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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關塔那摩獲釋後,一名新疆維吾爾人流亡的15年

阿爾巴尼亞地拉那——一名來自中國西部的虔誠穆斯林男子被美國軍方指控為與塔利班結盟的恐怖分子,在關塔那摩灣被關押了四年。15年前,他被宣布無罪後被丟棄在阿爾巴尼亞。

在被送到阿爾巴尼亞之前,阿布·巴克·卡西姆(Abu Bakker
Qassim)甚至沒有聽說過這個國家,現年51歲的他仍被困在那裏。過去一個月,數以百計阿富汗人逃離自己的國家,並通過他曾經的路徑進入歐洲最貧窮但最願意接納的國家,等待美國的入境許可。卡西姆想給他們一個忠告。

他回憶起他和其他四名被錯誤監禁的維吾爾人被從古巴關塔那摩空運到阿爾巴尼亞,而且向他們保證不會逗留太久,“美國人很快就失去了興趣——他們隻是把我們丟在那。”

卡西姆在阿爾巴尼亞獲得了“人道主義保護”,盡管中國表示抗議,阿爾巴尼亞還是願意接受美國國務院提出的要求。他每月有近400美元的津貼,但他沒有成功獲得簽證或護照,導致他去任何地方旅行都很困難。中國是唯一真正想要他的國家。中國認為他是恐怖分子,因為他主張自己的家鄉新疆地區獨立,他稱之為突厥斯坦。

如果他回去,中國肯定會逮捕他。

卡西姆於2006年抵達阿爾巴尼亞首都地拉那幾天後,我第一次見到了他。當時他很沮喪。中國要求阿爾巴尼亞交出他,稱他和關塔那摩的維吾爾同胞是“恐怖勢力”的一部分,“與基地組織和塔利班關係密切”。

他也很困惑,不知道美國人把他送來的地方是哪裏。他和他的維吾爾同胞被關在一個軍營改建的地方,窗戶上有生鏽的鐵絲網,感覺像是到了另一座監獄。他隻會說維吾爾語和漢語,無法與接收國的任何人交流,也不知道阿爾巴尼亞人打算怎麽處理他。

現在,他的精神明顯振奮起來了。阿爾巴尼亞曾是共產主義獨裁國家,在毛澤東時代是中國的密友。但現在作為北約成員和美國堅定的盟友,阿爾巴尼亞拒絕了北京的要求。相反,這個國家給了他租公寓的錢,以及每月的食物津貼。他在披薩店找到了工作,在地拉那清真寺交到了朋友,並組建了一個新家庭。

他現在說一口流利的阿爾巴尼亞語,已經忘記了不少中文,這是他在新疆長大時被迫學習的語言。

收留他的這個巴爾幹小國最近承諾接納多達4000名需要庇護的阿富汗人。該國外交部長奧爾塔·哈卡(Olta
Xhacka)在接受采訪時說該國“有接待需要幫助的人的傳統”。

她還說:“我們以熱情好客為榮。”

近700名阿富汗人已經抵達,並被安置在亞得裏亞海沿岸的海灘度假村。

本月,阿富汗難民在阿爾巴尼亞聖金的拉斐洛度假村。

本月,阿富汗難民在阿爾巴尼亞聖金的拉斐洛度假村。 ENRI CANAJ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這些阿富汗人出於對塔利班的恐懼和對進入美國的希望而外逃,然而,卡西姆對如此多的阿富汗人逃離感到錯愕。

卡西姆說,與被越來越壓迫的中國政府統治並被大量關押在龐大的新疆拘禁營網絡中的維吾爾人不同,阿富汗人擁有自己的國家,無論塔利班多麽壓迫,他們待在家裏更好。

“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麽離開。留在自己的國家會更好,”他說。“我知道入獄是什麽感覺,但他們即使入獄,也會離家人很近。”

自從和一位來自中國西部的朋友經由陸路,踏上前往土耳其的不幸旅程後,卡西姆已經20多年沒有見到新疆的家人了。土耳其的語言與維吾爾人所說的突厥語很相似,他希望在那裏找到工作。當時他持有效期還剩兩年的中國護照旅行。

