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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最流行的年輕人活動:“劇本殺”在玩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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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本殺正在俘獲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他們脫離乏味的現實,自由追逐著期待的一切:更精彩的人生,互動性更強的社群,看似更高的社會地位。直到密集
” 打本 ” 後,一些人猛然發覺,這些或許隻是一種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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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局

遊戲中,年邁的父親意外摔倒住院,兒孫中必須有一人承擔起照顧床榻的任務。醫院的走廊外,孫女 ” 落落 ” 和兒子 ” 趙曉飛 ”
正互相推諉。當 ” 趙曉飛 ” 不耐煩地躺倒在凳子上,用食指指著 ” 落落 ” 大罵著不孝時,” 落落 ”
的臉色因憤怒漲得通紅,聲調也變得鋒利,” 你好歹是個男人,怎麽有臉說出這種話!最能惹事的就是你,我看爺爺生病就是被你氣的!”

衝突激烈爆發後,封閉房間裏回蕩的隻有背景音:嘈雜的腳步聲,患者家屬和醫生的低語,推車快速前行的滾輪聲,還有隱約傳來的淅瀝瀝的雨聲。玩家們陷入沉默,”
落落 ” 眼裏噙著淚,” 趙曉飛 ” 別過頭不去看她。

兩人的完全投入影響了剩餘的 4 位玩家,眾人抿緊嘴唇,氣氛凝重。

這場 2 男 4
女的劇本殺局名為《鯨魚馬戲團》,遊戲開場前,主持人依照玩家星座給每一位玩家匹配了角色。從邁入房間開始,大家閱讀屬於自己角色的劇本,在之後的
4 個小時內,化身成關係錯綜複雜的一家人。

與常規劇本殺 ” 找出凶手或洗脫嫌疑 ”
的敘事邏輯不同,《鯨魚馬戲團》讓玩家們沉迷的地方不在於推理。線索漸漸推進,原來,父親對兒女看似專製強勢的背後是一個又一個苦衷。罹患阿爾茲海默症後,父親忘記了既往的人生,卻仍記得妻子的小名和孩子們的生日。一個蒼老虛弱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他叨念著孩子們的童年往事,唱起與妻子戀愛時她曾唱過的歌
…… 女性玩家開始啜泣,拿出紙巾擦拭眼淚,連 DM(主持人)都抽噎起來。

為了趕這局劇本殺,中秋假期過後的第一個工作日,張言言 7
點下班後又乘坐一個多小時地鐵從北京西城來到這家朝陽區的門店。前幾天,她因為房東漲租被迫搬家,一人找房,一人搬家,又正值工作變動,心裏相當鬱結。

張言言玩過的劇本殺超過 30 本,偏好情感本。這一次,之所以選擇《鯨魚馬戲團》這本測評員公認的 ” 爆哭本
“,就是為了宣泄情緒。” 堅強不是為了證明勇敢。堅強,是希望大家不要為了當下的一刻感受,而否定未來的無數可能。” 同桌玩家 DM
說出這句話時,張言言鼻頭發酸,眼淚奪眶而出。

32 歲的男性玩家 ” 趙曉飛 ”
是這家店的熟客兼會員,除了周末和假期,即使工作日也會擠出時間玩。家住河北燕郊的他每天因工作往返北京市區和河北。淩晨 12
點半遊戲結束,他騎摩托車趕回燕郊,明早繼續上班。” 打本時不用麵對老板、會議、工作中那些煩心事兒,是我一天最放鬆的時候。”
他說。

扮演 ” 落落 ” 的女孩隻有 15 歲,去年因社交障礙休學了一年。”
以前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家裏,我都不說話。玩了一年劇本殺以後好多了。不過現在上學,我也不知道和傻 X 同學們說些什麽。”
去年一年,僅僅是在三裏屯的一家店,她就玩了超過 50 個劇本,” 至今充值卡裏還有 1 千多塊錢 “。

