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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瑩穎案“臥底女友”:帶竊聽器與凶手一起參加祈福(視頻)

泰拉告訴探員,當時她感到惡心,但在錄音裏她恭維道:「你是不可替代的。」在那個晚上的多數時候,她都身負臥底任務,戴著麵具裝傻、附和、恭維,試圖問出失蹤的陌生女孩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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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年初,一部由美國廣播公司製作的關於章瑩穎案的新聞調查片《臥底女友》在中國的視頻網站上線,無數中國觀眾第一次認識了泰拉·布裏斯——凶手布倫特·克裏斯滕森的女友,協助FBI偵破的「關鍵證人」,此前,她隻是被錄像拍到陪同克裏斯滕森參加章瑩穎祈福活動的「身份不明女性」。沒人知道,當時她身上正藏著竊聽器,懷著巨大恐懼偷偷錄音,這段錄音後來成為本案最重要的證據。

1

在FBI辦公室,泰拉·布裏斯(Terra
Bullis)坐立不安。她接過兩個竊聽器,分別偽裝成馬克杯和便利貼。她剛同意成為一名臥底,協助FBI監聽自己的男朋友。

她的男朋友叫布倫特·克裏斯滕森(Brendt
Christensen),警方懷疑他和伊利諾伊大學香檳分校一名中國訪問學者章瑩穎的失蹤有關,他們告訴她,這人「不僅是她的男朋友,還是當局認為綁架甚至殺害章瑩穎的頭號嫌疑人」。

她心情矛盾,告訴探員她很愛克裏斯滕森,「我對他感情上有依賴」,但她也有懷疑,「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他幹的」,她說她很痛苦。

她在警方公布的錄像中,認出了克裏斯滕森的車——這輛車有個大天窗,車輪蓋缺了一塊。她也知道,克裏斯滕森已經和FBI談了兩次,還因做虛假陳述被拘留24小時後釋放。他有時很得意,覺得有趣,他告訴她,這可以讓他「體驗人們日常生活邊界以外的事物」,他給她一種正掌控一切的感覺。

越來越多的懷疑在泰拉心中堆積——

比如,克裏斯滕森看了綁架情趣網站後購買的大號行李袋,它不見了。他告訴泰拉,這個行李袋用來裝了貓塔——這是給她的禮物。泰拉沒收到過這個禮物,克裏斯滕森解釋貓塔壞了,隨便扔在車裏,應該是被偷了。泰拉覺得他在胡說。

比如,克裏斯滕森告訴她,警方在他的棒球棒上發現了血跡——這個血跡後來被證明是章瑩穎的。他試圖說服她相信這是她的血:「有次我把你臉上弄出血了,你記得嗎?」然而這也不可能,泰拉患有兩種血小板疾病,無法正常凝血。

她回憶起之前克裏斯滕森讓她心裏一沉的瞬間。在案發前,他曾用「也許有點興奮」的語氣談到自己有能力殺人並且逃脫罪責。有次在一個鞋店,他站在一個女人後麵,偷看並記下她的地址,還找上了門,雖然什麽都沒做。他還關閉了手機跟蹤功能,加密了互聯網使用情況,「我喜歡我的隱私。」他解釋。

此時,警方根據幾次詢問,已經幾乎確信克裏斯滕森就是「那個人」。但由於他狡猾警惕,警方一直沒能找全逮捕此人的完整證據鏈,他們希望能有一個24小時監控,記錄他的一言一行,以期捕捉到不慎泄露的線索。

警方想到泰拉——克裏斯滕森最親密的人,這也是警方唯一能接觸到他的渠道。泰拉很好說話,「誠實坦率,非常配合,希望能幫到忙。」FBI探員在采訪中形容她。但臥底是一件危險的事,如果克裏斯滕森就是窮凶極惡的殺人犯,當泰拉不慎暴露,她極可能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麵對這個冒險提議,泰拉沒有太多猶豫就同意了,她說她是唯一能和克裏斯滕森「自由放鬆地交談」的人,她知道這事非她不可。她覺得臥底隻有兩種可能,要麽證明男朋友清白,要麽能幫助找到章瑩穎,兩個結果都值得冒險,「當我說我在意某人,我是真的在意,但我也很擔心那個失蹤的女孩。」

