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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醜又窮又慘”,他們憑什麽爆紅?

  • 新聞

何廣智哭了。在《脫口秀大會》第四季決賽上,他闖入前三,獲得衝擊冠軍的機會,而他的兄弟徐誌勝止步第四名。

從徐誌勝出現在《脫口秀大會》的舞台上,就有人說,他和何廣智“撞型”了:兩個新人,兩個山東人,兩個喜歡講“醜窮慘”故事的人。從第一輪比賽起,就有人希望看到他們PK,直到第三賽段,兩人互選,正式成為對手。老選手斷言,“這將是二人漫長喜劇生涯持續不斷對決的開始。”

此後的賽程中,他們一個自稱脫口秀花瓶,一個自稱帶刺的玫瑰,“相愛相殺”,攜手衝進決賽。

大家想看他們比一比,看這兩人誰能把“醜窮慘”說得更好笑,同時又把他們看作奇妙的一對兒:每場比賽他們都是鄰座,節目的VCR呈現出生活中的互動。於謙給他們頒了個“最佳雙人組合獎”,他們甚至有了CP名:“何廣誌勝”。兩人既受益於這種綁定關係帶來的觀眾緣,也因此被更大的壓力推著前進。

“大家看著我倆像,但實際上不像。”徐誌勝對《貴圈》說。“我其實挺想和廣智比一比的,畢竟‘南廣智,北誌勝’。”

一路被綁定,被比較,這超出了何廣智的想象。相比去年的雄心壯誌,今年他用“畏畏縮縮”形容自己。“我不想挑戰任何人,我挑戰他是要證明什麽?我不想證明任何東西,我早就接受一定會有人比你強。”

前幾輪比賽,老選手們都很緊張,但徐誌勝顯得比較輕鬆。他是四屆《脫口秀大會》中第二個進入決賽的新人——另一位是去年的李雪琴,北大畢業生,隻用了幾期就搞明白脫口秀比賽是怎麽玩了,她不需要像大部分脫口秀演員那樣在線下試幾百遍段子,就能讓觀眾買賬——他們展現了聰明人迅速掌握規律、摸透玩法、適應環境的能力。

兩季《脫口秀大會》接連出圈,讓這個行業越來越受關注。金錢和機會湧動,更多新鮮血液和聰明頭腦加入進來。至於那些過去幾年間和脫口秀行業一同成長起來的演員,在麵臨更多競爭的同時,也要開始調整自己的人設和特點——成名,某種程度上拉開了他們和生活的距離,而一個高高在上的脫口秀演員,是很難讓觀眾發笑的。

01 夏天來臨之前

徐誌勝想請何廣智吃一頓日料。

那是2019年夏天來臨之前的北京。誌勝想,廣智都要回上海了,得吃頓好的,咱哥倆兒都沒吃過日料,要去揮霍一把。

再往前數3個月,他們在講開放麥時相識。徐誌勝24歲,北京科技大學研究生在讀;何廣智23歲,年紀輕輕就步入社會,做過電話銷售,也當過汽車流水線上的組裝工人,全職講脫口秀1年有餘。

那時的徐誌勝和何廣智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有人覺得他們相似。

細究起來,無論是人生經曆,還是內在性格,二人差異巨大。“誌勝是有個大心髒的人,他對很多事情是真的不在乎。你聽他那個口音,他肯定是班上普通話最差的,但他不在乎。如果是我,我就不說話了,我會自卑。這就是我倆本質上的不同。”廣智對《貴圈》說。

徐誌勝在段子裏調侃自己口音,這是他研究生麵試時才意識到的事。他讀英文,山東口音重,聲兒又大,麵前的老師忍不住要笑。但這並沒有傷害到他,“我研究生麵試老好了,除了英語都是滿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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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外貌,他從小就是話題人物。小學時同學口無遮攔,總是直白地評價他的長相。中學時代,徐誌勝不敢穿好看的衣服,隻想把自己隱藏起來。可比起被人嘲笑,他更怕被忽視。圍觀同學聊天,他寧可憋著也不去上廁所,“我特別害怕去了之後回來,大家沒有發現我離開過。”

好在一路還算順利,還沒等徐誌勝接觸到脫口秀,自卑就已經逐漸被幽默與才智驅散。作為一個從小癡迷郭德綱、《家有兒女》、《武林外傳》和小品的北方人,高中生徐誌勝成功逗樂了班上的女生們。

