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群媒體上，
「出海」、「跨境電商」的帖子，
瀏覽量超過10億，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
開始在海外尋找新的搞錢機會。
其中，中亞五國成為了許多人的目的地。
根據世界銀行的數據，
2023年，中亞地區經濟發展明顯優於世界平均。
在中亞“搞錢”，兩年存下一百萬的袁袁
一條連線了三位在中亞工作和創業的年輕人。
有人犧牲兩年青春存下一百萬，
換得未來十幾二十年不再焦慮。
有人在中亞讀研、工作、結婚、生子，
計劃以中亞為跳板，
去工資水平更高的國家工作。
有人在國內生意做不下去，
轉向中亞市場，
相信兩年後，生意會更好。
袁袁，94年，現居哈薩克2年
我從來沒打算留在哈薩克，這裡只是我為了賺錢而臨時停靠的地方。到4月底，我就在這邊工作兩年了。等到這個月底薪水發了，加上公積金，我就會邁入「百萬富翁」行列。
我大學的專業是國際經濟與貿易。研究生畢業後，我透過校招進入了北京一家礦業性質的國企，主要做市場開發。
雖然當時的工作環境很好，不用加班，同事關係也融洽，但每個月稅前工資只有9000塊，除去租房和日常開銷，只能存下一點錢。
我一直以來都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在工作的城市擁有一間小房子和一輛小車。我老家在成都，家庭條件一般，父母無法提供協助。如果一直在北京工作，那我的夢想可能一輩子都實現不了。當時我每天都特別焦慮，甚至到了失眠的程度。
入職一年半後，剛好碰上公司改革，要求入職不滿三年的員工都要去海外計畫工作兩年。我們公司在非洲、中亞、印尼、蒙古都有專案。我的部門經理就替我分析，說哈薩克很安全，算是發展比較成熟的國家，薪水加上補貼一個月能有3萬多塊。我本著賺錢的目的，也沒多想，就主動申請過來了。
袁袁經歷過最冷的冬天就是在這裡
我知道海外工程條件艱苦，但到了專案地點後，發現居然比想像中的還艱苦。老同事都說這是他們目前幹過最爛的項目。
這裡距離首都阿斯塔納三百多公里，四周無人，只有整片的茫茫大草原。冬天的時候零下30多度，大風夾著冰雪，放眼望去只剩下一片白。空氣太過乾燥，剛來的時候我水土不服，還得了鼻炎。辦公室在工地旁邊，每天早上辦公桌都有煤灰。
袁袁在工地食堂幫忙剝蒜
我每天工作9小時，單休。工作主要是三方面，一是項目所有文件的收發歸檔，難度不算大，但特別繁瑣；二是會議翻譯和文件翻譯；三是簽證、機票等行政事宜。
和許多外派計畫一樣，專案地是封閉式管理，大門都不讓出，每天就是宿舍、食堂和現場辦公室，沒有任何娛樂設施，更別提去其他國家旅遊了。就算有突發狀況要進城，單程就要坐6小時的車，還要經過無人區，翻車了都沒有訊號求助。
需要的物資，例如必備的保養品、衛生棉、襪子、內搭的衣服，我都是回國的時候提前囤好帶過去。實在是需要當地買的，我就請司機從城裡幫忙帶回來。那邊也沒辦法網購。
依照公司的規定，我們每5個月可以回國休假1個月。但實際操作上，我待了17個月才第一次回國。不管是中國還是哈薩克的節日，我們都不放假，我已經在這邊過了兩個春節了。
袁袁在工地
春天冰雪融化和深秋入冬時，到處都是泥巴
有時跟當地人聊天，他們都會很驚訝地問，你一個中國女生，怎麼會願意來這種地方工作？
其實我也崩潰過。除了艱苦的環境外，這邊的生活也超級無聊，才來一年多的時候，我覺得我內心有一股火無法釋放，都要憋到爆炸了。但現在兩年了，我已經欣然接受這種無聊的狀態了。我打發無聊的方式，就是用Excel計算我現在有多少存款，未來幾個月薪水到帳了，能存多少錢。