2

泰拉年輕微胖,紅棕頭發,臉色紅潤,總佩戴大號首飾,看上去很鄰家。她是工薪階層,手頭不太寬裕。

在兩性關係中,她奉行一妻多夫,同時擁有多個男朋友,他們對此知情且同意。她和一群有同樣兩性觀念的朋友合租在伊利諾伊州香檳縣的一處房子裏,附近就是伊利諾伊大學。

2017年4月,她在交友網站OKCupid上看到一名叫布倫特的27歲男生。在主頁上標記「已婚但處於開放關係中」,他介紹自己:「我很酷也很隨和,沒什麽事能讓我情緒激動。我想要經曆一切,測試自身極限。從初中開始,健身就是我的熱情所在。」

酷且隨和——這也是泰拉對他的第一印象,約會選在一個書店,泰拉形容這次約會很「異想天開」,布倫特「善良、禮貌、友好」——他剛從伊利諾伊大學物理係碩士畢業,研究一種叫凝聚態的東西,連續三次被學生評為「優秀助教」,學生覺得他「很酷,隨和,博學」。

交往後,泰拉漸漸發現並接受一個更複雜的布倫特·克裏斯滕森。

比如,他沒那麽聰明。他於2013年開始攻讀博士學位,學業不順利,他從一個全A生變成全F生,因此放棄博士,轉讀碩士。他在高中幾乎是個隱形人,會做一些傻事引人注目:讓外班朋友在上課中途衝進教室,兩人用光劍打架;畢業紀念冊選用坐過山車的照片,因為刺激,他大張著嘴。

再比如,選擇開放婚姻並不是因為前衛,而是他的婚姻正陷入危機。2017年3月,他的妻子米歇爾·佐特曼(Michelle
Zortman)提出離婚,因為克裏斯滕森酗酒和濫用藥物,還因為他醉後發表關於連環殺人的嚇人言論。他們高中畢業就在一起,二十出頭結了婚,結婚時沒有禮服,隻有父母和四名友人出席。米歇爾高瘦,一頭黑直發,很聰明。

泰拉能感到,離婚讓克裏斯滕森崩潰,第一次聽妻子攤牌,他情緒激動,還哭了。遇到泰拉前,克裏斯滕森曾去學校心理谘詢中心求助,他描述自己「孤獨、絕望,沒有妻子就活不了」。他坦白有過殺人的念頭,當逛到一個討論連環殺手的論壇,「我的腦子裏出現了一個很蠢的想法,我覺得我可以做到」,他真的計劃了,甚至買了處理屍體的工具,「但我已經斷絕念頭了。」他告訴心理谘詢師。

對於克裏斯滕森的「念頭」,泰拉比米歇爾寬容。她覺得人有過激幻想不是錯,她本人就是BDSM(兩性關係中綁縛與調教、施虐與受虐)和情趣道具愛好者,她也向男朋友介紹了這個圈子。

兩人交往中,泰拉和克裏斯滕森扮演「服從方」和「統治方」。克裏斯滕森管她叫「小兔子」,她會為他做家務,戴著項圈打掃廚房、臥室和浴室,在采訪中她描述「在我們的關係中,我很順從,幾乎像寵物一樣。」

對於泰拉展示的新世界,克裏斯滕森顯然感興趣,他訪問了多個談論綁架的情趣網站。在「綁架101」論壇中,他和女網友談論「你情我願的綁架」,描述打算怎麽把她裝進一個大號旅行包,用膠布貼住她的嘴,然後把她放在後備箱。泰拉發現,他真的買了那種旅行包。

對於泰拉和這類情趣愛好者來說,這隻是相對極端的性幻想,沒人會付諸行動。然而,泰拉卻收到男朋友發來越來越多莫名其妙的短信。5月的某天,她收到短信:「我聽到警報器響,我的一部分希望它是因我而起。」他對她談到入獄:「一定會非常非常有趣。」