至於頻率,她笑著回答,” 一天一車 “(劇本殺裏一局遊戲稱為 ” 一車 “)。

宣泄情感,釋放壓力抑或是尋覓刺激,劇本殺受到了年輕人群體的追捧,成為當下最潮流的娛樂方式。2020 年底,劇本殺實體店已達 3
萬家,增長率達 150%,市場規模突破百億元。據《2021 實體劇本殺消費洞察報告》,超過 70% 的玩家年齡在 30
歲以下,超四成用戶的消費頻次在一周 1 次及以上。

依靠提供給玩家大量的 ” 個人化體驗
“,劇本殺甚至引發央媒的關注,提出需要對行業進行監管。甚至,有媒體暗訪一些驚悚、血腥布景的劇本殺門店,指出不良劇本可能造成參與者產生心理問題。像
” 趙曉飛 ” 和 ” 落落 ” 這樣沉迷劇本殺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他們在遊戲中拓展社交空間與交流,追逐超脫現實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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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 “,是為了認識人

從 2021 年 3 月第一次玩劇本殺後,張言言幾乎每周都會去 ” 打本 “。而 ” 打本 ” 的目的,27
歲的她直言不諱:為了社交,為了認識男孩。

在北京,張言言全部生活幾乎都被工作占據。清晨 6 點
40,張言言起床洗漱,在站立都艱難的早高峰地鐵裏換乘三趟地鐵去上班,回到家時往往將近晚上 9 點,每天通勤時間超過 3
小時。能遇見的同齡男性都是上下班路上同樣步履匆匆的年輕人,能有片刻交流的,都是公司裏較為年長的同事。

張言言期待著能夠真正地、深層地與人建立連結。對她來說,與碎片化、充滿矯飾和偽裝的虛擬社交環境不同,劇本殺是天然且真實的社交場域。超過
3
小時的遊戲裏,她與多名男性玩家麵對麵地互動,觀察著他們的言談舉止,衣著品味,邏輯能力,甚至是透露出的價值觀。張言言偏好情感本,情感本為她和其他異性安排了一段又一段曲折浪漫的愛情線,在設置好的劇情裏,言言體會著曖昧,與劇中人一起一次次地墜入愛河。

情感本裏組 cp
有很多選擇環節,每一局玩完了都可以重組。張言言記得有次打本時,有個男生每個環節都選她,即使在她選了別人的情況下。這種堅持顯得珍重又專一,男生和她對上視線時,她覺得自己體會到久違的心動。

身為女性的張言言訴諸於劇本殺提供的幻想性解決策略,來獲得某種情感補償。從 3 月到現在,她加了二十餘個男性微信,也收獲了一些以
” 我媽 “,” 我 cp”,” 我姐妹 ” 相稱的朋友。與言言類似,另一位在朋友評價中 ” 非常社恐 ” 的 24
歲的男生李楊然,同樣表示劇本殺不僅僅是一種娛樂形式,更幫助他緩解了社交壓力。

以往的社交活動中,李楊然是傾聽者而非活躍氣氛的中心者,總是絞盡腦汁想自己該輸出什麽內容,結果卻往往什麽話都說不出。帶著對多人社交場合的抵觸和恐懼,2020
年 4 月,李楊然第一次與拚場的陌生人玩《紅皇後的茶會》時,心裏充滿抵觸和不安。很奇異地,拿到劇本,換上 Lolita
服裝的那一刻,他麵對人群時常有的緊張和惴惴不安仿佛被撫平。需要講述的內容白紙黑字寫在劇本裏,他再也不用擔心沒話講。發言時,眾人認真地傾聽著他的推理,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第一次盈滿李楊然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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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李楊然拍攝的劇本殺裏的 NPC

清華大學博士生、Chinese DIGRA ( 中華電子遊戲研究協會 )
副主席劉夢霏曾在調研中得出結論:能在中國流行起來的遊戲,一定是強社交中的強競技。對社群來說,劇本殺提供了一個和世界連結的合法理由,創造了社交的需求。強競技意味著遊戲中的大家並在一塊兒共同
” 完成 ” 什麽,而是要在遊戲裏 ” 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 “。

