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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防疫戰:華人超市要求顧客帶口罩 被市府阻止

6d5658c6006068c1bdcc1a7bc3854fa4 紐約地鐵裏,一部分人佩戴口罩(受訪者供圖)

紐約州在發現首例確診病例 20 天後,終於在 3 月 20 日(注:文中日期均為美國時間)按下暫停鍵。

這一天,紐約州長宣布非必要行業 22 日晚 8 點開始必須停業。

許可是身在紐約的武漢人,她供職於紐約一家新聞媒體。在紐約逐漸成為美國疫情中心的過程中,她一直在思考,紐約會是下一個武漢嗎?她對政府在疫情早期被動的反應感到不解、甚至有些
生氣 武漢早兩個月爆發疫情沒有給你們提供任何有價值的信息和經驗嗎?

疫情爆發以來,她每周都參加紐約州政府(以下簡稱州府)、紐約市政府(以下簡稱市府)的記者會,見證了州府從被動應對到主動推行防疫措施的全過程。紐約州長柯謨在
3 月 27 日表示,紐約新冠患者增長速度已經出現放緩勢頭,從每 2 天翻一倍、到每 3 天翻一倍,再到每 3 天半翻一倍。

許可說,紐約抗疫從早期被動 挨打
,到現在出現了積極迎戰的跡象。她對疫情演變也逐漸從早期的謹慎悲觀轉變為謹慎樂觀,但仍然擔憂疫情帶來的其他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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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采訪現場,現場少有人佩戴口罩(受訪者供圖)

他們的反應太慢了

深一度:3 月 1 日紐約發現第一例新冠病例,看到這個通告時,你第一反應是什麽?

許可:有點緊張,但也意料之中。此前,紐約一直強調肯定會看到新冠病例,隻是早晚的問題。

2 月 1 日,紐約出現首例新冠疑似,直到 3 月 1 日,一個月連續報了幾個疑似都是 狼來了
,他們最後都被排除感染,解除隔離,這讓大家其實都有點放鬆。唐人街這些華人聚集區,生意之前是下降的,到 2 月中旬又回升。

深一度:公布確診病例後,你的心態怎麽樣?

許可:我前期一直都比較悲觀,紐約是很重要的交通樞紐,人口密集,市民出行主要依靠地鐵等公共交通,一旦出現病例,跟中國大城市爆發是一樣的。我看到紐約政府采取的一些措施,也非常不解,他們的反應太慢了。

深一度:哪些問題讓你感到不解?

許可:2 月份,美國檢測劑一直都沒有下放到地方,檢測樣本要送到 CDC,要花兩三天時間。

起初,市長和衛生局長都強調坐地鐵感染風險很小,讓大家不用太擔心。3 月 3 日我參加記者會的時候問市長,
現在亞洲已經出現很多無症狀感染者,不限製出行,怎麽解決呢?
紐約上下班高峰期,地鐵人很多,在不戴口罩的情況下,有人打噴嚏或咳嗽,風險很大。市長回答說, 現在是看到什麽問題,解決什麽問題

他讓我不要假設一些沒有出現的情況,當時有點不解,也很生氣。武漢早兩個月爆發,難道沒有給你們提供任何有價值的信息和經驗嗎?為了給大家信心,這位市長幾天後還去坐了地鐵,隻坐了一站地。

深一度:疫情初期,紐約市政府和州政府的應對措施怎麽樣?

許可:3
月中旬前,紐約確診病例不多,當時政府工作是辟謠和安撫,提醒大家勤洗手,注意公共衛生,讓大家不要種族歧視,不要恐慌。當地媒體報道首個確診病例時配發了華人社區的圖片,而事實上,首診病例不是華人,這引起了一些市政官員的反對。

3 月初,公立學校的家長開始要求停課,但紐約市教育局跟紐約州一直沒停,他們考慮的是
怕影響學生學習,同時還擔心醫護人員等必要工種的孩子們在家沒人管 。另外,紐約市長在記者會上強調 這個病 80% 的人可以治愈,20%
的人才會住院,而且年輕人風險比較小 。他們建議大家不要過於恐慌,保持正常生活,提高警惕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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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街頭,三名女子保持基本社交距離交談(受訪者供圖)

stay home

深一度:就你觀察,市政官員的態度什麽時候開始變化?

