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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單身男人,淹沒在王婆舞台下

他們最近總說,「有點急事去開封一趟」。這裡面就有潘成真。他確實著急,連夜開著貨拉拉,從西安送了一車草莓過去,眼睛都沒合,又直奔萬歲山武俠城——這才是他實際目的地。 32歲這年,大概相親20多次,沒個結果,終於混成了村裡剩下的那波男人。

從各地趕來的單身男人都類似這樣,大齡無財無貌,在多次相親失敗甚至被騙錢後,寄託王婆能給一線生機——“是個女的就行’現場的人成千上萬,男女互相凝視,養眼的在上面,直播的在下面,登不了檯面的玩笑四處飛,他們很快被淹沒。他們都是相親鄙視鏈的底端。

失敗的策略

舞台像花轎,紅布邊掛紅花,女人站在中央,拿著麥克風掃視男人的臉。 「我我我!」一雙雙手舉起來,黑白胖瘦,有開貨車的,掌勺的,搬磚的……他們從河南、山東、安徽、陝西、江西、貴州等地趕來,踮起腳,伸長脖子喊。有人坐到朋友的肩膀上,揮動雙手,“啊啊啊”大叫,對“王婆”的稱呼一度變成“乾娘”,最後直接是“親娘”。

32歲的潘成真快把喉嚨喊啞了。 3月26日晚上,是他離舞台最近的一次,一個山西女人想上台,他幫忙把她從人堆裡抽出來,抬了上去。女人一定要找個本省的,沒有人選。在一片「我入贅」的吶喊裡,潘成真湊到「花轎」邊,朝她擠眼睛,讓她叫自己上台。但女人的目光瞟過他,立刻轉開了。

在萬歲山武俠城,這個小廣場有幾百平米,有人估計這裡擠進了上萬人。二樓欄桿邊也站滿了,有的坐在牆頭、山上,甚至爬上了樹。節目從10分鐘拉長到一個多小時,一度加到每天三場。流程都一樣,每次挑3位女嘉賓上去,她們再選順眼的男性,王婆一頓撮合,合意的就算配對成功。景區通告上寫,「說媒時間緊,任務重」。為了搶位置,有主播徹夜不睡,一進園就衝刺賽跑。

農村單身男人,淹沒在王婆舞台下

舞台下人擠人。羅曉蘭攝

潘成真是開著貨拉拉從西安來的。刷了好幾天視頻,都說這裡成功率高,他太想來試試,接了個送草莓到開封的單,馬上就出發了。開了一整夜,隔天早上9點直奔現場。一看,男人至少比女人多一倍。他問了周圍一圈,都說是來相親的,互換了職業和籍貫,當即組了個六七人的相親小分隊。

他們互相分享經驗:當王婆一入場時,就朝她打招呼,得熱情、誠懇、不間斷。這些不太管用,潘成真就和隊友在台下來回跑,一會兒站上牆頭,一會兒擠到漂亮女人跟前,各種喊「有沒有看上我的,加我微信」。潘成真會說,男人就要努力賺錢,加倍痛女人。例如,給前女友買衛生棉、洗內褲,去體驗分娩的疼痛時,直接拉到8級,痛得全身是汗。

小分隊裡有個26歲的社牛,叫黃鑫。媽媽腦溢血後催得緊,他顯得很著急,在人群裡高舉自己的腹肌照片。有兩個瘦女孩過來問了一嘴,他為了證明自己的力量,要同時抱起兩人,一隻手臂掛一個。起哄聲中,黃鑫一下抱不動,兩人往下掉,旁邊的潘成真幫忙托著,手放到了屁股上。女孩下來後,罵罵咧咧地跑了。

20℃的陽光下,油漆味混合著汗味、口臭味,人和人的身體不停搖晃碰撞。王婆還會帶出一個“乾女兒”,表演拋繡球選麗。上了台要表演節目,有人當場跳了科目三。每次,王婆都說,我家姑娘是“被窩裡放屁——能文能武”,一個良君接:“把我也摀裡面。”

不丟臉,潘成真說,找媳婦有什麼丟臉的。他擠得額頭冒汗,隨手一擦,繼續喊「這裡這裡!」這是個陝西鹹陽人,身為家中長子、家族裡的長孫,結婚是他現在的首要任務。他1米84的體格略顯高大,但胖圓臉上的頭髮稀疏凌亂,一身普通的休閒裝,又讓他隨時淹沒在人群裡。

