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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高中女生“誤入”娛樂圈,5年連個房租都交不起

  • 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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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安徽高中女生誤入娛樂圈,取名3unshine(三個不閃光的女孩)。之後六年,她們沒紅,沒錢,沒夢想,像藤蔓扒在北京的邊緣,卻成了一群普通人的慰藉。

以下是她們的故事,是受她們的“不美不強”感召的16個粉絲的故事,也是我們每一個普通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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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自一座小城的邊緣母胎單身 沒有存款馬上要交房租

1963年秋天,美國的廣播電台沒完沒了地放一首叫做《Be My
Baby》的歌,一個尖刻的、帶點兒黑人口音的、沒多少訓練痕跡的女聲不停重複“Be my
baby(做我的寶貝)”,向初識的男人袒露愛慕之情。這是流行音樂史的空前時刻——表達欲望過去被視為男人的特權。布魯克林福克斯劇院的觀眾們有幸目睹演唱者The
Ronettes的真容:三個黑人女孩睫毛亂飛,眼線暗黑,頂著三公分高的頭發。在那個種族隔離仍未遠去的時代,黑人女孩被要求是端莊而溫順的,The
Ronettes的出現像是一場搖滾叛亂。在後來的回憶錄裏,The
Ronettes主唱說:“觀眾鼓掌越大,下次我們塗的睫毛膏就越多。”

2018年,北京,在某時尚雜誌的拍攝現場,中國女子組合3unshine複製了The
Ronettes的造型。女孩們千禧年出生,五官可謂平常,妝容卻讓她們變成了另一個人:頭發還要更高一些,睫毛還要更飛一些。她們並不清楚致敬的是誰,但不影響粉絲視她們的誕生為一場近乎於The
Ronettes的“山崩地裂”。她們作品不多,其中一首叫《我要做你女朋友》,因外形之土和唱功之差在互聯網招引嘲笑。但一個粉絲對我說,在他心中《我要做你女朋友》和《Be
My Baby》的地位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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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輯《我要做你女朋友》封麵

也許有的讀者能想起2016年大年初四那五個因為醜衝上熱搜的安徽亳州高中女生,是的,就是她們。隻不過,她們從五個人變成了三個人,從sunshine改名為3unshine(經曆了一場經紀糾紛),她們來到了北京,她們留在了北京;是的,她們真的進入了娛樂圈,並真的收獲了一批粉絲,願意跑到全國各地看巡演,花380元購買一張實體唱片;她們甚至正在成為一種亞文化的符號。3unshine在選秀節目《創造101》的第二期即遭淘汰,但當101女孩們唱“你越喜愛我越可愛”的時候,3unshine出了首《創造3unshine》,歌詞是:“你不喜歡我也可愛”。

這場亞文化狂歡的巔峰出現在2019年7月,3unshine成員Cindy登上《樂隊的夏天》,和新褲子樂隊合作舞台《艾瑞巴迪》。Cindy臉盤子大,曾經是因為“最醜”被罵得最慘的那個。她紮高馬尾,畫了紫色的亮片眼影,叉腰、扭動,唱:“我來自一座小城的邊緣,我沒有一雙漂亮的舞鞋”。表演結束後,新褲子主唱彭磊說,歌詞是專為Cindy寫的,Cindy讓他想到了Cinderella(灰姑娘)的故事,舞會開始了,沒有漂亮舞鞋的女孩卻被擋在門外,隻能和幻想中的王子起舞。

這其實是個啼笑皆非的誤會:Cindy給自己取的名字是Candy(糖果),去影樓拍出道寫真,攝影師錯寫成了Cindy,將錯就錯用到了現在。

此刻,2021年8月,通州的一家火鍋店,中國版The
Ronettes中兩位成員正坐在我的對麵。Abby,隊長,很少笑,總癟著嘴,講起對人生的困惑來滔滔不竭,一副小大人模樣;Dora,笑眼彎彎,是公認的組合門麵,愛聊她的貓和她的“母胎單身”,請我(和她遇到的每個人)為她找男朋友。聊到興頭上,Dora舉起筷子揮舞,Abby用亳州話小聲提醒這樣不禮貌。

Dora走神了,眼神飄忽到遠方,Abby拍了拍她。“我馬上要交房租,我在犯愁”,Dora語氣苦澀。見麵前,媽媽給Dora彈了個視頻,說家裏還要還房貸,你沒有工作,在北京吃什麽喝什麽?回家吧。“五年了,連一個房租都交不起”,她自嘲地說。她沒有存款,房租4000多元一個月,都是家裏幫她交的。

氣氛一時有些凝重。這時火鍋冒起熱氣,現實的憂愁擱置到一邊,我們爭先恐後地夾起毛肚和鴨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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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by(左)和Dora

