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終於還是嫁給了一介平民。
10月26日，日本宮內廳宣布，出自日本皇室的真子公主與小室圭領證完婚。此時，距離2017年9月他們公開婚約，已經過去了四年。當時，他們本計劃2018年就完婚，沒想到，拖到如今才終於如願。
真子公主自此也變成了“小室真子”。
2017年公開婚約時的真子公主與小室圭。圖源：JMPA
隻是，與其他公主與王子結婚，通常都有盛大的“世紀婚禮”不同，真子公主的結婚儀式，簡單到連普通人都感到吃驚——不會舉行傳統結婚儀式，領證之後，真子就將離開皇室，跟隨小室圭去美國。
真子也將成為二戰後日本皇室第一位不舉行結婚傳統儀式、不接受補助金、“淨身出戶”的公主。
而且，之前為了嫁給小室圭，真子與皇室之前的關係，變得非常緊張。
實際上，真子並不是戰後第一位嫁給平民的皇室公主，在她之前，已經有八位公主放棄皇族身份，嫁給平民。
現實中，公主嫁給平民之後，生活會怎樣？
“叛逆”公主
真子公主的父親是文仁親王，也就是如今德仁天皇的弟弟。如今文仁已經被日本皇室立為“皇嗣”，若無意外，他將成為下一任天皇。
1991年10月23日，文仁親王的第一個孩子誕生，他和妻子希望女兒可以渡過自然去雕飾的一生，故取名“真子”。
日本皇族成員大多出身於學習院大學，而真子堅定地選擇了參加國際基督教大學（ICU）的考試，成為第一個入學ICU的皇室成員。也是在那裏，真子公主認識了同年級的小室圭。
大學畢業後，真子赴英國萊斯特大學修讀博物館學的碩士研究生，2017年，她宣布了與小室圭的婚約。
隻是，因為小室母親欠債不還和私生活引發的爭議，外界和皇室都開始對這場婚姻橫加指責和幹預，兩人的婚約也一再推遲，就這樣持續了四年。
二人宣布婚約後媒體的批判報道。圖源：網絡
在鋪天蓋地的質疑聲中，真子患上了複雜型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但關於這門婚事，她始終沒有鬆口。
麵對自己的婚姻遭到幹預，任何人都會生出不滿，更何況壓力巨大的真子。
10月26日的結婚會見上，桌麵沒有花束，真子臉上也始終沒有笑容。嚴肅的氣氛裏，真子直視前方，語氣平淡，表達了對一直以來支持二人的民眾的感謝，她也堅稱，小室圭是對自己來說無可替代的存在。
她唯獨沒有表達對父母的感謝。
結婚會見上的真子公主與小室圭。圖源：每日新聞
東洋大學社會學者鈴木洋仁分析了結婚會見上真子的發言，他接受《每日新聞》采訪時說，真子強調“結婚是為了遵從自己內心生存下去的必要選擇”，隱含著隻要是皇族成員，就無法擁有自由的含義。
真子的潛台詞是，想要遵從自己的內心生活，隻能通過這場嫁給平民的婚姻逃離皇室。
在真子口中，婚約延期後，備受詬病的小室圭赴美留學其實是她的請求，她希望小室可以提前留學，為二人的海外生活提前設好據點。
2021年9月27日，留學回國的小室圭。圖源：Kazuhiro NOGI / AFP
真子早已下定決心，不論怎樣，都要從皇室籠中逃離出來，作為獨立的人來生活。結婚可以幫助她脫離皇室身份，而留學可以為將來的海外生活鋪路。
婚後，真子將與小室移居美國。真子將以策展人身份在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工作，小室圭則已在LowensteinSandler律所就任律師助理。今年夏天，小室圭參加了美國司法考試，通過之後，他才可以升任律師。