一天下來,他只加了那個山西女人的微信。兩個人老家也不遠,女人30歲了,潘成真覺得自己有勝算。為此,他吆喝著建了個微信群,拉了小分隊的戰友作陪,叫女人一起去吃宵夜。潘成真去開他的貨拉拉,女人去開自己的小車,等到了館子,他才知道她沒跟來,而且退了群。

餐桌上,小分隊一人點起一根煙,開始複盤失敗的原因。他們批評節目太低效,應該上去一排男的,讓女的選,不行就換下一排。眾人七嘴八舌,說第二天要弄個二維碼,舉牌子。最一致的意見是,無論如何要合力將一個人舉上台去,到時趁機介紹自己的親友團,其餘人就在台下歡呼招手。這個上台的人,最好是年紀最大的潘成真。

潘成真憨憨地笑了,開始分工:明天一早,兩個年輕一點的小夥8點就去排隊,他去買小馬扎——站了一天,腿疼。隊伍臨時搭建,除了有共同的脫單目標,其他都鬆散隨意,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沒有明確誰是隊長,但潘成真似乎操心更多,顯得有些像領導者。

結果,第二天大家都睡過了頭,10點25分開場,只有潘成真提早一個半小時​​去了。他吐槽自己開車轉了20公里,才買來小板凳,要大家報銷,大家笑笑,不接話茬。好位置早沒了。幾個人幾乎在最外一層,只能踩在椅子上張望,喊得聲嘶力竭,也沒換來女嘉賓目光的停留。

連著兩天,潘成真都沒能上台。有次,他離開小分隊,獨自擠到台跟前,每個女嘉賓上台他都吶喊招手,還是沒有一次被點名。王婆看著他說:是個母的你都要。麥克風將聲音傳得很遠,人群哄然大笑。

鄙視鏈底端

這是一個直白的雄競現場,女嘉賓幾乎都要求身高1.8米,至少1.78米。台上選不到心儀的,她們也有策略──我就站在那棵樹下,下了台可以來找我。樹下很快就圍了幾圈男人,他們被充當臨時經紀人的親友團先攔下,進行「初步篩檢」。人太多,女孩很快就被親友拉走,相親小分隊的人去了只看到背影。

有個24歲的河南周口女孩,在台下用相機拉近焦距找帥哥,閨蜜湊過來參謀:這髮型「一看是屌絲,家暴男」。看到個衣著正式的小夥,又說:搭配的鞋子醜,品味不行。大學生也不行,「我的青春沒幾年,不能陪他(慢慢成長)」。

女孩穿馬面裙,化了全妝。被媒婆點到,她尖叫著上了台,台詞早就打在手機備忘錄裡:嫁妝周口市區兩套套房,加一家店,加一台奧迪。要求24-30歲的本市暖男,身高1.78公尺以上。一個瘦高個男孩蹦起來,女孩笑著說,要先看對方牙口好不好。

農村單身男人,淹沒在王婆舞台下

為周口女孩蹦起來的男人。羅曉蘭攝

舞台增高了一倍,5G網也被緊急拉來,很快,花轎後又添了一個大「喜」字。有一天,連著登台兩個海歸女生,而小分隊裡大多是農村人,國中、中專學歷,幹體力活,連舉手的資格都沒有。

年紀大,錢不多,長得也一般,在鹹陽老家相親要被挑剔,潘成真說,有次給他介紹了毀容的女孩,嚇得他掉頭就走。親戚家的孩子都過得比他好,大多讀了大學,在城裡有穩定工作。沒想到來到這裡,他還是混得不好的那個。

10年前,他就差一點要結婚了。對方是中專同學,家中靠近甘肅,訂婚時要求聘金15萬。潘成真老家那時聘金不超過3萬,他爸和叔叔一塊兒去砍價,都降不下來。 「要這樣娶回去,全村人一定把我爸笑死了。」兩人吵了一架,結束了這段初戀。

去年,這個中年男子又被談婚論嫁的女友分了手。那是個廣東女孩,“年輕漂亮”,談了五六年。同居後對方才告訴他,自己離異,有兩個女兒。他說沒事,人好就好。一個能過日子的女人──現在回憶起來,他還這麼覺得。

