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未完成的告別」時，發起人兼設計師Jiabao起初看見的是文字信息，一個人的姓名、生平、遭遇。當照片出來的時候，她看著那些人的臉，忽然想到ta們已經不在了。難以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你不認識ta，但是卻如此貼近地看ta長什麽樣子，看ta背後的故事」。
這是一個為新冠期間離去的人準備的告別網站。她把告別頁麵裏每一位逝者的照片設計成粒子聚集的樣子，指尖滑動時，那些小點會散開來，那是她要表達的消散感，「這個人你還沒有來得及認識，就已經看不清他的存在了」。
項目的另一位發起人是藝術家武老白。疫情早期時候，武老白在整理《受困的人》，收錄因肺炎感染或其他受疫情影響而深陷困境的人的求助信息。
那是最糟糕的一段日子，Jiabao再想起那段日子，想起每一天都是生離死別的感覺，她看見有家屬連續求助二十多天，最後終於有床位收治，病人卻沒熬過去。
武老白在跟家屬溝通的過程中，有位失去自己母親的阿姨跟他說，如果沒有這個疫情的話，她的母親就不會死。老人一直正常飲食，生活自理，但疫情一來，她從咳嗽、發燒到死亡隻有十幾天，最後因就醫不及時而離開。
「那個階段其實我們都知道，都經曆過，我們看過的是慘不忍睹的。但是現在過去好像什麽都沒有了，風一吹什麽都沒有了」。
武老白沒有用軟件來采集求助信息，他要自己去感受「具體的人」，把每一條求助信息裏的關鍵信息劃出來，這個人是誰，他在日常生活裏一個怎樣的人，他正在經曆什麽。
《受困的人》裏收錄了500多條求助信息，他們後來再追蹤回訪，有73組求助信息裏的人已經不在了。他用的單位是組有些家庭失去了不止一位成員，甚至幾乎全家喪生。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一直想起那頭在武漢的二環路上奔跑的野豬。「我們像極了它」。
圖：《受困的人》
@武老白：我們工作的方式笨拙且緩慢，怎麽都跟不上更新的數據。或許是1%的基數過於龐大，沒辦法讓我們看到盡頭，不能從中抽離出來，隻能重複勞作盡量記錄所看到的訊息。
「未完成的告別」，這是一件不需要太多理由去做的事情。作家有作家的責任，藝術家有藝術家的責任。武老白見了太多家屬在微博上持續地為了自己的愛人和家人書寫，他希望「未完成的告別」能夠為家屬提供一種途徑和空間去寄托哀思，公眾也可以在這裏用真話悼念。
澎湃新聞采訪李悅的稿子裏，其中一個小標題就是「未完成的告別」，李悅（化名）的父親去世5天後，母親也走了，那篇文章的結尾是：她還在期待雪停的那一刻，這樣她就能走出家門，感受到春日的陽光，再去和父母好好地告別。
武老白對這個場景印象深刻，「那個時候大家都在等可以好好告別的日子。現在想來發現春天也一樣，和逾越不過的冬天一樣」。
追在靈車後麵邊哭邊跑，家人走的時候沒法在身邊照看著，甚至遺物都無法拿到未完成的告別在新冠疫情期間重複上演。
除了字麵意義上的告別。未完成的告別也意味著，大家關心的事情並沒有了結。「我們都在講，死亡不能不明不白的發生，我們都知道這是新冠肺炎，可是到底誰要承擔這個責任？所有的東西現在都是一個未完成的時態。」
4月21日，他們正式對外公布了「未完成的告別」這個項目。
隨後幾天裏，Jiabao看了網友們的留言，有些話異常感人，「因為你的存在，我永遠會學著去愛人類」；在李文亮醫生的告別頁麵，「不能，不明白」重複出現著，同樣出現很多次的還有「我們會把你的哨聲永遠傳遞下去」；一些人離去，但收集信息的誌願者們沒有能找到ta的全名，於是在告別網頁裏用未知姓名來代替，有人寫下告別的話：「希望至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而不隻是未知姓名」。
一個人將自己奶奶的信息上傳到網站，並來這裏寫下對自己奶奶的思念：
「孫靜波女
1941.4.30 2019.7.29