幾小時後,泰拉的手機又響了。這次,克裏斯滕森寫道:「我不會消失。我拒絕。我不在乎我會以何種方式被記住,這就是我。」

這些短信讓泰拉困惑,她不懂男朋友想說什麽,克裏斯滕森似乎也並不在乎她是否能給出恰當反應。日常交流中,泰拉說話很少,大多聆聽和附和他滔滔不絕的演講。盡管交往不到兩個月,他已將她當作一個接納一切的樹洞,向她傾倒自己正常、不正常的一切想法。

他曾要求泰拉看1991年的小說《美國精神病人》,這本書講了一個連環殺手,泰拉記得他評價這個殺手非常聰明,還很有魅力。他還跟泰拉聊到臭名昭著的連環殺手泰德·邦迪(Ted
Bundy),此人是《沉默的羔羊》的原型,在上世紀70年代謀殺約35人,多為年輕女性。盡管對此感到異樣,泰拉仍然感到自己「在感情上對他非常依賴」,這種情感依戀不代表她同意他的話。

這種依賴是相互的,當晚,克裏斯滕森再次給她發短信傾訴自己的抱負:「我寧願毀滅人類,也不願讓這(被遺忘)發生。我知道大多數人不會同意。」像往常一樣,泰拉沒有看懂。

2017年6月9日淩晨3點,泰拉和一名男性友人發生「隨意的性關係」。盡管克裏斯滕森對她的多夫生活方式表示接受,她仍覺得需要知會他,於是她發短信告訴他。

中午11點38分,泰拉收到克裏斯滕森的回複:「你不能做任何『隨意的』事,從呼吸到好好吃飯到……謀殺。」她沒看懂。那個周末,克裏斯滕森一個人在家,妻子米歇爾不在,帶著新男友去家鄉威斯康星旅遊,還遊覽了當初克裏斯滕森和她的求婚地。

直到下午4點53分,她又收到克裏斯滕森的信息:「你今天過得怎麽樣?」他說自己「很累」。幾天後,泰拉從新聞裏獲知,那天中午2點左右,一名中國女生章瑩穎在附近社區失蹤,她正要去社區另一端簽一個房屋合同。

一周後,6月16日,經過一番內心掙紮,泰拉同意作為人肉竊聽器為FBI臥底。

3

「這是周四的6:46,6月29日,我們正要去步行(章瑩穎的祈福遊行),布倫特拿著點酒,他過來的時候正在喝。所以,我打算把這東西打開,我們步行的時候可以錄音。這給我一種荒謬的感覺。」泰拉打開竊聽設備,塞進內衣裏。兩個竊聽設備裏,她偏愛較小的那個,更好隱藏。

那天早上,克裏斯滕森發短信給她,說想參加章瑩穎的祈福活動。學校為章瑩穎舉辦了一個活動,從6月29日傍晚持續到晚上,呼籲人們一起尋找,還有電視台來采訪。

泰拉看到遊行隊伍裏,人們舉著綠色旗子。隊伍最前麵是章瑩穎的男朋友,舉著條幅,上麵是她站在白色櫻花樹下的大幅照片,綠色字體的中英文寫著「瑩穎,我們等你回來」。電視台拍到隊伍中泰拉和克裏斯滕森的背影,兩人都穿黑色衣服,泰拉穿深色碎花裙子,克裏斯滕森胳膊搭在她肩上。

克裏斯滕森說的每一個字都被記錄在了那個小小的竊聽器中——他為泰拉解釋祈福遊行的路線,談論他愛喝的酒,以及他們的感情關係——她如何是順從方,而他是主導。泰拉始終在附和:「我背這個包,可能是因為我想為你顯得可愛。」克裏斯滕森得意地表示,即使現在,他有強烈的感覺FBI還在跟著他。

