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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開除威脅的大學生:我會是共產黨永遠的批評者

  在支持者眼中,他是敢言、有爭議,影響力非凡的學生領袖。

在校方眼中,他是破壞學校名譽,行為惡劣的搗亂分子。

在中國外交官和民族主義報紙《環球時報》眼中,他是別有用心的反華分裂分子。

過去一年來,20歲的德魯帕夫洛(Drew Pavlou),澳大利亞昆士蘭大學哲學係四年級學生是北京最直言不諱的批評者之一。

他組織支持香港抗爭的集會,討伐校園內的孔子學院,還把一位中國駐澳外交官告上法庭。他也因此受到人身攻擊、謾罵和死亡威脅。

我生於1999年6月4日,天安門事件十年整,他對美國之音說。驚人的巧合。

想讓我封口?他們找錯人了

這段日子,帕夫洛再度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上星期,他收到校方發來的電子郵件,在一份注明機密的186頁文件中,學校列數了他的11宗罪,並告知他可能麵臨被開除的紀律處分。

我覺得他們認為,如果真的寄給他這186頁充滿指控的文件,說要開除他,他就會收手,會接受教訓,會嚇得尿褲子,會停止給我們找麻煩,帕夫洛從布裏斯班的家中通過Skype對美國之音說。

此前,他也數次收到校方警告,要求他刪除發布在社交媒體上撐香港、批評中共的言論,威脅說校方正在審核他的入學資格。

他們不明白的是,每當有人這樣對我時,我都會加倍還擊,因為我骨子裏就是這樣的人,
帕夫洛說。如果他們想讓我就此封口,那麽他們找錯人了。

昆士蘭大學將在4月27日舉行的兩小時會議上決定帕夫洛的命運。他獲準在一名律師的陪同下出席。

這本質上就是私設公堂。我進到一個像地牢一樣的地方,他們羅列對我的指控,可能會允許我申辯。但雙方都知道,他們已經做了決定。這不會是一個公平的過程。帕夫洛對美國之音說。

我有足夠的心理準備,4月27日,他們會通知說,我被開除了,他說。

和校方各執一詞

從高中時起,帕夫洛就是讓老師頭疼的搗蛋鬼。他成績優秀,卻總是被關禁閉。越是遇到對學生嚴厲的老師,他就越是不安分。

我很鄙視那些仰仗權勢欺負他人的人, 帕夫洛說。每當遇到這種人,我都很想對他們發脾氣,搞破壞,我可能有點無政府主義。

15歲時,他在一個記事簿上寫下:我想成為艾未未那樣的人。

當時,他看了一部拍攝中國異見藝術家艾未未的紀錄片,深為那種影片中傳遞的反抗精神觸動。

還記得他們說他逃稅的事吧? 帕夫洛問。但我們都知道,他們拘捕他是因為他批評中國政府。

2011年艾未未曾因逃稅指控被當局拘押81天,直到2015年才獲準離開中國。

我不是拿我自己跟艾未未比,因為他比我勇敢得多,鬥爭也嚴峻得多,他被拘押,受酷刑,
帕夫洛說,但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經曆的事情是相似的。

他對美國之音說,昆士蘭大學指控他的核心內容是,他針對中國政府的活動支持港人、藏人、維吾爾人的行為損害了學校名譽。除此之外,還加上一些荒唐可笑、雞毛蒜皮的指控,比如他在學校的商店裏用了一枝筆沒付錢。他說,這樣做是為掩蓋這些指控背後的政治驅動。

昆士蘭大學在回複美國之音的電子郵件中說,校方不宜對個案發表評論,但否認帕夫洛所稱的這是對他發表政治觀點的處罰。

昆士蘭大學的紀律處分程序旨在解決違反大學政策的指稱而非阻止學生表達觀點或限製言論自由,電子郵件寫道。

為什麽恨共產黨?

純屬好奇,德魯帕夫洛,你為什麽那麽恨中國共產黨? 因為他們對你家人做了什麽事嗎?推特上有人問他。

因為我永遠忘不了我的維吾爾朋友的眼睛 帕夫洛回答。

一天,在與朋友喝咖啡時,那名年輕的維吾爾人對他說,自己每天都擔心遠在故鄉的母親。他的家人中好幾位被抓進了拘禁營。

帕夫洛從那雙眼睛裏讀到恐懼和傷害。那一刻,他想,維吾爾人有自己的家園,卻在那片土地上淪為囚徒,這是何等無望、不公的處境!

北京在當地的殖民政策,拘禁上百萬維吾爾人,試圖摧毀他們的文化和民族性。當我了解到這些時,我的心都在顫抖。 帕夫洛說。

他想到納粹德國屠殺猶太人,想到盧旺達大屠殺。令他震驚的是,國際社會麵對如此真切而殘酷的暴行卻視而不見。

人們怎麽可以繼續過著日子,保持沉默,假裝什麽也沒發生?他問。當你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不提高嗓門喊出反對聲音,這簡直就是同謀。我不想讓我的雙手沾上血。

帕夫洛說:有一天我的子孫們會問,
大屠殺發生的時候,世界在幹嘛?我不想告訴他們,我們什麽都知道,但是什麽都沒做。我想告訴他們,我們為了對抗屠殺和殘暴的獨裁統治拚盡了全力。

