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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彩虹旗事件與中國不斷縮小的LGBTQ空間

在校園分發彩虹旗並與校方對峙後,兩名女生受到處分。兩人就此起訴教育部的案件未被法院受理。她們的經曆表明,在中國,即使是微妙的同性戀和跨性別表達空間也在縮小。https://t.co/bzFBTzllRD

— 紐約時報中文網 (@nytchinese)
June 5, 2023

卡羅琳·李還記得,她在高中準備申大學時看過中國頂尖學府清華大學的宣傳冊。裏麵提到了一位參與創立了某LGBTQ權利團體的畢業生,這種校園包容性的暗示讓自我認同為酷兒的李女士感到驚訝。

李女士最終進入了清華大學。現在已經是21歲的大三學生的李女士認為,這本小冊子極具諷刺意味。過去一年裏,她和她的朋友、23歲的大四學生克莉絲汀·黃一直在與校方和國家教育部門就同性戀和跨性別表達問題進行一場毫無勝算的鬥爭。

去年,因在校園內分發彩虹旗,並反抗與她們對峙的學校管理人員,校方對兩人做出了將被永久記錄在案的處分。今年3月,她們試圖在一名自殺身亡的跨性別同學的宿舍外留下鮮花,被保安包圍。今年5月,她們與彩虹旗合影,一名大學工作人員跑過來說不允許將照片發布到網上。

“這些事情加起來都讓我覺得,事情怎麽能變得那麽糟啊?”自我認同為同性戀的黃女士說。

5月下旬,清華所在城市北京的一家法院告知她們,法院不會受理她們對國家教育部提起的訴訟,她們在訴訟中要求大學取消對彩虹旗事件的處分。

黃女士和李女士的經曆表明,在中國,即使是隱晦的同性戀和跨性別表達,空間也在縮小。隨著執政的共產黨加強對意識形態和公民社會的控製,社交媒體上的民族主義評論員試圖將中國的LGBTQ活動組織描繪成外國敵對勢力的工具。

耶魯大學法學院蔡中曾中國中心高級研究員龍大瑞(Darius
Longarino)說,針對這些團體的最主要指控是它們“在社會內部引發衝突,目的是破壞社會穩定”。

5月,東部城市杭州警方將六名男同性戀者拘留了13天,通報稱他們參與了“淫亂聚會”,公開了他們的姓名。同月,著名維權組織“北京同誌中心”在運營15年後表示由於不可抗力終止運營。

北同中心的解散讓每月給該組織捐款的黃女士受到打擊。她說,這個中心讓人們感到安全,並提到她的一位朋友在那裏接受低費心理谘詢。

長期以來,中國的公民團體一直在官方容忍的範圍內前行,而這個範圍模糊不清且不斷變化,活動人士經常麵臨被捕的威脅。黃女士和李女士出生於2000年代初期,那個時候當局略微放鬆了社會控製。同性戀被從中國的精神疾病名單中刪除。上海驕傲節(ShanghaiPride)等組織能夠舉辦大型公共慶祝活動,出現了數十個酷兒倡導團體。

但在2012年以來擔任最高領導人的習近平的領導下,當局加強了對人權律師、女權主義團體和其他活動人士的打壓。盡管沒有明確談到同性戀權利,習近平強調了儒家關於秩序和服從的價值觀,即公民要遵守傳統的性別角色。

2016年,中國禁止電視節目和電影出現同性戀角色。2020年,上海驕傲節宣布無限期停辦,並間接提到是出於安全擔憂。

2021年被活動人士稱為一個轉折點,中國最熱門的應用程序微信突然刪除了至少十幾個大學運營的LGBTQ組織的賬戶。

其中一個賬戶由Purple運營,這是一個黃女士和李女士所在的社團,有300多名清華成員。它的成員寫的所有文章——關於性教育、向家人出櫃、心理健康——一夜之間都消失了。

黃女士努力給傷心的朋友們鼓勁。“盡管很多事情讓人感到沒有希望,但是我們每個人都要活下去,這一夜後我們要勇敢起來,”她給大家發信息說。

黃女士和李女士來自截然不同的世界,因為在同一所大學就讀而成為朋友。李在中國中部的武漢市念外國語學校。她的同學敢於在政治課上站出來,指責聲稱同性戀是疾病的老師是在歧視,她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探索自己的性別身份的。

黃的家境沒有那麽優越,她來自中國東北部吉林省一座小城市,童年大多數時間由祖母撫養。在發現自己迷上了電視上的一個女性角色時,她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同性戀者,但是她不敢向絕大多數同學提及這件事。

在父母麵前,黃李二人基本上都保持著乖乖女的形象,聽他們的話,學習成績優秀。但是到了高中,她們和父母就她們是不是同性戀暴發激烈爭吵,此後一直避免跟他們談及出櫃的話題。

兩人都希望來到清華後能得到自由。Purple成為她們的核心社交圈,一個通往許多新理念的入口。社團會放映講同性戀勞工行動主義的歐洲電影,組織讀書會討論酷兒理論。

Purple讓她們有了一種抱負。一位會員有感染HIV的風險,黃女士幫助他到校外做了檢測。他們小心翼翼地實踐行動主義,比如在婦女節那天給校內的女性員工獻花。為了表達對俄羅斯侵略烏克蘭的反對,他們去吃了燜鵝煲——因為在中文裏,“鵝”與“俄”同音。

後來,在去年的5月14日——中國的一個同誌驕傲日前夕,她們在校內一家超市的桌上擺了10麵彩虹旗,旁邊配有兩行小字:“請自取~#PRIDE”。

監控攝像頭拍下了她們的舉動。

兩人說,學校官員當晚闖進她們的寢室。在後來校方解釋處分理由的書麵文件中,她們被指造成“不良影響”。

校方堅稱兩人分發旗幟前沒有申請批準,並指責黃女士謾罵、侮辱與其對峙的校方工作人員,還在微信上分享了他們的姓名與職務。黃女士承認她公布了姓名,但否認有謾罵。清華大學的一名代表沒有回應置評請求。

這項處分導致她們被停發六個月的獎學金,並增加了她們在中國報考研究生的難度。

主修曆史的李女士現在試圖去國外開啟新的人生,並希望能攻讀國外大學的研究生學位。

主修社會學的黃女士不久前寫了一封給父母的信,向他們陳明她的性取向。萬一警方找到她父母那裏,她打算把這封信的照片發給他們。

考上清華曾讓黃女士成為家鄉的話題人物,使她的家族夢想成真。如今再過一個月她就要畢業了,就業前景不妙。她希望在LGBTQ非營利組織工作,但她知道選擇的餘地正變得越來越小。

2月,黃李二人狀告教育部,因為通過司法係統來抗議她們的遭遇似乎是最安全的方式。

訴訟提交後三個月沒有回音,於是她們於5月24日帶著律師去了法院,結果從一位法官那裏得知此案不會得到受理。據兩人說,法官稱不會做出書麵解釋,但提到有相關法規禁止受理危及國家安全或國家統一的訴訟。

她們打算對這一決定發起挑戰,窮盡一切法律手段,盡管她們知道可能會是怎樣的結果。

“哪怕這個法律無法給我們公正、無法給我們承認,”李女士說,“我們就必須以這種文書的形式去記錄我們曾經存在過、努力過、抗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