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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尼克號上的6名幸存華人乘客 後來怎麽樣了?

今年是泰坦尼克號海難110周年。1912年4月15日,天色未明,一艘救生艇在北大西洋冰冷的海水中航行,船員們在黑暗裏搜尋著廢墟中微弱的生命跡象。數小時前,“永不沉沒”的巨型郵輪泰坦尼克號在其首次航行中撞上冰山,緩緩沉入海底。那夜,郵輪上的數百乘客登上救生艇逃生,但更多人隨船沉沒,僅有一艘救生艇返回事發地搜救幸存者,而他們發現的最後一人是名年輕男子,他是泰坦尼克號上幸存的六名華人乘客之一。

在過去長達110年的漫長歲月裏,無數書卷、電影、紀錄片都描摹了巨輪幸存者的群像,卻唯獨抹去了這六張華人麵孔。20世紀初西方對華人的種族敵對環境導致了這段曆史敘事的缺失。以史為鏡,在21世紀的今天,西方敘事框架下華人移民的形象發生了怎樣的改變?

近日,美國海事曆史學家施萬克(Steven
Schwankert)在中國出版的新書《六人:泰坦尼克號上的中國幸存者》麵世,他接受中新社“東西問”專訪,解讀種族主義大背景下海外華人移民群像,以及泰坦尼克號海難至今110年來,西方敘事體係對華人的描摹有何改觀。

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今年4月,你的著作《六人:泰坦尼克號上的中國幸存者》(以下簡稱《六人》)在中國出版後,就引發熱烈反響。作為一名美國人,你為何對泰坦尼克號上的華人幸存者尤其關注?

施萬克:我比較熟悉泰坦尼克號的曆史,也知曉泰坦尼克號上有華人乘客。然而,關於他們的信息卻很少。由此我便生出疑問,為什麽大部分泰坦尼克號乘客的故事都為人所知,有關華人乘客的線索卻掩埋在曆史的塵埃中?那些親曆沉船事故的華人又為何沒有向其他人坦露自己的經曆?這些幸存者後來去向如何?我與英國導演羅飛(Arthur
Jones)合作拍攝紀錄片《六人》便是為了追尋這段失落的曆史。

我與羅飛第一次談及拍攝想法時,他不太感興趣。他認為,泰坦尼克號的故事人盡皆知,有關這起海難的影片也很多,故事太主流。後來他問周圍的中國朋友,是否聽說過泰坦尼克號上有華人,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從那時起,我們就開始深入挖掘。

《六人:泰坦尼克號上的中國幸存者》封麵。

《六人:泰坦尼克號上的中國幸存者》封麵。

中新社記者:你在書中用“一塊木板”講述了幸存者方榮山在海難中憑借不屈意誌求生的故事,這是電影《泰坦尼克號》電影中男女主人公生離死別經典橋段的靈感來源。為什麽說方榮山是女主羅斯的人物原型?

施萬克:卡梅隆導演準確地還原了幸存者依靠漂浮的木板最終獲救的曆史場麵。

泰坦尼克號沉沒後,該郵輪五副哈羅德·洛(Harold
Lowe)指揮的14號救生艇返回事故地點搜尋幸存者,當時隻有4人仍存生命跡象,其中就包括方榮山。方榮山逃生多年後,曾在寄給家鄉的信中描寫了當晚的經曆:“天高海闊浪波波/一條棍子救生我/看到兄弟三四個/抹幹眼淚笑嗬嗬”。

卡梅隆了解這次救援,知道這段曆史,並決定拍下來。雖然方榮山的原型最終並未出現在影片中,但他獲救的經曆啟發了卡梅隆,並將其改編為傑克和羅斯的故事。

為理解方榮山當時在海水中的情況與感受,我曾在英國一所高校做模擬實驗,為安全起見,我在12攝氏度的水中浸泡了長達35分鍾。而方榮山實際所處水溫應為1至2攝氏度。經過測算,他從落入海水到爬上浮板可能隻有15至20分鍾的時間,絕境求生的心情可見一斑。

中新社記者:在這起沉船悲劇中,華人乘客雖死裏逃生,但其後遭遇坎坷。他們獲救後的人生際遇如何?