他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裏給女生講笑話,大家樂壞了,同學們源源不斷地來找他聊天。

“女孩對幽默的激發是巨大的,尤其是旁邊還圍著四五個女孩的時候,那個感覺真是拚了命。你有沒有為了幽默拚命?真是那種想調動所有東西去幽默,去逗她們笑。甚至於幽默對你來說,是一種必須要完成的東西。”他對《貴圈》回憶。

等進了大學,那可太棒了——他打辯論、辦晚會、競選學生幹部、去支教——還能拉到讚助。“學生會都好幾年沒拉到讚助了,就我拉到錢了。有個商家舍不得給我錢,但他相中了我拉讚助的能力,莫名其妙要我去他那兒工作,給他拉學生來買東西。我的大學生活很充實,感覺自己挺有價值。我突然發現,有很多別的事情,會讓人不去關注你的長相,你的閃光點足以彌補你的長相。”

大三時,徐誌勝決定考研,這是他第一次知道要努力去做一件事,因為此事關乎未來。他從學長那兒打聽到,他們這個材料科學與工程專業本科畢業後,很多人去了陶瓷廠,月收入四五千。

“我突然意識到,大學四年畢業後,人生價值就是一個月4000到5000,我有點沒法接受。”

“你認為你的價值是多少?”

“至少8000塊左右吧。我就想著怎麽也是這個數。可能因為我有點自視甚高吧,從小就感覺自己是個聰明人。”

他準備考研,準備了11個月:每天六點起床,早飯後開始學習,中午回寢室睡半小時,再學到晚上十點半。

“考研流的汗都是高三不好好學習時腦子進的水。”徐誌勝說。

“那你為什麽高三不好好學習?”

“因為上課都在想,下課了應該說什麽笑話。幽默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氣。”

跟徐誌勝差不多,何廣智中學時也揮灑過喜劇天賦。他坐在教室靠後的兩排,課是沒聽進去,但要論接老師的話,那是一句連著一句。被罵也無所謂,他就是想把同學們逗笑。

何廣智始終有想要傾訴的事情,但他不敢。“我是一個特別自卑的人,很多時候關於我身上不太體麵的東西,我不敢講,也不願意講。我不可能主動站出來說我的學曆。”但他堅信,一輩子不該隻在車間打工,應該做點別的。22歲時,他帶著三萬塊積蓄逃離了山東小城濰坊,打算去大城市看一看。

第一站是濟南,何廣智在那兒看了一場免費的脫口秀演出。不好笑,但他被兩個演員打動:一個調侃了自己不體麵的職業,一個調侃了自己不出眾的外貌。隻那一次,何廣智就想講脫口秀,“我太喜歡這個東西了,我要做這個事情。”

他看到台上的人把各種事情拿出來講,“好像沒什麽不能說的,大家都痛痛快快地擺在台麵上。你會覺得,原來世界可以是這樣的,這些事情是可以敞開來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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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何廣智在線下表演脫口秀(圖源:山羊GOAT上海微博)

他在濟南說了兩個月開放麥,應者寥寥。當時,脫口秀還是小眾愛好,笑果文化拓展有生力量,主要依靠開放麥,以及在上海舉辦訓練營和新人賽,借機會選好苗子。這些觸角無法抵達一個三線城市的工廠車間,也很難注意到一個隻有高中學曆的年輕人。

2018年11月,3萬塊錢花得隻剩1萬了,何廣智獨自去了上海。他想過了,如果失敗,就回到流水線當工人,然後結婚生子,過完這輩子。到達上海的第四個小時,他就出現在“滿金香”——一個現在已經倒閉的東南亞餐廳,當時開放麥的演出地之一,門票兩塊三毛三。

02 自卑者的機遇

很多人第一次記住何廣智,是因為他把“窮”講得入木三分。

《脫口秀大會》第三季,有一場主題是“不就是錢嘛”。何廣智挺高興,說:“我太了解窮人的生活。在線下,大家一說窮,就會想到我。”另一位選手孟川說:廣智講這個特別好,因為他真的特別窮。

他有個段子講自己月入1500,這個數字還不到上海最低工資標準的六成。

“對,那個是真事兒,掙了1600,交完稅是1440。”