他叮囑她,這番談話隻發生在他們兩人之間。泰拉問,這是否意味著他信任她。克裏斯滕森回答:「是,我當然信任你,因為你是我的。」他說,將會給她一個「你會記住的夜晚。」

看著遊行人群,克裏斯滕森告訴泰拉,來的人比他以為的要多得多,他原估計隻有50人會來。泰拉想到此前,他曾說失蹤的女孩是國際學生,認識的人不多,她消失了,可能都不會有人報警。泰拉發現,人群的聚集讓他很滿足:「看看他們。」他試圖向泰拉描繪自己的心情,但詞不達意:「我現在沒法說話——對不起。」後來,他補充:「我隻想看看有多少人會來,為我而來。」

遊行隊伍接著往前,要一直走到瑩穎被帶走的地方。克裏斯滕森突然不想走了,他向泰拉提議坐在台階上休息,等待遊行結束,之後還有祈福音樂會。泰拉問:「我們還去音樂會嗎?還是——」「去音樂會,因為那也是為我而辦。」

音樂會上,瑩穎的男朋友說:「這20天對我和全家來說,都很漫長很痛苦。」他用吉他演奏了一首為瑩穎寫的歌,歌詞大意是瑩穎是他的天使。演唱完畢,所有人站起來鼓掌。泰拉注意到,克裏斯滕森沒有站起來,始終坐著,非常緩慢地拍掌。之後他語無倫次地表示,他們是來感謝他的,多虧了他,他們才能聚在這裏,「隻要想想這點,就像『我就是那個人』。」

泰拉試探問:「你覺得是不是沒人知道(案件真相)?」克裏斯滕森說:「我知道很多。」泰拉假裝困惑,他重複了一遍:「我知道很多。他們(FBI)隻是盯住我,我做得很完美。」他隨手一指人群中某個女人,說這人將是個很好的受害者人選。

克裏斯滕森拿過泰拉的手機隨意翻閱一陣,泰拉嚇得要命,她剛刪除裏麵和FBI往來的電子郵件。克裏斯滕森把手機遞還,上麵打了四行字,又迅速刪掉了:「是我。她是第十三個。她消失了。永遠。」

4

當天接近半夜,FBI探員接到辦公室電話:「泰拉在這裏,我們聽了錄音,克裏斯滕森承認他殺了瑩穎。」泰拉一直在哭,渾身顫抖,她說自己非常害怕,感到「被摧毀了」,克裏斯滕森剛剛跟她說的那些話令她無法釋懷。

他們重新聽了一遍錄音。

泰拉解釋,音樂會結束,兩人打算找點吃的,她表示夜行讓她沒有安全感,她試圖開玩笑:「我對於安全的理解是,晚上和一個連環殺手一起走。」克裏斯滕森回答:「對啊,就是我。」隨後他再次強調,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除了我。我是唯一那個……」

錄音裏,泰拉連續附和:「對,你是唯一那個。」泰拉向FBI探員解釋,當時她受到驚嚇、不知所措,她會躲到「順從者」角色裏,附和甚至裝傻,這樣才能保證自己安全,順勢追問更多。

克裏斯滕森突然說:她很英勇。

泰拉:她反抗了?

克裏斯滕森:嗯,比任何人反抗得都厲害。

泰拉:一個中國小女生?

克裏斯滕森:嗯,比任何人都厲害。她反抗了。

泰拉:她跟你說了什麽嗎?

克裏斯滕森:說了。她反抗得比任何一個我見過的人都厲害。她比任何一個人都強……你會對此感到很吃驚的。她不能被征服,她比任何別的受害者都強。

泰拉震驚到說不出話,但她仍需要讓對話進行下去,於是繼續搭腔:「我在想瑩穎這個名字是什麽意思。」克裏斯滕森冷淡地說不知道,他仍沉浸在殺人回憶中:「她的生命力真的很頑強,我試著掐死她,但是掐不死。難以置信——簡直像超自然現象——她怎麽就不(向死亡)投降。」