施萬克:泰坦尼克號的幸存者在獲救後的兩年內散落各地。就我們能夠追蹤到的情況而言,大多數最終都前往北美或歐洲國家,可能有一兩人回到了中國。在美國和加拿大,他們因排斥移民的法律如《排華法案》而遭到過羈押。

相比之下,他們的後代現已完全融入當地社會。方榮山的兒子方國民,擁有美國曆史最悠久的中餐廳之一Cozy Inn。

將當年幸存者的際遇與其後代生活狀況對照的方式研究曆史,就像拚一張1000塊的拚圖——這些小碎片分散在世界各地,生活在不同的國家,說著不同的語言。

而講述一個100多年前的故事就像衛星攝影。通過技術手段,可以查閱多方史料,從宏觀上了解這段曆史。但缺點在於,無法親自會見或采訪幸存者,隻能憑借現有及後續發現的證據來考證。最重要的是,我們用科學解開了一些謎團。

華人乘客自海難幸存後,西方有謠言稱,他們是因躲在救生艇座位下才得以逃生。為此,我們建造了一艘全尺寸的救生艇做模擬實驗,證明這一說法不實。

這一過程中,我們始終相信會找到我們希望發現的東西。我們對“被曆史遺忘”這一說法嗤之以鼻。如果一開始就放棄希望,那麽必然一無所獲。

中新社記者:如你所說,這六名華人曾因幸存而遭到西方媒體的汙蔑抹黑。當時西方社會對華人移民的整體態度如何?當時西方敘事中華人移民的形象有何特點?是什麽因素導致這些現象的出現?

施萬克:實際上,當時的輿論對男性乘客,尤其是乘坐三等艙的外國乘客都持有偏見,認為他們若是僥幸存活,定是因其行為卑鄙,比如躲在救生艇座位下,或裝扮成女人蒙混過關。當時華人被視為邊緣種族,8名華人乘客中有6人幸免於難,更成為眾矢之的。當然,其他國家的乘客也遭受了同樣的對待,包括意大利和中東乘客。泰坦尼克號沉沒後,輿論急於尋找一個發泄的窗口,華人很容易成為目標。

總體來看,人們對泰坦尼克號幸存者的看法非常偏激。那些直接坐上救生艇的人,不論是誰,都被認為是可恥的。如果救生艇在水中救起乘客,則無傷大雅。

泰坦尼克號的救生艇C下水時,並未滿載,船上的任何人,包括華人乘客借以逃生均無可厚非。5分鍾後,救生艇D在泰坦尼克號的另一側下水,當時載客量也隻有一半。

雖然許多婦女和兒童從海難中獲救,但由於丈夫和父親的離世,她們同樣遭受著苦難。男性願意為婦女和兒童讓座是光榮之舉,但讓救生艇留有空位卻是一種可怕的浪費。

中新社記者:《六人》一書雖講述的是110年前的慘劇,反映了19世紀與20世紀之交中國僑民的困境,這些內容對當下具有何種現實意義?110年後的今天,西方敘事對華人的描述是否有改觀?

施萬克:當下,西方正在重新審視曆史,並積極將各族裔,特別是少數族裔的故事納入敘事體係。其中,早期赴美華工和華人移民對社會的貢獻也正被重新評估。曾在北美大陸建造鐵路的人,曾在金礦做工的人,或是為規避《排華法案》購買移民文件入境的“紙生仔”(paper
son),他們的後代如今都會為祖輩付出的辛勞感到自豪,為前人努力創造更好的生活而心懷感激。這是一件好事,人們理應為家族的曆史感到驕傲。

北京首都博物館展出的“護行天下—華僑護照展”。中新社記者 賈天勇 攝
北京首都博物館展出的“護行天下—華僑護照展”。中新社記者 賈天勇 攝

對我來說,現在也是撰寫《六人》故事的好時機,我們通過應用科學揭開了一些曆史謎團。值得注意的是,純粹的科學是不含種族歧視因素的,我們隻想展示泰坦尼克號上華人乘客的真實故事,他們應在史冊上留下正確的一筆。我希望,在背負一個多世紀的恥辱後,他們能夠找回應有的尊嚴。

受訪者簡介:

施萬克(Steven Schwankert),美國海事曆史學家、作家,專注於探索、技術、媒體和文化領域,旅居中國逾20年。
施萬克(Steven Schwankert),美國海事曆史學家、作家,專注於探索、技術、媒體和文化領域,旅居中國逾20年。

同名紀錄片《六人——泰坦尼克號上的中國幸存者》首席研究員兼主演,英國皇家地理學會會員,作品多見於《亞洲華爾街日報》《南華早報》等報刊,及《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等媒體的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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