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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好文:武漢“封城”的第一天(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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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的劉科戴上兩層口罩獨自走進地鐵,夾雜在路人中間。像他這樣拉著行李箱的人並不少見,彼此間默契地保持著距離。三天前,他剛剛從北京回到武漢過年,1
月 23 日早晨 7 點多,劉科又踏上返程的路。 這天淩晨 2
點,三個朋友電話和持續不停的微信把他吵醒,他點開手機信息,看到武漢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揮中心發布了第一號公告:從 1 月
23 日 10 時起,暫時關閉市內公共交通以及航空和鐵路的離漢通道。

他完全失去了睡意,開始刷新聞,還沒退掉初五的返程車票,就決定買當天最早的一班高鐵離開。6 點鍾仍未出票,他感覺 要瘋了 ,又在
12306 官網上買了一張,直到確認出票才安心。下了地鐵,他直奔目的地武漢站。

這原本是一個匆忙吵嚷的車站,我國中部最大的交通樞紐之一,每天數萬人在此裝卸各式各樣相聚和離別的人生故事。今年春運,武漢市三大火車站每天發送旅客將近
30 萬人。

據衛健委衛生應急辦公室最新消息,截至 1 月 22 日 24 時,全國各個省(區、市)累計報告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確診病例 571
例,死亡 17 例,均來自湖北省。

武漢從未這樣空曠。天河機場 96 架航班趕在 10 點前起飛,剩餘的全部取消。漢陽區陶家嶺的外賣員一早接了 40
多個訂單,但超市沒貨送不了,訂單取消。武黃高速的出城方向,四股車道全被堵死,而對向車道一輛車都沒有。劉科乘坐的返京高鐵上,車廂裏隻有十個人左右,偶爾有小孩哭鬧著不想戴口罩。

四個多小時後,列車到站,劉科鬆了口氣, 像是泰坦尼克號最終上岸了 。同時,他又有一種 頭等艙乘客一般的羞愧感
父母、朋友,還有很多人沒來得及離開。

距離武漢醫院收治第一例疑似新型肺炎病人,已經過去 46 天。在 2020 農曆新年到來的兩天前,常住人口超過 1100
萬的武漢,被一場瘟疫打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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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月 23 日,武漢市內仍有部分餐廳照常營業。一家餐廳門口立起告示牌, 餐廳已全麵進行科學消毒,請大家放心用餐 。

離開的,留下的

從這一刻起,可以說疫情終於成了大家的事。原本屬於個人的感情,都忽然變成了整城居民的共同感情。

1 月 23 日淩晨兩點,還在上海出租屋裏工作的陳斌,刷到封城的消息,趕緊電話叫醒武漢家中的父母,讓他們準備出發去機場。

幾天之前,他就已經決定不回家過年,而是把父母接到上海,為此專門買了個小床。他為這趟出行操碎了心。買了高鐵二等座,不放心,改成了一等座,考慮到漢口火車站離海鮮市場太近,又改成飛機。光手續費就花了好幾百。

父母乘坐的航班原計劃 1 月 23 日傍晚 6 點 30 分左右起飛,一個半小時後抵達上海。

封城消息再次改變了行程。他一宿沒睡,給航空公司和機場打電話。10 點前的航班依舊可以起飛。他立即給父母改簽當天最早的航班。

早上 7 點半,父母奔向機場的時候,他在電飯煲裏煮好粥,出發去浦東機場。飛機 9 點抵達上海,測體溫、查行李,又花去近兩個小時。直到
11 點,陳斌才見到父母,兩個人推著行李車走過來,見麵第一件事是洗手他準備好了免洗的洗手液。

接下來的春節,他們打算在出租屋裏度過, 自我隔離,現在在家都戴口罩了。

根據媒體報道,這天早上 10
點前,像陳斌父母一樣成功離開武漢的,還有很多人。穀歌的一位程序員發朋友圈稱,父母原計劃這天下午出發來美國,淩晨得到消息後,馬上讓他們趕到廣州買機票,坐上了飛往美國的航班,
感覺跟電影一樣魔幻現實 。

