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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中國年輕人為什麽選擇做"全職兒女"?

“有的人去做‘全職兒子’或者說‘全職女兒’,更多的是處於一個躲避的狀態。我不是說躲避不好,因為我也躲避過很多次了。(全職兒女們)療完傷再殺回去(職場)也可以。”正在以“全職兒子”身份住在家裏的君子對紅星新聞記者這樣說道。

“‘全職兒女’,一種新型的脫產生活方式,指的是年輕人脫產寄居父母生活,並通過付出一定的勞動換取經濟支持,同時保持學習,嚐試找到職業目標……”
豆瓣小組“全職兒女工作交流中心”的小組介紹中這樣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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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全職女兒”的社交媒體截圖

豆瓣小組“全職兒女工作交流中心”裏匯聚了3291名“打工人”,在這裏“打工人”打工的對象是他們的父母或者祖輩,“陪伴”和“做家務”則是他們的勞動內容。

同樣,在抖音、小紅書等社交媒體上,越來越多的“全職兒女”出現並展現自己的生活方式與工作感悟,“‘全職兒女’,主打的就是一個陪伴”“奶奶退休金三千,我花兩千,她花一千,已經半年了,收入很穩定”……

紅星新聞記者觀察到,當“全職兒女”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公眾的視野後,許多非典型的“全職兒女”也紛紛認領這一身份,豆瓣小組中的定義已經不能完全概括這一群體。比如,許多辭職回家的“全職兒女”並不從父母手中拿固定收入,而是用工作的積蓄給父母買菜做飯,也並不是所有“全職兒女”都在以考研、考公為目標,他們中的許多人暫時沒有下一步計劃或者計劃走向創業。

“全職兒女”們為何離開職場、回歸家庭?紅星新聞記者采訪了三名自稱“全職兒女”的年輕人。

▶▶為何從職場轉身當“全職兒女”?

有人感覺工作壓力大

有人感覺職場人際關係複雜

小圓的“全職女兒”生活剛開始不到一周時間。原本不太會做飯的她在網上學起了炒土豆、炒辣椒、煲粥等快手菜,讓爸爸媽媽每天下班都直接吃上了“熱乎飯”。

在成為“全職女兒”之前,小圓的工作是在北京一家著名會計事務所從事審計相關工作。雖然畢業前小圓已經在這家公司實習了4個月,並選擇在實習之後簽約進入這家公司,但正式工作的生活與之前的實習體驗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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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壓力太大了,然後要頻繁地去加班,尤其是年審計特別忙,團隊的氛圍就很壓抑,工作的時候很不舒服。團隊的人員流動性比較大,正式工作之後原本相處融洽的同事陸陸續續都跳槽走了,(團隊)跟自己實習的時候完全是兩個樣子。”

小圓的這份工作經常需要出差,早上9點開始工作,晚上11點左右才結束工作是常態,很多時候還要加班到淩晨兩三點,然後繼續在上午9點開始第二天的工作,“睜眼就是工作,工作完就要睡覺”。

時間上的緊迫與工作強度並不是壓倒小圓的最後一根稻草,最讓她困擾的是工作“做不完,不會做,領導也沒講清楚要怎麽做”。而正式工作經驗隻有半年時間的她也難以像那些離開的同事去跳槽。

“過完年,我回去工作的時候情緒特別低落、特別壓抑,想辭職,那個時候我就經常給家裏打電話,然後家裏人就會告訴我,如果真的幹不下去的話,就回來,家裏也不是養不起你。”小圓回憶道。

畢業於一所大專學校的君子則嚐試過更多工作,也踩過更多工作的“坑”,最終選擇回家做起了“全職兒子”。

“第一份工作,我當時人在浙江,廣州一家挺有名的公司在線上麵試的時候說得很好,說有五星級酒店的住宿待遇。他們還有一個公眾號,專門曬他們員工的幸福生活,有照片、有文章,非常有真實感。但過去之後,就發現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同事的關係也沒有那麽美好,會有一些勾心鬥角。那個時候,我經常在深夜一邊給姐姐打電話,一邊暴哭。”
君子回憶工作往事依然有些唏噓。

後來的幾份工作中,實際薪資和承諾不匹配、職場關係複雜變成了君子職場體驗的“家常便飯”。

“第二份工作,公司承諾人均工資1萬多,結果過去了發現底薪就隻有1500或者1000,轉正之後是2000,寫一篇稿子有1000,但是那個賬號一個月就隻發22篇稿子,正式寫稿的員工差不多就有五六個。折算一下,其實每個人每個月隻能發出3-4篇。”這樣的競爭機製帶來的影響遠不止收入大打折扣,還有讓同事之間無法友善相處。