2019年上旬——《脫口秀大會》第二季播出之前——即使在北京和上海,脫口秀的商演一個月加在一起也不到20場。“演員一場400塊,哪怕你是行業裏頂尖的演員,一個月能演七八場,一個月也就掙個兩三千塊。我一個月演四場,在行業裏還算可以的。”廣智說。

按李誕估計,當時中國全職做脫口秀的人——連編劇的活兒也不接,純說脫口秀——不超過10個。他在《脫口秀大會》第二季的開場說,脫口秀全國各地都在演出,可沒人知道。

認識徐誌勝的時候,何廣智正拿著一千多的月收入,在北京講開放麥。那會兒有個江湖傳說,北京的演員業務水平比上海演員強。笑果時不時從上海選一個不錯的新人,去北京“熏陶”一段時間,笑果給付房租。

廣智能獲得這個機會,是因為他剛在上海的線下演出嶄露頭角。到上海的第一個月,他就拿了一場新人賽的冠軍,高興得走了三公裏回青年旅社。沒幾天,他就在地鐵七號線終點站租了房,900塊的月租金換得不到十平米的空間,距市中心18站。

“住在終點站,沒有錢,做這件事也看不到前途。”他時常覺得和社會大環境格格不入。“有時候就覺得,我們這群人在幹什麽?我們做這個事情有什麽意義?你看不到未來有什麽發展,你會覺得我們就是整個社會遺棄的那一撥人。”

是脫口秀治愈了他。“坐二十站地鐵進城這樣的事情,你把這個事兒放到舞台上講,你看到觀眾笑了——脫口秀演員,都是一群‘愛慕虛榮’的人——甚至可以掙到錢,從你自己心裏這個坎就過去了,你覺得這個苦沒白吃,你可以放過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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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多資深的脫口秀演員看來,新人何廣智很像幾年前的梁海源。“弱弱的,被欺負的那種,感覺做什麽都很難。”龐博說。

梁海源是“窮慘”人設的鼻祖。他是國內最早開始講脫口秀的人之一。10年前,他入行時的心願是:“如果有一天這個事情能養活自己該多好。”他算過了,隻要一個月能掙到5000塊,就能實現願望。“但這個行業是絕無可能一個月給你5000塊的。”梁海源對《貴圈》說。

同廣智一樣,梁海源也很自卑,而脫口秀消解了這一切。“一個很需要肯定的人,鼓足勇氣站在舞台上,得到了肯定,那時候我們知道我們也可以發光的。我們生活中能得到別人肯定的機會沒有那麽多,但在脫口秀舞台上的五分鍾裏,可能隻有兩三個段子好笑,觀眾就友善地給我們笑聲,讓我覺得好像我的生活會因此變得更美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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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海源的線下個人專場《悲喜交加》(圖源:北京噗哧脫口秀微博)

窮當然是窮的,俱樂部一直在賠錢,隻能找生意不好的酒吧去演。演員就是檢票員,檢完票就上去演,而台下經常隻有三四個觀眾。但在廣智的印象中,那段窮困日子“太好了,太美了”。他每天晚上11點在出租屋附近的橋下練貫口,他的山東口音越來越淡;他是朋友口中的“跑場王”,他估算過,跑了有上千個開放麥;他和一群誌同道合的人在一起說脫口秀,每天演出,演完之後討論這段子怎麽樣,觀眾反應又如何。

這群人組成了一個小世界,用廣智的話說,這個世界“破敗不堪而又欣欣向榮”。

“沒人能看到這個行業能掙錢。所有人憑著一腔熱血在做這個事情,你能感覺到每個人上台之前,眼睛裏都有光。那時候演出機會不多,經常一周隻有一次上台的機會,所以大家都特別珍惜,都特別重視。那種感受真的很奇妙,你感覺這個東西生命力極強,同時又很脆弱。當時也沒意識到,這種生活,這個東西,很快就會過去了。”

賺不到錢,廣智僅剩的1萬塊也見底了。一位線下製作人從何廣智來上海的第一天,就勸他找個工作,別這麽孤注一擲。“他不是打擊我,就是跟我說一些實話。但他也知道我想要什麽:就是有一天能被笑果公司看到,然後能上《脫口秀大會》。”

2019年11月的一天,那位製作人突然告訴廣智:李誕今晚要來看你演出。說這話時,製作人特別激動,“就是那種,這事兒你真的能做成。”