一位實習醫生的微信群響了一個早上,群裏一個朋友說,準備跑了。八點多,朋友和家人已在前往三亞的高速上。另一對年輕夫婦淩晨 5
點開車離開,他們隨身帶了 75%
濃度的酒精消毒液和口罩,走大廣高速回福建探親。出城路上,他們沒有被要求檢測體溫,後來才知道封城的消息。妻子擔心,很大一批人也像她一樣,沒有經過檢查就出城了。

這天淩晨兩點,同樣沒睡的另一位武漢媒體人劉玲,看到新聞彈窗,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叫醒父親,去最近的 24
小時便利店,買速凍餃子、方便麵。店內沒什麽顧客,不久後,陸陸續續進來一些人,幾乎都是年輕人。

劉玲的公司幾天前就放假了,一個家在黃岡的同事選擇留在武漢,怕自己攜帶病毒,感染家人。也有一名同事深夜去火車站買票,已經坐上駛離武漢的火車。他告訴劉玲,那趟列車的車廂空蕩蕩的。

45 歲的武漢市民李晨醒來才看到新聞,他相信封城是一個正確選擇, 保衛整個國家的健康。

和這座城市裏的很多人一樣,李晨的第一反應是買菜,他原本以為超市會排起長隊,實際沒有,價格也沒漲,土豆每公斤 5 元錢,紅蘿卜 7
元,西蘭花 9 元。看到網傳一些蔬菜價格高漲,他很氣憤,認為是 P 上去的。

距離 封城
的時間越來越近。十點整,全市的城市公交、地鐵、輪渡、長途客運全部暫停營運。兩百米外的公交總站處,不再有公交車駛出,值班員小張戴著單層口罩,站在門口張望,等待最後幾輛公交車回到停車場。今天早上開大會時,他才得知全市公交停運的消息,
領導突然說車不開,司機們就都回家了,也沒說什麽時候恢複。

一月的武漢天色陰沉,馬路上的公交車逐漸消失,街上行人三三兩兩,穿一身加絨睡衣,偶爾抬手緊一緊口罩。更多的人紮進了超市和藥店裏。有人拉著小型推車,有人拎著行李箱,搶購接下來幾天的食物和藥品。

中午 12
點,武漢大學法學博士宋可到達超市時,櫃台上的菜已經空了,蛋類貨架隻有幾兜破了的雞蛋,她挑了一兜好點兒的去結賬。隊伍很長,半個小時左右才到她。

雖然人非常多,有些擁擠,但是沒有吵架,瘋搶的情況。 宋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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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月 23 日上午十點,武漢市居民在附近超市購買生活用品,蔬菜在短時間內售罄。

宋可一直留在學校寫畢業論文,原本買了今天中午 12
點回鄉的高鐵票。但隨著確診人數的增加,她擔心去火車站這樣人多的地方會被傳染,兩天前退了回河南老家的票。

前一天,她剛去超市買了掛麵、方便麵和水果。封城消息出來後,她戴著 N95
口罩又去附近的超市囤菜。超市昨天還沒有任何提醒,今天門口已經貼上 不戴口罩請勿入內
的標識,一名保安在門口把守。沒有戴口罩的大叔想要進去,被保安攔下。

超市裏人很多,亂糟糟的,每個人都戴著口罩,各式各樣,一次性口罩、醫用外科口罩、粉紅色棉布口罩、N95
都有。一個大媽戴了一次性和防塵口罩兩層。

回學校的路上,沿街店鋪大都關門,有對夫妻在街上拉著兩輛紅色的小車拍照,小車裏是滿滿的食物。
他們看起來很興奮,可能有種特殊時期備戰的感覺。

武大宿舍門口已經貼上預防小知識。兩天前,宿舍開始消毒。兩名管理員每天在樓道、樓梯灑消毒液,非常刺鼻。看到宋可提著兩大兜東西回來,宿舍阿姨提醒她:
剛灑了消毒液,注意防滑呀。

