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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家長最焦慮的問題,都在這些紀錄片裏(圖)

十年過去,教育資源的差異越來越大,它作為社會資源的一種,讓身處階層焦慮陰影下的中國家長們整日惶恐,教育改革解決了一部分痼疾,卻又滋生出新的症候。紀錄片憑借真實的屬性,成為回應這些社會問題和展示教育焦慮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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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選擇回到國內的教育體製內,專心準備中考。嘉陽讀的是國際學校,決定申請日本的高中。柔柔很有藝術天分,被美國的普渡大學錄取。亦洋喜歡橄欖球,希望以後在中國推廣這項運動。他們都有光明的前途。

這些城市裏的孩子大多出生於2001年,也就是全國基礎教育課程改革開始的那一年。他們在同一所幼兒園成為同學,而後開始分流,進入到不同的教育賽道。和許多城市家庭裏的孩子一樣,他們有了不止高考一種選擇,在更開放的未來圖景和更迫近的社會焦慮之間,尋找自己的人生航向。

2006年,張同道的團隊對幼兒園裏的這些孩子開始了長達12年的跟蹤拍攝。他是一名紀錄片導演,也是北京師範大學紀錄片專業的教授。“事實上,零零後的差異性大於他們的一致性,東部和西部,城市和鄉村,很不平衡。但反過來說,每個個體都有時代的DNA。”張同道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從2009年到2017年,張同道的團隊根據這些孩子不同階段的成長故事,分別製作了《小人國》《成長的秘密》和《零零後》等多部紀錄片,在央視播出,均取得了高口碑,豆瓣評分全部在8.0以上。此後,張同道將柔柔和亦洋的故事單獨拎出來,製作成題為《零零後》的紀錄電影,這部影片於今年9月上映。

事實上,不隻是張同道的作品,近年來的許多紀錄片都將鏡頭對準了孩童,以及背後折射的教育體製和階層狀況。早在2005年,導演周浩就拍攝了紀錄片《高三》,反映的是福建一所中學裏緊張的高三生活。2015年的係列紀錄片《高考》裏,展示了超級中學裏的考試拚殺,以及大都市裏的留學熱潮。

十年過去,教育資源的差異越來越大,它作為社會資源的一種,讓身處階層焦慮陰影下的中國家長們整日惶恐,教育改革解決了一部分痼疾,卻又滋生出新的症候。紀錄片憑借真實的屬性,成為回應這些社會問題和展示教育焦慮的窗口。

1000《小人國》劇照。

起跑線外的家長們

新世紀的第一個十年,對於中國的社會階層發展有著重要的意義。根據著名社會學學者李強的研究,從2000年到2010年,城市裏的社會中層比例增長了8.29%。他們有時候被稱作中產階級,盡管很多人對這個稱謂並不認同。相比於在上世紀90年代先富起來的一批人,這些新興的中等收入群體更看重教育。

然而,這十年裏,教育狀況同樣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高校擴招讓文憑不再是一朝改變命運的金鑰匙,社會競爭更加激烈,與之對應的是社會保障製度有待健全的現實。很多中產家庭的父母相信,隻有讓孩子上到更好的大學,找到更好的工作,才能避免落於人後,甚至是階層下沉。

在張同道的鏡頭裏,那些快樂或者迷茫的孩子背後,常常可以看到他們父母的身影。他們雖然焦慮,但觀念相對開放,將自己的孩子送進了巴學園——一所有著先進理念的幼兒園,崇尚天性和自然,名字來自日本作家黑柳徹子的代表作《窗邊的小豆豆》。裏麵可以看到孩子王和小公主,也有搗蛋鬼和探險家。

進入到小學階段,大多數孩童進入公立學校。煩惱與壓力開始出現,幼年的歡樂被作業所取代。當孩子們抽空到朋友家裏玩的時候,隨行的父母也和對方的家長在一起閑聊,討論孩子的教育問題。

男孩或或的媽媽就說,一開始覺得孩子自己學,培養學習習慣最重要,後來發現根本不行,父母必須使勁,特別多的例子證明,都是父母在後麵發力。女孩萌萌的媽媽說,上了巴學園,知道應試教育的很多東西不適合孩子,但是既然小學又回到了這個體製內,還是得走這條路。

小升初被這些家長們認為是教育長跑中的第一道關卡,在他們看來,重點中學聚集了更好的教育資源,也就有可能導向排名更靠前的大學,待遇更優渥的工作,甚至是更安穩的一生。

有時候,分歧也出現在家庭內部,父母在素質和應試之間糾結。最終,興趣往往讓位給了英語和奧數。張同道的紀錄片裏,女孩萌萌的爸爸表示,初中“點招”很重要的依據就是奧數成績,就算小升初最後用不上,對於以後的高考也很有幫助。女孩柔柔的爸爸同樣焦慮,最後給孩子報了奧數的“蹲坑班”。

“在中國,素質教育的概念幾乎變成了一個偽命題。可能是功利心理的驅動,影響了大家對教育的理解,評價標準過於單一,甚至把教育和考試等同起來。很多家長以工作為導向,並將他們的焦慮延伸到中小學,甚至是幼兒園。”

