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ip to content

敢拚命的傀儡皇帝

2017-12-29 09:32

來源: 
博客

作者

作者: 
張鳴

敢拚命的傀儡皇帝

敢拚命的傀儡皇帝

王朝末世,朝政為權臣把持,皇帝化為傀儡,由背後人牽線表演,即使心不甘情不願,也只能逆來順受。這樣的事,常見。東漢末年的劉姓皇帝,是曹家人的傀儡,到了魏朝末年,曹家天子,又成了司馬家的傀儡。

做傀儡的皇帝,日子不好過。名義上為一國之君,但一舉一動,都得聽人家的,所有行為,包括做愛,都有人監視。皇帝對權臣,實行徹底的政務公開,私生活公開。稍有不慎,自家就會有性命之憂。即便謹言慎行,老老實實,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人家取而代之,將你一腳踢開。踢開之後,是死是活,可就難說了。這樣的皇帝,說白了,就是華麗的囚徒。

曹家人做皇帝的日子不長,第三代上,江山就被司馬家控制了。一方面,曹丕、曹睿時代的舊臣還在,一方面,曹家第一代的血性,多少還有點孑余。司馬家篡位奪權的路,有點難走。拖了三代,到司馬懿孫子司馬炎,才完成建立新朝大業。

這期間,曹家人居然反抗了,第四任皇帝,高貴鄉公曹髦,竟然武力“討賊”,跟司馬昭拼個你死我活,當街被人捅了個透心涼,血濺當場。這事,後來南渡之後,丞相王導講給晉元帝司馬睿聽了,司馬睿當即掩面大哭,說真的如此的話,國祚怎麼可能長?的確,司馬家的西晉,還真的短命,實際上二世而亡。

曹髦是個聰明人,喜歡讀書。能作詩,也通經。繼位之後的活動,既有跟侍從論詩的記錄,也有到太學跟太學生講經的經歷。他的繼位,是因為前面的皇帝曹芳被廢,聰明的他,當然知道人家找他來是幹嘛的,他也平靜地接受了做傀儡的現實。賜給司馬師象徵專權征伐的黃鉞,特許其“入朝不趨,奏事不名,劍履上殿。”讓人想起在漢獻帝面前的曹操,從儀式上,司馬師的臣子味道,已經不多了。繼位不久,司馬師死,兄弟司馬昭接班的權力過渡,他也沒什麼動作,順從地把大將軍的頭銜,加給了司馬昭。然後眼睜睜看着一個又一個忠於曹家的封疆大吏,毌丘儉、文欽、諸葛誕,先後被逼反,而後被翦滅,自己毫無作為。

但是,曹髦卻不是一個甘心做傀儡的皇帝,他想做點什麼,甚至還夢想做曹家的中興之主。在跟群臣討論夏朝的中興之主少康和漢朝開國之君劉邦的優劣時,在群臣都認為少康不如劉邦的時候,他獨出心裁地認為,不能以是否開國定優劣。少康於危難之際,恢復祖業,其實比“專任智力”的劉邦要強。

但是,向慕少康是一回事,做少康又是一回事。曹髦怎麼樣才能使奄奄待斃的曹家朝廷起死回生呢?他的辦法,是提倡道德,忠孝仁義。將所有他祖先曹操嗤之以鼻的道德信條,都強調到極致。為此,他用盡了自己那一點可憐的自由空間,拚命提倡儒學,講求道德,還接見後來被載於“二十四孝”的王祥,讓他建言建策。

然而,道德在實力面前,是蒼白無力的。倡導德業的曹髦,只能一點點看着司馬昭在篡位大業上推進。終於有一天,身為大將軍的司馬昭,要做相國、封晉公,加九錫了。到了這一步,離篡位登基,也就只有一步之隔了。我們看到,這一回,司馬昭居然沒有得逞,他裝模作樣地前後九次推讓,而曹髦最後也就算了,把一堆帽子,擱在了一邊。

顯然,這樣做,犯了大忌。做相國,封晉公,加九錫什麼的,原本就是司馬昭的意思,推一推,讓一讓,無非顯得自己謙虛。曹髦知趣,應該非給不可才是。真的不給了,皇帝就有麻煩了。所以,隔了一年之後,封晉公加九錫的事兒又來了,這回,司馬昭推讓不那麼厲害了,一堆輝煌的帽子扣在腦袋上之後,《三國志》上,曹髦的事迹就中斷了。突兀地出現了一篇以太后名義發的令。說是曹髦忤逆不孝,居然要舉兵進西宮殺她。

當時的太后雖然沒有生曹髦,但在名義上,卻是曹髦的母親。要殺母親的人,當然得死。於是年方二十的皇帝,就駕崩了。史書上寫的是“卒”,因為死後的曹髦,被貶為庶人。幸好,裴松之的註釋,給我們提供了事情的經過。原來,司馬昭的步步緊逼,已經把曹髦逼到了忍耐的極限,加九錫這件事一旦落下來,曹髦的神經就崩潰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怎麼能不知?於是,他拼了。仗劍而出,親自帶領幾百個僮僕,就去跟司馬昭拚命了。臨行前,請教了三個近臣,只有一個王經勸阻了他,剩下兩個趕緊去司馬昭那裡報信(這個王經,隨後被司馬昭殺掉)。當日是見了太后,當然不是殺她,而且告知她一聲。

飛蛾撲火這樣的事兒,當然結果是一定的。但皇帝血濺大街的現實,也讓司馬昭的篡位,顯得特別的難堪。不得不推后一點,讓他的兒子過皇帝癮了。緊是這樣,曹髦的悲慘故事,直到司馬睿時代,還在朝野流傳,讓司馬家的後世子孫,做起皇帝來,底氣明顯不足。

特別悖理的壞事,做不得,做了,給子孫留禍根。

2015-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