這幾天,到處都能聞到臭臭的消毒水味道。封城這天早上,林冉用 84
消毒液擦了一遍窗戶。她住在漢口醫院旁邊,這是一家發熱患者定點就診醫院。一大早,她就聽到救護車的警笛聲不斷。她印象中,以往,漢口醫院少有如此大的就診量。

林冉家已經取消了之前訂好的年夜飯,小舅也發來信息,本來準備自駕去江西,一封城,行不通了。朋友約好的電影、飯局也取消了,大家很自覺,相約
不出門 。

她居住的小區,至今沒有接到統一的消毒通知,父母是在她的激烈溝通下勉強戴上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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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月 23 日上午十點,武漢市地鐵三號線工作人員正在為地鐵停運做最後準備。

醫院裏的人

1 月 23 日淩晨一點,臨睡前,盧曉還在玩《瘟疫公司》。這款 7 年前問世的遊戲這幾天突然登上蘋果付費 APP
榜第一名。遊戲中,玩家可以讓病原體散布到世界各地,從而製造一場超級瘟疫,毀滅世界。當時,盧曉還不知道,一小時後,武漢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揮部,將發布
封城 通告,來應對武漢眼下蔓延開來的疫情。

盧曉兩天前剛離開武漢,他在一家三甲醫院實習,比普通人知道更多 內部消息 。

2019 年 12 月 30
日晚,發現疫情的消息便在醫務人員內部群傳開。在武漢同濟、協和醫院工作的朋友還向他確認了消息,但沒人敢對外說。

醫務人員很謹慎,傳出來的內部截圖越來越少,盧曉沒太當回事,畢竟,官方通報裏,新型冠狀病毒傳染力不強,疫情可防可控。

直到 1 月 20 日上午。那天,他在病房查房,看到護士拿著 N95
口罩,全院分發,他領了一個,趕緊戴上。但幾個小時後,他從護士長那兒聽說,院長通知,為避免恐慌,全員不準佩戴 N95,未拆封的 N95
全部返還,退回醫院庫房。醫務人員隻能佩戴普通醫用口罩,且根據不同科室,限量供應,有的科室一天最多隻能使用一包,有的按人頭。

盧曉感覺不對勁。一天前,在北京工作的朋友,發信息詢問他,能否回武漢,他的回答依然是 沒那麽嚴重
。但現在,他意識到事情正在起變化。

那天之後,消息從四處湧出。也是那個時候,他意識到,疫情比通報中來得厲害。

1 月 21
日一下班,盧曉請假,離開武漢,回到一百五十公裏外的家裏。這座湖北小城,對疫情的反應速度遠低於盧曉預期。就職於醫療係統的父母,認為
沒有嚴重到那種程度 ,不願意戴口罩。盧曉拿出手機,給他們看各類信息,講述自己的見聞。

父母沉默了,隔了會兒,才緩緩地說, 會戴的 。縣裏的口罩已經被一搶而空,幸好一年前,家裏裝修,盧曉買了兩箱 N95,那時還被父親責怪
浪費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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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月 23 日上午十點,武漢市民在某藥店內排隊購買口罩、消毒水、板藍根等物品。

武漢很多醫護人員已經接到通知,過年留在武漢,保證手機暢通,隨時待命。盧曉的一位學姐,昨晚收到了防護服,原本,這個春節,她打算去滑雪。

29 歲的王凱在武漢市中心醫院待命。1 月 11
日開始,醫院各個科室開始征調人員,到發熱門診和金銀潭醫院等一線支援。很多同事報名,最後去了 15
個,前段時間又增加了幾個。同事幾乎都在一周前把家裏的老人、孩子送回老家,一個人留在武漢。

