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譯,2023年春節檔最大贏家。
不管硝煙彌漫的電影院,還是火爆全網的電視劇,都能見到他的身影。
在從業生涯中,張譯演過無數英雄和小人物,以各種配角身份出現在影視作品裏,後來才慢慢上升至主角。
從跑龍套到百億影帝的這個過程,張譯走了20多年。
多變張譯
POST WAVE FILM
和許多演員不可類比的是,張譯沒有一個定型的形象。
例如沈騰,看到他的名字就可以斷定電影裏有喜劇元素。
比如吳京,看到他的名字,就可以想象一個愛國者的角色。
但是春節檔大熱的電影《滿江紅》和電視劇《狂飆》兩部作品中,張譯扮演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物。
一個是奸詐狡猾的大宋臣子。
一個是正義凜然的當代警察。
恰如他走過的演藝道路,沒有一個定型的形象,能夠概括這位演員的方向。
詮釋各類型的不同角色,正是他積累的履曆。
如果讓不同觀眾來挑揀他們心目中張譯飾演過的精彩角色,有人會說是《士兵突擊》中的史今班長,有人會說是《親愛的》中丟失孩子的傷心商人韓德忠.
有人難忘《我和我的祖國》中他戴著口罩用眼神傳遞悲傷和關切的科學家,有人還記得他早年在《北京愛情故事》中扮演的北漂“鳳凰男”石小猛……
《士兵突擊》劇照
張譯飾演過的角色,不分大小高低,就像在每一片生態環境截然不同的園林景觀中,他都能恰如其分地扮演好一塊石頭、一棵大樹、一簇野草……
即使不是主角,但觀看過的人,多少會為那片風景駐足,在腦中留下一點記憶。
正是憑借這一點一滴的積累,近年來張譯從《親愛的》拿下金雞獎最佳男配角獎開始打開局麵,到《懸崖之上》奪得金雞獎、百花獎最佳男主角。
《懸崖之上》劇照
他沒有漂亮的外貌。
小眼睛、單眼皮,與典型的小生和醜角都不完全沾邊。
但漸漸人們看到他的名字就會相信,有張譯的電影、電視不會差,他的名字成了品質保證的一部分。
《狂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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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剛剛結束的電視劇《狂飆》中,張譯扮演了一位正義的警察。
故事有正反派兩條主線並行,一條講警察安欣的成長,一條講黑幫老大高啟強的崛起。
兩人各自代表了兩股力量,纏鬥二十多年,直至罪犯落網,安欣尋求正義的答案告一段落。
與反派主演張頌文挑戰的任務不同,張譯在《狂飆》中飾演的正義角色有更大難度。
盡管張譯和張頌文都是大器晚成的好演員,但是他們麵臨的角色類型,決定了在這部劇中的演繹空間。
觀眾們津津樂道的“鹹魚強發家記”,構成了張頌文的反派主線。
這是一條驚奇的人生線路,小人物“鹹魚翻身”到黑幫老大,每個人都會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
而在過往同類題材的影視作品中,有大量經典角色為張頌文演的高啟強鋪路,例如《教父》中的馬龍·白蘭度、阿爾·帕西諾,《無間道》中的吳鎮宇、曾誌偉,諸多好萊塢黑幫片和香港梟雄片已經成了這一類型的豐富素材庫,供一個好演員任意采擷。
相反,張譯飾演的安欣一角,在影視作品中很難找到可以複製的模板。
這是一個相當理想主義的正派角色,但在今時今日的社會現實中,他對正義的純粹探索與周遭錯綜複雜的社會、經濟環境格格不入。
人們很難相信他對正義執著的力量,並且這股力量從始至終沒有變質。
他和高啟強驚奇的上升、跌落形成了巨大反差——他始終是一條固執的直線。
在有限的角色空間裏,張譯盡量用自己的方法詮釋了安欣在不同階段的狀態。
《狂飆》劇照
清晰的三段落。
第一段剛做警察時,他穿著衛衣,步伐輕盈,說話耿直,一看就是個“愣頭青”;
第二階段,他開始變得沉穩,中年人的麵相露出來,包括有點腫脹的兩腮,說話的語調有了明顯沉降;
第三階段,他一頭白發,形容枯槁,目光回避閃躲,完全閉塞和不信任周遭的內心通過收斂的肢體語言表現,一個警察在尋求正義之路上屢屢受到的挫折已經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從張譯晦暗的眼神中就可以透出。
由於故事題材和劇本的限製,安欣這個單純的角色,注定比反派高啟強受到更少關注。
但是多虧了張譯的演繹,包括他為角色設計有南北腔調混雜的口音,為人物賦予了特別氣質,沒有使他流俗地通向英雄模板之路。
在有限的文本空間裏,演員探求新的表演方法,相對於高啟強大開大合更好演的人生,張譯為單薄的角色增加了質感和厚度。
《滿江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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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藝謀導演的《滿江紅》中,張譯的演出更為驚豔。
他搖身一變,成為秦檜身邊的奸臣。
兩撇小胡子,一把小扇子,眼神中透出陳年累積的世故和奸猾。
同樣步態輕盈,《滿江紅》中何大人的步伐和《狂飆》中安欣初當警察的步伐就完全不同。
一種是世事了然於胸皆在掌控的自信,一種是對未來有光明的期許感到一切剛剛開始。
很難想象,一個人到中年的演員,在演二十幾歲剛入職場的年輕人時,還有那樣清透的感覺。
讓我驚訝的是張譯在《狂飆》中還能準確描摹壯誌青年的模樣,與他過往演過沉穩堅毅老練的角色形成巨大反差。
《滿江紅》中的何大人,雖然不是主角,但是因為有他的存在,為這個發生在宋代的故事立住了韻味。
在沈騰、易烊千璽等一眾男演員中,張譯是最難得描摹出宋韻的演員。
他輕盈的身形、飄逸的動作、慢條斯理的言語,成為一個獨立體係,與其他演員區別開來。
當你看到沈騰和嶽雲鵬的臉時,你總會把他們聯想到現代喜劇角色,但是看到張譯的表演,觀眾的感受就像自然走進那個時空之中,能體味到遙遠時代的美。
