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ip to content

當年輕人開始立遺囑,最放心不下的是誰?

在中國特定傳統語境下,” 死亡 ” 曾經是一個很難觸及的話題。

但如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訂立遺囑。《2021 中華遺囑庫白皮書》(以下簡稱 ” 白皮書 “)首次公布 “00 後 ”
立遺囑情況。QQ、遊戲賬號、股票基金等都被納入了年輕人遺囑清單。

當年輕人可以毫無顧忌地談生死,他們都在想些什麽?

e2c2330685ac6f579c1b673110649df6

圖為中華遺囑庫北京第二登記中心。自 2013 年啟動運營以來,中華遺囑庫在全國設立了 11 個登記中心、60
個服務中心,登記保管了超過 19 萬份的遺囑。新華社記者 彭子洋 攝

文丨崔赫翾 瞭望智庫觀察員

本文由瞭望智庫綜編。

1

年輕人最放心不下的是誰?

盡管在中國的傳統文化語境中,不少人對立遺囑很忌諱,認為是不吉利的事情,但隨著社會發展以及 2020
年以來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更多年輕人切膚地感受到世事的無常,年輕人對死亡有了更深入的認知。

中華遺囑庫廣東第二服務中心的的楊穎儀,疫情期間居家辦公的三個多月裏,電話一度被打爆。每天幾十通電話裏,房貸、車貸、一家老小生活成為年輕人的焦慮,有時半夜一兩點,還有電話湧進來:”
我感冒了,會不會中招死掉,家人該怎麽辦?”

信息爆炸時代,手機上網十分便捷,人們早晨醒來就會看到來自全球的各種大事發生,負麵信息包含其中,仿佛就發生在身邊。人有防禦本能,大部分時間會優先處理最壞結果,長此以往,非常容易產生
” 是不是哪一天我也可能成為新聞裏那樣遭遇意外的角色 ” 的想法,從而引起廣泛性焦慮,這其中就包含了死亡焦慮。

訂立遺囑,一定程度上折射出當下年輕人的焦慮。但積極的年輕群體對生命和家庭有更深刻的思考,這種思考前置是社會進步帶來的結果。

遺囑人不斷趨向年輕化,立遺囑人群平均年齡從 77.43 歲逐步下降至 68.59 歲。

白皮書首次公布了 “00 後 ” 遺囑數據。數據顯示,2020-2021 年立遺囑人群中,”00 後 ” 一共有 223
人。”90 後 ” 群體立遺囑更是多次登上熱搜,截至 2021 年底,總人數達到 1204 人,較 2020 年增長了
80%。

遺囑中年輕人最牽掛的是誰?

30 歲以下人群立的遺囑,父母作為財產繼承人的比例達到了 77.26%。40 歲以上人群立的遺囑,孩子作為財產繼承人的比例達到
60% 以上。30-39 歲人群中,選擇父母或者子女繼承財產的占比接近,都是 30% 以上。

2

“00 後 ” 少年:” 媽媽是我的一切,這些錢也是我的全部了 “

據統計,超過一半人會認為,無法確定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如果什麽都沒說就走了太遺憾。

2020 年初,在一個平靜的午後,中華遺囑庫廣東第二服務中心的的楊穎儀接到一通電話。

” 我想立遺囑。我要把攢下的所有存款都留給媽媽,萬一我不在了,那筆錢可以給媽媽多一些照顧。”

楊穎儀聽到後很驚訝,因為這個聲音聽起來十分稚嫩。

她反複詢問著男孩的信息,最終確認電話那頭,是一個 “00 後 ” 少年。

男孩語氣很平靜,他說自己是一名護士,在一家醫院支援。

醫院是離死亡最近的地方,兩個多月的時間裏,他目睹了 50 多位重症患者離開。

每當想起那些曾經鮮活卻又消逝的生命,他的心裏就會感覺疼痛。他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也許自己就會這麽離開。

