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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貧農民越扶越貧:”免費的陽光”為何讓我欠了20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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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伏發電補貼,“扶”了上萬家光伏公司,“貧”了農村貧困戶?

01

“會賺錢“的屋頂

家住保定徐水縣的金禮雲,經常爬到家附近的山頭上俯瞰自己居住幾十年的鄉村。裸露著深灰色屋脊的排排民房俯臥在山腳下,灰蒙蒙的、懶洋洋的。四周綿延的是一望無際、隨四季變換色澤的田野。

秋收時節是最美的,黃澄澄的玉米鋪滿屋頂,掛在院落裏,在陽光下炙烤得暖烘烘的。金禮雲記不清是從哪一年開始,村民們的屋頂突然披上了“深藍色的亮片外衣”,最開始隻有一兩塊,平滑光亮,挺古怪的,後來越來越多,幾乎鋪滿了整個村莊。沒有安裝的農戶深色屋脊,倒顯得很突兀,像塊牛皮癬。

“深藍色外衣”是安裝在屋脊上的光伏玻璃板,像直尺刻度一樣橫平豎直的白線把玻璃板分割成許多方塊,在陽光下閃爍。銷售人員當時告訴金禮雲,這些光伏玻璃板,能將免費的光變成“有價值”的電並網出售,不需要農戶出資,隻需要把屋頂出租出去,每年每塊板就能有20元的收入。

金禮雲聽後,心動不已,心想著,家裏的屋頂大多數時候都閑著,隻有秋收時節能利用一下,大不了,把糧食拿到門前曬,不也一樣嗎?

2019年,她決定把家裏的屋頂按最大麵積利用程度安裝光伏板,安裝公司測算後,最終安裝了66塊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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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金禮雲的“謹慎權衡”相比,遠在福建南平市山區的李貴民,對光伏的前景充滿想象。他索性從信用社貸款20萬,在屋頂上安裝光伏板。

李貴民是作為貧困戶被選中的。他幼時得病,雙腿萎縮,落下與輪椅終生為伴的殘疾。40多歲的他雖被輪椅困住了雙腿,但是骨子裏的不服輸、愛嚐試新事物的勁頭,從來沒讓他困在輪椅上的狹小空間裏。他在自家院子裏做木工,搞養殖,還把自己綁在摩托車上爬上崎嶇山路,或者開到10公裏外的鎮上趕集。

2018年春節前,村支書帶著光伏銷售人員來到李貴民家裏,告訴他安裝光伏板可以賺錢。沒錢?光伏銷售公司可以協助貸款,而且用每年光伏板發電賺來的錢來償還貸款,10年就能還本付息。不僅如此,在餘下的至少10年裏,每年光伏發電的收入都歸李貴民,這樣一來養老問題就可以基本有保障了。

當得知整個村莊隻有自己還有另一個貧困戶才能安裝光伏板時,李貴民很興奮,也很感激“政策的照顧和體恤”。他不顧家人的反對,同意以個人信用貸款20萬,在自家屋頂上安裝了22千瓦的光伏板。

光伏貸款砸到湖南邵陽的王大勇身上時,王大勇一家人也都是滿懷感激。2016年春末,邵陽瑤山的杜鵑花剛剛凋謝,王大勇清晰得記得,當時村幹部登門說,“你被幫扶工程選中了,可以迅速脫貧”。

42歲的王大勇是村子裏的貧困戶,父母均做過大手術,現在勉強靠藥物維持生命。妻子也在2009年查出宮頸癌,後來做過好幾次手術,根本沒法從事重體力活。唯一的兒子還患有先天性的扁桃體肥大,五口之家的全部重擔幾乎都落在王大勇身上。

聽銷售人員介紹,銀行放貸給安裝,還不用自己還利息,甚至每月還有額外的收入,王大勇幾乎立即就同意安裝了。

無論是出租屋頂的金禮雲,還是貸款安裝的李貴民、王大勇們,他們都是全國光伏發電熱潮之下,希望能依靠閑置屋頂有筆穩定收入的人。戶用光伏發電風潮最早可以追溯到2014年推出的分布式光伏試點,後來因為國家給予光伏發電站一定的財政補貼,一時在全國蔚然成風。

