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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肺炎親曆者手記:過山車般的心理變化(組圖)

如果讓時間回到1月初,最好倒回至2019年12月8日武漢最早發現不明肺炎病例那天,何至於現在這般提心吊膽……相信這是幾乎所有人在談到2019新型冠狀病毒時都會生發的感歎。對於家住湖北黃岡、近年來搬至武漢的我來說尤其如此。

從不以為然到提心吊膽

在武漢肺炎已經蔓延至中國各地和部分海外地區,確診人數遠遠超過2003年非典(SARS),被世界衛生組織列為“國際關注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之際,我腦海中最早關於武漢肺炎的記憶是2019年底一則武漢市衛健委的公開通報。當時,通報首度披露了多例不明肺炎病例,稱“目前已發現27例病例,其中7例病情嚴重,其餘病例病情穩定可控,有2例病情好轉擬於近期出院”。盡管那會我恰巧讀了法國作家加繆(Albert
Camus)的《鼠疫》,正驚歎於加繆對人類在疫情麵前盲目樂觀、自以為是的批判,卻未能學以致用,將之與武漢不明肺炎病例聯係在一起。這是因為我像多數民眾那樣,對於未知疾病的可怕嚴重缺乏認知,錯誤以為在今天這樣一個醫療技術高度發展、有過SARS事件處置經驗的中國,區區27例不明肺炎不值一提。何況當時武漢市衛健委明確表示“未發現明顯人傳人現象,未發現醫務人員感染”,令人大為安心,喪失了警惕之心。而武漢又是中國中部的醫都,醫療資源和水平全國一流,轄區內有一家享有病毒研究領域“航空母艦”之譽的中國科學院武漢病毒研究所,理應有辦法快速控製肺炎病情。在這種盲目樂觀心態下,我和朋友們還興致勃勃地商量春節假期在武漢和黃岡聚會。

2020年1月30日,中國海軍軍醫大學醫療隊重症監護室醫護人員,在進入武漢一家醫院ICU前合影。(新華社)

後來雖然有香港學者提醒我武漢肺炎可能比較嚴重,我也從新聞上得知香港政府於1月4日即時啟動嚴重應變級別的公共衛生措施,香港出現小範圍的口罩搶購潮,但包括我在內的湖北人普遍還是毫不在意。當我告知一位在武漢市疾病預防控製中心工作的朋友,外界尤其是港台社會對於不明肺炎的關注和反應時,對方還勸告我保持淡定。而那時武漢衛健委關於不明肺炎的說法還是“可控可防”,至多在後來加上一句缺乏預警作用的“不能排除有限人傳人可能,持續人傳人的風險較低”。當時去過武漢的中國國家衛健委首批工作組和專家組,同樣沒有作任何預警提示。更重要的是,在武漢市衛健委連續發布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情況通報中,從2020年1月5日到2020年1月16日,都沒有再新增確診病例。當時的我並沒有意識到,這個時間段恰逢湖北和武漢的地方“兩會”召開時間,一些地方官員可能會刻意營造安全祥和的社會氣氛。

直到1月20日淩晨,武漢市衛健委一口氣披露過去2天新增病例136例,我和身處武漢的同學才意識到疫情的嚴重性,立即取消了在武漢的聚會,提醒武漢的朋友提前返回老家自我隔離。當晚,臨時奔赴武漢調研不明肺炎的抗擊非典第一功臣、著名呼吸病學專家鍾南山院士,在接受采訪時公開透露了武漢肺炎能人傳人、多位醫護人員感染、疫情正處於擴散階段的關鍵信息,正式揭開了武漢疫情真相。幾乎與此同時,習近平、李克強相繼針對武漢肺炎作出批示,國務院召開了關於應對武漢肺炎的會議。至此,關於武漢肺炎的信息全麵走向公開化,後續消息接踵而至、鋪天蓋地,確診和疑似的病例急劇增加。而我和我在武漢的同學的心態,從最初的不重視、不以為然迅速驟變為提心吊膽、恐慌,擔心親朋們被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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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26日,武漢市一名護士穿著防護服在救護車旁打電話。(AP)

此時此刻,加繆的提醒再次在腦海中浮現,“他們以為自己對付任何事情都有辦法,這就意味著他們以為天災不可能發生”,“他們依然幹自己的行當,做出門的準備”,“他們滿以為可以自由自在,但是一旦禍從天降,那就誰也不得自由了”。

過山車般的心理變化

魯迅文學獎獲得者、湖北省作家協會原主席方方,日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武漢人最緊張最慌亂最恐懼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我同意她的說法,但更想用過山車來形容身邊人的心理變化。隨著鍾南山揭開疫情真相,武漢市衛健委通報的病例急劇增加,武漢的同學們再也無法淡定下去,紛紛陷入恐慌和焦慮情緒之中。

1990年代出生的我,從未發現身邊的同齡朋友們,如此恐慌。人們都說,2003年的非典十分嚴重,全國人心惶惶,可那時我和朋友們,畢竟年幼,沒有太多記憶。今次武漢肺炎則不一樣,它不僅爆發在我們容易情緒多變的年齡,而且近在咫尺。

有太多曾經以為很堅強很膽大的同學,在疫情麵前都變得無比脆弱。“我從武漢回來後,一直發燒,持續不退,還伴有胸悶、咽痛,我會不會被感染了”,“完蛋了,我好多症狀與新型冠狀病毒吻合”……類似的話近些天頻繁出現在武漢同學口中。他們都是從武漢返回老家或接觸過武漢人的同學,恰好又在流感盛行的冬季感冒,變得敏感、焦慮和慌張,如驚弓之鳥,不斷瀏覽各種關於武漢肺炎患者症狀的消息。起初他們還以是否發燒為依據,頻繁測體溫,一旦體溫出現異常,就憂慮自己是否已經感染了。縱使體溫正常了,可當看到新聞上說出現無症狀感染者,立馬又變得杯弓蛇影,害怕自己是那個不幸的無症狀感染者,寢食難安。

直到去了醫院排查,或幾天之後發現自己身體狀況恢複如初,安全度過了14天的病毒潛伏期,或在親友的安慰下,通過了解更多信息,才走出恐慌、焦慮的陰影。這樣的心理變化或許是人類在麵對未知疾病時的正常表現。突如其來的病毒蔓延,難免令人驚慌失措,可反過來想想,日子還是要繼續,疫情終將會被控製住,隻要自己有良好防護意識,不至於會被感染。就像加繆在《鼠疫》所說“人們應當時刻保持信心,但這應該是建立在高度重視的前提下”,身邊的湖北同學們在經曆一些天的恐慌後,重新恢複理性和信心,而這恰恰是建立小心防護的基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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