“我真的去打過工。”Abby有一次對我說。最近信用卡快還不上了,她不想問家裏要錢,就去通州的咖啡店做兼職店員。她向我演示“倒奶-攪拌-裝蓋”的動作,爆單時“不停地做,不停地做”。時薪19元,她掙到了去廣州錄歌的800多塊機票錢。

我曾在時尚雜誌工作,采訪過一些藝人,他們都樂於呈現自己的“接地氣”,但我不會和他們認真地討論錢,討論找不到對象,討論如何在北京活下去。3unshine太不像明星了,就像是……我在采訪我的小學同學。

Abby說她原來頭發很“炸”,現在越薅越少。她薅著幸存的頭發,用一種千帆過盡的語氣說:“當你真正的手裏沒有錢的時候,你才會覺得夢想真的不值錢。你要向現實低頭,你需要沾滿銅臭氣,因為隻有錢你才能活下去,你才能和別人講夢想,要不然你沒有資格。”

最後她說:“成年的世界很難。”

活人演假人 厭食症 如果我隻想天天打遊戲呢

Abby問我,你們公司給你交社保嗎?

沒人給她們交過社保。聽到我和Abby在聊社保,Dora低下頭,埋進手機裏。Abby湊過頭看,搜索框裏是“社保”。

“我才知道公司要給藝人交社保。”Dora說。

“我說真的吧?”Abby說。

這五年裏,女孩們和經紀人都沒簽合同,也沒有保底工資,接了商務就給點錢。Abby和Dora說,參加完《創造101》的2018年全年,她們每人到手一萬八。她們一直在問家裏要錢。

我問為什麽不為自己爭取。“我們也什麽都不懂,也沒有權利說。”Dora說。

在上一家經紀公司時,她們還是五個人,被要求走鬼畜路線。Abby和Cindy出演了一個叫做《金坷垃傳奇》的短劇,兩人戴著黃花頭飾,手挽手踢著腿出場,向日本太君推銷“金坷垃化肥”。和前公司的糾紛過後,組合中另外兩個女孩回到了學校,和剩下三個斷了聯係。據說她們考上了大專。

新的經紀人是個穿搭精致、出過《Pink
Boy》唱片的歌手,他將自己對舞台的想象和渴望傾注到這三個女孩身上。組合從sunshine更名為3unshine,3-un-shine,三個不閃光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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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by

經紀人要求女孩們變得“婊裏婊氣”。Cindy很快學會了,Abby卻怎麽也“婊”不起來。很多舞蹈動作是將皇冠戴上頭頂,寓意“姐就是女王”。她不想當女王。還有點要命的是,她總掛著一張臭臉,但“這個社會不允許藝人是喪的”。經紀人修正了一下對三人的定位:Cindy是美國藝人Nicki
Minaj(麻辣雞),Dora是虛擬偶像洛天依,Abby是創作歌手陳綺貞。

“(陳綺貞)很好,但有些歌我聽不懂,”Abby坦率地向我承認,“我演得很累。”

Abby上的第一個單獨熱搜,是“Abby
抑鬱症”。那天是她的18歲生日。她暴飲暴食,要靠米飯、麵包、饅頭把自己填滿。一次和經紀人的爭吵過後,她給媽媽打電話,說人生太累了。聽到窗外火車過境的聲音,她像是產生了幻覺,差一點從窗戶跳下去。她說她每年都會寫一封遺書。

“洛天依是虛擬的,是二次元的一個形象,”Dora一直和我強調洛天依的“虛擬”,我聽了很久才明白她的意思:讓一個活人去演一個假人,這太諷刺了。

Dora說到自己的歌詞在組合中總是最少,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有段時間她患上了厭食症,吃不下去飯就硬吃,走路都會吐。一回到老家,她奇跡般地好了,吃什麽都是香的。

我問Dora上《創造101》的感受,她模仿起當時的樣子,把帽子壓得低低的,眼睛四處亂瞟,“這麽多女生,怎麽聊天,怎麽打招呼?”她掰著指頭算,按當時的人氣,她們至少能留兩輪,那就能在節目組待一個月,免費學跳舞、學唱歌。一天後,她們被淘汰了。

在我的想象裏,3unshine混跡了娛樂圈近六年,發了兩張專輯,走過紅毯也上過衛視,多少能感受到一些站在舞台中央的、星光熠熠的時刻。但Abby說,也許頂流有頂流的待遇,她們參加活動就等著下班,吃火鍋、卸妝、睡覺。那套致敬傳奇女子組合的造型是阿瑪尼的——她們本人卻不知道。Abby回到家,弟弟說她們的造型像妖怪。

在亳州的一家米線店,我和Dora各點了一大盤7塊的炒米線。風卷殘雲般地吃完,我們聊起她們出席過的VogueMe派對。她記得她戴了個巨醜的白色假發,還有個她喜歡的明星站在她旁邊,她沒認出來,“但我這人比較花癡,我喜歡的時間不長”。別的也沒什麽意思了。

Abby想起來,以前和媽媽一起看國產劇,很多外國景和外國人。媽媽說,這一定是在英國拍的。來北京後,她去了天津的意大利風情街,發現和劇裏長得一樣。“我們呈現的隻是我們想看到的,你不想呈現的,永遠看不到”,她想娛樂圈就是這樣的吧。

經紀人指責她們不努力,Abby說,她已經對“努力”過敏了。她看到有句話說,每個女孩都想活成歐陽娜娜。問題是:如果我隻想談個戀愛,或者,隻想天天打遊戲呢?