今年6月,國家能源局再次推出整縣分布式光伏開發試點方案,為光伏發電添柴加火。國家能源局的數據也反映出村戶安裝光伏的熱潮。截止2021年9月底,全國累計戶用光伏項目裝機容量約有1168萬千瓦(納入國家財政補貼)。而中國光伏行業協會名譽理事長王勃華曾經在2020年底披露,全國戶用光伏安裝戶數已經超過150萬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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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策號召也催生出近30萬家光伏發電企業,其中正泰電器、協鑫集團、通威股份、天合光能等,近幾年在全國瘋狂成立分公司和代理商,迅速擴大裝機量,成為全國戶用光伏發電推廣應用最多的品牌商。

鳳凰網《風暴眼》於2021年10月20日在電話裏和東莞光伏公司老板李敏澤的一個多小時裏,李敏澤就有11個未接來電。他表示,最近業務明顯增多了,客戶排隊上門。

02

“光伏貸”扶不了貧,卻濟了富

然而,在政策東風之下,據鳳凰網《風暴眼》了解,很多光伏公司的口碑並不好,不僅沒有讓農民掙到錢,反而還讓很多農民“困”在了搭建光伏板的屋頂下,與之相比,積極推進的銀行、光伏公司卻成為獲益方。

44歲的李貴民就是被“困”的一員。

他對光伏發電最初認知來自網上、電視上的新聞報道。他覺得這東西是高科技、有前景,所以當業務員拿來厚厚一踏A4紙張大小的合同條款時,李貴民看都沒怎麽看,就在銷售人員的指示下,在空白處簽了名字。

第二天,銷售人員和信用社的人就上門來到李貴民家裏,辦了20萬的貸款。

一直到半年後,李貴民才意識到情況不妙。業務員所說的“光伏板發電足以覆蓋貸款利息”,“即使遇上天氣不好的時候,發電量不足,公司可以補償差價”等承諾在兌現了幾個月後,便不再兌現,因為光伏公司的老板跑路了。當時上門的業務員是鄰村的,現在也尋不見,隻聽說跑到上海去了。

李貴民隻能瞅著手機上的APP幹著急。在這個APP上,有一個跳轉的箭頭顯示發電量,但李貴民發現,每月發電量帶來的收入根本就償還不了貸款,不得不從自己其他的銀行賬戶轉賬償還。“安裝第一年,電費不夠還貸款利息,自己倒貼了2000元;第二年,倒貼了4000元,今年估計至少要倒貼5000元。

除了貸款本息要償還外,還有雜七雜八的維修費,每年也要上千塊。李貴民給鳳凰網《風暴眼》算了一筆經濟賬:光伏板需要定位清洗、維修,每次清洗費用就要500元,維修上門費也要200元,這還不包括材料費。每年暑季的三個月裏,他幾乎每一個月都要找人維修一次。

不隻金錢上的損失,李貴民更覺得精神上受挫。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冒失”了。他嚐試找過光伏公司,但辦公室早都空無一人了,也給使用的光伏品牌——隆基品牌廠商打過電話,對方聲稱與他們無關。最後各種辦法都想盡了,還是一籌莫展。他隻能無奈地怪罪自己,文化水平低,輕信了銷售人員的“嘴”。

李貴民自責的同時,湖南的王大勇想得很清楚,他不隻是被“忽悠了”,還可能是被騙了。

和李貴民一樣,王大勇也是享受金融政策福利安裝的光伏板。當時業務員告訴他,不僅不用還貸,每年還可以收取額外發電收入:“國家給予光伏發電補貼,並網價0.42元一度電,加上國家和湖南省給予的補貼,安裝後,一度電可以賣到1元多。安裝5.5千瓦,如果按一天30度電來算,每天能有30多塊錢的額外進賬,一年就是小1萬,償還貸款利息綽綽有餘,多餘的都是額外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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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實際上,安裝光伏板兩年後,2019年6月,突然收到銀行的逾期貸款賬單的時候,王大勇才知道,實際發電的收入,根本覆蓋不了貸款利息。他記得很清楚,前三年一共才發電9000多度,即使按照1元價格出售(第三年電價省補貼取消,實際價格才0.87元),3年才賣9000多元,根本到不了銷售人員口中的“年收入上萬元”。

