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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我的學區!北京豪宅向隔壁“老破小”宣戰

小區,作為當今中國城市裏最基礎的組成單元,人們對它熟悉又陌生。其中,具有地標意義的小區,同時也會是時代、城市與人的交匯之處——時代的故事在這裏發生,欲望與焦慮在這裏匯聚,人的命運在這裏浮沉。

5月28日,我們曾發布一篇《1.09億的萬柳學區房,究竟藏著什麽秘密?》,講述了北京海澱區“萬柳書院”小區的故事。今天,我們將把目光對準朝陽區有“四大神盤”之首稱號的“太陽公元”小區。

以下是這個係列的第二篇報道:

黃秋野當時買下太陽公元的房子,看中的是一種子女升學的確定性。在北京,這種確定性極為珍貴。從中國人民大學附屬中學朝陽學校(以下簡稱“人朝”)的幼兒園起,一路可以上人朝小學、人朝初中……這正是孩子15歲之前,朝陽家長所能追求到的、區裏最優質的公辦教育資源的“極致”。

因為,“在西城、海澱,要買學區房的話,這個價位隻能住上老破小,還要考慮雞娃問題,我們覺得沒必要”。但如今,湧來的孩子越來越多,就連這份確定性也出了問題。最大的優勢有可能散去,他覺得,自己需要換房了。“再晚,擔心太陽公元的學區溢價都要沒了。”

文 |鍾藝璿

編輯 |易方興

運營 |栗子

“叢林世界,虎視眈眈”

戰火自一份《告居民書》燃起。

去年4月,看到這份《告居民書》的時候,30歲的黃秋野所在的太陽公元業主群裏,已經鬧得相當厲害。為了爭奪越來越捉襟見肘的學位,以京承高速為界,四大神盤向西邊的“芍藥居北裏”小區下了檄文。其中有一句話措辭嚴厲——

“叢林世界,虎視眈眈,周邊小區僭越窺視”。

“僭越”這個如今聽起來有些荒誕的詞,通常被形容那種“以下犯上”的行為。房價的對比是一部分原因。比如,黃秋野的太陽公元房子現在每平米約16萬,隔了一條馬路的芍藥居北裏每平米隻要8萬多,但兩個小區都是人朝的學區房。

更重要的,是太陽公元業主們一直津津樂道的,人朝學校與太陽公元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神盤的緣起始於2009年。當年,開發商信遠地產與冠城大通,協助人大附中入駐朝陽後,太陽公元、紅璽台、豐和園、火星園四個小區便一舉拿下朝陽區四大神盤寶座,房價也水漲船高,到了如今的11-16萬/平方米,神盤之中,又以麵積最大、戶數最多、年紀最輕的太陽公元為首。

但如今神盤地位不保。最直接的對手,是隔壁的鄰居芍藥居北裏小區。一直以來,由於地理位置極為靠近,芍藥居北裏與四大神盤共享人朝學區配套,兩邊過去能夠相安無事,因為上的是不同的校區——芍藥居北裏念的人朝西校區,四大神盤則上的人朝東校區,小學也不同。

然而,去年4月,多校劃片政策落地後,太陽宮學區的優質教育資源成為了兩邊家長爭奪的焦點。所謂多校劃片,是指房產證在2017年6月30日以後的家長,即便是高價買了神盤,孩子也不能確定上人朝了。得知消息後,芍藥居北裏小區的父母們先行一步,因學區就在小區內部,符合就近入學要求,他們向教委請求,並確認了自己孩子上人朝“九年一貫”的資格。

“無理要求,令人憤恨”,四大神盤業主在《告居民書》寫下了這樣一句話。不少太陽公元業主覺得,作為均價約16萬一平米的高端小區,他們在買太陽公元時承受了極高的學區溢價,而對麵的芍藥居北裏,多是90年代建的,均價要低得多。況且,四大神盤總戶數在5000戶左右,大戶型居多;而芍藥居北裏一共接近15000戶,其中有一些是一居室占坑房。

公平應該與房價掛鉤嗎?兩邊爭執不休。但有一點很明顯——多校劃片正在挑戰以太陽公元為首的四大神盤根基。樓市最為敏感,政策一落地,5月份,太陽公元掛牌均價就比上月跌了6%。

多校劃片在北京推廣,本就是為了限製學區房。西城、海澱兩大優質教育資源集中的區,先後出台了類似政策。當時,朝陽家長們還是一副看戲的態度。中介陳莉莉在太陽宮地塊從業六年,想起那段日子,她形容說:“西城海澱的家長著急上火,朝陽的家長在蹦迪。”

如今政策的靴子終於落地。從“檄文”裏也能看到這份焦慮:“您是否允許讓人蠶食本屬於我們大家的優質教育資源?”“是否允許幾公裏外的別人家的孩子霸占在自家樓下學校學習?”“是否能夠忍受著自己的骨肉無學可上,被迫流離他所?”