那時候,因為母親重病,潘成真把打工多年存的錢花了,剛在縣城買的房子、車子也都賣了。去江蘇創業開快遞店,剛有起色,又趕上疫情關了門。走投無路時,他帶著女友回西安擺攤賣飯,大冬天兩人騎三輪摩托車出門,南方姑娘怕冷,還是縮著身子陪他一起吃苦。

但要結婚時,對方說家裡接連發生變故,大哥意外去世,父親患癌,她因此堅決不遠嫁。潘成真好不容易說服父母,讓他去廣東買房,也沒挽回女友。 3個月後,她發出結婚照,潘成真一看眼淚就下來了。說到這,他點起煙,沉默了一會兒。

結婚越來越難了。他老家村裡80戶人家,沒結婚的男的有十幾個,同儕就有一半。這幾年,聘金也漲到10萬,結婚必須在縣內有套房,甚至是西安有房。

3月27日,休假歸來的王婆迎來了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她熟練地開玩笑,幫女嘉賓點評,「那個黃毛,一看不可靠」。上來個男生,她問:能脫嗎?要看肌肉。有戴眼鏡的男孩拒絕擁抱,說不尊重女生,她說:這有啥,要公主抱一圈,才有擔當。

被「翻牌」的男生多是個子高、長相較好的。有時女生叫上台後又後悔了,說剛沒看清,男的被尷尬地晾在一邊,有的直接灰溜溜下台。要是上去個一般的,台下也會起哄,“下下下”“換一個”,接著又是“我我我”。

農村單身男人,淹沒在王婆舞台下

現場有人爬上樹。羅曉蘭攝

「說實話,高品質的很少。」一個山東濟寧女孩和姐姐一早就趕來,但沒有一眼相中的。她26歲,怕到了30歲大齡,她能選擇的層次變低。舞台下,女孩的姊姊現場用喇叭吆喝,還蓋了單身群,一個小時就拉了200多人,裡面3/4是男性。她在濟寧經營一所婚介機構,說自己10年積攢了幾千個會員,“在濟寧農村,離婚帶著孩子的女人,聘金20萬照樣能嫁出去。”

而對農村單身男人,開封市區「尚禧婚介」的負責人李攀傑說得更直白,「不會讓他們付錢入會,找不到的。」他們找來,她都是客氣地應付下。會員裡大多是在編女教師、護士,來找她就想許願找白馬王子,工作、外形、年齡各方面都要好,還得有感覺。

李攀傑的老家在開封農村,一到過年,就能看到年輕女孩家門口排起相親長龍,「都是以前重男輕女的後果」。之前,不少當地的單身漢去雲貴川或東南亞找新娘——李攀傑原本以為,這種情況能是男方市場,但她發現,現在可能也顛倒過來了。春節時,她看到有人帶一個越南的喪偶女子來相親,翻譯的人幫忙問有沒有房子等。 15天的簽證期限間,越南女人每天相兩人,一個都沒看上。

「條件不好的,在哪裡都很難脫單。」李攀傑說,這幾年,開店做小生意的大多收入減少,甚至倒閉,女性更傾向於收入穩定的體制內男性。高禮從鄉村蔓延到城區,變成惡性循環,有女方要高聘,也是為了留給弟弟結婚。而這些被層層篩選下來的農村“剩男”,即使來找王婆,上了台,也不一定能如願。

那幾天,一個44歲的江西男人,上台和32歲離婚帶三孩的女人互動,加了微信,放出豪言:我三四個孩子都養得起!表演才藝時,他張口就唱,「大刀向鬼子頭上砍去」。那名女子連連後退,拒絕了男人的擁抱提議,台下閨蜜也不停擺手。沒多久,男人發現自己被封鎖了。

農村單身男人,淹沒在王婆舞台下

圍觀的人都舉起了手機。羅曉蘭攝

“專門騙相親的”

小分隊裡,只有年輕帥氣些的黃鑫被翻了牌,但他嫌女方大6歲。上台後,他不看女嘉賓,對著台下滔滔不絕演講,呼籲大家去除光環找對象。晚上大家聚餐時,有年紀大些的隊友直接罵他:狼多肉少,你還頂風(犯案),不尊重女性,幾千部手機對著,明天一刷抖音一定都是罵你的。

眾人都點頭同意,黃鑫訌地笑。他是山東人,在北京上班。退伍後幹過銷售,那會兒薪水高,可女孩看不上。後來進了單位,「薪水那麼低,就有人願意談了」。結果沒了編制,又遇冷了。