和李貴民相似,因為銷售人員的誇大其詞,原本希望靠光賺取生活費的人都背上了債務。王大勇算了一下,按照光伏板最近幾年平均發電量差不多一年可以發電3000度,一度電0.87元,每年收入也就2000來塊,對於每年5000多元的利息來說,尚不及一半。

而且,很多光伏公司在利用光伏貸出售光伏板時,還會對光伏板層層抬價。據鳳凰網《風暴眼》了解,隨著技術的發展,光伏板的成本已由2014年的10元/瓦,下降到現在的3.5元/瓦左右。王大勇家安裝的光伏板,即便按照2016年的網上其他光伏公司公布的市場價6元/瓦,王大勇的安裝成本也貴了1.5萬元。

李貴民安裝得更貴,足足比當時的市場價多花了7萬元。東莞光伏公司老板李敏澤介紹,“光伏發電板成本基本上都差不多,但是南方可能因為人力成本較高,安裝光伏市場價格也較高,2018年南方市場價差不多6元一瓦。”按照這個成本價計算,李貴民安裝的22千瓦光伏成本也不過在13萬元左右。而李貴民卻承擔了20萬元的安裝成本。

這其中的差價收益自然都落入了光伏公司的口袋中。**讓很多村民蒙在鼓子裏的還有光伏貸款利率,實際上已經遠離國家光伏扶貧工程的初衷了。**

2016年發改能源[2016]621號文件出台,文件指出,對村級光伏電站,資金由國家開發銀行、中國農業發展銀行為主提供優惠貸款,資金來源成本情況在央行同期貸款基準利率基礎上適度下浮。同時鼓勵其他銀行和金融機構為光伏扶貧項目提供低成本融資。

但是各地在執行光伏扶貧貸款扶持時,施行的貸款利率普遍並不低。李貴民所在南平市浦城縣,2017年公布的光伏貸款利率統一為基準上浮20%。而李貴民於2018年借款的為期10年的20萬貸款,貸款利率為5.94%,相比當年央行基準利率4.9%,正好上浮20%。

國家吹響的光伏扶貧政策下,原本讓利於民的一項好政策,最後反而成為勒住村民脖子的枷鎖。如今的李貴民在朋友的幫助下,成了一名夜班電商客服。他每天坐在電腦前,直到夜裏淩晨,掛掉耳麥,一天才結束。他唯一的期待就是,希望自己10年還清貸款後,光伏板還可以正常發電。

而40多歲的王大勇,不再設想未來,窘困於眼前的債務和家庭的龐大醫藥開支,不得不遠離家鄉,寄托於打零工維持家庭基本開銷。

03

“為公司兜底20年”

河北保定的金禮雲,因為是出租的屋頂,雖說不用承擔貸款,也不用擔心發電收益情況,但是今年8月4日上午收到的一條短信,讓她心裏越來越發慌。

她家屋頂安裝的是大品牌商正泰光伏的玻璃板。短信內容是:“因響應國家政策,公司優化合同版本,自2021年1月起,公司與業主合作模式由租賃模式改為合作開發的模式,現將之前與您簽訂的租賃合同改成合作開發合同,合同的修改不影響業主的權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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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禮雲大惑不解,翻出兩年前的紙質合同一看,才發現自己明明隻是屋頂的出租方,每年收取1200元的租金而已,怎麽在合同裏成了承租光伏設備的甲方?變成了甲方後,合同條款裏都是對自己的約束和義務,相當於風險都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她一條條細讀,視線移到合同第六章對雙方權利和義務規定的第一條——“如果發電產品被盜竊、人為損壞或滅失,甲方(金禮雲)應立即負責賠償,賠償金額為產品的折舊價格。”金禮雲心裏猛地“咯噔”了一下:“設備裝在自家屋頂,肯定會盡全力去維護設備的運轉,但是天災、盜竊怎麽辦?我也無能為力啊,你找老天爺啊?”