穿綠格子西裝的男孩 不美不強並受到傷害的人 讓我知道普通人是可以做的

一個朋友邀請我去看3unshine見麵會,花30塊充兩個月QQ音樂綠鑽就能去。我問:“還有其他人去嗎?”“其他人倒貼錢也不去。”

我們來到一家類似Live
House的小場館,等候入場。門口,黃、粉、藍的氣球拚出了三個女孩的名字,透著股粗糙的真誠。場館能容納100人,實際來了60人左右,主要都是男生。其中一些化了精細的眼妝,用高音調交談。我們前麵排著一個穿綠色格子西裝的高挑男孩,他目不斜視,隨著隊伍的前進,馬丁靴噠噠作響。

他在互動環節不出意外被選中了。Dora給他塗上紫色的唇彩,戴上白色假發(是的,就是她嫌棄“巨醜”的那頂)。他戴上墨鏡,雙手交叉舉至頭頂,呻吟般說道:“我要升天了。”

坐在第二排,我能看清旋轉椅上Dora身體的微微晃動。我想她們也能看清底下每一個粉絲的臉。這感覺很新鮮:我看過火箭少女101的演唱會,在北京凱迪拉克中心,我坐在被燈牌簇擁的山頂,隻能通過轉播屏觀看表演。

見麵會以粉絲們大喊新歌歌詞結束:“好肉我可以,瀟灑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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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unshine單曲封麵

這是2019年4月,朋友和我說,3unshine正成為她身邊gay朋友瘋狂追逐的icon。如同麥當娜和Lady
Gaga,她們自信、勇敢、強大,敢於衝破傳統,也暗合了性少數群體的渴望:越是被噤聲,就越要被所有人看到。一度,我對3unshine粉絲的印象就是這樣:他們是一群“瀟灑做自己”的gay,3unshine是他們迷戀的氣場強大的歐美diva的中國代餐。

“很霸氣的diva,我們不信這一套了。”坐在咖啡館裏,Bobby說,“現在我們需要的是共情,是身處我們之中的陪伴——也就是需要3unshine。”Bobby是那個將3unshine類比為傳奇女子組合的粉絲。他戴圓框眼鏡,蓄胡子,理近乎平頭的短發。落座前我都不敢和他打招呼——他實在不像我印象中“瀟灑做自己”的3unshine粉絲。

Bobby說,不是所有gay都是自信強大的。他回憶和3unshine的相識,嗓音低沉平緩:他和三個女孩同齡,高三時,他聽到了3unshine的《我要做你女朋友》。MV裏,女孩們穿上並不合身的水手服,在一片類似郊野公園的樹叢中追逐(還裝點了一些藍色球狀物特效),唱“青春的時代很夢幻,愛的時刻要勇敢”。他想如果換作甜美的女偶像來唱,那就是美好的少女情愫,3unshine唱的,是“高中班上一個不引人注意的女生,在向你展示內心壯麗的世界”。他是被這種黯淡的質感吸引的。這樣的話從他溫吞的嘴裏說出,顯得格外莊重。

那時3unshine隻出了四首歌,他沒有手機,就把這四首歌拖到MP3的一個文件夾裏,在高考兩天的午睡時間循環播放。他聽說了一些3unshine的經曆:女孩們受前經紀公司操縱,Abby為了和後來的經紀人搭上線,將手機屏保偷偷設成了自己的微信二維碼。18歲的她們在和一個龐然大物搏鬥——對18歲的他來說,這是“傳說級別的故事”。

我理解這個故事的誘人之處,同時又想到我采訪過的其他偶像粉絲,她們也會認為自己的偶像是經曆苦難的“美強慘”。

“為什麽慘的時候,一定要又美又強呢?”Bobby有些急切地打斷了我,“3unshine在人們心中是不美的、不強的,她們是真正的受到傷害的人,她們是真正在去努力抗爭的人。”

3unshine粉絲的公敵是楊超越。兩者都是草根出身,都沒多少唱跳實力,但在3unshine一輪遊的《創造101》上,楊超越最終第三出道。他們毫不懷疑楊超越哭著喊出“全村的希望”是真誠的,也正是這種真誠令他們難以忍受:楊超越的“希望”在於,她擁有3unshine沒有的美貌。美貌是天分。