事實上,今年確實已知有一位太陽公元業主的孩子,被分派到了離家5公裏外的望京的小學校區。不過,在龐大的2400多戶太陽公元業主麵前,還不足以引起足夠多的慌亂。而這場爭論,也止於太陽公元業主內部的意見分歧。

因為並非所有業主都有學區之急,比如,630之前買房的家長就很淡定。黃秋野注意到,爭議中,一些拿到了“既得利益”的業主還在勸架:“要注意身份,不要衝動。”

“利益之後還有麵子問題,大家都是有一定經濟實力的人,放不開手腳也正常。”黃秋野說。包括他自己,也選擇了最保守的方式,全程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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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大附中朝陽學校,距離太陽公元小區僅一公裏左右。圖 / 鍾藝璿攝

中心

“注意身份“、“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得考慮麵子”……這是黃秋野眼中的太陽公元業主的群體特征。

太陽公元擁有一個專屬於自己的圓形標誌——“Sunny
era”。它的上半部分是樹,下半部分是太陽光。銅製的標誌,也是“麵子”與“地位”的象征。你幾乎能在任何一堵外立麵、牆體上看到它,它的密集出現,同時也在宣示著自己的存在與所有權。

被這個標誌打上記號,就意味著這你已經進入太陽公元的地盤。比如,進入太陽公元前,許多人都會路過小區旁邊的太陽宮花園。這個20萬平方米的公園也是太陽公元開發商建造的,對外宣傳是太陽公元的“私屬花園”。私屬的證據,是公園裏,“Sunny
era”的印記無處不在,巨大的圓形標誌頻繁出現在公園大門口、路牌甚至池塘水麵的棧橋上。

中介陳莉莉還記得,多年以前小區和公園是完全打通的。通常來說,小區的綠化率在40%,所以有了一條分割太陽公元和私屬公園的馬路。隻要一合並,太陽公元的綠化麵積就能達到70%,這並不符合普通小區的綠化要求,“已經相當於一個別墅的綠化麵積了”。

但太陽宮花園依舊是一座合格的豪宅後花園。陳莉莉說,“這裏每一株植物都與太陽公元的精致氣質相貼切“。

這裏或許是最安逸的朝陽家長聚集地之一。吹薩克斯的老人在亭子裏自我陶醉,鴨子、魚在蓮花池塘裏翻滾,烏龜剛爬上岸邊,又被旁邊的小孩嚇得縮回了頭。太陽公元業主張琳看著女兒在公園裏瘋跑,她坐在花壇下,守著女兒的滑板車。她們住在太陽公元,這裏有女兒的同學、朋友,公園的滑梯、秋千和攀岩是她們的最愛。往遠處看,還有一家三口在傍晚搬來了露營椅,靠在羅漢鬆下,身體舒展,仰頭眯眼,直到不見一絲天光才回去。

要是再往裏走些,能看到一個室外婚禮場地,太陽公元業主中不少是生意人,其中一些在這裏安家,又在這裏成家,“還有好多明星來過呢”,陳莉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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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宮花園一景。圖 / 鍾藝璿攝

從出生到現在,在太陽宮,太陽公元都被視作中心看待。人朝入駐之後,這裏又成了朝陽教育的製高點。

在太陽公元麵世之前,開發商信遠地產雇傭的營銷公司這樣分析它麵臨的難點:太陽宮,一個在市場上身份尷尬的地方,城市黃金位置的城中村。到2017年前,太陽宮村還是著名的早餐村,層層疊疊的違建和電線擠占著大街小巷,日頭還未出,理發店、修車鋪和小餐館的老板們陸續從隔斷房和周轉房裏鑽出來,換句話說,直到2013年愛琴海購物公園開業前,是無數的攤販支撐起了太陽宮的商業體係。

豪宅太陽公元就在這樣格格不入的環境裏生發出來,就像兩層重影,它們有著重疊的地理因素,命運卻不相交。開盤大熱後,像是在為它的成功證言,有廣告將太陽宮稱作“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人大附15年教育”和“20萬平方米的太陽宮花園”又為它拿下了前所未有的優勢,不到3年,它從均價2萬元/平方米漲到了6.5萬元/平方米,直到今年,太陽公元的最高成交單價是18.6萬/平方米。在某種意義上,它甚至帶動了太陽宮的躍遷。2009年太陽公元小區開盤時,人朝學校同期被引入朝陽太陽宮地塊。它曾經創造過金融危機後北京樓市的奇跡,2009年五一期間,北京住宅網簽約共2638套,僅僅太陽公元就簽約280套,占了總量的11%。8天之內,太陽公元481套房源全部售罄,銷售金額接近9億,其中一次性付款比例就超過30%。