許可:有幾個重要時間點。3 月 1 日紐約出現了首個確診病例,3 月 7 日紐約州宣布進入緊急狀態,3 月 12
日紐約市進入緊急狀態。

3 月 13 日晚上,紐約出現首個死亡病例後,政府態度發生了比較明顯的變化。次日的紐約州記者會上,通報了兩個死亡病例,他們表示,
對於病情的認識每天都在不斷加深 ,開始提倡大家錯峰出行。

深一度:在宣布進入緊急狀態後,紐約的城市管控是如何具體執行的?

許可:紐約乃至美國的管控措施相對是一個逐漸推進的過程, 一刀切 的政策少見。

3 月 12 日紐約州開始禁止 500 人以上的活動,到 16 日縮小到 50
人以上的活動不能舉辦。辦公的話,先是鼓勵大家在家辦公,然後建議身體不適的病人,不管是不是新冠,要待在家中。

紐約州 3 月 12 日要求百老匯劇院全部關停。3 月 13 日要求所有可容納 500
人以內的場所包括酒吧餐廳容納人數不得超過承載力的 50%。3 月 16
日要求所有夜店、電影院和娛樂場所關門,當日紐約市公立學校陸續全部關閉。

企業方麵,3 月 18 日政府要求企業上班人數是可容納人數的 50%,3 月 20 日紐約出現了首個社區傳播,也是第 1
個超級傳播者,當日,紐約州宣布暫停所有非必要的工種在家上班。餐廳、酒吧可以照開,隻能提供外賣或到店取餐服務。醫院、超市、藥房、公共交通、快遞服務、加油站、托兒中心、救濟所等為人們提供必要服務的機構繼續營業。這是慢慢加強的過程。

深一度:市民可以自由進出社區嗎?

許可:人們可以因工作(必要工種)、就醫、購買物資等必要原因出門。你想要出門散步、跑步也可以,隻是要與他人保持適當距離。政策裏還考慮到了養狗人士,遛狗沒有列入限製出門的清單。

紐約 3 月 8 日推出了短信係統,提醒新冠的注意事項以及通知最新進展。後期它就會特別強調說 stay home。3 月 17
日,明確出現了 做好你那部分,待在家
的短信。短信裏說到每個人都要參與到行動中,待在家裏既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別人。每個人在抗疫的過程中都有自己要盡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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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可探訪紐約的方艙醫院(受訪者供圖)

美國的方艙醫院接診 非新冠病人

深一度:在執行城市管控的過程中,政府如何保障特殊人群不受影響?

許可:紐約出台了一係列措施,照顧在疫情中受到衝擊的人群。如老人中心給易感人群的耆老提供上門送餐服務;開啟 93 個地區教育發展中心,為
5.7 萬名醫護人員或一線人員的孩子們提供學習和被照顧的空間;教育局購買並發放 30 萬個 iPad 幫助孩子們遠程學習;州府下發
14 天帶薪病假令,根據個人經濟狀況可最高免去 3 個月的房貸令,確保新冠患者及家人不必在生死和生計之間做選擇。

紐約還提出為 18 歲以下的學生提供免費或廉價早午晚餐,幫助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們解決吃飯問題、市府推出因疫情生意受損達 25%
的小商業減免貸款利息的政策、臨時安裝自行車道方便道路上增加的騎行者
還有維權人士呼籲釋放對社會風險低的、因假釋技術性違規的新冠易感囚犯,避免監獄大規模爆發疫情;移民團體呼籲保障外賣郎、移民人士的權益;保護家暴受害者的組織在疫情下仍保障服務暢通。

他們對一些邊緣群體、弱勢群體以及控製疫情可能帶來的副作用進行了比較充分的考慮,這可能得益於美國較為完善的社會福利體係和長期以來各個維權團體及個體的維權意識。

我希望美國的這種方法是管用的,可以采取一個不那麽激烈的措施,同時能夠很好的控製疫情,目前來看,這種方式還是有待觀察。

深一度:為什麽有待觀察?