“滅失”和“盜竊”在法律條款中釋義很寬泛。在盈科律師李昌鎖看來,滅失既包括人為損壞,也包括不可抗力的天災,譬如自然災害、地震、台風等;而偷竊如果是已經盡了努力,但是仍然被盜竊的,也屬於不可抗力。不可抗力應該是雙方免責的事由,但合同裏卻規定了完全農戶賠償責任,很顯然是有失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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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條款,也都讓農戶在維權上身陷被動,處於不利地位。譬如,農戶要將電站的收益權質押給公司,帶來的風險是,“公司掌握著更多的主動權,如果公司認定農戶有違規,很明顯會增加農戶的就是維權成本和費用支出。”李昌鎖稱。合同仲裁地方是在杭州,而農戶卻在河北保定,如果一旦發生糾紛,農戶勢必要跑到杭州去接受仲裁調解。這些都不利於農戶。

而更要命的是,金禮雲要整整履行20年義務,僅僅隻是為了每年獲得1200元的收入。金禮雲越想越擔心自己沒掙到幾百塊的租金,卻落得賠償人家10來萬設備款的慘狀。她多次和正泰公司聯係,希望能修改合同中條款,但始終未能得到相應回複。

金禮雲在網絡上求助,發現有許多和她一樣質疑的人。30歲的梁文成是第一個站出來詳細陳述正泰光伏霸王條款的人。今年7月底,他在知乎上發表了第一篇帖子《一個名叫“金某寶”的光伏,20塊租房頂,卻讓我..》。

文章陳述了合同中的霸王條款,與金禮雲質疑的點大都相似。最讓梁文成氣憤的是“合作開發合同上的開發成本明顯被放大了”,上麵列出的成本是4.5元/瓦,而實際上正泰光伏給全款安裝的農戶成本在3.2元左右。

他還把合同發到光伏行業群內。有人總結得很精辟:“用了甲方的地,用了甲方的人,讓甲方提供了設備20年的保險、克扣甲方租金,最後還讓甲方兜底!不出事就沒事,出事就等著賠錢吧。”

後續發展也超出梁文成預料。該帖子在網絡上引發熱議,有1.6萬人點讚。沒幾天,即有人私信梁文成說文章不真實,希望能夠刪除稿件,並暗示可以有償刪稿。他在各大平台的稿件,隨後均收到正泰方投訴,很多平台害怕承擔責任,把稿件都刪除了,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家大平台還保留著原文。

梁文成發帖子本沒什麽訴求,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也不想維權,隻是出於道義,覺得有必要把情況呈現出來。2個月以來,來自正泰方的不同人士聯係他,當然也包括律師的律師函,控訴他發表了不實報道。他最初氣憤不過,接連發了多篇後續報道,包括揭露對方讓其有償刪稿一事。

梁文成很擅長把情緒做進文章裏,每一篇都在知乎上至少引起數百條評論和數千人點讚。當然期間在對方的煩擾下,他也有多次調整一些文章過激措辭,其中一篇文章改了不下30次,梁文成說。最後仍未能達到雙方滿意,他不勝煩擾,幹脆直接說
“如果想起訴就起訴好了”。事情才得以暫時平息。

04

真實的數據被忽視

閉塞的農村和開放的城市之間,屈居在利益底層的永遠是閉塞一方。

“新型家用電器”、“光伏養老”的字眼在用戶更為下沉的各大視頻網站隨處可見,很多光伏行業博主或者光伏經銷商
“吹噓”安裝光伏電站給農民帶來的豐厚收益時,李貴民們在網絡上的質疑聲音,顯得非常孤獨無力。

“我家82塊板,最高峰也不過有140度電。你家50塊板一天就有300度電,你這邊可能是月球吧,24小時光照。”李貴民每次在視頻上刷到有人吹噓光伏電站的發電收益時,都會忍不住懟兩句,但後來發現,宣傳光伏的越來越多,幹脆麻木了。

家在湖南常德的劉彬在當地則快成了“鬥士”,“隻要有人在我麵前吹噓光伏電站收益,我絕對不客氣,管他是誰”。他於2018年曾自費20萬安裝了20千瓦的光伏電站,每年發電收益不到5000元,他質疑“說好的收益在哪呢,尋不見”。