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焦慮的兩端

2015年,央視推出了係列紀錄片《高考》,記錄了高考“工廠”裏的眾生相。位於安徽六安的毛坦廠中學,是當地縣城的經濟支柱。職業的陪讀家長造就了一係列的需求和機會,也是中國式焦慮的極端寫照。一位父親為了陪讀,關停了自己的工廠,在學校裏當起了保安隊長。

在毛坦廠中學,學校專門請來醫生,指導女生如何調整經期,避免在高考的時候受到生理問題的影響。每一次模擬考試,都意味著一些人的歡喜,和另一些人的痛哭。教室裏都配備了監控,班主任設立種種禁區,嚴格約束著學生的課堂行為,雙方在攝像頭的兩邊鬥智鬥勇。那些被壓抑的部分通過更隱秘的方式得到釋放。

但對於城市中產家庭來說,高考已經不再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他們有了更多的選擇,可以在初中畢業的時候就把孩子送出國。

留學越來越低齡化。在電影《零零後》中,柔柔高中階段直接去了美國,她終於可以脫離那套痛苦的評價體製,藝術天賦讓她在國外的課堂上有充分的展示機會。

1000《零零後》劇照。

但另一方麵,新的問題仍然存在,比如文化差異。柔柔在課堂內外受到同學和朋友的歡迎,卻跟自己的住宿家庭有著無法調節的矛盾,隻能不斷更換住處。

對於選擇出國的學生來說,文化差異是必須麵對的問題。係列紀錄片《高考》就呈現了留學熱潮背後的衝突。周成剛當時是新東方留學業務的負責人,跟很多家長接觸過。中國家長喜歡跟孩子共同承擔,一人高考,全家出動,也容易因此焦慮。美國父母則傾向於放手,讓孩子自己麵對。

選擇出國的學生對於世界和未來有著更加多元的視野。《零零後》中,亦洋很早就接觸到了橄欖球,成為狂熱的愛好者,後來有機會參加國家隊,跟來自美國的同年齡段隊伍進行抗衡。這幾乎改變了他的生活。在應試教育的體製中,他是那個屢屢被老師強調紀律的後進生,但在橄欖球的世界裏,他是絕對的強者。

對於出國的學生來說,這種轉變更加直接。紀錄片《高考》裏,鏡頭拍攝了一所位於北京昌平區的國際學校,這裏的學生們很早就開始接觸英語和外國文化,全力備戰托福、SAT和AP課程。語文課一直處於尷尬的位置,因為跟出國考試的分數沒有直接的關聯,成為了無關痛癢的邊角料。

語文老師王先意決定開設一門國學課,但來上課的學生隻有個位數。這是他所焦慮的事情,但他無力改變這種狀況。

1000《高三》劇照。

被選擇與被忽視的

通過紀錄片,不同的社會側麵都被納入到鏡頭中來,焦慮的家長,出謀劃策的中介機構,嚴厲或是落魄的老師。紀錄片《高考》通過對縣城高考工廠與都市留學熱潮的對照,呈現出時代的一個橫切麵。

不同於國內的情況,國外的大學沒有把考試成績當作幾乎唯一的依據,同時看重學生的個人素質與社會實踐。因此,很多家長和學生在努力考取SAT高分的同時,想辦法豐富自己的履曆。

紀錄片裏,雲昊準備申請出國留學,在留學中介的建議下,雲昊決定跟同學一起,聯係到打工子弟學校,希望可以組織一場演講比賽。時至期末,在破舊的教室,忙於考試的學生們對雲昊在台上的提議無動於衷。這幾乎是兩個平行的世界。

張同道跟《高考》的導演史岩和賈丁有過交流,但他選擇了不同的方式。紀錄片的鏡頭在展現社會焦慮和階層狀況的同時,也保存了那些教育過程中被忽略的成長密碼,對於張同道這樣長年追蹤拍攝的方式而言,尤其如此。

張同道拍攝的孩子中,有一個叫一一的女孩。在幼兒園的時候,她經常獨自待著,一個人玩沙子,一個人吃飯。周圍的大人問她為什麽不跟大家待在一起,她說,每個人有自己的選擇。

後來回看過去的影像,已經回歸“正常”的一一也驚訝於自己年幼時的特立獨行。要知道,在中國的傳統教育體製裏,這並不是一種被認可和鼓勵的價值。

獨立紀錄片導演蔣能傑長期關注鄉村教育和留守兒童,他的鏡頭裏,是很少被主流話語關注的村鎮,是幾乎沒有修飾的粗礪現實。這是一個無法用焦慮來形容的世界,教育常常處於無法安放的位置。

比如去城裏打工的父母和長期留守的孩子,比如建於上世紀60年代的破敗校舍。代課教師待遇不好,最後選擇離開。終於蓋好的教學樓出現了質量問題。從2009年開始,他長期跟蹤拍攝老家所在的小學,有兩個家庭的孩子一直拍到了現在。

和張同道一樣,蔣能傑很少進入鏡頭,但也有時候,他會問麵前的孩子,以後的夢想是什麽,最常見的回答是去城裏打工。

十年過去了,說起當地教育的變化,蔣能傑表示,硬件條件的確有所改善,但核心的問題並沒有多少變化。“村裏出不了大學生,讀高中的都是少數,覺得讀書沒什麽用,教育經常處於被放棄的狀態。”蔣能傑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華客網:中國家長最焦慮的問題,都在這些紀錄片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