大家聊起之前的失敗,有人說以前別人衝著他的錢來,上一段戀愛花了20萬還沒成。抱怨起現在的女孩太物質,潘成真最是激動:90後有幾個靠自己能全款在西安買套房,要有錢幹嘛找同齡女的,過幾年都生不了孩子了。他一拍桌子:“只要能把這個婚結了,砸個10萬20萬,我也願意,但往往砸到最後沒有個結果。”

家人催得緊,他想,婚結完離了也行,「把這個任務完成了,父母也不會再說我什麼」。為了存錢結婚,媽媽做完手術,痊癒沒幾年又去浙江工廠打工,每個月四五千,一天上班12個小時。 「這是作為兒子的恥辱。」說這話時,他的神情少見地嚴肅。

春節時,潘成真每天都在相親。在他的敘述裡,從去年6月開始,相親20多次,花了數萬塊。他掰開指頭數,每介紹一個,給媒婆200塊,如果託人介紹,經手的都要給。女孩話費200塊,過年紅包200塊,交通費50塊,還要請客吃飯……最後對方吃個飯回去,微信上說「不合適」。

現在,有個正在聊的同年女孩,婦女節那天跟他說,你能讓我看見你的誠意嗎?他說,知道了,立刻轉了520塊過去。 「他媽的,有人就是專門騙相親的。」即便覺得這個女的也可能是騙子,幾天前,他還是發去200塊。

之前,他在網路上認識個河南女的,對方要買包,向他要了2000塊。還沒見過面,女方常說要錢。他意識到是騙子,沒多久,他說自己要創業,談戀愛嘛,需要互相支持。對方轉來2萬塊,他馬上將她封鎖了。

農村單身男人,淹沒在王婆舞台下

3月28日,王婆說媒舞台上,一對陌生男女配對成功後擁抱。羅曉蘭攝

這是結構性問題。根據第七次人口普查,全國男性人口比女性多3,490萬。近日,華中師範大學中國農村研究院發布的研究報告顯示,近年來,部分農村大齡男青年婚配難題愈演愈烈,在調查的119個樣本村莊中,超過四成存在較為嚴重的情況。

為了結婚,這些農村單身男人不少被騙過。 32歲的安徽六安人周鵬,帶著父親一起到了開封。老人常年在家養牛養羊,第一次出門,站在人群裡,不停給兒子指,那個女孩好,快去加微信。來的路上,父親一直刷視頻,很激動,以為有希望了。

在周鵬老家,村莊那一帶著一二十戶娶了越南老婆。這位60歲的父親說,「20萬買一個,好幾個生了孩子都跑啦」。他家沒錢,連房子都沒買,大哥結了婚又離了。去年,週鵬在抖音上認識一個21歲女孩,很快就確定關係。對方不時要買個東西,這個幾十塊,那個幾十塊,他覺得這些小錢不算什麼,也衝著結婚去了。

直到4個月後,女孩說想買條項鍊,要8000塊,在收據上寫名字時很遲疑。週鵬覺得不對勁,再去查,發現對方已經結婚了,所謂的弟弟就是她的孩子,她連名字都是假的。他去派出所報了案,拉扯了10個月,要回了38,000元——這是他當廚師大半年才能存下的錢。上次左手被油燙傷大片,他沒捨得去醫院,花了7塊8買碘酒自己處理。

廈門大學經濟學系副教授丁長髮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造成農村大齡男青年婚配難的原因,一是經濟社會發展,大量農村青壯年男女去大城市務工,女性透過婚嫁等各種因素留在城市;二是聘金問題,調查顯示有農村聘金加上房車等要五、六十萬甚至更高,而去年全國農村人均可支配所得才2萬多元。對此,丁長髮認為最重要的是能不能開放國際婚姻。

但這也有風險。現場有個山東菏澤男人31歲,是貨車司機,上面5個姐姐,自嘲窮,長得不行,老家媒婆介紹的都是「剩的沒人要的,傻的,缺胳膊少腿的」。前兩年,媒婆又推薦他和另外4個單身漢到印尼找老婆。到了後,發現介紹的女人都是托,媒婆騙了他七八萬,還把護照扣了,最後他被大使館護送回國,還有個同伴生死不明。