真實數據是怎麽樣的?在東莞經營一家光伏公司的李**敏澤給鳳凰網《風暴眼》講述了計算原理:*物理學上,每度電就是功率乘以時間,每天日照強度、長短不一,光伏板的容量(時時功率)實際上是動態變化的。為了方便從業者計算收益,光伏公司通常按照當地發電情況,簡化為平均值——日均發電量=足額功率*日均足額發電時長。以東莞為例,比如10千瓦的光伏板(正規品牌),日均足額發電時長是3個小時,日均發電就是103=30度,一年差不多是1萬度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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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蘇省東台市2019年年鑒中披露的統計數據也間接驗證了李敏澤的觀點。統計數據中當年並網電站有160兆瓦(16萬千瓦),發電量是1.59億度。據此計算,10千瓦的電站,發電量大約是9948度。

因為2020年國家下調了電價補貼,包括河南、河北等地的分布式光伏電站每度電僅補貼3分錢,上網電價約為0.41元/度左右,按照10千瓦一年1萬度的電量統計,一年發電收益差不多在4000元左右。即便按照當前比較低的安裝成本計算,安裝費用為3.5萬(3.5元/瓦標準計算),剔除期間的維修費、清潔費等人工費,差不多8-9年可以回本。

然而,在鳳凰網《風暴眼》谘詢的多位光伏電站從業者那裏,真實數據卻被“調包”了。

“發電收益”在同一家品牌代理商那裏可以隨意“篡改”。10月中旬,正泰光伏的河北邢台代理商和河南永城代理商和鳳凰網《風暴眼》交流時,雙方告知的收益情況完全不一樣,邢台代理商說“3、4年回本”,另一位則表示“4、5年可以回本”。

那些在光伏行業比較活躍的知名大V,包括光伏智庫老敬曾在2019年宣傳的光伏電站收益數據也充滿紕漏,“光伏發電補貼0.18元/度,連補20年”,而實際上2020年分布式光伏補貼下降到0.03元/度。他聲稱的“在江蘇投資5.5千瓦電站,一年發電量約為6300度”,也高於上述的水平。

在光伏行業的每一環節,包括上遊的品牌商到下遊的代理商、光伏信息大V,都在光伏發電的“真實收益真假”問題上,扮演了“包庇者”角色。

“你想想,真實的情況是7-10年才能回本,如果你真實告訴農戶,誰願意安裝呢?”李敏澤說。如果是貸款安裝,還包括利息成本,回報周期更長,至少要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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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業亂象歸根結底,還在於公司內部缺乏規範和管理。李敏澤2016年剛入行時,沒有任何光伏儲備知識的前提下,上班第一天就直接被公司派出去開拓新區域了。他手上隻有一份公司數據材料,他所帶領的團隊,開著兩輛起亞車四處兜轉,非常艱難。直到月底才落地一個客戶。他摸清“套路”後,迅速在自己團隊複製成功經驗,不到一年,升任為東莞公司總經理。

一年後,他才意識到,安裝農戶的真實發電量根本不及公司材料上宣稱得那麽“漂亮”。然而團隊中,很多人,為了拿到自己的提成,不惜采用各種口頭承諾,誇大數據。“所以那幾年,公司的口碑普遍不好。因為農民覺得沒有達到你所說的發電量,自然會覺得你是騙子。”

即便是已經成為全國分布式光伏電站的民營企業龍頭正泰光伏,他們的代理商在相關光伏發電行業上的理論儲備依然很“匱乏”。鳳凰網《風暴眼》在向兩位代理商谘詢具體數據計算原理時,雙方均支支吾吾,語焉不詳。其中一位後來有些不耐煩,反問作者,“你問這麽細,有什麽用?沒有人能給你講清楚的。”

05

誰在掙錢?

無論是合同暗藏的苛刻細節,還是光伏公司口中充滿泡沫的“數據”,屋頂上安裝過光伏板的村民們都領悟了一個道理**:**

他們隻是給光伏公司免費打工而已。真正獲利的是那些光伏公司。

分布式光伏電站行業的真正大年,始於2017年國家加大分布式光伏發電補貼。

國家給予電價補貼標準是每度電0.42元,各省市、直轄市還額外有電價補貼。其中上海市給予電價補貼是每度電0.4元。北京則將2015年1月1日起並網發電的項目,每度電給予0.3元(含稅)的獎勵,連續獎勵5年。江蘇省無錫市給予2元/瓦的標準給予補貼。浙江省給予0.1元/度補貼,杭州市在國家、省有關補貼的基礎上,再給予補貼0.1元/度,連續補貼5年。