在國企裡，很多人家裡並不缺錢，他們只是圖一個穩定，所以是不願意到艱苦的環境賺錢的。因此外派的同事，基本上都是來賺錢的。據說在海外待個四、五年，就夠回北京買個三四百萬的小房子了。
這邊基本上是不花錢的，薪水全都能存下來。公司發了三套工服，一套夏天，一套冬天，還有一套可以依照溫度拆裝，完全不用自己買衣服。一週七天，每日三餐有廚師負責做中餐，每餐兩蕎一素一湯配水果，吃得還可以。我獨立住在貨櫃裡，雖然小，但好在有空調和獨立衛浴。電話卡、洗髮精、牙膏牙刷，用完去領就行，都是專案部集中採購。
袁袁住的貨櫃
我平常在社群媒體上刷到外派工作，感覺來中亞的人不算多，非洲才是主流趨勢。但我覺得中亞其實很有前景，因為這邊的物資不算豐富，很多產品都依賴進口。例如你走在超市，蔬菜水果的種類很少。很多辦公的設備零件，在中國可以淘寶一鍵下單，在這邊就很難買到，甚至我們辦公室的印表機壞了，就需要修上兩三個月，就因為沒有零件。我和同事常開玩笑說，以後在這邊開公司，把國內的小商品運過來賣。
另一方面，這邊的人口密度不算大，勞力也比較缺。國家是在鼓勵生育的，補助多，教育醫療免費，家庭只需要負責孩子的吃穿。生孩子生得多的女性，會被政府評為「英雄母親」。就業政策，對國外工作者不說特別好，但至少是沒有歧視的。
在哈薩克，我覺得大家對工作普遍沒有很焦慮，還是比較注重個人享受。國家政策也很保護勞工。業主和哈薩克當地的工人分成兩班輪流工作，工作兩週，休息兩週，休假那兩週你是完全聯繫不到他們的。平常我們也不敢對當地員工說重話，怕他們直接撂挑子走人了。如果他們離職了，你還要再發一個月的離職費。
袁袁在工地看日落
我想，世界上沒有一份高薪工作是不需要付出的，有人加班犧牲健康，有人出國遠離家鄉，而我選擇後者。我其實並不想透過工地外派的方式賺特別多的錢。犧牲兩年的青春，以沒有個人生活為代價快速存一百多萬，換來我接下來十年二十年不焦慮，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存款給我帶來了充足的安全感，我現在可以安排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可以給家人買很多東西，可以計劃去做近視眼手術…
等到今年7月，這個計畫幹完，我就決定回北京了。我之後的重心就不再是賺錢，而是找對象、結婚生子。公司要是再讓我外派，我會堅決拒絕的。
電影《旅途的結束，世界的開始》
講述了主持人葉子到烏茲別克工作的故事
黃格格，94年，現居烏茲別克5年
來烏茲別克5年，我在這邊讀研、工作、結婚、生子，過上了舒適的生活。如果在國內，以我出國前的狀態，這一切實現起來會很困難。
我來自湖北襄陽，本科學的俄語，2016年畢業後在武漢一家光電子通訊企業做採購工作。武漢的大學生特別多，一份工作，跟你競爭的人有可能比你學歷高很多，並且願意降薪或接受一些不平等的工作條件。那時我一個月薪水3500塊，房租1400塊，收入完全無法覆蓋開銷。如果一直留在武漢的話，未來沒有什麼發展空間。
剛好當時我家人得知，襄陽一家公司有外派烏茲別克斯坦的項目，在招會俄語的人。
我了解到，自90年代蘇聯解體後，烏茲別克的經濟一直屬於靜止狀態，國民經濟，尤其是民營經濟，一直是內部流通，直到2016年才全面開放。因此我覺得，這樣一個待發展的國家是很有前景的。我的家人幫我獲得了工作機會，2019年，我第一次來到了烏茲別克。
烏茲別克街景（圖片來源：電影《旅程的結束，世界的開始》）
在這邊的幾年裡，我一共換過三份工作，中途還讀了個經濟學的研究生。第一份是蓄電池的行銷，我覺得這東西技術含量太低，競品太多，沒什麼意思，就辭職去讀研究所了。讀完研究後，我找了份代建水泥廠的工作，沒想到和政府沒談好，4個水泥廠只建了1個，位置還特別封閉落後，我就又換了份工作。