此後,李楊然陸陸續續打了 30 多個本,頻繁時一周打 6
個本,每天下班後都去玩劇本殺。讓他沉迷的,除了唾手可得的互動,還有互動中包含著的 ” 衝突 ” 和 ” 引戰
“。在劇本殺中,現實世界的規範、法則和道德約束通通失效,玩家按照遊戲的、快樂的原則安全宣泄著 ” 衝突 ” 和 ” 矛盾
“,獲得精神上的愉悅。李楊然偏好深沉陰暗,心機縝密的反派角色,每每打完充斥著欺騙、算計、傷害和暴力的劇本後,他鬱悶壓抑的情緒總會一掃而空。

而這種情緒,在現實社會中是李楊然作為初入職場的小職員的常態。李楊然工作的小創業公司,在他看來工作流程和管理製度混亂,沒有獎勵卻總是懲罰,上級帶來的壓迫感強。”
總是給員工製定奇怪的
kpi,比如規定具體到每一天的工作指標,老板還總愛諷刺挖苦,想一出是一出。老板娘明明不是員工卻經常插手我們的工作,時不時砍掉一兩個在做的項目
……” 提到在公司的不愉快,他滔滔不絕。

團隊合作各有分工,每個人都是公司機器運轉的一顆小螺絲釘,李楊然無法確定自己究竟做了什麽,自己的所為又是否有意義。項目完成時長很長,從工作中得到的成就感、意義反饋也隨之變得漫長和模糊。這讓李楊然困惑,自己如同流水線上的工人,宛若一個勤懇工作卻看不到意義的勞動機器。真實生活中,人生的完整感正被撕裂。

隻有在劇本殺裏,他才得以從單向度的人變為一個完整的人。

李楊然最喜歡的一個角色來自《刀鞘》的保密局局長。故事背景發生在 1948
年的國民黨天津保衛局。李楊然扮演的主角吳恩光雖大權在握,卻風雨飄搖,一邊要穩固局勢,一邊要給自己和愛人留一條後路。這個角色的複雜讓李楊然體會到身而為人的矛盾,原來立場不同的人也能觸摸到理解和共情的可能。更隱秘的,扮演一個擁有權力的角色,給他一種快感:他不再是忍氣吞聲、毫無實現創造可能性的
nobody,而是 somebody ——一個能支配和施展自己意誌和抱負,能夠造成改變和影響的,頂天立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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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幻覺

也是在密集打本,試圖以積極的姿態逃避真實生活後,李楊然才發現,想象中的美好世界並沒有來臨。劇本殺非但沒有解決現實中的問題,遊戲裏的問題甚至開始在現實世界溢出,直至影響了現實世界。

2021 年 3
月,在和朋友玩一個陣營本時,對立陣營的朋友們拉著他進入小房間,祈求著讓他不要拆穿他和隊友。李楊然知道,如果做了這個決定,自己獲勝的幾率會大大降低。但是麵對著朋友的眼神,他還是點點頭應允。到現在,他已經記不清後來發生的故事情節,隻記得朋友們的集體歡呼慶祝和一旁略顯尷尬的自己。

那是一種格格不入的情緒,懊悔,喪惱,失望,他內心知道,朋友們利用了自己不會當麵拒絕他人的軟弱——用現實生活中他的性格特質在虛擬世界裏打敗他。劇本殺本身有規則,但玩家可以自由地作出各種有創作力的操作。”
為何要違背我的意願強行讓我做選擇呢?” 那一刻,原本在劇本殺裏體會到的自由感開始崩塌,李楊然頭一次對劇本殺感到厭倦。

同一周內,他又和朋友去打本《拆遷》,同樣是一個強陣營的劇本,李楊然扮演的角色需要完成欺騙對麵陣營裏一個老好人的任務: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然後背叛他。結局揭曉,李楊然陣營獲得了勝利,但扮演被欺騙角色的朋友卻泣不成聲。一個承受著好友背叛帶來的傷害,一個忍受著背叛好友的愧疚,遊戲結束後的幾周,兩位昔日的好友已經無法麵對彼此,誰都沒有聯係對方。

