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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近平的調停電話的背後,中俄特殊關係正在形成

黃浦江封: 調停電話的背後,中俄特殊關係正在形成 https://t.co/UOVSG22a1v

— 美國之音中文網 (@VOAChinese)
April 28, 2023

作者 江楓  上海政治學者。 由於中國國內的政治環境,作者使用的是筆名。

當俄烏戰爭爆發超過400天、烏克蘭戰場雙方都陷入絞肉機一般的泥沼僵局,中國駐法大使盧沙野的一番講話在國際社會引發軒然大波。就在人們紛紛猜測盧沙野如此公然漠視國際法的講話意欲何為的時候,不期然的,中國領導人主動接通了烏克蘭總統也是戰時領袖澤倫斯基的電話。

不能不承認,這個通話相當富有戲劇性。雖然通話內容毫無新意,沒有超出此前中國版本的“十二條”建議,作為“站在和平一邊”的中國姍姍來遲的電話對和平並無助益,但卻是在俄烏戰爭的可能最後階段打出的,與其說是中國做出的調停姿態,不如說更像下山摘桃子的姿態。猶如曆史的重演,上一次發生在太平洋戰爭的最後階段,美國在廣島、長崎扔下原子彈、蘇聯紅軍出兵滿洲之後,中共才從延安發出動員令,準備接收地盤。

因為,這場戰爭可能將比預想的更快結束,歐亞地緣政治的格局可能將比預料的在戰後發生更為激烈的變化。在各方援助之下,烏克蘭的大反攻可能就在四月底、五月初的某一刻展開,不僅可能打破戰場僵局,而且可能令俄軍全線崩潰,繼而引發1917年的“二月革命”的重演。即使普京暫時得以維持其政權,國際安全的焦點也將隨著歐洲戰事結束迅速轉移到台灣海峽——西太平洋地區。

當然,這次曆史重演的關鍵,不是廣島上空的原子彈,而是將在5月中旬召開的廣島G7首腦峰會。對中國來說,G7首腦峰會的安全壓力,可能不亞於一顆原子彈。在這次峰會前夕,隨著韓國總統尹錫悅到訪華盛頓,美韓同盟顯著升級,在五大同盟的框架內,美國承諾了核保護傘,意味著極富冷戰色彩的延伸威懾模式將在廣島G7峰會上成為西太地區的標準,也就是一個呼之欲出的太平洋NATO。

隻有在如此戲劇性發展的地緣政治變局下,才能理解盧沙野大使在法國媒體的“口誤”。當盧沙野聲稱不承認前蘇聯加盟共和國主權地位的時候,曆史的一幕又在重演:如同蘇聯將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等東歐社會主義國家稱之為“有限主權”,中俄都對昔日在顏色革命中獲得獨立、今天在歐洲日益活躍的波羅的海三國和烏克蘭等前蘇聯加盟共和國報以巨大的懷疑和曆史的幽怨,其中包含著對蘇聯帝國時代的緬懷,也有對顏色革命和民主轉型的恐懼。這一虛無主義的曆史觀,正是中國始終不願意鉗製俄羅斯對烏克蘭的侵略,表麵上以和平名義進行調停、實際上是對俄進行“策應”支援的關鍵,也是中俄關係紐帶所在。

然而,這一紐帶,也是中俄聯盟的核心,長久以來都被遮掩。隻有在俄烏戰爭將近尾聲、國際社會都在關注戰後秩序安排的時刻,也在中國領導人順利進入第三個任期之後,中國才在巨大的地緣政治壓力下,借盧沙野之口,終於撕掉了此前含糊溫情的麵紗,將中俄聯盟及其性質公開化了。

這個轉變,來自北京高層對三個曆史階段的認知。第一,也是最近的,表明北京政權從2004年烏克蘭的橘色革命和2011年的茉莉花革命的兩次震蕩後開始的“以俄為師”、加強威權主義的轉型已告結束,他們正在以個人威權的所謂新舉國體製,不僅可能避免兩次顏色革命的發生,而且努力避免1991年蘇聯解體的悲劇在中國的重演。

第二,則是烏克蘭戰事的臨近結束,正在製造一個類似朝鮮戰爭結束的曆史圖景:在那之後,中國選擇了“一邊倒”的親蘇戰略,對抗美、日、韓、台等在西太平洋的“新月形”包圍圈,也即亞洲冷戰。而俄羅斯在烏克蘭的失敗,以及中國“無上限”的全力“策應”,著眼於維持戰後俄羅斯政權的穩定,意味著曆史性地逆轉了中國和俄羅斯的關係,即:中國將作為斯大林主義的蘇聯式帝國的真正繼承者和捍衛者,為俄羅斯提供庇護。

這是中國民族主義複興以來一直熱衷的所謂天下主義的外交路線。在這一天下主義的人類命運共同體體係裏,聯合國秩序和國家主權形同過時、陳舊、不合時宜的“曆史”,中國所期望的是朝貢體製一般的宗主國與受庇護國之間的中華帝國關係。這才是盧沙野公然道出北京無視前蘇聯加盟共和國獨立主權的深層意識的關鍵,也是中國可能自視斯大林的正統繼承者,充當俄羅斯保護人、從而在東方專製主義傳統的歐亞大陸實現淩駕於俄羅斯之上的曆史性複興。

第三,這種超越俄羅斯、又與俄羅斯緊密結盟的特殊關係,在北京看來,隻不過是效仿英美同盟的特殊關係而已。他們從過去兩百年英美特殊關係的曆史經驗中學習到:如果說英美特殊關係的曆史實質在於英國的衰落和美國的崛起,那麽在烏克蘭戰爭之後注定的俄羅斯衰落和中國崛起就開創了中俄特殊關係以及未來中俄同盟的曆史窗口。中國將以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和第二軍事強國的身份在俄羅斯麵前扮演“老大哥”的角色,並且以此為前提為俄羅斯提供全麵援助。

而且,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曆史意義。在北京看來,如果英美特殊關係的形成還意味著英國治下的和平(Pax
Britannica)被美國治下的和平(Pax
Americana)取代並且得到承認成為新普世秩序的基礎,那麽當中國所主張的台灣海峽的中國治下的和平(Pax
Sinica)與二戰後美國主導的國際秩序的競爭就是中國民族複興道路上不可避免的,而這一競爭自然需要俄羅斯及其在亞歐大陸的斯大林主義遺產作為緩衝區。

換言之,北京正在通過構建中俄同盟應對烏克蘭戰爭結束後的世界地緣政治變局。在這個意義上,盧沙野的講話與其說是挑戰國際秩序,不如說是為烏克蘭戰爭後新冷戰到來的預備宣言,也是北京戰略的重要一環,為中國領導人登上世界政治舞台的中心做了一次精心的暖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