我目前在首都塔什幹一家中國公司上班，石油業，主要做市場推廣和客戶關係管理的工作，年薪大概是35-40萬人民幣)。
這個薪資水平，比本地人的高很多。本地人平均月薪折合人民幣4000塊左右。有一些穆斯林家庭，女性是不出去工作的，所以一位男性賺的錢，需要養他的妻子，至少兩個孩子，還有父母，壓力很大。其實我還希望薪水更高一些，現在準備跳槽到另一家公司。
我平常會接觸到很多當地的客戶，我覺得在商業上他們和中國人都差不多，例如談生意時都得宴請、喝酒。但這邊比較偏男權社會，我在的能源產業，從事的女性非常少，有時我還會被客戶打電話騷擾。
烏茲別克街景（圖片來源：電影《旅程的結束，世界的開始》）
我在這邊結了婚，老公是當地人，我們是讀書時認識的。他比當地人大多開明很多，我不需要做家務，除了工作外，不需要承擔什麼家庭責任。
他現在在一家中資企業上班，還經營一家網店，薪水折合人民幣7500元，我們兩個人的薪水加起來，足以在當地過比較舒適的生活。
我們已經買了一間房子，未來也打算賣掉換套更好的。我很願意在吃穿玩上面花錢，放假時我會在度假村租房子，帶著全家人一起去玩。
我的孩子今年兩歲半，我們為他報了一對一的早教，一對一的游泳課，每個月花銷大概是7000塊。未來我們打算讓他去私立學校一直讀高中，之後申請烏茲別克國外或中國的大學。
非要說生活上有什麼不便的話，就是醫療資源非常匱乏。雖然公立醫院看病免費，但大多設備非常老舊，醫生連電腦都沒有，開處方是用筆手寫的。大一點的病，我通常會飛附近的土耳其，或是回國治療。今年我在這邊生了兩次病，一次甲流一次新冠，醫保無法覆蓋，花了差不多2萬人民幣。
目前烏茲別克經濟發展挺繁榮的，許多俄羅斯的企業的總部都遷到了烏茲別克斯坦來。這邊還打算興建一條新的亞歐鐵路幹線，到時候貨物的中轉率更高，和中國的經濟往來也會更頻繁。
法律法規對外國從業人員也比較友好，只要有勞動合同，再出具一個學位證書或職業等級技能證書，很容易就能辦下來工作簽證。
等俄烏戰爭結束後，我可能會考慮俄羅斯的一些工作機會。同樣的行業，那邊的薪水比烏茲別克高30%左右。
鄭先生，88年，現居烏茲別克半年
我在烏茲別克做牆紙生意半年多，目前屬於擴展客戶的階段，還沒有怎麼獲利。不過我對這邊挺有信心的，再過兩年，生意應該會更好做。
在來到烏茲別克之前，我已經在國內做了十來年的牆紙生意。零幾年時，牆紙在國內才剛興起，市場火熱，那時一支牆紙可以賣到幾百塊。但到了2018年左右，市面上出現了藝術漆、矽藻泥、牆布等等牆面材料，牆紙業就沒落了，只能賣到20多塊錢一支，內部也卷得非常厲害。我有點擔心，就在想，怎麼能自救？
去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參加了一場牆紙產業展會。我了解到，中亞地區對牆紙的需求很大，再加上「一帶一路」合作下，所有出口到中亞的貨物在報關稅時，一般商品都會退稅十三個點。我很想來中亞親眼看看，於是就和幾個行業內的伙伴約好，一同飛到了中亞考察。
我的目的地選在烏茲別克了。這裡是中亞五國中人口最多的，有3500萬，也是這邊最安全的國家。
鄭先生走訪當地牆紙店
我不會說這邊的語言，就專門雇了一個翻譯，陪我走訪了幾十家牆紙店。當時是旺季，每天進出買牆紙的人特別多。完全不像中國的建材市場這麼冷清，大家都習慣在網路上買了，線下基本上都沒什麼人。
我去看了當地人的家。雖然這邊收入整體不高，但大家很注重家庭，很願意在裝修屋子上花錢。裝潢風格有點像新疆維吾爾族，偏華麗。在壁紙上，大家喜歡大的花卉圖案，不像國內流行的輕奢風，更喜歡簡約、有高級感的風格。
