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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居歐洲十年,談一談我所知道的偷渡者真相(圖)

隻要人類世界存在著戰爭與衝突,存在著兩極分化和不公正,偷渡這種事情就不會停止,隻是以這樣的或那樣的方式。

(*據外媒報道,英國警方周四(10/24)證實死者均為中國公民。但英國警方又於周五(10/25),在一份聲明中說道:“隨著我們調查的繼續,死者身份的情況可能改變”。目前遇難者是否均為中國公民仍需等候最終報告。)

39名疑似中國籍公民的慘死和那個無比冰冷的集裝箱,再一次震驚了國人,也震動了整個世界。目前警方還沒有確鑿證據斷定他們是偷渡者,但媒體猜測其與偷渡關聯極大。

真實的世界可能遠比那個集裝箱更加冰冷,這次次悲劇事件大約也僅是冰山一角。

筆者曾是《法製晚報》的長期作者,如今旅居歐洲已有十幾年。在偷渡客眾多目的地國和包括這次遇難同胞的重要中轉站比利時在內的偷渡“重災區”真實接觸過不少來自各國的偷渡者。

駭人聽聞的故事了解過不少,滴水穿石的生活更要長期解讀。下麵我就把他們都聊一聊。

(一) 偷渡歐洲者的地獄經曆

歐洲向來都是“被偷渡”的重災區,那麽為什麽來自世界各地的偷渡客都要偷渡到西歐各國?

其實原因非常直白。絕大多數偷渡客偷渡歐洲,一是為了生存,二是為了生活。

那些來自中東、西亞部分國家和非洲一些國家的偷渡客第一偷渡原因不是為了別的,而僅僅是生存;但來自包括中國在內的部分東亞國家的偷渡客們則更多是為了更好的生活。

很多讀者在此會有疑問,就是在中國遊客大批大批去世界各地旅遊的今天,為何有些人還會用徒步加集裝箱這種偷渡方式去歐洲。

這就不得不提到在文化上有出去闖天下,尋求更好生活的傳統的福建溫州等地。福建的簡稱“閩”,福建人是這樣解讀的:關在門裏是條蟲,走出門外是條龍。身強力壯的漢子,任勞任怨的妹子們不出國打拚天下,甚至是會被“江東父老”看不起的。

百年以來,無數福建等地的人們遠走歐洲、北美,其中非常多是以偷渡的方式。這也導致了歐洲很多國家對於福建地區重點關照,福建戶籍的人無論旅遊、留學、還是工作,簽證都會遇到嚴格審查和重重阻礙。

簽不出來又必須出去,這也就是為什麽直至今日還會有人以傳統的方式偷渡。不過縱然如此,現在還用集裝箱偷渡的案例也確實罕見。

現在我們把目光放得大一些,來看看亞非多地的偷渡者是怎麽到達諸如比利時、荷蘭、英國等地的。

以下所講,均是當事人直接敘述給我的經曆和想法。

阿富汗的中國娃

十年以前,我在位於荷蘭港口城市Beverwijk的一個巨型市場裏閑逛。此港口的海對麵就是英國,有很多來往英國的船隻。這個市場的名字叫做Bazaar/巴紮,來源於土耳其語,是個占地很大,有幾千家各種店鋪的國際市場。

有個長得很像中國人的年輕人在賣一些商品。我拿英語問,你是從哪兒來的?他笑著英語答:“我是中國來的”。

我說,哈哈。

他說,其實我是阿富汗人,哈紮拉族。

哈紮拉族據傳是蒙古後裔,長相類似中國人,因血統和教派問題(族人是什葉派,而不是遜尼派)屢受塔利班的迫害和打壓。

我問他咋來的荷蘭,他就跟我聊了半個下午。

他說,我的目的地其實是英國。為了生存,我們幾十人從阿富汗出來,翻越崇山峻嶺經巴基斯坦上船,幾經倒換船隻,在大洋上漂泊。經曆了很長時間,繞過整個非洲大陸,過直布羅陀海峽,才最終來到意大利。在海上就病死,悶死了不少人。

登陸意大利後,在接應的蛇頭安排下又分成幾股小隊,假扮平民徒步北上。其間大多數時間都是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中行走。最終抵達法國,穿比利時來到荷蘭。

整個行程中,穿山時跟不上隊伍者,一概棄置原地。

本來他要在荷蘭登船去英國,但總是排不上他,他就幹脆在荷蘭申報難民,慢慢取得身份。這個青年當時才19歲,天知道他經曆過多少人幾輩子都經曆不到的苦難。對談時陽光開朗,但說到一路上的傷亡,眼神黯淡而悲傷。

和他一樣,很多目的地是英國的偷渡客,最終都定居在了法國,比利時,荷蘭沿線。

縱橫歐亞的中國人

因為蛇頭被捕,聯係人斷線,或某些時期歐洲嚴查海上船隻等,在特殊的時候,有些中國偷渡客在蛇頭的指引下會“另辟蹊徑”。

同樣是十多年前,一名中國“旅人”踏上了前往荷蘭的莽莽征程。他們一隊人先是從中國內陸來到了新疆。再前往新疆最北部的阿勒泰地區,風景秀麗的喀納斯一帶。同樣是翻越中、哈、俄三角地區的大山地帶,走牧人與獵人小路進入俄羅斯境內。

廣袤的俄羅斯地廣人稀,山區與荒原大到驚悚。那邊山有多大呢?

