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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裔美籍傳教士的朝鮮牢獄生涯

被捕、審訊、勞改:韓國裔美國公民裴埈皓一共在朝鮮的牢房中待了735天。如今,這名傳教士已經獲釋3年有餘,但此前的兩年牢獄生活對他的人生造成了持久的影響。

韓裔美籍傳教士的朝鮮牢獄生涯

2014年1月,在押期間的裴埈皓曾經接受過少數媒體的採訪。

"沒有人會再想起你。大家都把你忘了,你的政府也一樣。你得在朝鮮待15年。等到刑滿之時,你可以回家,但你屆時已經60歲了。"每個星期六,朝鮮當局負責檢控他的官員來探視時,都會對裴埈皓(Kenneth Bae)說這樣的話。這對他造成了非常大的打擊,"每次聽到,都會讓我非常絕望,有時我真的非常抑鬱。不過,我的信仰一直支撐著我。"

2014年11月3日,他已經坐了1年零11個月的牢。朝鮮官員再次對他說:"你還有13年才會被釋放。"然而,短短5天後,裴埈皓出乎意料地獲釋,和他一同獲釋的還有另一名美國公民米勒(Matthew Todd Miller)。時任美國國家情報總監克拉珀(James Clapper)親自將他們兩人接出。這是朝鮮金家政權的慣用策略:迫使美國派遣高級別官員訪問朝鮮,來換取美國公民獲釋。不過,美國國務院則強調,除了訪問本身,美方並沒有作出任何讓步。

韓裔美籍傳教士的朝鮮牢獄生涯

美國公民米勒2014年4月入境朝鮮時,當眾撕毀簽證並宣布要在朝鮮申請政治避難。他因間諜罪被平壤判處6年勞教。

硬碟惹禍

在這之前兩年,傳教士裴埈皓踏入了朝鮮的土地。這名美籍韓裔公民並非首次訪朝。當時,他已經與家人在中國定居了好幾年,其正式的職業是旅行社職員,負責組織赴朝旅遊。裴埈皓對德國之聲表示,他多次隨旅行團出入朝鮮都沒有任何問題,但是2012年11月他卻犯了一個嚴重錯誤:"我帶了一個移動硬碟,裡面存有西方國家拍攝的一部有關朝鮮的紀錄片。"

裴埈皓強調,他並非有意把移動硬碟帶入朝鮮,而是在整理行李時不慎混入。這直接導致裴埈皓在朝鮮東北部的羅先經濟特區被捕。"後來,他們還發現我是福音教傳教士,於是指控我想要對朝鮮公民傳教、進而顛覆政權。"

據基督教援助組織"開放門戶"(Open Doors)的統計,朝鮮抓捕的基督徒數量連續多年位列全球首位。傳教士裴埈皓2012年底被捕後,首先在朝鮮國家安全局受審。這場審訊持續了整整1個月,沒有一天中斷。隨後,他被轉移到了平壤,首次見到了負責檢控他的官員。又經歷了4個月的審訊後,裴埈皓終於被帶上了法庭。2013年4月,裴埈皓被判犯有圖謀推翻政權罪,處15年勞改。

勞改地點位於平壤郊外。裴埈皓的日常作息受到嚴格的管制:每天6點起床,7點吃早飯,8點到18點是勞動時間,每周只有一天休息日。裴埈皓的勞動內容包括挖土、鏟煤、搬運石塊等重體力勞動。"19點吃晚飯,隨後還要正襟危坐到22點才能躺下睡覺。"

裴埈皓說,作為外籍囚犯,他的待遇相對還算好,從來沒有遭受過肢體虐待,在伙食等方面也能獲得一些優待,"一般會有米飯、湯、一些蔬菜。頭幾個月還有蘋果、麵包等點心。不過這依然吃不飽,一會就餓了。"他透露,僅在頭三個月,他的體重就驟減27公斤。

人性相通

在勞改地點,裴埈皓是唯一的囚犯,除此之外只有普通的工人以及少量看守。"整個關押期間,我沒能認識任何其他囚犯。"

不過,裴埈皓倒是與他的看守建立起了微妙的關係。畢竟,他們的母語都是朝鮮語。"在最初的幾個月還有些彆扭,他們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和我相處。嚴格來說,我是他們的敵人,想要推翻他們的政權。"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通過閑聊建立起了某種關聯:"有幾次,我還講到了政治以及政治差異。有時他們會認真聽,不過又有些時候他們完全不想聽。總體上,面對面的時候確實是可以講講朝鮮之外世界的模樣。"裴埈皓說,看守也對外面的世界很好奇,"他們想知道美國人的生活成本、生活方式,美國人是否人人都有自己的汽車。"

裴埈皓表示,在囚禁期間,他依然能夠感受到人性。"有些人是真的同情我。不是所有人,而是部分人。總體來說,他們就像你我一樣的人,只不過在不同的政治體制下成長、被打下不同的烙印而已。"

韓裔美籍傳教士的朝鮮牢獄生涯

拘捕美國公民,迫使美高官到訪。這一策略朝鮮屢試不爽

神的力量

2014年被釋放時,裴埈皓總共被關押了735天,創下了朝鮮戰爭結束以來美國公民在朝被拘時間最長的紀錄。關押期間,他的健康狀況一度嚴重惡化,以至於還住了好幾個月的醫院。儘管如此,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有朝一日能夠回家:"我是傳教士,是有信仰的人。在被關的第三天,我就有了超自然體驗:我站在一個冰冷的房間正中,突然我的手變得溫暖,並散播到整個手臂。"這位虔誠的基督徒認為,這是神的溫暖,上帝與他同在,並且要拯救他。

除了相信上帝的力量,他也清楚地知道,之前被關押的美國人,往往在高級別外交斡旋後獲釋。"所以我的武器就是等待。"此外,瑞典駐平壤大使館也向他轉交了幾百封來自全球各地的信件,許多人都告訴他要堅持,並強調他沒有被遺忘。

深刻烙印

裴埈皓獲釋至今,已經三年有餘。他現在生活在韓國,並建立起了一個名為"尼希米全球倡議"( Nehemiah Global Initiative)的非政府組織。"我們的目標是幫助脫北者。比如那些逃亡到中國的朝鮮人,我們幫助他們前往韓國。"

兩年的牢獄生涯,在裴埈皓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他說,他現在覺得和朝鮮人民有著強烈的關聯。在那種政治體制下,普通人的日常苦難,他能親身感受。"我知道,普通人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沒有自由。國家對待民眾的方式讓我擔憂。我希望他們的人權狀況能有改善,有朝一日朝鮮人也能擁有言論自由和宗教自由。"

更加成熟

現在,裴埈皓時常受邀在世界各地介紹他的朝鮮經歷。就在本周,他出席本年度的日內瓦人權峰會。他還出版了一本書,題為"沒有遺忘"。

不過,裴埈皓不想再去朝鮮了,至少在目前的局勢下不會再去。"即便我想去,大概他們也不會讓我入境吧。但是對於我自己而言,這也是毫無疑問的。"

裴埈皓並沒有抱怨命運不公,也沒有太多怨恨。他反而認為,兩年牢獄生涯讓他更強大,使他學會了堅忍,增進了他對上帝的信仰。"我當然不想再經歷一遍,但是這整件事情也讓我成為了更成熟的人。"他說,從這一層面而言,兩年的朝鮮牢獄,也是某種"禮物"。

來源:德國之聲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