帕夫洛還有其他朋友對共產黨的強權壓迫有切膚之痛:一位港人朋友的家人在香港街頭被打;一位藏人朋友自幼年徒步穿越喜馬拉雅山區逃離故土後,已經30多年沒見過母親。

當你遇到這些普通人,看到他們的生活被中國共產黨及其暴政摧毀,你會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被點燃了。那種不公會深入你的骨髓,你覺得你無法沉默,必須繼續抗爭。

狀告中國外交官

去年7月,在昆士蘭大學校園內一場支持香港民主運動的集會上,一名戴墨鏡的華人男子從帕夫洛的手中搶走了擴音器,雙方發生肢體衝突。帕夫洛說,親北京的學生兩次暴力襲擊了他。

第二天,中國駐布裏斯班總領事徐傑在總領館的網站上用中文發表聲明說:極少數別有用心的人在澳大利亞昆士蘭大學進行反華分裂活動。他還表揚了中國留學生自發的愛國行為。

同一天,中共黨媒《環球時報》發表文章,點名帕夫洛是所謂反華活動的組織者之一。

自那以後,他的社交平台上出現了幾百條人身攻擊,數十個死亡威脅。那些具有極端民族主義傾向的小粉紅們威脅要強奸他母親,殺他全家。

這是恐怖戰術。這些人試圖通過恐懼、恫嚇和淩霸讓他人噤聲。帕夫洛說。 這隻會起到反作用。

帕夫洛的倔勁兒又上來了。襲擊來得越猛,他還擊的勁頭越足。

去年10月,他把中國駐昆士蘭州總領事徐傑告上地方法庭,
要求這名中國外交官撤回反華分裂的說法,並向他道歉。該案計劃於本月底再度開庭。

表明立場很重要,
帕夫洛對美國之音說。作為一名中共官員,你可能在黨內位高權重,但你也要遵守澳大利亞法律,不能因為一名澳大利亞公民選擇支持香港就對他進行非法威脅。

澳大利亞外交部長馬裏斯佩恩(Marise Payne)
也對媒體說,澳大利亞希望外國外交官尊重該國的言論自由和合法抗議權利,即使圍繞有爭議和敏感問題,也應采取這種態度。

討伐孔子學院

去年7月,徐傑受聘成為昆士蘭大學語言和文化客座教授。校長彼得霍伊(Peter
Hoj)在致辭中讚揚他為對推動兩國教育合作、人文交流作出的貢獻。

昆士蘭大學與中國關係密切。學校官網上說,該校有1萬1117名在讀中國學生,208名教職員工出生在中國,在中國有1萬4278名校友,同中國有54個合作項目,180項協議與中國的學生研究合作、商業夥伴關係超過世界任何其他國家。

去年10月,澳洲媒體曝光了中國政府至少為四門昆士蘭大學的課程提供資金。該校還與其孔子學院開設有關中國政策、音樂和語言課程。

帕夫洛認為,學校是為了金錢利益討好中國,才想要除掉他這個眼中釘。此前,他曾多次要求校方關閉孔子學院。

孔子學院由中國共產黨資助,他說。這是對維吾爾人發起大屠殺以來最嚴重的種族滅絕的政權,也是同一個壓迫港人,壓迫藏人,讓中國各地的異見人士失蹤的政權。

帕夫洛認為,在中國政府改善其人權紀錄前,全世界應該抵製中國製造的商品、撤回在中國的投資、製裁那些侵害人權的中國政府官員。

他同時強調,他的批評是針對共產黨政權,而不是中國人民。 他說,他想成為中國人民的朋友。

他在推特上用中英雙語寫道:
我愛中國人民,他們是我人類共同的兄弟姐妹。這就是我批評中國政府的原因:我隻是想要一個這樣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上,中國人的生活受到重視和尊重,普通中國人可以免於遭受酷刑或失蹤的恐懼。

去年,他擊敗校方支持的親北京對手,成為昆士蘭大學學生議會議員。他承諾把五萬元澳幣工資全部捐給國際特赦組織,用於支持中國的人權事業。
上星期,他匯出了第一筆一萬元澳幣。

我會是共產黨永遠的批評者

一個星期前,帕夫洛的支持者在網上發起倡議,呼籲昆士蘭大學不要讓為正義戰鬥的帕夫洛消聲。這封公開信目前已獲得兩萬多人簽名。至少六名澳大利亞政界領袖和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權捍衛者也對他表示支持。

如果他因為強烈表達支持香港民主的觀點被開除,這是完全不可接受的,昆士蘭州參議員阿曼達斯托克(Amanda
Stocker)說。言論自由對於大學來說至關重要。

老實說,我覺得受寵若驚。這真的很振奮人心。我感覺有很多人在背後支持我, 帕夫洛對美國之音說。不然的話,這將是一場孤軍奮戰。

帕夫洛決心為自己的權益抗爭到底,如果被開除,他會一直上訴,直到最高法院。

我不會離開昆士蘭大學,他揮著手臂說。這是我的大學,我不會就這樣離開。

他也決心不會在政治抗爭的道路上停步。他說:我會永遠是中國共產黨強有力的批評者,直到他們放了維吾爾人,給香港人民主,讓藏人與家人相見,直到不再有酷刑,不再有恐懼,不再有壓迫,不再有死亡,直到中國人民得到自由。在支持者眼中,他是敢言、有爭議,影響力非凡的學生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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