“但是3unshine不一樣,如果她們沒有發那條微博(宣布出道),她們就是普通人,就跟我們一樣,現在在工作,在加班,可能在洗盤子,可能在工廠裏縫手套,可能Cindy現在在考公務員。我之前覺得,普通人是沒辦法做明星或者藝人的,她們讓我知道,原來普通人是可以做的。就算很多粉絲都知道她們是被打造出來的3unshine,她們是有人設的,她們私底下跟我們看到的樣子不一樣,但是那又怎麽樣,對不對?”一個粉絲在電話裏長長地獨白。

3unshine在舞台上化濃妝、凹造型,但粉絲們更樂於穿透那些裝扮,在訪談和節目的碎片中捕捉女孩們和人設衝撞的、並不光彩的部分:她們的桌上放了一本言情小說,叫《粉色時光萌動我愛》;女孩們和他們一樣漂在北京,最常去的地方是歡樂穀;因為Dora最小,Abby和Cindy把唯一的一張床讓給Dora睡;Abby發絲淩亂,在鏡頭麵前說“被撕裂的夢想也是夢想”;Dora邀請一位男偶像一起打王者榮耀,對方的賬號卻很快下線了——他們懷疑女孩們在北京沒有朋友,“結了婚會邀請你”的那種朋友,娛樂圈看上去很功利、很現實。

一個粉絲提到別的藝人時稱“他們明星”,那3unshine呢?她想了想說,3unshine不算明星,是“在往偶像路上前進的團體”。

粉絲們大多和3unshine年齡相仿,正上大學,或者剛剛走上工作崗位;也和3unshine一樣,從小地方來到北京。他們,是剛剛失業的教培機構英語老師,是朋友圈不向同事可見的國企員工,是在清華躺平、保研到北理工的“小透明”男孩,是有過明星夢但被父母扼殺的大一新生,是從沒追過星卻給3unshine組織了十幾場應援(也幾乎是3unshine的全部活動)的前“飯頭”,是和北京“死磕”八年後離開的小城青年。他們原本並不相識,對3unshine的愛讓他們聚集在一起。

不少粉絲都是“初戀”追星,飯圈的玩法——控評、做數據、和對家互撕——他們既不熟悉也興趣寥寥。采訪他們和采訪別的粉絲很不一樣,我采訪過一位頂流的後援會會長,她需要預先審核采訪提綱,隻同意文字回複,並要求稿件的最終修改權——也許比頂流本人還懂得如何做好形象輸出。當我采訪一個3unshine粉絲時,緊接著,他會給我介紹第2個、第3個,最後是第16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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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ra

Dora是組合中人氣最低的那個,但每個接受采訪的粉絲,都對Dora有一種近乎於保護的憐愛。見麵會上,五音不全的Dora要開口唱歌了,我旁邊一位長相敦厚的男粉絲一遍遍喊:“Dora加油!”Dora緊張得不停眨眼,同是五音不全的我也能聽出來,她還是跑調了。但粉絲們似乎毫不在意,他們沉浸在全場的大合唱中。旁邊那位粉絲轉過頭,用一種篤定的語氣對我們說,Dora會越唱越好。

兩年半後,我在合肥見到了這個粉絲。綠西裝男孩太亮眼了,以至於回想起那次見麵會,我很難記起他。我們聊起綠西裝男孩,他說他打心眼裏羨慕這個男孩的自信,但是,“如果他出現在我公司,我會假裝不認識他”。

一個粉絲說,這就像一群“不太好”的人聚在一起,期待3unshine能代表他們變得更好,“大家在為一個事情歡呼”。演唱會開始了,大家齊唱Dora的歌詞:“哎呀哎呀,我五音不全啦”。有人唱低了,有人唱高了,但都沒關係,Bobby說,“隻有3unshine能夠完成這種場麵”。

蹲坑上方水滴按時滴落 薩莉亞 邊緣也是保護色

接觸的16個3unshine粉絲裏,Bobby勾起了我最大的興趣。第一次見麵後,我偶然翻到了他的微博,主要圍繞三件事:“我不活了”,抱怨大學輔導員、麵試官傻逼和收不到校招offer,以及,由於認定3unshine遭經紀人壓迫,咒罵經紀人“惡心”“下作”。間隙,他用不容置喙的語氣稱3unshine為“中國第一女子天團”,想象十年後3unshine開萬人演唱會的樣子。他的微博名一度叫做“3unshine-Bobby”。