許可:我覺得有挺多因素,包括文化還有天性,美國政府對公民個人生活介入得比較少,不太可能一下子出台非常嚴厲的措施。

有人對新冠好像沒有那麽恐懼,特別是年輕人。早期酒吧餐廳還開著的時候,還是有人會去那裏
party。這也跟政府前期的態度有關係。前期,為了不讓大家恐慌,政府強調 80% 的人可以自愈,年輕人一般都能自愈 。

深一度:紐約也開始建設 方艙醫院 ,你去實地探訪的情況如何?

許可:我去的是紐約州第一個建成的 方艙醫院 ,位於曼哈頓賈維茨會展中心。這裏的 方艙醫院
和國內的不一樣,不收治新冠患者,大概率將用作接診非新冠患者的臨時醫院。

他們希望將普通患者和新冠患者分開收治。傳統醫院病房有完善的設備,可以滿足為重症新冠患者安排呼吸機等需求,因此紐約希望將這些病床留給新冠患者。在未來有可能出現正規醫院病床不足的情況下,其他需要住院的患者就可以被轉移到設施相對簡易的
方艙醫院 。

深一度:病房條件怎麽樣?

許可:每個病房都是單間,目測大約 4
平米左右,用白色幕布圍起,隱私性好一些。裏麵配備了一張折疊床、輸液掛架、一張圓桌、一把椅子、一個應急包、一台加濕器、一盞燈,還有本地蜂蜜和紐約製造的洗手液。

深一度:紐約針對疫情主要的防控手段是什麽?

許可:紐約已經錯過了在新冠患者人數較少時,通過 早檢測、早隔離、早治療
的手段徹底壓製病毒的階段,目前隻能減緩病毒傳播的速度,延緩疫情高峰期到來並減少峰值確診人數,即壓平曲線。讓醫療係統為此做好準備,不至於被短期內暴增的病患人數拖垮。

其實歐美國家壓平曲線的策略主要是靠社交疏離(social distancing),人與人之間保持約 1.8
米的距離)包括關閉不必要行業、號召公眾注意個人衛生,盡量留在家中等等。這主要要依靠民眾的自覺。

紐約采取的第二個策略是增加醫療係統的承受能力,就是增加病床數。紐約現有正規醫院床位 5.3 萬張,ICU 病床 3000
張。根據模型估算的最糟糕的情況,紐約在疫情峰值時需要 14 萬張醫院床位,4 萬張 ICU
病床。紐約已經通過各種方式挖掘可以利用的空間和資源,計劃在疫情峰值到來前完成床位的擴增。

深一度:就你的觀察,對未來紐約的情況你的認識是?

許可:在控製疫情上麵,我這兩天慢慢開始從謹慎悲觀轉到謹慎樂觀。一方麵是美國政府、州政府推行很多措施。另一方麵也是聽了張文宏的直播連線,中國的專家都說對美國抗疫有信心,我們也應該有信心。我更擔憂它造成的其他影響,比如說經濟上的,紐約市長說模型預測疫情可能會導致至少
50 萬紐約人失業。紐約市有 860 萬人,50 萬人失業是挺恐怖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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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可探訪 安慰號 時測體溫,這是紐約疫情爆發以來,第一次市內遇到測體溫的情況

紐約地鐵裏三四成人戴口罩

深一度:應對疫情你都做了哪些準備?

許可:我天天在唐人街工作,準備得比較早。2 月 1 日出現第一例疑似的時候,我就開始囤物資,包括口罩、消毒用品。

武漢爆發疫情時給父母買的口罩因為物流不暢,隻寄回去一部分,我另外準備了足夠使用三個月的口罩。紐約市的衛生局長說疫情可能要持續到 9
月份,我最近從國內也買了口罩,第一批已經到貨了。洗手液一天一個價格,最早 9 美金可以買一大瓶,兩三天後,隻能買到之前容量的
1/8。我還買了很多罐頭備用。

早期,一些外國超市曾被買空,新鮮的蔬菜、肉都賣光了。華人超市之前貨還蠻足的,但本周,一些因為員工請假避疫,以及連續多天超負荷營業,部分華人超市宣布將暫停營業以作休整,出現華人搶購現象。

深一度:美國民眾的情況如何?