作為一名工作六年的醫生,王凱對 封城 消息並不吃驚。1 月 21
日,國家衛生健康委決定將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納入法定傳染病乙類管理,采取甲類傳染病的預防、控製措施。當時,就有同事估計,
應該要采取封城這個級別的防控措施了。

但他沒有想到,一切來得這麽突然。

武漢市中心醫院發熱門診的人多得嚇人,每天接診量超過上千例。王凱注意到,很多發熱病人或疑似病例無法得到有效的監測和治療,他感到無奈,
確實沒有辦法,醫療資源太緊張。 在他們科室,N95 口罩都成了稀缺品,醫生們戴的都是醫用外科口罩。

如果沒有意外,34
歲的門診醫生吳妙在今天晚上,接到第一批轉運到她所在醫院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患者。三天前,她所在的醫院被征用為收治患者的定點醫院。1 月
22 日一早,裝修隊入駐醫院,將普通病房全部改造成隔離病房,23 日下午六點前,就必須完成全部改造。

吳妙說,今天晚上,武漢金銀潭醫院的患者將陸續轉運至各區的定點醫院。

確診的人數越來越多。她的一位親戚前幾天從外地回到武漢,開始發熱,但負責確診病例的金銀潭醫院人滿為患,親戚進不去,無法確診,沒有醫院能收治,隻能開點感冒藥、打吊瓶,回家自行隔離。類似的情況不止這一例。

這兩天,醫院每天要開幾次會議,對醫生緊急培訓,加強醫護人員的防護意識。她根據自己的臨床經驗,以及和同行們的交流判斷,
大家看網上可能幾百例,但全武漢這些定點醫院加起來幾千張病床估計都有點不夠。

另一個缺口是,醫院的防護服和防護口罩嚴重不足。吳妙所在的醫院近一半醫護人員沒有領到防護服,隻有一身白大褂加一層醫療口罩。他們屢次向醫院主任申請,主任隻說,在今天晚上病人運到醫院之前,會給每個人發放防護服和口罩。

武漢城裏待產的準媽媽們,現在不知道是否該去醫院進行產檢。封城這天,一個糾結的孕媽被老公拉出了門,他們去的是一家小醫院,沒有發熱門診,一層樓隻有她一個病人。預產期在下個月的葉思思就沒這麽幸運了,她做產檢的湖北省婦幼保健院是全市
61 家發熱門診醫療機構之一。丈夫跟她商量,要不然換一家人流量少點的醫院。葉思思想,現在武漢還有哪家醫院能少得了病人?

武漢還未封城之前,他們也曾考慮過回老家待產,葉思思還是猶豫,
當時考慮了幾點,第一老家的醫療情況肯定沒有武漢好。另外不知道自己身體是個什麽情況,萬一傳染了別人呢。而且也不確定老家是不是就更安全,很多在武漢工作的人,春節本來就要回老家。

1 月 22 日,葉思思發了一條微博, 作為一名在武漢待產的孕婦 好方(慌)。
剛發出去,就有好幾個同樣焦慮的即將到預產期的準媽媽給她留言。一個臨近預產期的準媽媽說,因為武漢封城,之前請的月嫂、催乳師也不太可能從外地趕回來了。

產科主任李家福所在的武漢大學中南醫院,也已成為發熱患者定點診療醫院。李家福說,目前醫院百分之八九十的門診精力投入到了新型肺炎,其他門診一般已經不收治病人。但產科例外,下午
2 點,他的專家門診照常進行,70 多張病床目前都滿了,整個醫務團隊很鎮定,但他建議,不是必須的檢查現在可以不來醫院, 比如 28
周之前,每 4 個星期 1 次的定期檢查,現在特殊時期,可以延長到 6 個星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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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月 23 日,武漢市某小區內,工作人員正在進行日常消毒。

圍城 之下

封城的消息比孫慧文預想的來得要快。早在一個月多前,第一個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患者被發現時,即便是讀新聞係的孫慧文,也覺得
這不過是一條普通的社會新聞 。半個多月後,當朋友圈開始傳疑似 病情通報
的紅頭文件時,孫慧文依舊坐在擁擠的地鐵裏,去培訓機構上課,準備公務員考試。