君子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在經曆幾份不如意的工作之後,他打消了此前的一些幻想。“我也並沒有考公的計劃,可能私企的就業環境我都受不了。再投入工作也不會進入職場了,而應該是以創業的形式。”

▶▶回歸家庭之後:

回家療職場的傷

等待下一步重新出發

“有的人去做‘全職兒子’或者說‘全職女兒’,更多的是處於一個躲避的狀態。我不是說躲避不好,因為我也躲避過很多次了。(全職兒女們)可能回家療傷完之後再殺回職場去。因為並不是所有人性格都像我,有的人可能就特別適合職場,療好傷再殺回去也是可以的。”君子將自己回歸家庭之後的生活比作一場“療傷”。

作為家裏年紀最小的兒子,君子是唯一一個出了遠門去工作的人。等到君子完全放棄工作回歸家庭之後,每個周末家裏都能聚齊全家人熱熱鬧鬧地吃上一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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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全職女兒”的社交媒體截圖

重慶人香芹畢業後選擇留在昆明工作,家人則在西藏經商。工作幾年之後,香芹發現自己幾乎不可能在職場上成長,自己又不在父母身邊,總是漂泊,有些“一塌糊塗”。辭去銀行工作的香芹奔赴西藏,投入了家庭生活。香芹在社交媒體上展示的視頻裏,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她眼眶通紅,流下眼淚。

香芹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她那個時候流眼淚,是因為感覺用了自己最後的一張底牌,最後的一個退路,“就是已經退無可退了。”

“我父母很早就開始做生意,我跟他們相處的時間非常短。我覺得我現在已經長大了,在他們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應該回來。”香芹說。

香芹表示,從高中的時候起,家裏請了一個阿姨照顧她,她長時間都不會跟父母在一起,後來讀書和工作也都是在外地。在昆明的時候自己平常都吃外賣,很少會有父母的照顧,“這次回家,我就覺得好像女兒這個身份又回來了一樣,感覺又回到了小時候”。

“很有安全感,感覺我可以自己拚盡全力去做我想做的事,總有人會給你兜底。”香芹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在銀行工作的時候,她和女同事們常常提保險箱等重物,隻覺得是自己分內的工作,但在自家的店裏她剛要提重物,就被爸爸叫停了。“你怎麽提這麽重的東西,你不要提。”

家庭有著經商經驗氛圍的香芹現在也準備在西藏開一家自己的小店,準備搞搞下午茶和燒烤。

小圓準備辭職之前,總在電話裏和父母提起工作中的困境,“也是一種試探吧,想看看他們能不能接受我辭職回家”。

在小圓回歸家庭之前,媽媽是家裏家務的主要承擔者,而這次小圓回來,媽媽被從家務中大大解放了。

“我媽會和同事很開心地分享,說我女兒又做什麽啦,下班回家就直接吃上女兒做的熱乎飯,太享福啦。她不覺得女兒辭職回家處在沒有工作的狀態是什麽難以啟齒的事情,女兒還是很棒。”小圓說。

小圓表示,辭職之前她每天都在焦慮中度過,回歸家庭之後,焦慮反而停止了,能感覺自己在過生活。

君子也在享受自己的家庭生活,不過在他看來,雖然待在舒適的環境裏很幸福,“但是可能也會是比較畸形的”。

“當你的家裏人足夠愛你的時候,你也不會想要去消耗他們的愛。你也不會希望一輩子都躲在他們的羽翼下,所以我沒有辦法說真的一輩子去幹這個,可能再過個一兩年我還是會以一個自媒體人的身份去獨立出來,這樣子才會比較好。”辭職前,君子做的兩個公眾號略有起色,他準備全心全意投入自媒體經營,但是並不順利。如今他的自媒體經營還在繼續,也因此有了一些收入。目前,君子的兩個公眾號合計擁有20萬粉絲。

▶▶專家:

每個人的家庭經濟情況不同

“全職兒女”是一種個體選擇

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表示,“全職兒女”的關鍵在於每個人的家庭經濟情況不同,自身的發展追求也不同,是一種個體的選擇。熊丙奇表示,一些人“啃老”是在家裏麵什麽都不幹,什麽都不做,靠父母養活自己,而“全職兒女”實際上就相當於父母把家裏麵請保姆的錢用在孩子身上。

熊丙奇提到,還有一些30多歲的人在職場工作有了一定積蓄,選擇辭職回家去陪年邁的父母,一方麵孩子盡孝道;另一方麵與其花錢去請保姆,還不如自己幹脆不去上班,專門來照顧父母。

“和‘全職媽媽’一樣,不去上班,然後在家裏麵帶孩子,照顧家庭。如果這個家庭的經濟能夠支撐,同時也能夠履行家庭職責。‘全職兒女’也是一種選擇。”熊丙奇說。(因受訪者要求,文中小圓、君子、香芹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