這和我見到的那個溫和的他很不一樣,我有一點畏懼,也有一點好奇:他為什麽如此迷戀3unshine,並在其中付出了如此多的愛憎。

第一次見麵的兩周後,我來到他家。他在一家在線教育公司實習(在線教育的寒冬是他實習的第二周降臨的),房子租在了北五環外公司旁邊的老小區,2200元一個月。
他和生了兩個孩子的二房東一家住在一起。他的房間沒有窗戶,像一個超大號的集裝箱。他不覺得壓抑,隻是早上容易睡得很死。沒有椅子,我們坐在床上聊天。他挺滿意這個房子,美中不足的是衛生間是蹲坑,正上方有水滴以固定頻率滴下來。於是他每次都在公司解決完再回家。

Bobby提議午飯去吃薩莉亞。去上海看3unshine的第一場演唱會時,他吃過一次。那是2018年末,他剛剛進入大學,還未走出過老家山東。他原本沒想去看演唱會,“去外地對我來說是一件很龐大的事,我可能做不成”。開票那一刻他還是買了,他覺得他必須見到她們。

他買了前一晚到上海的廉價航班。這是他第一次坐飛機,不會值機、不會托運,他找網友幫忙。下飛機已是淩晨,他從浦東坐城際公交到靜安,離演出地點還有好幾公裏。他第一次到大城市,上海的老城區看著破破舊舊,他還是覺得新鮮,在路上一直走到淩晨5點。

我們到了薩莉亞。看到菜單上有9元的葡萄酒,我們遲疑地點了。又點了一堆雞翅、牛排、意麵、焗飯和蛋糕,沒超過200塊,很快吃完。我們說起各自第一次吃薩莉亞時,才知道世上有如此便宜美味的西餐。他再次感歎,“別處的烤雞翅也就這樣吧,雞翅能做出什麽好?”

我們轉場到一家咖啡館。鄰座在看電影《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的原著,我問Bobby看過嗎,他搖搖頭。他聽說那是兩個富有的、長相甜美的白人男孩相愛的故事,“太不真實”。他沒談過戀愛,現實中鮮少朋友。宿舍七人,其餘六人建起了自己的宿舍群。他講起前段時間某大學收集學生性向的新聞,“它恐怖就恐怖在這裏”。他沒有出櫃。

我提到了他的微博。“你都找到我微博了”,他愣了一下,“微博就是一個發泄的地方,在上麵胡言亂語。”他很快補充了“發泄”的界限:隻關於自己,不討論公共議題。以前,他看到歧視性少數的新聞還會憤怒,現在一點感覺都沒有了。還想過怎麽發聲嗎?“不是說我們想不想,而是沒有任何機會,一切都像徒勞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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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by的聽歌記錄

但是——“我如果真的是不在努力生活的人,我也不會有那麽多要發泄的。”我們的聊天看上去快要滑向自怨自艾,他及時刹住了車。不要給邊緣蒙上可憐的色彩,他說,
“邊緣也可以是舒適區,是一種保護色。”

我和Bobby第一次見麵適逢七夕,後來他告訴我,那天麥當勞推出了50元的七夕雙人套餐,結束采訪後他一個人去吃了兩個漢堡,然後去一家同誌酒吧蹦了迪。他翻出視頻,幾個男孩在台上投入地跳K-POP,他鏡頭晃動地錄影,投入地做著觀眾。

Bobby說,他和Abby一樣抑鬱過,總是沒來由地大哭,但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人生崩潰了幾個月。“解決的唯一辦法還是去直麵生活”。

發稿前,他向我更新了近況,他找到了在大廠的新實習,還在等待一份發自北京的正職offer。相比老家山東,這座城市讓他感覺開放,機遇十足,沒有令他生厭的人情世故和酒局。“我覺得3unshine和我一樣,是屬於北京的”,第二次見麵的最後,Bobby對我說。他希望女孩們在北京一直一直待下去。他說這話時的神情很肅穆。

能被看到嗎 我們是女主角的同班同學 不相信雞湯裏說的

瑪尼是3unshine難得的女粉。剛見上麵,瑪尼就告訴我,她不是“那種粉絲”——就是會把追星當做全部生活的那種。她去3unshine的演唱會,為她們花錢也為她們流淚,但多少帶著一種人類學的觀察視角:出身普通、長相普通、天資普通的全方位的普通人,在這個時代還能不能被看到?