男孩對楊穎儀說,” 媽媽是我的一切,這些錢也是我的全部了。”

3

準備立遺囑的大學生:情感上的缺口是朋友補上的

大四學生孫傑(化名)準備立遺囑時把沒有注明受益人的保單和存款的一部分留給自己高中的朋友。

高三時期的孫傑經常因為壓力大生病發燒,去醫院前,朋友會從樓上飛奔下來,把寫著鼓勵的紙條塞給她。

她住院的時候,父母忙於工作隔幾天才會來照顧。一個人躺在病床上,朋友會跟她打電話發微信,聊學習也聊生活。

” 有時翻翻她給我的紙條,心裏就會輕鬆很多 “,這些紙條現在還躺在她臥室的抽屜裏。

4

“90 後 “ICU 護士:放不下的還是父母

“90 後 ”
上海女孩王俞(化名),她到中華遺囑庫上海登記中心立遺囑,她在遺囑中寫道,若自己去世後,將自己的一套房產留給自己最信任的朋友。

房產留給閨蜜,一時引發了熱議。

王俞是一位典型的上海女孩,1992 年出生的她在上海某知名醫院做 ICU
護士,或許是感受了太多生命無常,談起珍惜生命,王俞的話匣子一下子就打開了。

” 我不喝奶茶,不上班時我都會在晚上 11
點前入睡。每年的體檢我都很認真地去做,身體隻要有不舒服我都會去檢查一下防患於未然。”

王俞從小由爺爺奶奶一手帶大。王俞的父親長期在外地工作,所以她和父親的交流並不多。後來父親調回上海時,王俞已經進醫院工作了。由於缺乏溝通,父女倆總會發生一些爭執。

在一次爭吵後,王俞從家裏搬了出來,但或許是距離遠了,王俞和家人的關係卻拉近了。

37200c5f9897a55eb10fbfb1086c6da2

圖為中華遺囑庫北京第二登記中心的遺囑登記室。 新華社記者 彭子洋 攝

常回家看看的王俞,也感受到了來自父親的關心,隻要女兒愛吃的菜,父親都努力學著做。

問及她為何來立遺囑,”
醫院的工作強度很大,身邊有同事猝死,也有同事突然發生一些變故。讓我覺得應該要好好做一下安排。我想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我父母。”
王俞說。

王俞在遺囑中寫道,在自己去世後,要將自己的一套房產留給自己最信任的朋友。”
我希望如果我發生意外她能夠去我爸媽家看看他們。”

5

江蘇姑娘小劉:麵對花錢如流水的父親,為爺爺奶奶留下保障

24
歲的江蘇姑娘小劉,想將自己的財產留給爺爺奶奶。小劉是爺爺奶奶帶大的,感情非常好,爺爺奶奶的晚年生活是她最大的牽掛。在小劉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異了,她跟著父親生活。然而,父親花錢如流水,有時還要遠在鄉下的爺爺奶奶貼補。

從法律上來說,爺爺奶奶並不是第一繼承人。但她擔心爺爺奶奶會把錢都給他父親,要是生病住院,連治病的錢都沒有。為此,小劉訂立遺囑,如果自己發生意外,能夠有一筆錢保障爺爺奶奶的晚年生活。她希望母親作為自己名下財產的監管人,並將財產用於爺爺奶奶養老。如果二位老人去世,那麽剩餘的財產就由母親繼承。目前,她的銀行卡裏已有十幾萬元。同時,她表示會堅持往卡裏存錢,希望給老人更多的保障。

6

婚禮後立遺囑的女孩:就像股市裏預防爆倉做的風險對衝

在年輕立遺囑人中,不少女性用遺囑前置婚姻風險,逃離人財兩空的窘境。29
歲的王麗在婚禮後來到中華遺囑庫北京登記中心訂立遺囑, 她把立遺囑比成股市裏預防爆倉做的風險對衝。