泰拉問:「她反抗到直到無法反抗嗎?」這句話炸出了更多的細節,克裏斯滕森坦白了綁架及殺害章瑩穎的大量細節,說到最殘忍處,他甚至發出短促輕鬆的笑聲。

錄音顯示,此時泰拉已經無法說出連貫的句子,結巴,顛三倒四,但她仍費力追問,讓克裏斯滕森吐露更多。

克裏斯滕森陶醉在講述中,沒有察覺泰拉的異樣,他也開始語無倫次。他將這一殘忍過程總結為「哇」,他覺得這是「其中最酷的部分之一」:「我是這整個城市裏唯一一個,就像是——我就是『那個人』。」

他告訴泰拉,從19歲住在家鄉威斯康星史蒂文角起,他就開始殺人,瑩穎是第十三個受害者。他說他不知道其他十二人的名字,瑩穎是唯一一個讓他留下證據的。這個信息讓泰拉震驚,她試圖確認他是否真的殺了這麽多人:「你說過這麽多年來,你覺得隻有誰能和你比肩?」盡管嚇得要命,她仍聰明地躲在崇拜者角色裏。

克裏斯滕森覺得和他一個檔次的隻有泰德·邦迪,泰拉詢問殺13人在連壞殺手裏是否已經很多。克裏斯滕森得意地舉了兩個美國連環殺手的名字,說自己比他們更強:「我已經——顯然已經抓住了全國的注意。」

泰拉告訴探員,當時她感到惡心,但在錄音裏她恭維道:「你是不可替代的。」克裏斯滕森仍自顧自滔滔不絕,得意同時有點無措,他說這是計劃外的,他沒想過讓這一切發生,他希望生活仍能繼續,他和泰拉、和米歇爾一起照常生活。

也許這話觸動了泰拉的感情。在那個晚上的多數時候,她都身負臥底任務,戴著麵具裝傻、附和、恭維,試圖問出失蹤的陌生女孩的去向。但下麵的錄音裏,兩人的對話應該都有一點真心。

泰拉:我——我至少是你生命雷達中的一個小點嗎?

克裏斯滕森:你可不止是一個小點。你是唯一一個我說了這些話的人,你真的是,我很認真的。

泰拉: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克裏斯滕森:我不知道——我就是想告訴你。

泰拉:為什麽是我?這很傻,我知道我的心,我知道這說出來很虛情假意,但是我懂你。我覺得其實最好你還是不告訴我,因為我需要一點時間——我得靜靜,因為這事,對有的人來說可能很輕微很正常——但是這仍然是個大事。

克裏斯滕森:我知道。

泰拉:我也應該怕你嗎?你覺得自己是方圓200英裏最危險的人嗎?

克裏斯滕森:對。

泰拉:這取決於你是誰?我不覺得你會傷害米歇爾或我。

克裏斯滕森:不會,你很安全。我保證,你非常安全。

泰拉突然說了一句幾乎暴露身份的話:「除非出於一些原因,我是個純粹的傻子去跟別人說(今天你告訴我的話),我就不安全了。」克裏斯滕森沒有覺察出異樣,應道:「這倒是真的。」他說他曾試圖暗示妻子,妻子幾乎立刻要離婚。

當晚,他想留宿在泰拉的住處,她委婉但堅決地拒絕了,又覺得內疚,提議幫他叫一輛車。克裏斯滕森打電話讓妻子米歇爾來接他們。

等待米歇爾時,泰拉意識到這是他們相處的最後一段了,她試圖詢問「瑩穎在哪裏」。克裏斯滕森說他不會告訴任何人,即使是她:「他們永遠找不到她。你知道,那家人,他們要找到她才肯走。他們會空手而歸,因為沒人會知道她在哪裏……她消失了,永遠。」

錄音最後,泰拉用肉眼可見的虛假說:「這隻讓我更迷戀你了,這很病態很扭曲,但是……」她沒說下去,米歇爾的車來了。這是泰拉和克裏斯滕森的最後對話。

分別後,泰拉直接去FBI辦公室遞交了錄音——克裏斯滕森一語成讖,無論對他還是泰拉,或是對於FBI,這的確成了一個「會記住的夜晚」——第二天,克裏斯滕森被逮捕。

兩年後的庭審,檢察官曾詢問在這段錄音中,大部分時間都能聽到的響亮重擊聲是什麽。「那是我的心跳。」泰拉說。

5

兩年後,2019年6月3日,泰拉才再次與克裏斯滕森照麵,在皮奧裏亞(Peoria)的聯邦法院。

她是控方的重要證人,而克裏斯滕森坐在被告席上。當她經過他身邊,他一直垂著眼睛,沒有看她。後來泰拉獲知,即使在克裏斯滕森被捕後,他也沒有懷疑她,還很關心她,給妻子米歇爾發短信讓她轉達給泰拉。