那晚,李誕笑得很開心,他說自己有一年都沒這麽笑過了。

03 南廣智,北誌勝

何廣智如願上了《脫口秀大會》第三季,成了“最強新人”,甚至打敗兩個老炮兒,進入半決賽。那之後,徐誌勝時不時會在線下演出中聽到“南廣智,北誌勝”的說法。

“大家在線上看完廣智,再來看我,自然而然會進行比較。我自己也會比。但就覺得,憑當時我的段子,當時我的狀態,和廣智差距還是有點大的。會明顯感覺到自己不夠好。”徐誌勝自我寬慰:我還是個學生,廣智是全職脫口秀演員,我當興趣愛好,廣智是當事業。

他繼續在課餘說開放麥,也慢慢接到商演。

徐誌勝進入脫口秀行業,其實隻比廣智晚半年。北京科技大學研究生校區在昌平,荒涼又無趣。他沒事幹,就躺在宿舍床上刷手機,刷出了一段石老板的脫口秀,大為震撼:“我也經曆過,我怎麽就想不到這麽好笑?”

現在想來,徐誌勝認為那是他的決定性時刻:他決定去講脫口秀,學習這個讓他覺得很高級的喜劇方式。

他給單立人喜劇寫了封郵件,想去做誌願者,對方沒回複。他又追發一封:“抱著一絲僥幸的心態再來問一下,如果沒有入選,也請您百忙之中隆重地通知我一下!”

他去上了體驗課——為了趕上時間,他在學校的考試中提前交卷。他用體驗課上學到的基本思路,再加上本科時寫小品的經驗,融合到開放麥裏,第一場就炸了,第二場又炸了。

“第一次講長相效果就非常好,那是一套上場前花10分鍾左右臨時想的段子,上去了講了3分鍾,就講別人對我長相的同情。”

一切都很順利。他去單立人說開放麥,單立人“台柱”之一小鹿在群裏說:“徐誌勝太炸了,我笑出了鵝叫。”老演員給了很高的評價,大家都覺得他是個厲害的新人。“相當於你就進了這個圈子,大家會給你拋橄欖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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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誌勝線下演出經常“炸場”(圖源:單立人喜劇微博)

最開始,徐誌勝調侃長相是為了獲得笑聲,但後來他慢慢喜歡上了舞台上的自己。“脫口秀告訴我,可以換一個視角,自己再往前走一步,你才意識到原來這個事情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大。很多痛苦和情緒就以笑的方式消解掉了。”

然後,借著脫口秀,他認識到了生活的可能性。“我是從山東出來的,我之前感覺30歲一定要結婚了。不,不是,不僅要結婚,我感覺30歲就要生孩子了,家庭的壓力就在這兒。”

在開放麥,他遇到了一個34歲的哥們兒,從不著急結婚生子,還在想著拍電影的事,“我感覺到,每個人的生活節奏是完全不一樣的,自己的節奏是可以不被人左右的。這個事情對我影響挺大。”

徐誌勝說了半年開放麥之後,《脫口秀大會》第二季播出,帶動整個行業線下場次大幅增加。演員收入也增加了——第二季冠軍的專場,門票賣到了680元,之前他的拚盤演出隻要80元,票價裏還可能包括李誕和楊笠。

行業逐漸繁榮起來。徐誌勝接到了更多的商演,一個月能掙一萬多塊——達到了他對自我價值的評估。“我就感覺我在學校裏已經實現了財務自由,去食堂,我想吃啥就能吃啥,食堂沒有我不敢吃的東西。”

2020年,《脫口秀大賽》第三季的爆紅,讓線下演出市場“狂飆突進”,真正出圈。在獨立脫口秀演員於是的統計中,2020年下半年,他做了194個專場,是前一年的兩倍,他還在最後三個月開了7次專場。

“《脫3》播出之後,脫口秀是真的火了,連王思聰都來看我們演出。”龐博在《脫口秀大會》第四季的決賽中說,“去年外部環境不好,公司環境更不好,大家都有一種我們隻能再講一年脫口秀的感覺。但去年做完,我們就知道,我們這些人可以講到我們不想講了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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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下脫口秀演出,觀眾反響熱烈(圖源:單立人喜劇微博)