舞台之外

「今天怎麼樣?成功幾對了?」3月27日晚,小分隊的群組有人問。

「毛都沒有。」半小時後,只有潘成真接了一句,再沒有話。

上台配對的夢想破滅,他們寄望於台下。和姊姊一起來的濟寧女孩下了台,被幾個男人圍住,潘成真也湊過去。一個男人專門燙了頭,臉上塗了粉,看起來比他年輕10歲。另一個話多,懂得接過女生的話茬,再銜接到自己做生意,收入可以,全款在老家市區買了房。潘成真插不上一句話,扭過頭,自責笨嘴笨舌,很快就走了。

農村單身男人,淹沒在王婆舞台下

潘成真(左一)湊上前,和女生聊天。羅曉蘭攝

在這個地方,他和許多單身男人的要求一樣,「是個女的就行」。搭訕加微信被擺著手拒絕,舉牌子自薦也被保全沒收了,最後,他們的攻略目標改為互聯網,到處蹭主播和媒體的直播,試圖被螢幕另一端的單身女性青睞。

節目散場後,潘成真流連在各個直播處,有鏡頭掃過來,趕緊堆起笑臉打招呼。不一會兒,又擠到電視台的攝影師旁,問在線人數多少,說要上鏡頭。攝影師不耐煩,指了指旁邊的記者,要他去找。

趁他轉頭跟人搭訕,小分隊另一個成員先走到了鏡頭前。前一天,這人就被媒體採訪過,熟門熟路。陸續又有幾個人插隊,潘成真只能等著,終於要到他時,記者又拉了一個年輕帥哥過來,他忍不住上前理論。終於被輪上後,他說話簡短:我是陝西鹹陽的,32歲,做二手車的,月入兩萬。直播間裡,粉絲大多在刷自己的相親貼文。

潘成真自述也做幾個生意,月收入一兩萬,還買了輛大眾帕薩特——這個品牌他說了好多次,尤其是被隊友嘲笑開貨車來時。好幾次,他發誓一樣喊道:我的目標是5年內在西安全款買套房。很快,這個時間又變成2年。為此,他打算回去每天打五、六份工。但找了幾家媒體,忙完太陽快下山了,他公佈的抖音號沒收到一封新私訊。

小分隊分崩離析,大家各自作戰。 27日晚,聚餐的人又少了好幾個。黃鑫趕回去上班了,因為上台後自我推銷,網路罵聲一片,他連發多條朋友圈憤慨。罵他頂風作案的隊友,一個人搞直播去了。

這是最後一頓晚餐了。潘成真一臉憤懣地說,這趟旅程「太糟糕」了,幸虧拉了貨來,不至於虧損太多錢。被熟人刷到影片的話,他也要說是順路來玩的。匆匆吃完飯,他上了貨拉拉,沒有打招呼,頭也不回地走了。

兩天后,一位貴州畢節的成員也坐高鐵走了。他一身牛仔衣,頭髮打了髮蠟。因為乾工程,他全國各地跑,也是刷到王婆的視頻,被相親成功後接吻的視頻衝擊到,從南京坐高鐵趕來找緣分。待了4天沒能上台,加了很多微信也沒怎麼聊,他說身為外地人,機會渺茫。

帶父親來的周鵬原本說不接受離婚帶兒子的,待了幾天後看到有招入贅的,也湊上前。他只加了幾個微信,但“女的眼光太高了”,也一無所獲地離開了。來之前,他信誓旦旦地說,要開封找工作,泡在景區直到找到對象為止。

農村單身男人,淹沒在王婆舞台下

週鵬(右二)和其他男人圍觀女生的徵婚帖,發現似乎是打廣告的。羅曉蘭攝

進入4月,舞台前的主播區坐了越來越多人,蹭流量的,打廣告的,拉橫幅吸引眼球的隨處可見。關於節目的負面新聞也流出,有媒體報道一男子在「王婆說媒」舞台相親,「為愛奔跑」上台走紅,被妻子爆料已結婚。

王婆又休了病假,這次是一個月。她在直播間一臉疲憊地慨嘆,舞台變味了。有疑似女主播上台引流,上來個老實男,眼睛看直了,王婆一再規勸,讓她當著幾百台直播的手機,不要傷害了他。很快,景區出了公告,之後要先實名預約才能登台相親,為的是「留住這方淨土」。

(應講述者要求,文中周鵬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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