遺憾的是，在兩人結婚幾天後，小室圭收到消息，自己的司法考試沒有合格，他隻能明年再戰。
很多為公主“下嫁”而感到可惜和不解的人，或許無法理解真子為什麽要如此毅然決然的離開皇室，但實際上，生而為皇室成員，特別是身為日本的皇族女性，處處都是不自由。
皇室女性無人權
根據日本憲法，日本皇族沒有戶籍，無選舉權與被選舉權，也幾乎沒有職業選擇自由、言論自由。作為生在皇室的真子來說，她此前的職責就是為國民承擔公務，比如進行國際親善訪問、參加慈善活動等。
京都產業大學名譽教授所宮接受TBS新聞采訪時表示，皇族與一般國民不同，無法享有完整的自由。“公”大於“私”，正是皇族頭銜的重量所在。
按照皇室典範，外嫁的皇族女性在脫離皇族身份時，會領取到一筆補償金，這筆錢並非一般意義上的嫁妝或生活補助，而是希望這位前成員在脫離皇族身份後，還可以繼續保持皇族的品格。
也就是說，即使離開皇室，也不能算作是真正的平民，而是要作為“前皇族”生活。
出行公務的真子公主。圖源：島田達也
按照計算，真子此次的補助金將達到1億5000萬日元，折合人民幣844萬元。
而真子脫離皇室時，卻拒絕了這筆錢。
在她想要結婚時，不舉行任何儀式，也不接受補償金，黯然離開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
其與皇室脫離的態度，可謂決絕。
關注性別議題的作家北原美野裏說，自己和很多日本女性對於發生在真子身上的事情感同身受——女性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時，總是需要同時放棄很多東西。不管是真子公主，還是雅子皇後。
雅子皇後。 圖源：宮內廳
當今德仁天皇的妻子雅子皇後，也是日本皇室一位悲劇性人物，與從皇室嫁出去的公主們相反，雅子是一位平民皇後。
具有語言天賦的雅子從小跟隨外交官父親居住在海外，她懂得英語、法語、德語和俄語，同時考上了哈佛、耶魯、普林斯頓等名校，最後選擇哈佛並從中畢業。1987年，雅子進入日本外務省工作，又赴牛津大學貝利奧爾學院攻讀碩士學位，這是牛津最著名的學院之一。
1988年10月，牛津大學留學時的雅子（左）。 圖源：宮內廳
就在人們都以為未來的外交之星將要誕生時，1986年，在西班牙國王長女艾蓮娜訪日的歡迎招待會上，雅子與同時出席的皇太子德仁初次相識。之後，在德仁親王主動的追求下，兩人開始交往。
1993年，日本皇室會議召開記者會，宣布雅子為德仁親王的王妃，雅子也從外務省辭職，同年6月，與德仁親王結婚，成為皇太子妃。
因為雅子出色的職業能力和海外教育背景，許多日本女性希望她能夠把現代西方文化帶進等級森嚴的日本皇室，推進皇室民主化，然而在雅子為皇室注入新鮮血液之前，已經被皇室所改變。
參加公務的雅子皇後。圖源：網絡
婚後長達8年時間裏，她幾乎不在公共場台發表任何講話，在為數極少的公開露麵場合，穿著老式服裝的雅子小心翼翼，形同木偶。1996年，美國《新聞周刊》的一篇文章直言，“日本的雅子皇太妃，在傳統體製下無法發揮出自己的能力”。
在皇室生活，皇室成員以及宮內廳，對她的訴求不是出眾的學曆和經曆，也不是出類拔萃的職業能力，而是單純地要求她能為皇室帶來一位皇位繼承人——生一個兒子。因為根據日本法律，女性不能繼承皇位。
為了讓雅子懷孕，皇室減少了她的公務行程，並不斷施壓，外界也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患上“適應障礙症”的雅子在經曆一係列不孕治療和一次流產之後，於2001年終於再次懷孕，這個消息再次引起全國上下震動，當時還有一種說法，“雅子如果生下一個孩子，日本的GDP將會上升3%”。