在2001年9月11日襲擊事件發生時,他被困在阿富汗,既沒有錢也沒有證件,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邊境被部落的賞金獵人抓住並交給了美國人,後者用現金獎勵那些抓到疑似恐怖分子的人。他們認為他是“敵方戰鬥人員”,並將他送到關塔那摩灣的監獄,與其他卷入喬治·W·布什(George
W. Bush)總統的“全球反恐戰爭”的穆斯林關在一起。

在2006年被軍事法庭宣布無罪後,卡西姆被銬上鐐銬帶到一架軍用運輸機上,從古巴連夜飛往地拉那。此後為獲得美國和加拿大簽證的多次努力均告失敗,關塔那摩監獄的這五人中除一人外,其餘人都仍在阿爾巴尼亞。離開的那個人搬到了瑞典,在那裏開出租車。

 8月15日,美國支持的阿富汗政府垮台,並將阿富汗首都的控製權割讓給叛亂分子。卡西姆說,當他上個月聽說美國官員正在與塔利班談判進入喀布爾國際機場的問題時,他笑了。

他說,在關塔那摩拘押期間,“他們一直對我說塔利班是恐怖分子,指責我與塔利班合作,但現在是他們正在與塔利班合作。”

他指出,世界“在20年裏肯定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他說,一個令他安慰的變化是人們對中國態度的轉變。當他第一次被送進關塔那摩時,布什政府接受了中國的觀點,認為要求獨立或甚至僅僅是更大自治權的維吾爾人是危險的極端主義分子。2002年,美國政府將一個名為“東突厥斯坦伊斯蘭運動”(East
Turkestan Islamic Movement)的維吾爾組織列為基地組織(Al
Qaeda)的附屬組織,該組織在很大程度上是虛假的。此舉為中國提供了借口,讓它把抗議自身待遇的維吾爾人稱為恐怖分子。

去年,特朗普政府將這個維吾爾組織從美國的恐怖主義名單中刪除,稱沒有證據表明它存在。

“我們在20多年前就談到了中國的危險,並不斷告訴所有人:‘小心中國,’”卡西姆說。“但直到現在,他們才開始了解中國共產黨創造了一個什麽樣的國家。”

他最後一次和他在中國的妻子以及三個孩子聯係是在2016年,當時共產黨在新疆任命了一位新的強硬領導人,並開始了一個大規模拘禁項目,此後將多達100多萬維吾爾人和其他穆斯林送入“再教育”營。他擔心,由於他在中國的身份是危險的極端分子,他的親屬已經成為美國國務院今年所稱的新疆“種族滅絕”的受害者。

他說,他最後一次聽說21歲的女兒在新疆的消息時,她沒有被捕,在一家商店工作,但她被強迫嫁給一個漢人,以證明她對北京的忠誠,以及避免被拘禁。

卡西姆與新疆的家人斷絕了聯係,他在阿爾巴尼亞娶了第二任妻子,是一位維吾爾女性,兩人生了三個孩子。他說,他打電話告訴前妻他已經再婚了,“她有點生氣,”但她明白,由於中國在新疆的政策,他們再相聚的可能性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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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非常感謝阿爾巴尼亞沒有把他送回中國,並且給了他錢,但他對阿爾巴尼亞拖延給予他正式庇護或阿爾巴尼亞旅行證件感到失望,盡管他已經在該國居住了15年以上。

阿爾巴尼亞內政部表示,卡西姆並沒有申請護照。卡西姆說,他的律師曾向外交部詢問,但被告知,維吾爾人的“人道主義保護”身份不允許他們持有護照。

雖然他對自己在關塔那摩的那些年,以及在阿爾巴尼亞的15年感到憤怒,但他仍然認為美國是維吾爾人唯一真正的希望。

“如果突厥斯坦獲得獨立,那將是因為美國,”卡西姆說。“每個國家都會犯錯,但我不能因為美國不公平地對待五名被送往阿爾巴尼亞的維吾爾人,就不再相信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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