“當整個行業急速上升的時候,我也要畢業了。我意識到這個東西能為你帶來收益,是可以支撐你生活的,是可以選擇作為職業的。”徐誌勝說,“我很幸運,是在行業上升期的時候進入,我的節奏和中國脫口秀發展的節奏是相符的,行業更好了,我也就跟著水漲船高。”

2020年冬天,徐誌勝成為一名全職脫口秀演員。老家的父母並不理解這個職業,但兒子能賺到錢,這足以讓他們放心。

在進入這個行業時,徐誌勝是自信的,這與他入行的時機有關,也和他的自我認知有關——應用學科的碩士畢業,他對生活有充分的選擇權,脫口秀隻是碰巧出現了;但廣智是另一種情況,“人生就沒啥選擇。除了脫口秀之外,我就找不到什麽更好的工作。”

那個冬天,廣智和誌勝在廣州演出時相遇了,兩人一起吃了頓潮汕牛肉火鍋,徐誌勝請客。他們沒想到,一年後,他們的名字會被如此緊密地綁定在一起。

04 明星的誕生

何廣智在《脫口秀大會》第四季決賽裏,提了徐誌勝許多次。每提一次,現場都響起海浪般的笑聲。候場的徐誌勝笑說:“提我是好使。”他們有意無意地被節目組、老選手和觀眾們湊在一起。在周圍人看來,他們是互相成就、亦敵亦友的關係,少了對方的激勵,他倆可能都走不了這麽遠。

何廣智和徐誌勝都小小地成名了。節目半決賽還沒播出,徐誌勝已經完成了至少四個廣告拍攝,在籃球場打球被路人要求合影,還與鹿晗等明星在微博上互動。廣智搬了家,搬去了市中心,一個有生活氣息的老小區。他接了商務廣告,參加了時尚活動;他有46.9萬微博粉絲,路上會被人要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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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何廣智很不安。上個月去劇場演出,結束後有觀眾在門口等演員出來,要拍照合影。“我有點害怕,覺得我們不值,我們不應該是這樣。”

他解釋,“一直覺得這事我心裏過不去。脫口秀的魅力是人格,你在台上講了15分鍾,觀眾被你的人格折服了。我在台上的人格,是一個普通人,講的是普通人的生活。如果觀眾喜歡上了這個普通人的人格,到了台下卻把你當成明星看待,這不是矛盾嘛。你喜歡的是台上閃閃發光的普通人,不是明星,我覺得不可以這樣對待。”

“廣智是紅了之後還會給工作人員買早飯和水果的好孩子。”笑果的工作人員說。

不管願不願意,經過這兩季綜藝節目的帶動,有些脫口秀演員已經是“明星”了——這是李誕在《脫口秀大會》第二季時期待的。王勉、李雪琴、楊笠、呼蘭、王建國等人,或是參與一線綜藝,或是客串當紅劇集,或是和國內外的知名品牌開展商務合作。楊笠在節目中承認,成名讓她掙了很多錢,以前從未想過自己這麽能掙錢。

脫口秀演員黃西也在最近接受采訪時說,“我剛回國那會,很多人模仿我的風格。現在你再去俱樂部裏看,年輕人基本是男的模仿李誕,女的模仿楊笠。”

成名的道路越來越清晰。十年前,梁海源覺得他們走在荒漠上。笑果文化能做成什麽樣,大家心裏都沒底。“別說我們了,老葉(笑果公司董事長葉烽)他們也不知道這個公司什麽時候會倒閉,大家心裏都沒底。我早就想好了,如果倒閉了就回深圳工作。”

如今這片荒漠漸漸有了綠意,不僅不荒了,人一多,還有了“導航”。“現在這個行業很好,得到回饋也很快,不用擔心做這個東西能不能養活自己。隻要你做得好,有成熟的段子,養活自己肯定是沒有問題的。”梁海源告訴《貴圈》。

在脫口秀最為流行和成熟的美國,一個素人想要成長為脫口秀明星,大約需要七八年時間——輾轉於小酒吧、鄉村俱樂部和大劇院,最後上電視,成為明星。黃西說脫口秀的前四年都籍籍無名,四處尋找登台機會。七年後,他才登上美國最熱門的脫口秀節目《萊特曼秀》和《艾倫秀》,然後是白宮記者年會,為大眾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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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西在2010年白宮記者協會晚宴上表演脫口秀