2001年12月，抱著愛子公主出院的雅子皇後與天皇。 圖源：時事通信社
結婚八年半，雅子終於順利產下了孩子，也就是人們熟悉的愛子公主。
但因為是女兒，皇位繼承問題仍然沒有解決，不斷有聲音在她身後催促，讓她快點開始生下一個孩子，而且下一次，一定得是一個兒子。
雖然真子公主很少向外界抱怨自己的皇室生活，但雅子嫁入日本皇室後的遭遇，還是能讓人們意識到，皇族女性麵臨的困境。
戀愛結婚的象征
在過去六十年裏，日本皇族女性成員極少能通過自由戀愛而結婚。真子公主是第二個，第一個自由戀愛的公主，名叫島津貴子。
島津貴子原名清宮貴子，1939年出生，是昭和天皇和香淳皇後的第五個皇女。在學習院大學就讀時，她遇到了日本輸出入銀行的職員島津久永，交往僅僅兩個月就宣布婚約，第二年（1960年）就與之結婚並從大學退學。
記者會見上的貴子和島津久永。圖源：The Japan Times
久永並非出身貴族，所以這樁婚事也成了1947年皇室典範（皇室相關法律）製訂以來，第一次有皇室公主與平民結婚。
在60多年前，貴子被視作“戀愛結婚”“男女平等”“自由”的象征，她的一舉一動都受到了年輕一代廣泛關注——發言被作為當年流行語，穿著打扮引領了一代時尚風潮，在她的帶領下，戀愛結婚的人群開始增加。
加上貴子的丈夫是普通職員，與常人經曆著一樣的勞苦，民眾對他抱有極強的好感，二人甚至被當作民眾間理想夫妻的代表。
島津夫妻在宮崎的新婚旅行引起模仿潮。圖源：朝日新聞社
新婚四年後，因為丈夫工作安排，她隨丈夫一同前往美國華盛頓生活，據《朝日新聞》1965年報道，海外的生活讓貴子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在這裏比在日本時幸福很多。作為普通市民，沒有任何精神上的壓迫。”
回國後，她打算自主就業。但當時宮內廳表示，不希望前皇族成員在民間企業就業。頂著來自皇室的壓力，貴子還是決定到東京王子酒店內的購物中心就職，成為第一位在民間企業就職的皇族出身者。
在這之後，她還做過大阪萬國博覽會開幕式的電視節目主持人、王子酒店董事，生活經曆豐富，被稱作“另類皇女”。
或許她的經曆也影響了真子，使得真子更加向往海外自由的生活。
在折扣超市購物的前公主
出生於1969年的清子公主是當今上皇明仁和上皇後美智子的第一個女兒，已經有兩個哥哥的她，在父母眼裏看來，終究是會嫁出去脫離皇籍，索性就按照這樣的方式來教育和培養——二人沒有依據皇室的習慣，從出生到成年，清子一直都是與父母一起度過。
1992年從學習院大學文學部畢業以後，她進入山階鳥類研究所從研究助手做到研究員，參與編寫了平凡社出版的《日本動物大百科》，也積極參與導盲犬相關福利活動的公務。
清子積極參與了國際親善、外國訪問、福利慈善事業的各式公務，也深得宮內廳信任。在父親患上前列腺癌、母親苦於失語症時，清子相伴他們左右提供支持，在侄女真子、佳子公主眼裏，她也是值得仰慕的親人。
2018年10月，一同出席活動的真子公主與黑田清子。 圖源：周刊女性
事業順風順水的清子在2003年與東京的職員黑田慶樹再會，並墜入愛河。黑田慶樹並不完全算是一般意義上的社畜，畢竟黑田是她二哥文仁親王的好友，黑田和清子在小時候就早已見過麵了。
2004年，清子接受了慶樹的求婚，並在當年年底發表婚約聲明。第二年的11月，兩人在東京帝國酒店舉行婚禮，清子也脫離皇族身份成為民間人士，改名“黑田清子”。