荷蘭飛北京的航線絕大部分在俄羅斯上空。在天氣十分晴朗的日子裏,飛機途經俄羅斯時我向下看,經常是連續一個多小時的山地,不見城鎮和居住點。

他們一行人在深山與荒原中穿越了大半俄羅斯,跨7個時區,最終經東歐輾轉到荷蘭。抵達時,旅人身上傷痕累累,雙腳都磨爛了。

沒概念的人可能不太理解,心想磨破個腳算啥。我平時喜歡爬山,在國內和阿爾卑斯多個山脈徒步露營過。在很多地方,頂級裝備,補給齊全的登山老鳥一兩天活動下來都會身心疲憊。橫穿整個俄羅斯的山地荒原又是個什麽概念?!

3faec0102a43e207e281da122346a68b大致路線,圖/Goo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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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蛻變名校生

這個故事的主角,離我們留學生最近。

同樣是多年前,小弗拉(化名),來自西非某戰亂國家。他十幾歲的時候,國家和鄰國打仗,所有青壯年男子都必須無條件服兵役。

小弗拉有一個哥哥、倆姐姐。他哥哥在戰鬥中身負重傷,回家後政府也完全不管。家裏也窮,倆姐姐嫁到迪拜,媽也跟姐姐走了。

他後麵隻有一條路:被迫參軍,戰死戰傷。

他爸橫下一條心:一定要把娃送去歐洲!

但是,強迫青壯年參軍的戰亂國家是不會給他發護照和通行證的。

於是他爸隻能先把他塞進偷渡的汽車,送到一個未參戰的和平鄰國,臨別時跟他說了句話:“走了之後再也別回來了!”

到達鄰國後,十幾歲的孩子沒錢沒證件,隻能跟當地大哥混跡街頭小偷小摸為生。

不過,當地大哥是個講情義的好漢,告訴他,你不可能像我們這些“壞人”一樣混一輩子,我給你指條明路吧——偷渡荷蘭。大哥幫他偷了個護照,買了張機票就飛荷蘭了。

後來有同學問他,當時機場邊檢看不出你和護照不是一個人嗎?他笑說,黑人長得都一樣!

在荷蘭一下機入海關,他就被荷蘭邊防警察關進了小黑屋,原因當然是人與護照不符。

但警方知道他的情況後,很同情,將他送進難民營慢慢申請身份。小弗拉在難民營期間打兩份工,學會了荷蘭語。後來靠自己的工錢和政府補助申請了名校埃因霍芬理工大學某專業。

然而他學習能力有限,第一學年隻修了40多學分,達不到修夠50多學分上第二年的最低要求。他跟校領導曉理動情辯護,才讓校方破格令其升入第二學年補修學分。

現在弗拉已是事業有成的人了,還能回非洲老家當大財主,大學士。他的故事其實也是很多偷渡客們的縮影,下麵就簡單說些他們的生活。

(二)偷渡客的真實生活

除了小弗拉,我在歐洲接觸過的偷渡客更多來自福建、溫州等地。

如果說他們人生的最大共同點,那就是勤勞和奮鬥。

這一點和某些地方來的部分偷渡者有著本質不同。我曾在火車上萍水相逢一個來自蘇丹的偷渡者,他大肆炫耀荷蘭政府是如何養著他和他的幾位妻子,自己如何過著舒坦的日子。

其實,聊起他們的真實歐洲生活,軌跡是大同小異的——從國內過來荷蘭以後,隻要平安抵達,隨即就開始了打工生涯,絕大多數是在餐館。

積累了資金和經驗以後,很多人會找同鄉集資,開餐館,再以親友或家庭為建製經營自己的餐飲生意。

在全民食譜是土豆、奶酪和鯡魚的荷蘭,複雜玄幻、花花綠綠的中餐還是很受人歡迎的。

話說回來,勤勞和奮鬥固然厲害,但若走向極端也讓人心憂。有些朋友的努力工作是超乎正常人範疇的。

小科經營著自己的餐廳,在社區內很火。她和她的家人每天5點多就要起來備料,而每天淩晨12點多才會結束生意。雖然每天收入相當高,但沒有休息日,常年累月連軸轉。甚至沒有時間逛街,靚裝香包與她無緣,去其他國家旅遊更是天方夜譚。

小科年齡不大,但她的孩子也20出頭兒了,從小在荷蘭長大的兒子雖然也過來幫工,但價值觀和想法就大相徑庭了。他的人生規劃是拿到獎學金去美國的名牌大學學習自己喜歡的理工專業,走訪世界,絕無可能在餐館上耗費更多時間。

世界其他地區偷渡來的人又是什麽情況?

普遍來說,從非洲各國偷渡來歐洲的年輕人,大都從事著簡單的體力工作,小弗拉這類人在他們中所占比例不高。雖是體力工作,但西北歐諸國的民眾尊重工人,尊重勞動,所以非洲來的兄弟大體上也都過著簡單快樂的生活。

中東來的移民,情況背景複雜,很難一概而論。尤其近幾年,那根本不是偷渡,而是明渡!

我隻說在現實生活中認識的吧,大多很有禮貌,交流也很正常,也基本是找找工作,忙忙餐館。上文說的蘇丹哥那種,雖然也偶能遇到,但所占比例委實不多。

(三)未來的路

隻要人類世界存在著戰爭與衝突,存在著兩極分化和不公正,偷渡這種事情就不會停止,隻是以這樣的或那樣的方式。因為我們人類,畢竟是一個命運共同體。

其實,在近些年的曆史上,很多造成重大傷亡的蛇頭,最終也並未受到歐洲各國政府的重判。因為歐洲的很多明白人明白,蛇頭固然可恨,但他們也是很多走投無路之人的救命稻草甚至改變人生的活菩薩。

多年來,世界各地的偷渡客前往歐洲之路上的真實傷亡情況和慘劇,我們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

解決偷渡問題是一個需要全體人類共同努力解決的問題,它既需要各國領導者的遠見與智慧,也需要普通民眾的集體智慧。更重要的,是務實的規劃和落到實處的基礎工作,而不是一味的政治正確宣傳與扯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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