許可:美國政府的宣傳是勤洗手,沒有普通人戴口罩。搶購洗手液、消毒用品的美國民眾比較多。到現在,市麵上也沒有太多本地人搶購口罩,想買也買不到。有很多美國人會去囤廁紙、瓶裝水。

紐約州下發暫停令後,街上行人少了許多。從上周(3 月中旬)開始,搭乘地鐵的人和街上的人中戴口罩的有所增加,現在大概有 30%-40%
人佩戴口罩。3 月 20 日,我下樓拿外賣,一位戴口罩戴手套的老人看見我在電梯裏,她很抱歉地說,
不是有意冒犯你,我還是乘下一趟吧,你知道的,社交距離 。看到周圍的人逐漸重視起來,我也稍稍安心了些。

深一度:沒有出現買不到東西的問題嗎?

許可:對。但是現在網上購物有點困難。像亞馬遜和一些網上生鮮服務,很多都預約不到時間了。送貨時間可能要等到一兩周、兩三周之後,這可能是因為運力不夠。

深一度:現在紐約州公共場所日常的防護是怎樣的?

許可:極少數華人超市會要求顧客戴口罩和手套,否則不能進。但這種做法被市府阻止了,覺得不能因為這個限製顧客進出。目前主要的方法是限製超市裏的人流。還有的華人超市主動為顧客發口罩,發手套,戴好再進去。

紐約本地的超市沒有這些規定,想進就可以進,現在開始控製超市裏的人數,放一批進一批,所以很多超市排隊很長。地鐵站除了加強清潔外暫時沒有其他防疫手段。地鐵站的廣播和屏幕會提醒大家注意防疫。

深一度:你作為武漢人,前期是在中國疫情中心之外,現在又處在美國的疫情中心,身份轉變會帶來不同心情嗎?

許可:武漢爆發疫情的時候,心情跟我自己人在不在武漢沒啥區別。我家人都在武漢,我媽有癌症,受城市管控的影響,治療中斷。上個星期,她才去醫院做了第
1
個正規療程的放化療,差不多耽誤了兩個月治療時間。所以我一直關注武漢疫情的動態,看了方方日記和各種報道,看著看著就開始哭,經常睡不好。

我自己在紐約倒不是很擔心,從爸媽那裏學來了防護經驗,出門都不是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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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期間,市民被允許出門運動(采訪對象供圖)

歧視 與 優越感

深一度:華人、華裔在那邊情況怎麽樣?有很多因為戴口罩引起的暴力行為嗎?

許可:到目前為止,我個人感覺戴口罩的威脅越來越小。我做新聞,也接觸到很多華人戴口罩被打的種族歧視事件,後來發現,有一部分跟種族其實沒什麽關係。

有一則報道說,一個戴口罩的亞裔女子在地鐵站被黑人打,其實是因為她喝醉酒坐在台階上,擋了人家去路,兩個人一言不合發生爭執。另外有一個華人男子戴口罩被捅傷了,結果發現他是被一個中國男子捅傷的。前期很多這種謠言,大部分還是言語上的冒犯,真正動手的很少。這種情況正在變少

深一度:華文媒體在美國做疫情報道有什麽需要考慮的嗎?

許可:在發表報道之前,我們要考慮報道會帶來什麽影響。

3 月 24 日,有消息說紐約新冠感染人數中,華裔比例僅占
0.2%(尚未證實)。我們希望能夠做一篇稿子了解一下是否是事實。我問了一些醫生,他們說華人感染率確實很低。很有可能是因為他們前期關注中國疫情比其他族裔更早提高警惕、做好防護的結果。這個結論不無道理,也可能就是事實。

但這篇報道如何來做是一個大難題。如今紐約成為美國新冠疫情的中心,確診人數占到全國一半,如果報道出了華裔新冠感染人數低,容易傷害其他族裔的感情,被人誤解是華人在
秀優越感 。在疫情報道初期,我們極力避免將新冠與 華人
聯係,害怕會對華人及華人社區帶來負麵影響,不願華人成為指責的對象。如今,如果華人在疫情中傷亡較小,我們反過頭來強調成功經驗也不大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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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客網:紐約防疫戰:華人超市要求顧客帶口罩 被市府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