這個疑問首先指向瑪尼自己。瑪尼說,3unshine就是某種意義上的她:她從小成績中上,但也考不到第一;從不惹事,學校的風雲人物離她很遠;她有暗戀對象,但她沒有表白,對方也不會恰好喜歡她。就算是穿了好看的衣服上學,她也祈禱千萬別被發現。高一時,瑪尼意識到,如果生活是一部電視劇,她不會是女主角,甚至不會是女主角的閨蜜,她隻會是女主角的同班同學。她平靜地接受了自己是個普通人。

這個普通人活到28歲,突然發現,身邊人都結婚生子了,一直單身的她怎麽就和大家不一樣了?朋友為她介紹一個又一個男生,見麵了,聊得也算開心,但雙方都沒提出想“試一下”。像一道生活布置的任務,完成了就是完成了。連最好的朋友也不能理解她。

普通人一旦做了點出格的事情——比如資質平平卻要逐夢演藝圈,或是28歲了還沒考慮結婚——他們就成了少數群體,就必須被審視,被指指點點。我想這真是太糟糕了。

第二次見麵時,我向瑪尼提議,我們可以去個你常逛的地方。她過了十分鍾回複我,說她認真想了一下,發現在公司和家之外,她在北京沒有“常逛的地方”。為了讓自己有生活,她刻意沒把房子租到公司旁邊,但並未奏效。

她順便告訴我,她剛剛辭職了。

聽說有人指責3unshine沒有夢想,瑪尼覺得荒唐極了:這有什麽好指責的?像3unshine這麽大時,她對未來生活的圖景是:工作日很忙,周末做個大掃除,好好做頓飯。然後立即跳到下一個場麵:80歲在樓下,“曬一曬太陽,等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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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尼

有一個粉絲似乎找到了新生活——在離開北京之後。

合肥最貴的商場裏,阿九帶我去了一家壽喜燒自助。他主動說起他在合肥買了房子,已經升值70萬,“這點錢可能在北京就不算什麽”——和北京“死磕”八年後,他去年離開。但他以前是那麽向往北京,為此複讀一年,考研二戰。畢業後他去了一家著名的會計事務所,從下往上看時,這棟樓真漂亮啊;但真到裏麵工作了,他每天半夜下班,公司背著他開“小黑會”。他定期要見心理醫生。現在談起北京,他像談論一段遙遠的往事。他不記得自己住在哪裏了,隻記得會路過“像水溝的河”,河兩邊是石頭壘起來的斜坡。

我們在合肥市中心的天鵝湖畔散步。桂花一路相送,在北京聞不到這麽熱烈的桂花香。在能夠拿到北京戶口的前夕,阿九辭職了,進入了合肥一家國企,年薪到手20萬。房租1000元一個月,就在附近,5點準時下班後,他常來這裏散心。國慶節他連休了17天。領導不讓男生染發,他就周六染,周日再染回去。出去玩,他路過一個展覽,看滿牆的金魚看了一個下午。

“你看我們這樣,會不會覺得我們不努力?”他問。

“我覺得我活夠了,前半生活得太辛苦了,忙著考大學比別人用功,考研也比別人用功,真的一定要這樣過一輩子嗎——比別人努力地工作一輩子?我不太想,我覺得活成那個樣子挺遺憾的,我更想活得開心、快樂。”

我們抬起頭,一起看在樹上休憩的水鳥。

粉絲們把3unshine的《巴拉》稱為“國歌”。演唱會跳《巴拉》時,三個女孩從舞台這頭蹦到那頭,唱和跳幾乎都是在隨意發揮了。而台下每個觀眾都舉起了手:

生活不應該太複雜

簡單一點就隨便活吧

別去相信雞湯裏說的

blah blah blah blah blah

愛玩遊戲就快去玩呀

想吃水果就放開吃吧

我一口氣應該能吃下八個芭樂吧

我做了3unshine的鄰居

灰頭土臉的北京

好想躺平but

得知3unshine上了《創造101》,我每天都給她們投票。像帶點兒惡作劇色彩的幻想:我知道怎樣的女孩能在節目裏獲得成功,但還是期待3unshine能走得更遠。

當看到節目第二期臨時增加了踢館賽製,Cindy和Dora因此被淘汰,Abby隨後宣布退賽,說:“我們跟101個女生裏麵,跟她們是不太一樣的。”我出離憤怒了:幻想被打破了,被踢出局的不僅僅是3unshine,還有我這個站在3unshine背後的普通人。

我從3unshine出道之初就關注她們,起因是看了她們接受亳州農業頻道的采訪。記者問她們會不會接演出,留著厚重齊劉海的Abby說,要到寒暑假,“是正規的那種(才會接)”。Dora講話磕絆,口音明顯。
最後記者問:“你們的夢想是什麽?”女孩們接二連三地說:“考上好大學。”

我也曾是她們中的一員。小學時我從村小轉到實驗小學,和Dora一樣,因為說方言受到嘲笑。我的夢想也是“考上好大學”,並在這條路上走得不偏不倚。那時我和Bobby一樣認為自己屬於北京,那時我甚至是個“社會達爾文主義者”:我相信成功、光鮮、擠入上流是畢生所求;這條路徑靠奮鬥澆築,失敗者都應歸咎於個人能力的不足。

