非本身有一定的種族矛盾,加上疫情導致經濟下滑厲害,社會貧富差距也很大。很多人趁此機會渾水摸魚,混進搶超市的隊伍。”

曾擔任約堡市公共安全局局長的孫耀亨有著類似的看法,他是南非曆史上首個出任政府官員的華人。據《南方周末》報道,孫耀亨認為騷亂的原因是多種的,當南非貧富差距特別大的時候,就會發生搶劫,這不是第一次。
1000▲7月12日,南非約翰內斯堡,示威者洗劫商家
圖/澎湃影像

騷亂的嚴重程度暴露了南非潛在的經濟問題,其中包括居高不下的失業率和貧困率。根據南非政府的統計數據,全國近6000萬人口中,一半以上生活在貧困之中,20%以上是糧食無保障。據美聯社報道,目前,南非35歲以下的人失業率超過64%。一項調查顯示,甚至在第三波新冠疫情爆發之前,就有大約1300萬南非人(22%)處於饑餓狀態。

新冠疫情加劇了南非經濟的窘迫。IPSOS(易普索)市場研究公司的調查數據顯示,近一半接受調查的南非人表示,因為沒有足夠的錢購買食物,他們的家庭經常挨餓。2021年第一季度,南非國內失業率創下32.6%的新高,失業人數超過700萬。值得注意的是,騷亂發生一個月前的6月初,受第三波新冠疫情影響,南非剛進入第三次封鎖狀態。這也可能是點燃騷亂的最後一根火柴。

孫耀亨同時發現,“從前幾天南非情報部門官員的說法來看,這次當然不僅僅是老百姓的騷亂這麽簡單,肯定有人在背後指使。非國大內部祖馬的支持者認為,現在的執政者在針對祖馬做出一係列的行動,要求現任總統拉馬福薩下台。我覺得,這是一場從內部政治鬥爭演變而來的、一場不可收拾的暴亂。祖馬支持者的目的還沒有達到,他們不會就此罷休。”

7月16日,南非總統拉馬福薩發表聲明,稱暴力是有計劃的。但他並未指明或懷疑幕後主使是誰。南非警方同時表示,他們發現了大量彈藥。

一些人將此次騷亂形容為“南非民主的至暗時刻”。約翰內斯堡大學政治學係副教授梅比西(Mcebisi
Ndletyana)7月14日在非洲《交談》雜誌上分析稱,暴亂隻是“祖馬係”的B計劃,他們的目的是製造混亂和恐懼、綁架政府,以造成不對祖馬政治赦免就會使國家動蕩不安的局麵。

此外,梅比西認為,由於未能遵守新冠病毒的預防措施,更多的人在騷亂中可能會感染新冠肺炎。“目前的混亂使這個國家倒退了。”

華人何去何從

有一個疑問一直橫亙在姚欣欣的心裏,後來被他寫進稿子裏:“騷亂後的南非,華人該何去何從?”

在新堡,他見過太多雙失落、迷茫的眼睛。目睹當地華人痛失奮鬥了數十年的工廠後,他不忍追問下去。對他個人而言,南非的工作機會比國內多一些,唯一的擔心是治安。但在做了風險評估後,他最終還是來到了這個國家工作。
1000▲7月14日,南非約翰內斯堡,騷亂事件遇難者家屬神色悲痛
圖/新華社

騷亂剛發生時,妻子曾問田躍:“這個廠,我們還開不開了?”田躍篤定地回答:開。其實,在新堡的這座工廠是他嶽父的遺願。三年前,田躍和妻子結婚後從約堡來到新堡,幫嶽父一起管理工廠。嶽父在2020年被廠內員工殺害後,他成了工廠的負責人,“懵”了好久才振作起來,工廠的事務也愈發繁忙。不過,嶽父遇害的事一直是夫妻兩不能言說的痛。

早在這次騷亂之初,田躍就想過最壞的情況——大不了就是“廠房燒了,機器沒了”。如果是這樣,他們就趁機離開。“重新開始也無所謂。”反正還年輕,他相信各種可能。

華客新聞 | 時事與歷史:廠房燒了機器沒了,南非騷亂後,華人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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