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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想過,亞裔在2020年會麵對這樣的種族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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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初,我看到一個無憑無據的猜測,說一種病毒正在肆虐一個叫做武漢的遙遠城市,這是由於中國人愛吃一種叫穿山甲的動物,它是一種奇特的長著鱗甲的哺乳動物,樣子像食蟻獸,但比起有笨拙的管狀鼻子的食蟻獸,它更可愛。大約那個時候,在一次晚宴上,當一個朋友打趣說穿山甲能怎麽吃呢?難道鱗片蘸黃油,像吃洋薊那樣?我笑了起來。第二天當我把同一個笑話發在Twitter上時,我認識的一位作家回答說:是醫療用途。他隻是在陳述事實,但我突然意識到,我的行為可能是在傳播關於中國人的刻板印象。我刪除了那條推,並提醒自己:隻有在亞裔人群中間才能開亞裔的玩笑。

當病毒傳播到韓國時,我變得擔憂起來。我在首爾有家人,其中許多是年長的阿姨和叔叔,他們麵臨的風險最大。

他們很好,我母親說。反正他們也從來不出門。

我責罵她,告訴她不能這麽不當回事。但是如果我這麽擔憂,為什麽不打電話問候他們一下呢?我確實在Instagram上關注了一個住在首爾的表親。每隔幾天,她會發布自製插花的照片。從首爾疫情頂峰到最終的下降,她一直頑固地堅持發Instagram,除了精心布置的芬芳白玫瑰、粉紅牡丹和穗邊鬱金香花束外,看不到別的。

當我最終給她打電話時,她告訴我,她是從一家仍然營業的批發商那裏買的花。她步行10分鍾到這個商店,每一兩周買一次花,戴著空氣過濾口罩,而後噴灑消毒劑並在陽光下曬幹。每天早晨,她收到有關檢測陽性人員去過的地點的短信,並避免去那些地方。她說,她擔心我。她聽說了在歐洲和美國有戴著口罩的亞洲人被騷擾。在韓國,她告訴我,如果你在公共場合不戴口罩,我們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你。我們會認為你很自私。

3月13日,那是一個周五,晚上7點的曼哈頓華埠宰也街異常空曠,彎曲的街道上沒有遊客,霓虹閃爍的餐廳空空蕩蕩,裏麵隻有望眼欲穿的服務員的影子。我和我女兒,還有我丈夫和朋友都在這一帶,因為我們想幫襯華人的生意。走入茶館的店麵,我看到一個年輕的女服務員反複在每張桌子上噴灑消毒劑。她擦拭著桌子,好像在向路人證明這個店已經消過毒,可以隨時接待客人。

那天我過得恍恍惚惚。那周,我的巡回售書和課程都取消了。一下多出這麽多時間,我一直泡在網上,吸收著讓人恐慌的資訊,周遭變得陌生起來。從我關注的新聞源中,我開始注意到針對亞洲人的事件出現了令人不安的增加,一開始大多發生在國外:在倫敦,一名來自新加坡的年輕人遭到一群青少年的襲擊,他們對他拳打腳踢,還大喊著跟新冠病毒有關的話;在意大利,一家銀行拒絕向一名中國女子提供服務。然後是在得克薩斯州,一名男子持刀對一家緬甸裔美國人行凶,傷者包括兩個年幼的孩子,聯邦調查局稱這是仇恨犯罪。

3月13日,疾控中心尚未建議民眾佩戴口罩。不光是在華埠,整座城市的馬路上,戴口罩的基本上都是來自亞洲的移民,他們可能知道戴口罩更安全,因為你可能並沒有症狀。但從仇外者的角度看,口罩意味著外國人是傳播疾病的禍患。口罩讓他們的臉失去了個性,加深了亞洲人麵貌模糊的刻板印象,甚至模糊了他們的年齡和性別,同時也暗示戴口罩的亞洲人不能言語,所以在受到侵犯的時候,就無法反駁。我很替那些馬路上遇到的華人移民擔心。我很想把他們拉到一邊,告訴他們不戴口罩更安全,因為這個保護他們以及他人的護具,隻會讓他們變得更容易受到攻擊。

我開始為有關種族主義事件的推文和新聞報道添加書簽。比如:

一名亞裔女子用胳膊肘按電梯按鈕。電梯裏的一名男子問:呃,冠狀病毒?她說,沒有,但要做好準備。在他下電梯時,他說,不要把那個眯眼病毒帶到這裏來。

一名亞裔女子走進公園,一群媽媽大聲告訴自己的孩子要離她遠遠的。

一名戴著口罩的亞裔中年女子在散步,一名女子大聲要她離遠點。

一名男子衝著一名等地鐵的亞裔男子吐口水。

一名男子向一名去健身房的亞裔女子吐口水。

咖啡館裏,一名女子拒絕咖啡師遞上的咖啡,因為她認為對方是中國人。當她身後的亞裔男子告訴她這個要求有多荒唐時,她咆哮道:你是中國人嗎?他回擊道,我不是,你那個醜不啦嘰的山寨手袋是。

我從未想過Chink這個詞會在2020年卷土重來。照理說,它應該像我在舊貨店裏看到的那些陰險的中國小人鹽瓶一樣被淘汰了。它仍然在互聯網底食者群體中盛行,但我從20多歲起就再也沒有聽過有人用這個詞針對我。然而,現在每當我讀到有關反亞裔事件的報道時,總會見到這個詞,也會從朋友們那裏聽說它被使用。我無法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即美國人如此公開地、以如此不加掩飾的仇恨向我們拋出這樣的誹謗。在過去,我習慣將反亞裔的種族主義大事化小,因為我很早就被灌輸,針對亞裔的種族主義並不存在。每當我對種族問題提出質疑,他們都會告訴我這不是種族問題。每當我提到一個反亞裔事件時,總會有一個白人插話說,這是在轉移人們對更重要問題的注意力(而且總是有更重要的問題)。我一直習慣性地認為,我作為二等公民的受壓迫程度很低,因此不值一提,盡管我認識的每一個亞裔美國人都曾有過因種族身份而遭弱化、物化、羞辱、被付低薪、被解雇或降職的經曆。

今年3月,在特朗普總統稱新冠病毒是中國病毒之後,亞太政策與規劃委員會(Asian Pacific Policy and
Planning
Council)表示,它參與維護的一個網站一周內就報告了650多起針對亞裔美國人的歧視事件。即使在看到這個數字之後,我仍然懷疑亞裔歧視是否會被認真對待。在Twitter上,小說家RO權(R.O.
Kwon)在談論歧視事件激增時,一位姻親滿腹狐疑地問道,真有這種事嗎?歧視報告數必須增加到每周1000宗才夠嗎?2000?到底有多少,才足以讓憎恨被人們看見?

冠狀病毒疫情以來出現的亞裔歧視並不是我所熟悉的那種。不是那種將我們視為隱形人或高效賽博人的類型。種族主義從未消失,而是在適應新形勢,而古老的毒株又從美國曆史的黑暗地窖中重新崛起。最近的種族主義抬頭帶著19世紀晚期排外主義的惡臭。1882年,政府通過了一項聯邦法律,禁止華工進入美國,因為他們擔心華工會搶走白人的工作。他們被描繪成一個墮落的種族,一種會玷汙美國白人道德的傳染病。如果黑人和美洲原住民是被係統地奴役、殺害和剝奪財產,那麽中國人則是被完全排除在美國之外,這一移民禁令實質上是一種全球種族隔離。留在城市裏的中國移民被隔離在肮髒的宿舍裏。學者瓊B特勞納(Joan
B.
Trauner)寫道,舊金山的華埠發出令人作嘔的臭氣,令白人退避三舍,衛生官員指責這塊聚集地傳播各種流行病。一位醫生當時說:中國人是白種人仇恨的焦點,他們要為所有的不幸負責。一場災難性的地震,可能也要算在他們頭上。

反華運動的範圍很廣,也波及到人口密度較低的地區。在那些地方,中國移民不敢離開自己的家,因為他們會遭到攻擊甚至是槍擊。1885年,在如今華盛頓州的塔科馬市,白人放火燒掉華人的商鋪,恐嚇華人社區。仇外情緒在一場騷亂中達到頂峰,一群白人暴徒將300名中國移民趕出自己的家園。用棍棒和手槍,曆史學家貝斯洛-威廉姆斯(Beth
Lew-Williams)寫道。

我不敢出門不是因為感染了冠狀病毒,而是不想成為仇恨犯罪的受害者,我的亞裔朋友們半開玩笑地說。不管我們的祖籍是泰國、緬甸還是菲律賓。種族主義不分青紅皂白、地毯式轟炸的各個團體之間隻有一點相似之處。我們不是攜帶冠狀病毒。我們就是冠狀病毒本身。

華客網:我從未想過,亞裔在2020年會麵對這樣的種族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