國內買牆紙，是客戶選好了，方案做出來，後續不用管，等上門安裝鋪貼就行。但在烏茲別克，我看到客戶都是到店選好付錢後，像買菜一樣自己把牆紙拎回家。我覺得挺震驚的，沒想到這邊的牆紙產業還這麼「落後」。
了解了這邊的市場和產業狀況後，我覺得前景不錯，就在6月註冊了公司，在首都塔什幹的中國城租下了一間倉庫和辦公室，8月就開始賣貨了。
在中亞五國裡面，鄭先生覺得烏茲別克是最安全的
常常半夜十一十二點，還可以看到很多人在路上走
塔什幹是個還在開發過程中的城市，我覺得我跟江浙滬一些發展得不錯的地級市差不多。我們常駐這邊的有6個人，規模不算大。我現在一半時間在中國，一半時間在烏茲別克。
一開始我們計劃在烏茲別克斯坦下面的十幾個州每個找一位代理，後來發現這種形式不方便發展客戶，於是就調整成了直營，親自去聯繫每一位客戶。這樣雖然前期花的時間比較多，但也能拓展更多客戶。來這邊半年多，目前我們已經在全國累積了四五十個客戶，預計在接下來的半年能夠累積到幾百個客戶。
烏茲別克的製造業比較落後，物價比較高。前幾年韓國人比較多。最近幾年有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我平常沒事就在中國城轉轉，我看到的，有五金、汽車、玩具、義烏小商品等等品類，能想像的基本都有。因為價格便宜，製造速度又很快，中國企業現在已經超過了韓國企業的數量。
我在烏茲別克沒有工廠，都是國內生產好了運過去。烏茲別克是雙重內陸國家，只能走鐵路，上海發貨的話，運輸加上清關，一個月才能到，一個40尺的貨櫃，運費五萬塊，成本很高。儘管如此，我們的牆紙還是比當地人從俄羅斯、烏克蘭、土耳其拿貨性價比高一些。
我認識一位烏茲別克駐北京的大使，每次他回國，我們都會約著一塊吃飯，互相聊兩國的情況。據他所說，接下來他們打算對中國專門推出一系列優待政策，中國人在烏茲別克創業就更方便了。
我挺開心的，因為烏茲別克以前對外國人確實是會區別對待。例如我們之前去其他州，住飯店，就會比當地人貴一些。
在這邊做生意，禮儀很重要，烏茲別克人很多信伊斯蘭教，打招呼時會先問好，祝身體健康，然後握手或擁抱。我提前跟當地人學習了打招呼的方式，客戶會特別開心，覺得我很重視他們。
烏茲別克人普遍比較懶散。在國內和客戶約好見面，都會精確到幾點，提早幾個小時就開始準備。但在這邊，客戶只約定好哪天見面，到了再打電話給他們，常常會被爽約，這點我覺得有點煩。前幾天我約了七、八個客戶見面，結果到了那天，只有一個人來。
受到宗教影響，他們的假日非常多。休假，是真的認真在休息。以前更誇張，假日的時候菜市場、超市全部不開門，非常不方便，現在可能還有一些大的超市會開，你還是能買到東西。
我是廣東人，比較注重吃。我們現在已經養成習慣了，中午在外面吃當地的食物，晚上就回來做一些符合自己口味的菜。這邊有幾家中國人開的小超市，可以買到蠔油、老乾媽、烏江榨菜。
我覺得塔什幹作為首都，物價並不低，一個月的房租差不多7000元。不過有很多中國人愛吃但是他們不吃的東西，就會特別便宜，例如動物的內臟、雞爪，這邊折合人民幣才1塊錢1斤。
目前為止，我沒怎麼獲利，也沒有虧本。剛過去的齋戒月（3月12日-4月9日），大家基本上不買東西，市場是比較淡的。等再過10天左右，就是裝修的旺季了，到時候生意應該會好一點。
我不太會焦慮，我覺得現在還是先去佈局的階段。我們在等待，我相信未來市場會更好，體積會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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