也正是這波自上而下掀起的補貼浪潮,激增出數萬家光伏公司,僅2017年天眼查新增光伏注冊公司就高達7.43萬家,攀至增速之巔。李敏澤形容當時的行業盛況規模“可媲美房產中介門店”,2460平方公裏的東莞市,街道上光伏公司的招牌隨處可見,最多時就有1000多家。

但是2018年“531”限規模、限指標、降補貼政策出台後,國家補貼大幅下滑,許多公司因為早期經營不規範,對光伏行業了解不足,導致民戶發電收益遠遠達不到實際承諾水平,再加上補貼延遲,最後資金斷裂而倒閉。2018年新增分布式光伏裝機約21GW(1GW等於100萬千瓦),增速由原來的10%下滑至5%。

李敏澤也稱,大部分光伏安裝公司其實都不怎麽掙錢,僅僅掙的是安裝成本差價。上遊的大品牌商、上市公司才是最大的受益者。“真的,他們才是主導者。”李敏澤停頓了一下,笑著說“我們安裝公司隻是喝湯”

隨著光伏板成本下降以及安裝價格的透明化,像李敏澤公司一樣的光伏安裝公司,他們從上遊采購光伏板的利潤空間也逐漸攤薄。而他們還需要供養一批的安裝施工團隊和銷售人員團隊。

為了增強利潤空間,李敏澤今年已經重新調整公司策略,從安裝戶用光伏電站開始和品牌商合作,往上遊品牌商轉型了。他們有意縮小戶用電站安裝規模。去年一年安裝200個戶用光伏電站,今年前10個月才裝100餘個戶用光伏電站。江西一家民營光伏安裝公司經曆了早期的行業發展高峰時期,因為後續收入和利潤下滑,2019年開始逐漸轉型做變電站改造項目了。

李敏澤口中“主導者”是那些上遊光伏品牌廠商和投資商。號稱全球最大光伏製造商的隆基股份,憑借矽材料、光伏電站組件、電池等銷售,2020年淨賺81億元(淨利潤),比去年增長了60%。

隆基股份的創始人李振國和李喜燕夫婦,也因此以身價475億財富值,首次躋身2020年《胡潤中國百富榜》。當年的胡潤百富榜上,首次榜上有名的還有製造光伏板的信義玻璃創始人李賢義家族。

溫州富商南存輝的正泰電器作為中遊製造商,一麵從隆基股份、上機數控等上遊製造商采購矽片原材料的同時,一麵加工組裝成光伏組件,投資光伏電站建設。今年4月,正泰電器經憑借全國建立的3萬多家渠道商,已成為全國最大的民用光伏電站擁有者。

300人的分布式光伏團隊,憑借3萬人的渠道商,在2020年,就創造了16.95億元的收入和2.67億元的盈利。這種和渠道商捆綁的輕資產模式被正泰電器視為一種成功。

雖然利潤不及上遊廠商豐厚,但是正泰電器的渠道商優勢,幫助它迅速找到新的資本優勢。今年6月,正泰電器風聞全國整縣推進的戶用光伏電站試點計劃後,迅速加快戶用光伏推進。7月以來,聯合多家研究機構推出《中國零碳鄉村白皮書》,同時發揮自身的渠道商優勢,在地方成立多家分公司。

投資者看到正泰的官方信息後大為興奮,加上背後券商看好,正泰電器已經成為投資香餑餑了。7月以來,正泰電器的股價出現多日漲停,截止到10月28日收盤價61元/股,已經上漲了一倍。

整個光伏板塊在資本市場上也一路高歌猛進。

Wind數據中,光伏ETF從今年3月初,到10月20日單位淨值已經由0.976上升了86%,成為A股中明星板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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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本的推手之下,光伏市場的超級遊戲早已鑼鼓喧天。在光伏發電的國家政策刺激下,利用農村閑置屋頂創造商業價值,擁有無限光明的前景。但是在風口浪潮之中,喧騰熱烈的永遠是資本,而落地層麵的安裝戶卻承受著“看不見”的風險和困境。

單純依靠出租屋頂獲得租金收入的金禮雲,依然在尋求解決辦法,她告訴鳳凰網《風暴眼》,“我也不是完全反對合同,我隻是希望合同條款公平公正些。再說,你不能把所有風險都轉嫁給我們老百姓,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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