至於人朝學校對朝陽區究竟意味著什麽,用時任朝陽區區長程連元的話來說,“這是我區引進全國優質教育資源的又一重要成果”。

圈層

嚴格來說,業主們在太陽公元體驗的,更多是穩定的圈層關係。黃秋野還記得,去年北京的一場新發地疫情波及多地,但沒有影響到太陽公元,“因為我們平時都是在業主群裏和大家一起采購密雲、平穀的蔬菜”。

就連太陽公元的流浪貓,生活過得也跟其他地方不一樣。業主們自發承擔了小區流浪貓的養育責任。

比如,“太陽喵窩”是太陽公元業主專門成立的流浪貓組織,小區每個月物業費4.18元/㎡,無法覆蓋養育流浪貓的費用,業主們就自發捐款,一份在小區內公示的太陽喵窩捐款使用明細表示,僅僅在3天之內,業主們就籌集了接近1.5萬元,其中為一隻名為小不點的流浪貓治病就花費了超過5000元。

太陽公元小區內的綠化率高達35%。有別於三環一到夏季漫天飛揚的國槐,這裏種植的是高大的梧桐樹,這在北京並不多見。許多業主對此很自豪,因為“這裏的小區綠化能夠看到四季的變化”。

天黑以後,太陽公元的孩子們成群結對,穿著滑板鞋、騎自行車從小區內忽閃而過,隻留下巨大的摩擦聲和笑聲。小區每一棟樓都擁有自己的水係,北區有十二生肖噴泉,南區有龍生九子噴泉。“無論哪個角度的業主,往下望去,都能覺得水係是以自己為中心及建立的。”中介陳莉莉說。全封閉的小區,家長也不擔心孩子,放任孩子一個人在樓下玩,以至於曾有孩子撈魚時跌入水池,幸好被保安救起。到了冬天,太陽公元的池子也不抽幹,而是讓水麵自然結冰,形成一個天然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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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公元小區大門,小區的私密性很好。圖 / 鍾藝璿攝

就像太陽公元的圍合式設計一樣,這裏也緊緊保護著處在同溫層的中產階級,形成了穩固的社區關係。2014年,黃秋野以接近6萬元/平方米的價格買下了太陽公元南區一套住宅。前兩年,他把南區的房賣了,住到北區去,當時的房價已經漲到了11萬元/平方米。

像黃秋野這樣,搬家隻是從小區南區換到北區去的不少。中介陳莉莉說,北區大戶型裏,生二胎的要更多。還有孩子鼓動家長,說同學朋友們都住在北區,自己也要搬過去,方便串門。因為北區比南區房子更新、更大。這也意味著,哪怕是在太陽公元內部,也有階層的微妙區別。她指著一塊碩大的太陽宮地圖說:“在四環以內,你幾乎再也找不到一個比太陽公元更新、品質更好、戶型最全的小區,從一居室到四居室,基本可以滿足所有要求,置換率也極低。”

相比從不缺故事的北京豪宅,太陽公元顯得有些過於安穩和低調。開盤10餘年來,這裏的法拍房總數隻有6個,“有的小區甚至一年都不止這個數”,陳莉莉說。反倒是為了擠進這個穩固的圈子,她甚至見過幾近傾家蕩產買房的家庭,“他們都很慶幸進入了這個圈子”。

有了確定的學區,不想過度操心的朝陽家長有很多,他們更願意把時間花在生活上。業主張琳的女兒馬上要在人朝實驗小學讀二年級,因為不希望孩子負擔太重,當初沒有上幼小銜接班,上小學一年級前,孩子隻會寫自己的名字,識字量不超過100,拚音一竅不通,更別說唐詩三百首,唯一擅長的技能是體育。

而這種穩定又將沿著代際關係進一步順延下去,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張琳的女兒將在這個70萬平方米的小區內找到自己的幼兒園同學、小學同學、初中同學和高中同學。“都是孩子的熟人,多好”,她說。

就這樣,與其他鬆散的小區不同,太陽公元業主們形成了一種共識。他們通過各種各樣的業主群,通過共同的公園,通過給流浪貓捐款這樣的集體行動,在小區裏尋求集體安全感。這裏業主們的共同畫像,除了“身份“、“經濟實力”、“好麵子”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他們都追求確定性,不想讓孩子參與西城與海澱的卷王之爭裏去。