我最親愛的奶奶，還沒來得及跟您告別，您的孫兒好想你啊。曜已經9個月大了，您最大的心願不就是想看到他嗎？為什麽您不等我回來呀還是您是靠著最後一絲力氣等到曜出生才放心走的呢，奶奶您在那邊過得還好嗎？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沒有了爺爺的嘮叨，和身體病痛的折磨，您應該此時應該更幸福吧。感謝您，奶奶，感謝您視我為比生命還要重要。奶奶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我也一定照顧好曜，不辜負您的期待。您放心，我會把這個家帶好的。奶奶，我真的好想你，奶奶，我愛你。」
在大國抗疫的恢弘敘事之外，「未完成的告別」替我們保留了這些落在普通人身上的痛苦記憶。希望大家能跟身邊的朋友分享這個網站，點進去看看那些逝去的人，留下與他們告別的話。「那些離我們而去的人，要以真話告別」。
告別的話
(節選自網站後台)
記得當時還在幫您轉發求助信息生命太輕也太重了願您一路走好 沒能跨越過去的冬天，由幸存者幫你們度過 為未來，不應遺忘，請記得這個冬天，殘忍和絕望，以及，一些充滿哀傷的希望。 走不出這次春天的逃亡 你的外孫很努力 人世間過於痛苦，願在遠方安好 春天已至，你們卻已遠去
對逝者最好的緬懷就是在有生之年不要失憶
願你自由地暢遊在母親河裏
看了你曾拍過的微電影，-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消逝了
看過你的故事我流了好多淚 春天的櫻花，遠方的雲 基層英雄，向您致敬 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 在遠方為你們獻上一朵花 願你和孩子在遠方一切都好 疫情讓無數個家庭支離破碎 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冬天
遙遠的地方，有個陌生人為你們哭過 春天如期而至，可惜你們再也看不到了 走好，希望你再做警察時候，可以換個崗位。 不要欺負老實人 願你安寧，活在個沒有謊言的地方。 願炸雞永相隨 不能，不明白，我會記住的 希望至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而不隻是未知姓名，願你安息
文亮醫生，我會把你的哨聲傳遞下去。天國安好。 武漢中心醫院給個解釋 很難想象您的親人經曆這樣的離別是多麽撕心裂肺，我們不能做什麽唯有將您的良善傳承下去希望您一路走好
相思是一枚郵票
你好再見
我會努力發出尋找真相的聲音 願您的家人能帶著對您的思念健康平安活下去
劉德成，你好啊。很抱歉，不知道該和你說些什。如果你在另一個世界，或者轉世了，希望你可以自由快樂地歌唱、舞蹈。祝好,
謝謝你，來生有緣再一起做人
世上沒有從天而降的英雄，隻有挺身而出的凡人 孟珍桂奶奶，您好。希望您生前遭受的苦，不再發生了。 哀榮，總是來自於身後。平凡如您，所以直被稱為天使。安息吧!
對不起，你還那麽年輕。 溫州動車出事那次，謝謝曾經聲援過我們， 節哀疫情現在有所緩解2020大家都很辛苦但生活總要繼續加油， 一個健康的社會不應該隻有一種聲音, 願你和寶寶在另一個世界裏過的開心，再無病痛，-切安好。 鄢成，你走之後，你爸爸和弟弟依舊推著你的輪椅和你一起吃飯，當時參與救援的叔叔阿姨們都很自責，如果重新來一次，我們會救下你嗎，牛仔媽媽說你笑起來很好看，到了天堂之後也要繼續微笑
您是這世上的一道光。安息，再見。
安心去吧，不再受人間疾苦，有人會記得你的。 李醫生!文明的文，明亮的亮!
願你來生不會出生在這樣的國家
我不會忘記這段曆史。走好。
因為你的存在，我永遠會學著去愛人類。 謝謝你守護了我們的人民，祝你在另一個世界能被別人這樣守護 謝謝你這一生，為子盡孝，為父盡責，為夫愛妻，為人盡誠!
下輩子的心會高高興興蹦一百年都不累哦! 沒有說話的自由，也沒有死亡的自由 再多的話都顯得蒼白我很難過比起英雄故事這更像是一場悲劇
華客網：新冠記憶：那些離我們而去的人，要以真話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