追求對生活的掌控感的她認為,隻要能意識到的風險,就提前規避,不想自己太被動。

雖然還沒有孩子,她在遺囑裏寫得很清楚,隻有老公繼續照顧父母,父母繼續愛戴女婿,他們把未來的孩子照顧好,才能拿到錢。

這是她維持家庭和睦的方式。

她給未來的孩子準備好了基金賬戶,以後還打算細化孩子繼承財產的條件,把家風傳遞下去。她覺得讓孩子們繼承家風要用利益引領,光動動嘴那叫遺訓,畢竟她說
” 沒人會認真聽 “。

7

父親意外去世的兒子:高中時就萌生了立遺囑的想法

95 後小林在高中時就萌生了立遺囑的想法。

讀高中時,小林關注的科技博主提醒粉絲,把所有網絡賬號和密碼記下來,萬一不幸離世,家人知道密碼,可以找回賬號。

他第一眼看到就覺得這個想法不錯,但彼時的他並沒有實際行動,直到 2020
年國慶假期,父親在工作時意外去世,小林一家為處理父親遺物四處奔波。

遺產難題隨之而來。林父生前擁有一個理財賬號,賬上放了不少錢,可家人不知道密碼;社保卡的密碼也沒有,導致養老金無法取出;林父辦過一張私人電話卡,家人找不到手機,也不知道號碼,手機裏存儲的照片、視頻和各種社交賬號都無處可尋。跑遍全市大小機關部門,林家人花費將近半月才處理好父親的遺產。

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小林想到自己:萬一我突然離世,各種社交賬號、電子設備、珍貴照片 ……
各種資產該托付給誰?家人能不能找到?他決定去立遺囑。小林問身邊的朋友和同學,哪裏可以立遺囑?沒有人告訴他,大家反而勸他要早日走出陰影。

8

遊戲愛好者小陳:裝備、遊戲幣留給我的隊友

微信號、QQ
號、郵箱、網盤、虛擬財產等都可能是年輕人訂立遺囑的內容,存在的每一處痕跡都是值得留存的精神財富,比如說用了 20
年的 QQ,這上麵全是他們從小開始的成長經曆。

25 歲的小陳,來到浙江遺囑庫希望訂立一份遺囑,他的遺產是一些遊戲賬號、虛擬裝備、遊戲幣,按照市價總價值約 5
萬元。小陳的繼承對象是七個朋友,其中六個是遊戲中同一個公會的網友。

” 大家聚在一起玩遊戲實屬不易,不希望因為自己的意外導致團隊解散。”
小陳說,讓朋友繼承自己的賬號和裝備,也可以讓自己通過另一種方式在這個世界存活下去。

9

立遺囑不是終點,而是起點

遺囑的缺失,會造成不少的麻煩。

有報道說,曾經有一個年輕人意外去世後,父母希望得到他公司電子郵箱密碼和郵箱內的所有信件,尋找關於兒子的最後回憶,但公司認為這侵犯了個人隱私。最終的做法是,公司將郵箱內所有內容刻成加密光盤給了家屬,但沒有告知密碼,即父母
” 擁有 ” 了數字遺產,但無法閱讀。

還有報道說,因財產繼承分割問題,曾經幾十年除夕都在一起守歲的一大家子人再沒坐下來一起吃過飯。

這讓年輕人開始思考,並加強了自己的風險意識。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未雨綢繆,把自己的生命健康問題與財產繼承問題聯係在一起。因此,為了更好地保障自己的物質財富,通過遺囑這種具有法律效力的規範形式來
” 操作 “,也未嚐不可。

馬可 · 奧勒留 · 安東尼曾說:” 人不應當害怕死亡,他所應當害怕的是未曾真正地生活過。”

這種對生死態度的轉變,恰恰是一種理性的態度。立遺囑不是終點,而是新起點,或許它不意味著人們對死亡沒有了焦慮和恐懼,而是讓人們在過程中,重新審視了過往和未來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