鬆動

如今這份高房價換來的“確定性”,正在逐漸鬆動。

學區的變動幾乎將太陽公元固有的穩定擊碎。多校劃片落地後,人朝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再開多個新校址,以滿足整個太陽宮外溢的學區需求。太陽公元對應的人朝實驗小學加設望京校區,而人朝學校(太陽宮)增加櫻花園校區。

在女兒入學前,太陽公元業主張琳提心吊膽了幾年。按照劃片政策,她的孩子有可能會被分配到望京校區去,“其實距離不是問題,我們很多孩子都是家長開車接送,主要擔心的還是師資和硬件。”她打聽到,目前的人朝實驗小學本部已經出現了人多地少的情況,“操場特別小,體育課都上不開”。

陳莉莉在太陽宮工作了多年,今年的適齡孩子是最多的,接下幾年還會更多。這是因為,2016年二胎政策全麵放開後,北京當年新生兒達28萬,僅二胎就占了3成。北京市衛計委預測,新生兒的壓力,需要三到五年時間消化。最近對太陽公元有意向的購房夫妻,人一坐下,張嘴就是問學區。

7月上旬,當每日人物來到望京校區時,地圖上還難以找到人朝學校望京校區的任何信息,這裏依舊掛著朝陽市民終身教育服務中心的牌子,到處是散落的樹枝、泥土和建築垃圾。

裝修工人們正在趕工期,他們在對一層1-104的四間教室做些地磚和隔音的簡單裝修,一位管理裝修的負責人向每日人物確認,這裏就是下半年將投入使用的望京校區,“不過今年隻會過來一個年級,四個班”。在7月20日,工人們將四間教室與食堂拾掇出來,“以後再擴大”。

望京校區來得靜悄悄。在附近,沒有人知曉這裏即將迎來一批年幼的小學生。這裏出門就是三環路,周邊多為高校和研究所,小賣部與便利店少見,附近隻有個無人管理的臨時停車場。校區也顯得頗為荒涼,沒有像樣的操場,隻有兩個略顯陳舊的投籃框,更別說目前的活動中心還隻是一片空蕩蕩的場地,上麵占滿了各種建築材料,教室也無任何裝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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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京校區的操場。圖 / 鍾藝璿攝

在某種程度上,太陽公元的確定性正在發生鬆動。早在教育資源的爭奪之前,太陽宮花園的歸屬,就很具有典型意味。

黃秋野記憶深刻,今年6月,一位芍藥居北裏居民向朝陽區交通委公開留言,建議盡快建成穿京承高速地下通道,其中一條原因便是“芍藥居北裏附近無大型公園綠地等公共設施,屬於規劃短板,而近在咫尺的太陽宮花園要繞行南北”,北京12345回複該工程已經在走綠化手續,近月即將開工。

這也意味著,有一種可能,未來,芍藥居業主能夠穿過地下通道,直達太陽宮花園。有人在太陽公元業主群裏提及了此事,大家頓時又積起了怨氣,“這明明是我們開發商引進的配套”。

盡管打著太陽公元後花園的稱號,但公園始終屬於市政規劃,“很早之前,太陽宮花園實際上就已經自由開放了”。如今在網絡上,太陽宮花園成了人們彼此推薦的“不花錢郊野公園”,太陽公元小區的標誌性符號依舊掛在公園大門口,下方就緊貼著“免費開放”的銀色掛牌,一位在公園散步的朝陽媽媽說,自己並不住在太陽公元,“隻是聽說這個公園很大,專門帶著孩子來玩的”。

而一些隱形的、無聲的變化也在發生。黃秋野搬入太陽公元時,物業公司已經發生了多次更換,開盤時,其物業公司第一太平戴維斯(全球排名第三的物業公司)曾經是賣房的重要宣傳點之一,後來又經曆了兩次變更,從燕京都物業公司到現在的北京安泰眾和物業公司,但物業費一直是按照第一太平戴維斯的4.18元/平方米收取。

物業的變化,也部分影響了小區的口碑。比如,燕京都物業公司兩名工作人員就曾將太陽公元755名業主的詳細信息以1500元的價格賣給了房產中介,包括業主姓名、電話、房間號、身份證號碼,甚至車牌號、車型、顏色等,二人最後被業主告上法庭。之後,太陽公元6號樓地下一層還發生過一起保安互毆事件,就因為拿錯了桶裝水,打人的保安被判處有期徒刑10個月。