克裏斯滕森被捕後,泰拉的日子一直很艱難。因為被電視台拍攝到陪同凶手參加章瑩穎的祈福遊行,她受到大量攻擊,不得不辭去工作。謀殺細節的刺激、對男朋友的複雜感情也讓她產生心理創傷,但她卻付不起看心理醫生的費用。

法庭上,泰拉叉著腿坐著,兩手放在腿上,坐姿有點局促不安。兩小時對她來說十分難熬。她回顧了這段關係,談到如何配合FBI臥底,佩戴竊聽器。克裏斯滕森直視前方,或是把頭轉到一邊,不看泰拉。當泰拉被法官問及為什麽這麽做,她回答:「因為這是必要的。」

交叉詢問期間,克裏斯滕森的辯護律師盤問泰拉很多問題,甚至在言語上攻擊她。米歇爾也在指責她——正是她的BDSM愛好,才刺激克裏斯滕森產生了綁架虐待的想法。他們認為克裏斯滕森正好處於生活低穀,而泰拉的性癖好為他打開了另一扇門,驅使他在性暴力中越陷越深,最終導致章瑩穎的悲劇。

FBI探員表示辯方對泰拉的指責很荒謬。在和泰拉交往以前,克裏斯滕森就對綁架和連環殺人表現出興趣,並著手謀劃。而泰拉是「本案的英雄,她的出庭作證表現相當出色,你可以想象這對她來說有多難。」

章瑩穎方的律師也表示「泰拉的勇氣是不言而喻的」,甚至法官也對她印象深刻。由此,檢方證據鏈已經完整,最關鍵的證據正是泰拉提供的9段臥底錄音。2019年6月24日,克裏斯滕森被判有罪,罪名是綁架至死和向調查人員撒謊。由於伊利諾伊州已廢除死刑,他被判終身監禁,但此案已在聯邦法院審理。

此外,FBI試圖找出錄音中提到的另外12個受害者,卻沒有收獲,探員表示「並不是說不存在,而是我們沒能找到。」而連環殺手研究學者表示,克裏斯滕森連殺12人的可能性不大,根據他查詢綁架網站的記錄,他搜索的知識非常基礎,不像是一個有經驗的殺手會做的事。

在瑩穎消失兩年、克裏斯滕森伏法的5個月後,美國廣播公司20/20節目推出紀錄片《臥底女友》,這是主流電視台第一次以新聞調查片方式詳細梳理此案。人們由此知道,這位曾遭到指責陪同凶手參加祈福活動的女性,是偵破此案的最重要一環。

盡管取名《臥底女友》,但整部紀錄片的重點更多地在於梳理案件全程,泰拉更像是這部紀錄片的一個「賣點」——無論在美國還是中國,那些提及她的評論大多都驚歎於她的勇敢。

推特網友評價:「她是個真正的英雄,她知道需要冒生命危險,還願意去收集證據。」「知道男朋友零人性,還不得不一起生活、錄音,一定很恐怖。她是個英雄。」「他們永遠都找不到凶手,如果不是這名臥底女友錄下他的供認。」豆瓣網友評價「多虧了她」,「了不起」。

在克裏斯滕森被捕到審判之間,妻子米歇爾申請離婚,並將姓氏改回原姓,開始新生活。而泰拉卻沒法正常生活了,心理創傷使她無法繼續工作,FBI給了她一些財政援助,約7000到8000美元。她至今無法麵對人群,無法在公共場所工作,一直需要心理治療。

華客網:章瑩穎案“臥底女友”:帶竊聽器與凶手一起參加祈福(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