空氣中沒有消毒水的味道,一切依舊如常。直到 1 月 14 日,父親醉到休克,她帶父親去了距離華南海鮮市場僅 1.6
公裏的醫院武漢市中心醫院後湖院區,淩晨的急診室讓她第一次感到震驚。

急診大廳裏人聲鼎沸,床位靠搶,醫生戴著防護麵罩,四處走動。一名醫生說: 本來就多加了四十多名流感患者,還有三個喝醉的跑來湊熱鬧。
在那之後,她提醒爸媽出門一定要戴口罩,把口罩放在他們包裏當 護身符 ,但口罩卻從未被打開過。

低估疫情的不僅是孫慧文的父母。和很多普通的武漢市民一樣,住在光穀軟件園附近的陳曉雨對這場肺炎的蔓延也不敏銳。12
月底傳出消息後,身邊最大的變化僅限於每天早上到公司能聞到臭臭的消毒水味道,但路上很少見到有人戴口罩。

態度的轉變似乎是在鍾南山院士接受央視采訪。1 月 20
日,陳曉雨明顯感覺到身邊防護措施增多:公司每天早晚都會對角落消毒,進出門有工作人員組織量體溫,先用測溫儀量額頭溫度,如有異常會再用體溫計檢測一次,連路邊上擺攤的小販和出租車司機也戴上了口罩。

如今,口罩已經成為稀缺的物資。據第一財經報道,拚多多成立了一個找口罩團隊,發動所有采購員在全國範圍內尋找口罩供應商,1 月 21
日晚間上的 2000 個庫存,很快就賣空了。阿裏在 1 月 23 日淩晨 3 點接到來自武漢的緊急求助電話:N95
級別口罩,二級以上醫用防護服,二級以上醫用護目鏡,重點區域每天消耗 2000 套,預估備貨 100 天,總計需要 20 萬套。

22
日啟程回家,陳曉雨提前兩個多小時就到了車站,她一刻也不想在武漢多待了。車站裏,遮住口鼻的人們比平常要安靜許多,大多在低頭查看手機訊息。因為趕路沒有吃早飯,本來想到車站再買點東西墊肚子,但她怕摘下口罩就會被感染,一直到出了恩施站才買了碗豆皮。

她的家鄉在恩施州的鄉下,轉車回鎮上,再轉到村莊的路上,她發現鎮上的口罩賣完了, 到了村裏根本沒人戴。
為了避免傳染給家人,她一直戴著口罩,但勸說父母,他們總顯得不耐煩。除她之外,村裏至少還有 4
人是從武漢回鄉過節的,他們走親串友,陸續貼了春聯,大家仍然期待著一個熱鬧的春節。

回到恩施州的還有在北京實習的小曾。她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洗頭洗澡,用消毒液洗衣服。小曾隻在武漢短暫停留了一天,姐姐生了二胎,原本打算去看看。1
月 19 日從北京到武漢時,官方通報武漢感染者有 62 例,第二天一早就變成 198 例, 沒想到一夜激增這麽多
。她馬上取消了去姐姐家的計劃,改簽 21 號的票回到恩施老家。

到家的第二天晚上,在村醫院工作的嬸子被連夜召去開了三個會,嬸子告訴她,州裏下了指示,如果因為工作不到位引發嚴重後果,幹部要直接寫辭職報告,嚴重的送到司法部門。第二天一早,她就開始被村裏盤問,什麽時候回來的,有沒有經過武漢,有沒有發熱,有沒有咳嗽,後期要持續跟蹤她的身體情況。