” 反倒是本子裏解決不了的事情,都延伸到場外了。”
李楊然覺得無奈,因為劇本殺,自己本就狹窄的社交圈變得搖晃震蕩。隨著玩本數量的增加,曾經吸引他的一切似乎都在慢慢消散。

除了無法剝離現實世界中的身份,他還發現,即使是在遊戲中,玩家們依然用一張嚴密的道德之網困住彼此,而審視,也同時指向虛構和真實兩個世界。高尚的角色不能容忍質疑,低劣的角色沒有辯解的機會,玩家們放棄規則,讓好人、高尚的人、或者可憐的人贏,在投票環節讓一個公認道德敗壞的人出局。看似能打破各種現實規則的劇本殺,實則不能容忍一個並非全善,有一絲道德瑕疵的人。接到這樣角色的玩家,隻能忍著情緒,憋著氣自願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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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張言言玩過的劇本殺

玩劇本殺 6
個月後,張言言依然沒有找到男朋友或任何男性朋友。遊戲中的親密關係脆弱易碎,加了微信的好友短暫聊天幾天,在真實世界便又消失不見。”
那些心動或者曖昧,很難延續到現實世界。” 她說。

更重要地,她發覺劇本殺裏的愛情觀讓她不適。似乎無論在現實世界還是劇本殺中,平等個體之間的真摯感情仍然像一場幻夢。有一次玩情感本時,本子的設定是三位女性玩家中有一位是真正的富家女,其他兩位則是假裝富家女為了嫁給有錢人的貧窮女孩,三位男性也隻有一位是真正的富二代。她的任務,是擦亮眼睛甄別出真正的富家公子,然後嫁給他。

張言言做了失敗的選擇,她在遊戲裏看到了未來的婚姻生活:嫁給窮小子後,她的生活雞飛狗跳,最終帶著孩子草草離婚。這種極端現實,對物質基礎,尊卑秩序無限強調的價值觀讓她失落,那個與她組成
cp 的男生,她也沒有了再繼續了解的欲望。

” 立體的女性角色非常少見,在多數本子裏,女性角色還是一個依附男性、幫襯一樣的存在。”
劇本殺寫作者周琨說。周琨解釋,從數量上來看,多數本子設置為 3 男 2 女,有的本子甚至會出現 4 男 2
女這樣的配置,女性在故事中常是被邊緣的角色。

周琨提到前兩年的口碑本《鳶飛戾天》,劇本中的女主角從故事開頭到結尾都是一個等待男性玩家拯救自己的角色,沒有任何主體性,更別提成長。一位創業公司的女老板玩過這個角色後,曾對周琨抱怨角色的單一。也因為女性角色在權力關係中的弱勢地位,在設置凶手時,劇本作者往往會選擇把她設置成凶手——增加邊緣角色的體驗感。

此外,與女性相關的線索也以愛情線和三角關係為主,書寫女性間高貴友誼的本子是少數,女性角色在多數本子裏隻是用盡一生為愛 ” 撕
X”。若涉及到凶殺案,最常見的設置是死者傷害了她身邊的某個人,這個人通常是父親,或是愛人——她是為男性複仇。在越來越多女性獲悉父權社會製本質的當下,強調女性作為戀人、妻子和母親的男性附屬身份的劇本,很難不引起女玩家的反感。

像李楊然,張言言等對劇本殺有所反思的玩家仍是少數。但即使有所批判,誰又能拒絕劇本殺呢?

結束遊戲時已是深夜,北京高樓殘餘的燈光看來疲憊,路燈氤氳,把張言言形單影隻的身影拉得很長。初秋的晚風已經很涼了,在路邊裹緊衣服等車時,她突然有一絲悲傷,”
這個城市裏沒有屬於她的故事 “。一場劇本殺 178 元,超過淩晨 12 點後還要多支付 30 元的 ” 修仙費 “,晚間打車回家 56
元。為這場幻夢,張言言支付了 264 元,” 有點貴,但值得。”

她在心裏掂量一番,決定繼續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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