就連太陽公元業主自己,對房價的信心也出現了變化。黃秋野記得,業主群裏討論過一位大哥,對方在去年年初樓市最熱的階段,一舉拿下了太陽公元的一居室,接近17萬每平方米。“我們都說,這大哥是買在懸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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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公元的標誌與“免費開放”的牌子放在一起。圖 / 鍾藝璿攝

未來

多方打聽後,黃秋野決定放棄讓自己孩子上人朝。

當然,大部分太陽公元業主的孩子都會選擇上人朝。但為了追求更高的確定性,黃秋野決定另辟蹊徑,他選擇讓孩子去國際幼兒園上學,每年學費16萬8元,未來就走出國留學的路。他不願意承受以後孩子有可能被朝陽區多校劃片的後果,所以,他放棄了僅麵向太陽公元和紅璽台小區業主開放的人大附朝陽幼兒園。

為了證明自己的判斷,他還形成了一套理論——越貴越好。

眼花繚亂的人大附分校也在考驗一些家長們的耐心,尤其是對於那些想花錢買確定性的人而言。盡管人朝學校稱自己與人大附中“在教材、備課、教案、測評等環節實現一體同步”,但黃秋野朋友家的孩子上了公立實驗小學後,一個班60個孩子,一個年級接近10個班,老師必然會麵臨精力跟不上的問題,朋友也多次和他抱怨,“真是不想上了”。

“後來連我認識的芍藥居北裏的,但凡有點兒能力的,都沒有選擇人朝實驗。”黃秋野開始轉頭直接關注人大附中朝陽分校(人朝分),這是一所在朝陽區排名頗高的民辦國際化學校,小學部2020年才開始招生,一個年級兩個班,一個班30個孩子,還單獨配一個英語教師。小學和初中都是一年8萬8,高中的學費則是15萬以上。

實際上,在太陽公元,選擇讓孩子念國際校的家長並非少數,許多業主甚至一開始就從未想過讓孩子進公立校,黃秋野一位在紅璽台的熟人,孩子都老大不小了,他甚至連紅璽台對應的學區都沒搞明白。而這批人之中的80%都會選擇在順義上國際校,有家長嫌兩地跑麻煩,幹脆同時在太陽公元和順義買房。

黃秋野當時買下太陽公元的房子,看中的是一種穩定性。“在西城、海澱,要買學區房的話,這個價位隻能住上老破小,還要考慮雞娃問題,我們覺得沒必要。”如今最大的優勢已經散去,他覺得,自己需要換房了。“再晚,擔心太陽公元的學區溢價都要沒了。”

主要矛盾轉移之後,別的小區反而能為他提供麵積更大、環境更好的居住體驗。他覺得,畢竟太陽公元已經十餘年過去,房齡長,背靠京承高速,有時候難免受噪音侵擾。有時候,他白天都不敢開窗戶透氣,窗外一陣陣的轟鳴聲。

他要選一個北麵同樣暖和的房子。到了冬天,由於戶型較大,窗戶老化,密封性存在問題,黃秋野家北麵的臥室開了暖氣後的溫度還不到20度,必須開空調或者電暖器。

太陽公元小區的配套是另一個被人吐槽的地方。因為這裏似乎除了學區,別的配套簡單到了貧乏的程度。剛搬入太陽公元的時候,他買一塊豬肉都要開車去2公裏遠的凱德茂商場。後來,這一片終於有一家超市入駐,至今還是太陽公元唯一的獨苗,但業主們並不滿意,超市小,庫存有限,平時買東西並不方便,還有鄰居在公開平台上吐槽“服務員愛答不理”“算錯帳”“蔬菜水果不新鮮”。一位已經離開太陽公元的業主,至今也覺得那裏荒涼無比,除了樹多,“啥都沒有,不值現在的價錢”。

高考成績也能說明問題。今年,清華附中朝陽學校公布了一份2022年的高考榜單。按照高考平均分,在清一色的西城和海澱中學裏,人朝隻排在北京第25名,不過,在朝陽區能排到第3名。

然而,即便明知這些問題,太陽宮的房產中介王鑫依然挺樂觀,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如果身在朝陽區,那麽你並沒有太好的選擇。“現在全北京都實行派位政策,你上哪兒買都得派位,買人朝的家長雖然會有顧慮,但該買的還是得買,你沒有上車的資格,孩子永遠上不了好學校。”

更不用說,業主們還有更離奇的辦法。比如一位擁有多套房的太陽公元業主,他在河北做生意,他說,“學區問題對我一點影響都沒有”。他並沒有把孩子留在朝陽念書,而是送去了衡水中學。

在他的眼裏,讓孩子讀“衡水中學”,能有更高的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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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 / 視覺中國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黃秋野、陳莉莉、張琳、王鑫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