當我考上北大,真的來到了北京,仍然像個好學生那樣很少出校園半步。第一次來到北京的東五環外,就是因為3unshine。

2017年夏天,我在一家媒體實習,協助記者采訪3unshine。輾轉兩小時的地鐵和公交後,我走進東五環外的一個文創園。零星幾家麵目可疑的底商,旁邊是一片荒地,空氣中漂浮著一股燒焦了什麽的味道。老實說,我沒見過這麽灰頭土臉的北京。

園區的一棟辦公樓裏,女孩們蜷縮起身子,緊緊挨在一塊兒。大部分時間都是經紀人在講,她們百無聊賴地刷手機,像三隻安靜的小貓。隻有聊到北京,她們有一肚子話想說:

來到北京後,她們第一次知道菜鳥驛站是什麽,也第一次學會微信支付。她們最近才知道自己所在的叫朝陽區。沒去過什麽景點,“長城特別長”,想過去圓明園(因為課本裏出現過),發現很遠,也沒去成。三裏屯倒是去過一次,是為了拍MV專程去剪頭發,結果還被理發師拍下來發到微博上。

沒什麽工作,她們每天在公司樓下的酒吧聽人唱歌。“家”是公司旁不到30平的開間,放兩張上下鋪,被女孩們拚到一起,效果類似三個人擠一張雙人床。

采訪結束後,我暗想:畢業後可別住到這麽遠的地方。沒想到,一年後,我就做了3unshine的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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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夠簡單:我的收入不足以支持我在更好的地段租到房子。3unshine住在A3座23層,我住在A1座28層,同樣的不到30平米的開間,臥室、廚房、衛生間三位一體。房間小到連我的貓也無法忍受,每到半夜它就拿爪子撓門,試圖逃跑。唯一的慰藉是巨大的西向飄窗,夕陽下中國尊閃著金光,我常常看得入迷。

再次見到3unshine時,我們交流了頗多東五環外的生活經驗:

她們剛搬進來時,小區還沒多少人入住,底商隻有一家山西刀削麵。一碗15塊,她們幾乎每天都點。等我住進去時,沙縣小吃開出來了,常年榮膺周邊熱門餐廳榜首。離小區最近的地鐵站近3公裏,出行隻能靠公交。我那時供職的媒體位於市區中心,每次去公司,我要先坐公交到終點站,再騎車穿過一條漫長的黑暗甬道。

在我入住的一年多裏,我從來沒遇到過3unshine(我們猜測是彼此都不愛出門)。但我常能見到年輕亮麗的男孩女孩們,還認出來上過選秀節目的幾個。這裏靠近影視園區,房租便宜,是小藝人和小網紅初到北京的落腳地。我和其中一個女孩一起等過公交車,她在晨霧的郊野間穿一條裙擺很大的黑色薄紗蕾絲裙,那個怪異的場景讓我記到現在。

“你們在園區有認識什麽新朋友嗎?”我問。

“超市老板。”Abby想了想說。

比3unshine更糟,我在小區沒交到一個朋友。但某種程度上我頗為了解我的鄰居們——房間的隔音效果奇差,半夜,我要麽是聽左鄰,一個音調高亢的女孩在電話裏和男朋友吵架,要麽是聽右舍,總是彈錯重來的吉他小哥演奏台灣芭樂情歌。我還常通過搜到的wifi來為素未謀麵的鄰居畫像,“Jay
Chou”也許就是吉他小哥,“黃千萬”是身無分文但做著發財夢的北漂青年。哪個wifi某天不見了還會悵然若失,好像真的告別了一位故人。

小區名為“超級蜂巢”,遠遠望去就是格子間連格子間連格子間。真就像從荒野中拔地而起的蜂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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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了,提到3unshine的關鍵詞永遠是醜。3unshine不醜啊,我總是在心底想,這不是“政治正確”,心平氣和地評價,她們的長相就是“普通”。

像你,像我,普通的長相,普通的出身,普通的經曆,連意誌也是普通的。相比我們熟悉的那套“我要上春晚”的草根敘事,3unshine沒有逆天改命的劇烈渴望,沒有如泣如訴的舞台夢想,她們被人們看見的那個熱搜如同鬧劇,此後的人生更像是被命運往前推著走。我理解人們要給3unshine貼上“醜”的標簽,比起“醜”,“普通”甚至更難被看到和言說。

如果說3unshine的存在是重新標明了普通人的意義,很難解釋我是怎麽從“社會達爾文主義者”變成“3unshine主義者”的。但變化的不僅僅是我。和畢業後去往最好的單位的同學們見麵,我們的話題居然是交換彼此對未來的不足的信心:有的是由其行業(教育、遊戲),有的是疫情而來的隔絕,有的聽上去更為私人,落不了戶,買不起房子,恐懼婚姻和生育,以及人人都在談論的二胎。

最後大家都會說:“好想躺平。”但你知道你不會也不能躺平,知道這是一種隻屬於青少年的天真遐想,如同一個粉絲形容3unshine在《我要做你女朋友》中穿粉色水手服追求夢中人,是“對待未來不切實際的美好的幻想,一定要加不切實際這四個字”。