回家後,小曾一直戰戰兢兢。她有點感冒,平常不愛吃藥但這次趕緊買了藥,時時監測體溫。過完春節,她要返回北京的公司工作,因為在武漢停留過,要在家短暫隔離。

武漢本地人何璐就職於武漢一家報社,母親在藥店工作,防護意識高於普通人。前幾天,一家人出門, 隻有我們戴著口罩
,但現在,藥店的酒精、消毒液都賣完了。進價三塊的消毒產品漲到了五塊,更別提口罩,全麵脫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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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月 23 日上午十點,武漢市居民在附近超市購買生活用品。

原本在一家大型連鎖餐廳訂好的年夜飯也取消了。起初餐廳不給退,後來退訂的食客越來越多,集體跑去餐廳鬧,才給解決。這兩天,奶奶感冒了,爺爺也開始低燒,一家人緊張起來,給何璐打電話,大年三十晚上的拜年也取消了。

封城之後,武漢這座城市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複雜情緒。有人在社交網絡曬出物價飛漲的圖片,立馬就有評論回複, 物價總能恢複的
;高速路上的私家車出城的車輛排起長隊,在網上被痛斥不負責任, 好好在武漢待著,不要出來禍害人。
傍晚,高樓的窗戶裏陸續亮起燈光,照亮身處 圍城 ,前途未知的無數麵孔。

孫慧文的父母自覺戴上了口罩,但父親依然會去華南海鮮市場 2.5
公裏外的一個菜市場買菜,外公照常出門鍛煉。封城的消息對父母似乎沒有影響, 他們還把我當成一個小孩,覺得我的(告誡)有點可笑。
孫慧文說。今天早上,她去了藥店,有導購人員咳嗽,卻未戴口罩;結算時,排在前麵的老人也在咳嗽。回到家後,她徹底崩潰了,抱著父親大哭了一場。

那一刻,她隻想離開這個城市。

半個月前,身邊陸續有朋友離開武漢,但知名學者鄧曉芒沒打算走。學校很早就下發了通知,避免外出,尤其避免聚會。這點對他沒有太大影響。他正在寫一部專著。之前看了大半年的資料,今年二月開始動筆。他
71 歲了,身體、思維大不如前,也不再像年輕時候那般能熬夜,
年紀到這個時候了,來日無多,有一種緊迫感,想幹的事情,要盡快幹完。

他也聽說了疫情,前幾天買了些口罩,放家裏備著。今晨,聽說封城消息,愛人一大早出門買了一批生活用品。他慶幸的是,學生早已離校。

鄧曉芒不會開車,封城後公交、地鐵停了,他就想,萬不得已要出門,就走路、騎自行車,但大多時間,他都待在家裏,看書、寫書。日子如常。
對我沒什麽影響,本來也沒有團年、出行計劃 ,鄧曉芒說。

2488 公裏之外的黑龍江綏化,武漢大學大三的女孩在暮色中放下了電話, 久違地平靜了下來
。她的男朋友是武漢本地人,在電話那頭像之前的很多天一樣,對她傾訴疫情有多嚴重,家裏囤了多少食物,自己有多害怕。自疫情開始後,她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他打個電話或者發個信息。

她想起很多兩人之前的承諾。
他說過要帶我回家喝排骨藕湯,要和我牽手一起看櫻花,要和我去漢街吃那個總排隊的歐包,還說要帶我去吃老爺爺做的肉圓。
女孩隻能不停許願疫情早點過去,回到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樣:天空下著小雨,耳邊是大媽們暴躁的武漢話,空氣中飄著荊州鍋盔的香味。他笑著說,要帶著她一起去吃街道口排名第一的火鍋。

1 月 23 日下午兩點 30 分左右,京港澳高速武漢西、北等收費站口,及其他出武漢的高速公路口陸續關閉。下午 4
時,交通部發出緊急通知,暫停進入武漢的道路水路客運班線發班,前往武漢途中的營運車船,立即組織載客返程,不同意返程的旅客,可以在安全地點停靠下客。

那時,劉科早已到達北京。被出租車司機問到從哪裏來時,他回答, 上海。 他也說不清自己怎麽想的,隻是不想被人知道來自武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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