哪怕是一個奸臣,他也有了文人畫中徐徐步出的意蘊。
《我不是潘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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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相似的案例,是在馮小剛導演的電影《我不是潘金蓮》中。
張譯飾演一個出場不超過十分鍾的小官賈聰明。
他在故事中段忽然出現,站在於和偉飾演的縣長麵前,那四處張望、微微弓身的諂媚姿態,像極了中國傳統連環畫中的小人物。
例如《水滸傳》《紅樓夢》裏,一個瘦削的奴才忽然出場,將官人拉到一邊,他低聲耳語向有權勢者兜售自己的伎倆,以此換得一段光明的前途。
張譯僅用一個出場,就讓人對“賈聰明”這個官場小人物印象深刻。
他的形貌也十分符合電影有意用圓框營造的古畫韻味——江南煙雨中,兩個男人的密謀。
在競爭激烈的一眾演員——並且都是飾演官員的男演員中,“賈聰明”無疑是跳出來的驚喜。
他在張譯的其他作品裏不複出現,就是那樣一個自作聰明的小人物,隻存在屬於他的故事中。
《一秒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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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仔細盤點張譯飾演過的職業,從商人到政客,從“北漂”到科學家,從不怕死的英雄到求生若渴的士兵,很難總結出他的表演規律,每一次的角色,都像是一場單獨的全新的冒險。
在一些采訪中,他很坦然地說自己是表演“方法派”的實踐者,不像體驗派全然交出自我從內而外賦予一個角色,他會“從外到內”去構建、去想象。
但是在這些年我們看到張譯主演的一些影視作品中,“方法派”和“體驗派”在他身上沒有明顯的界限。
例如在張藝謀導演的《一秒鍾》中,張譯飾演一個為看死去女兒一秒鍾影像苦苦跋涉的父親,他從備戰電影開始減重20斤,到沙漠中有意將自己的皮膚曬得粗糙黝黑,都是在用身心健康換取角色的真實感。
《一秒鍾》劇照
這裏,你已經很難辨別他到底是“體驗派”還是“方法派”。
在電影中父親那從觀影的小框框中一個回眸淚流滿麵的鏡頭,我相信不僅觸動了我也觸動了很多很多人,悲愴而孤獨的心情在一張模糊的臉上展現,演員為之付出的所有苦功都集中在那“一秒鍾”,精準調動自我和觀眾的感官回憶。
我們相信眼前的故事是真的,這個人物是真的,他已付出了全部情感。
角色大於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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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作為觀眾想象的表演坐標係中,張譯是一個往正負極都可以無限延展的演員。
上可以至大忠,下可以至大奸。
他是一個意誌力超強的容器,將角色的韌性裝進自己的身體和麵龐甚至語言。
同樣是20世紀戰場上的中國士兵,在《金剛川》中,張譯是一個不要命的高射炮兵。
《金剛川》劇照
但在《八佰》中,他苦苦哀求歐豪的槍抬高一寸,為了生存那卑賤到底的姿態,又讓人無比動容。
他可以為了理想堅毅隱忍,也可以為了生存卑微苟活。
《繡春刀2》中,張譯就分飾了一個人物的兩個階段,開場時他是生死無懼的武將,但是情景一轉,他就成了跪地求生的官場小人。
你不會在這個角色身上看到撕裂的感覺,他是合理的,符合邏輯的。
不管為了追求什麽目標,忍辱負重或頑強到底,他都有股子“狠勁”在。
也許是這種可以不斷被拉扯的韌性,將他飾演的角色往不同方向扯到極致。
有時你知道這部電影裏有張譯這個人,但是看完出來可能早已忘記有他。
但是他扮演的那個角色,卻始終能縈繞在你的心頭。
孤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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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和角色區分得十分清晰,恰如在現實生活中,我們根本無法探知張譯其人的真實麵貌。
真正智慧的演員,為了角色的分量,必須將自己真實的生活完全隱匿。
這是從卓別林就已開始的經驗,但凡演員在現實生活中拋頭露麵越多,他飾演的角色就越難清晰地和他本人劃分開,觀眾便漸漸失去了新鮮感,轉而尋求下一個好演員。
所以這些年,很多好演員都在曝光流量的誘惑下,不斷拋出自身,漸漸稀釋了他們所飾演的角色,也漸漸失去了好作品的機會。
張譯在這條路上恰恰是一意孤行,拒絕綜藝,拒絕不必要的宣傳。
我們如果想看到他,隻有通過他的角色。
因此他可以在不同影視作品中任意穿行,他把自己當成一個容器,每一段旅程裝上新的內容,而觀眾永遠無法窺探他作為容器空空的樣子。
在《一秒鍾》的製作紀錄片中,我對張譯說的一句話印象深刻。
“那場戲對我來說千山萬水。”
那場回眸已淚流滿麵的戲,前麵走過的路已經不隻是為這電影為這一場戲準備的,亦包含了他演藝生涯中為無數個大小角色準備的情感和方法和素材,都在最後精準調動的一瞬間爆發,助推他走向新的高峰。
一個好演員崛起了。
積跬步,至千裏。
我期待張譯的下一次表演,新鮮的有創意的角色。
不管角色大小,觀賞傑出的表演,本就是一場置身其中的冒險。
作者丨mumudancing
自由撰稿人,豆瓣ID:mumudanc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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