國內的脫口秀市場大致也遵循這個路線,從開放麥到商演再到綜藝節目,但時間被大幅壓縮。在《脫口秀大會》上,有著四年從業經曆的呼蘭早就被認為是老演員了,而“炙手可熱”的徐誌勝,接觸這行的時間是兩年半。

今年年初,一位簽約笑果的脫口秀新人曾提到,未來半年的主要目標就是備戰《脫口秀大會》。參加《脫口秀大會》意味著什麽,已經顯而易見:你可以和許多優秀同行相互改稿,然後一較高下;你將會在三個月內被大眾認識,獲得豐厚的經濟收益;你可以與笑果文化簽約;當然,你也將在最短的時間內消耗掉段子庫存——有些參加了《脫口秀大會》第四季的年輕演員缺席了最近的線下演出,說自己暫時沒有新段子了。

龐博調侃:“他們(新演員)很多人隻要淘汰兩個我這樣的老選手,下半年就能接到廣告;走到決賽,就能參加《吐槽大會》。”

“直白點說,就是掙到錢了,大家都掙到錢了。”何廣智坦言,“演員的心態會有一些變化,包括我自己也是。你接觸到更好的生活之後,你可能想要的物質生活更多了。”他安慰自己,如果這個行業說得好的人都不掙錢,社會怎麽會認可這個行業呢?

在總決賽上,何廣智說自己將要和過去困苦的生活徹底告別了,但他還是想跟大家說說那段日子:最初說脫口秀時,觀眾隻有三個人;最近在劇場演出,從大舞台上摔下來,大概因為自己隻走過小舞台,沒走過那麽大的舞台;無論生活有多少苦,隻要你不喊疼的話,你就是個藝術家。

采訪中,何廣智努力回憶著過去窘迫的細節,但抱歉地說,“那種痛苦的生活真的有點記不得了,我有意去忘記痛苦。”

他對過往生活有些不舍,因為那曾是他創作的根源。“每次上台,都把最敏感、最脆弱的東西拿出來展示給觀眾。”何廣智說,“物質生活最窘迫的時候,痛苦都是切膚之痛,很容易拿過來寫成段子。當生活慢慢變好之後,再想創作那樣的東西就很難,如果不是切膚之痛,就很難打動觀眾。”

梁海源也認同何廣智的段子與他早期有點相像,“我也說過生活的辛苦,但現在生活確實比之前好,我也很久沒說過生活不好了。何廣智慢慢也會告別這個。脫口秀說的是你的生活,講你的當下,講你的心態,講你對世界的看法。沒有必要刻意抓住一個東西不放,那個東西已經不屬於你了,你就沒必要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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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廣智和誌勝怎樣想,《脫口秀大會》之後,他們將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成為彼此的參照係。他們都在這個舞台上獲得了從前沒有的東西——廣智獲得了相對富足的生活,誌勝被更多人認識和喜愛。同時他們也都將麵對嶄新的困境——廣智不窮不慘了,需要尋找新的話題和素材;誌勝也用完了大家對新人的熱情和寬容,剩下的路,需要他靠踏踏實實的積累,慢慢走。在決賽上,他已經把這種壓力表達了出來:觀眾的喜愛撲麵而來,讓他覺得德不配位。他也在采訪中表達了類似的想法:“比賽是非常殘酷的,我明顯感覺自己不夠好,尤其是大家拿我和廣智比的時候。”

廣智已經在段子裏說自己的新生活了,比如失敗的理財,比如渴望戀愛。“我以前會擔心眼界和閱曆會影響創作,但後來我發現,隻要你的生活不停往前推進,一定會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就一定會接觸到更多新鮮的東西,沒有人能夠停滯不前。”何廣智說,“隻要你還在生活,還在過日子,肯定會有新的煩惱出現,就還能寫段子。”

徐誌勝曾對何廣智說過,幸好兩人並不是真正地相像,“不然競爭就太猛烈了”,觀眾也會審美疲勞。節目結束了,競爭的氣氛暫時消失,兩人湊在一起不用想比賽,盡可以瞎樂嗬,窮開心。但他們彼此都知道,漫長喜劇生涯中持續不斷的對決,也許才剛剛開始。

華客新聞 | 時事與歷史:“又醜又窮又慘”,他們憑什麽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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