清子與黑田慶樹。 圖源：JMPA
2017年，她作為伯母池田厚子的後任，就任伊勢神宮祭主，而池田厚子是戰後選擇“下嫁”脫離皇室的一人——她要比島津貴子還要早幾年結婚。
厚子公主是昭和天皇的皇女，1951年在拜訪岡山市池田動物園時，遇到了動物園經營者池田隆正。兩人相愛後，厚子不顧家人反對，決心要與這位遠離東京的農場主結婚。不過隆正不能算是完全的平民。明治維新後，日本一度存在一個貴族階層——華族，他的父親就是華族的原侯爵。
婚後，池田厚子與丈夫一同建立了池田產業公司、池田動物園股份有限公司，後來當上了伊勢神宮的祭主——直到清子公主接任自己的位子。
16年11月的池田厚子。 圖源：周刊女性
現在，清子與丈夫一同住在東京目白的公寓，附近居民經常能在周日見到清子與丈夫和婆婆一同在打折超市購物，皇室記者也時常見到清子開車回皇居看望父母。
人們往往會將清子夫婦與真子夫婦作比較。清子的丈夫同樣出身平民，但通過自己的努力從職員一路晉升至東京都城市建設局城市規劃課課長，所以備受民眾喜愛，而小室卻問題纏身——宣布婚約不久後被周刊雜誌爆出其母私生活混亂，欠前未婚夫二十多萬不還，而這筆錢被作為小室的大學學費。金錢糾紛爆出之後，小室直接丟下爛攤子赴美留學，給人留下落荒而逃的糟糕印象。
其他“下嫁”的公主們，近衛甯子成為日本紅十字會的副總裁，千容子成為國際茶道文化協會會長，千家典子嫁給出雲大社的神職人員，守穀絢子與日本郵船社員結婚，去年剛生了第一個孩子。
千容子與丈夫千宗室。 圖源：周刊女性
雖然已經脫離皇籍，但這些公主們生活都還比較順遂。雖然再無公主頭銜，但畢竟和皇室有著血緣關係，在社會上也有著較高的地位。他們如果想要回皇室看望父母，也沒有太大限製。
“籠中之鳥”終於飛走了
日本皇室和宮內廳，依然是因循守舊的“老古董”，對女性有著諸般限製，但日本社會對公主們嫁給平民，早已經變得淡然。
臨近真子結婚時，朝日電視台ANN News做了一次民調，想要為真子的結婚送上祝福的民眾已經超過六成。
一位持續關注皇室的記者接受《周刊女性Prime》采訪時表示，之所以之前在媒體上看到很多反對兩人結婚的消息，是因為“這門婚事的反對派不斷尋找小室圭和他家人的汙點，積極進行意見輸出，製造出一種全民反對結婚的錯覺”，而支持派的聲音，就像沉默的螺旋，在反對與質疑聲中越來越小。
10月26日上午10點，真子從位於赤阪禦用地的秋篠宮邸乘車出發，出發前，妹妹佳子公主滿眼笑意上前擁抱。
真子臨行前，佳子公主上前擁抱。 圖源：中日新聞
佳子公主是唯一明確表明支持真子結婚的皇室成員，她和姐姐一樣入讀ICU，在畢業後的也曾表達過對戀愛結婚的渴望。
今年九月，佳子在一次記者發布會上還表示，“我們都是籠中之鳥”。在佳子口中，母親作為平民嫁入皇室，是她的自由選擇。而自己和姐姐出生於此則是命運安排，幾乎別無選擇。
潛台詞裏，也充滿著對皇室生活的不滿。
真子正式離開皇室前，沿路擠滿了記者和前來送行的人，她的支持者很大一部分是女性，她們更能理解真子想要嫁給喜歡的人的那份心情；也有特意趕來的男大學生，麵對NHK的鏡頭說道，“一直以來，真子公主為了皇室公務盡了很多力，今後，希望她可以為自己而活。”
華客新聞 | 時事與歷史：淨身出戶的日本公主，嫁人就是一場人生大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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