3unshine和我都從超級蜂巢搬走了。她們先是在公司打地鋪,又搬去了燕郊,最後搬到了通州各自的新家。我放棄了自己獨住的執念,和朋友合租。我看到《創造101》一個早早被淘汰的選手的采訪,她說她將來要搬到北京去,搬進這個我和3unshine一起住過的小區,“住在那裏就能和很多好的公司聯係,就能找到新工作”。

最後一場演唱會 娛樂圈教訓她學文化是重要的 睜開眼

在經曆過很多麻煩後,3unshine正陷入出道以來最大的麻煩。

今年4月,經紀人掏出來一份合同,要三個女孩簽。Abby和Dora說,那份合同有試用期,沒有保底工資。Dora看了一眼合同,扭頭就走了。她將這份工作對比洗盤子,“(洗盤子)一個月六千,包吃包住,人家吃完飯才開始洗”。Abby和Dora都沒接受這份合同。6月開了最後一場演唱會後,她倆再沒見過經紀人。

三個女孩各自在看新的機會。Dora簽了新公司,但她說不清楚公司給她的規劃和定位。她想演戲,隻是不知道自己能演什麽。Abby起初和我說想成立工作室,自己當老板。但自己做了兩首歌後,她讓我趕緊給她介紹經紀公司。

Cindy是“更有商業價值”的那個,不缺資源和曝光。我通過Dora、共同認識的朋友、經紀人五次向Cindy發出了采訪邀請,她都沒有答應。經紀人回複:“今年Cindy暫時沒有采訪的安排了
,檔期有點滿。”看上去,Cindy正在活成一個真正的女明星:她曬出和人氣偶像們的聚會合影;她發角度刁鑽的美照,上了一些熱搜,最新的一條是“Cindy瘦了”。

粉絲們卻說,他們因此沒那麽喜歡Cindy了。剛剛還沉浸在3unshine姐妹情中的阿九,說到這裏語氣一下冷了下來:“在粉絲這個假想的小小世界裏,你才算得上女明星,但是她把它當真的時候,我可能就不會關注她了。”

另一個粉絲說,回過頭來看,《巴拉》就像是3unshine故事的標題,三個普通女孩有過一段夢幻般的經曆,但最終粉絲們也必須要接受,她們三人仍然是普通的女孩。如果3unshine變成了天王巨星呢?

“其實我不太希望她們變成天王巨星,這個心理有點病態,”他斟酌了很久自己的措辭,“我會覺得她們離我近一點的話,這個故事更真實,我跟她們是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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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尼收藏的3unshine燈牌

10月中旬,商丘幼兒師範學校的門口,Abby穿著粉紫色毛衣,從人群裏跳出來。她的背後站著穿西裝的上班族,戴手串的社會大哥,正將寶寶擁入懷中的新手媽媽。“逃離北京的感覺是不是很爽?”車馬聲很大,Abby湊到我的耳邊問。在北京見到的她總是愁容滿麵,現在的她,更像個無憂無慮的21歲女孩。

Abby是來這裏參加成人自考的。這些年闖蕩娛樂圈給她的教訓是,學點文化知識是重要的。Dora也報了,報的是學前教育,也許她以後會成為一名幼教。

Dora帶我回了她們的母校亳州三中。門口的飲料店賣完了她最愛的西瓜汁,操場上,穿紅白校服的高中生紮堆聊天。我們在夜色下的跑道繞圈,講起15歲時的她、那個叫王小蝶的女孩的故事時她總是絮絮叨叨的:王小蝶、吉星月(Abby)和範麗娜(Cindy)是倒數第三排的同桌,王小蝶不吵不鬧,就愛上課睡覺。吉星月是副班長,卻不愛學習,成天逃課到醫務室吹空調,看電視。

後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為了贏得一部手機,她們組了組合,報名參加當地的唱歌比賽。組合該取什麽名字呢,大家提議了“TFgirls”“水晶少女”“夢光紫水晶”,隊長吉星月一錘定音:就叫“sunshine”吧——“因為我們覺得陽光,有希望”。

很多年之後,那個傳奇女子組合The
Ronettes主唱在回憶錄裏說:“我們看起來像壞女孩,但我認為觀眾可以看出,在妝容之下,我們真的隻是三個天真的青少年。”

如果說北京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地方,女孩們說,那就是歡樂穀。她們辦了499元的歡樂穀暢玩年卡,到期前連去了三四次。過山車Cindy不敢坐,Abby就和Dora兩人上。Abby閉上眼,Dora在一旁興奮地拍她:你睜眼,看一下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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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粉絲均為化名

華客新聞 | 時事與歷史:三個高中女生“誤入”娛樂圈,5年連個房租都交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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