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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20)

  • 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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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隨同毛開始出巡之後,才見識到「為毛服務」的鋪張浪費的一面。毛的安全和保健工作極盡周全。毛的舒適和享受是第一要務。我早知道毛的安全工作一向非常周延,但在中南海內我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等出巡時,這種過度奢侈的現象才變得份外明顯。

毛不斷的出巡各地,很少待在北京。他是個南方子弟,因此覺得與北京格格不入。廣州、杭州、上海和武漢是他最喜愛的城市。毛每次外出都是好幾個月,五一節、國慶日或接見外賓時才回北京義務露個面。毛行蹤飄忽不定,有時他早上才決定去杭州,我們下午就匆匆上路了。由於警衛局怕會走漏風聲,通常隨行人員前一夜才通知要外出,卻也不知道目的地。

毛通常乘專列出巡。毛的專列共計十一節。專列平常停放在離北京火車站相當遠的車庫裡,以利毛秘密行動。毛的專列有二節主車,一節毛用,一節給江青備用。江青只有一次與毛同乘這一專列。第三節是毛的餐車。毛的卧車非常豪華,裡面裝了一張大木床,大部分的地方都堆著書,前面四節滿是上下鋪的衛士、警衛、攝影員、機要員、廚師等隨身人員的卧車。再接工作人員餐車一節,醫療急救車一節。在毛那節車前另有一節備用主車。

專列沒有冷氣,夏天酷熱難耐。一九六零年初期,鐵道部從東德定製一列新專列,十分奢華,有隱藏式燈光、設備齊全、自然也有冷氣設備。汪東興、機要秘書林克和我同住一節,三人共用一起居室。每個車廂內有沙發、桌子、床和熱水浴室。

專列沿途的安全措施更是令人瞠目結舌。毛乘專列到外地一次,鐵路的全線行車時間表都要改過,至少一個星期才能恢復正點運行。沿路火車站上匆忙的乘客和叫賣吃食的小販全換上了安全警衛。專列駛進空蕩盪的火車站,一路只見站台上的哨兵,感覺非常古怪。我和其他隨行人員跟汪東興說起這事後,汪便安排了一些打扮成小販的警衛站在站台上,來增加真實感。

凡毛專列沿途經過的各省領導必須在其所屬的省內,負責毛主席的安全。在毛停留期間,每省鐵路局都會派出一位司機和火車機車。沿線並有各省公安廳派警衛,每隔五十米放哨。我有一次和遼寧省公安廳一位處長聊起,他告訴我,一九五零年一月毛從莫斯科返國時,在北京到滿洲里的鐵路沿線上,兩邊每隔五十米派部隊和民兵,輪流晝夜看守。他在一個鐵路涵洞下蹲了兩個星期,也不知道是誰經過,正是冬天凍得夠嗆。後來過了很久才知道火車上載的是毛主席。

毛乘火車也不受時間限制。除加水以外,不靠車站。他不睡的時候,不管多長時間,列車行駛不停。他要睡覺,無論什麼時間都得停下來,一般都停在鐵路支線的工廠或飛機場。這時工廠就要停工,機場要停止飛機起飛及降落。

有時毛會乘坐飛機。一九五六年夏天我第一次隨毛坐機出巡。十月下旬毛去廣州,他決定乘坐飛機去。這是一九四九年以來第一次乘坐飛機。毛第一次乘飛機是一九四五年由美國大使赫爾利陪同,由延安飛抵重慶,進行「國共和談」。

飛機的選用與試飛,由公安部部長羅瑞卿和空軍司令劉亞樓負責,他們經過多次討論,商定乘坐蘇聯生產的「利-二」型客機。出發那早,劉亞樓陪同毛及其隨行人員前往北京西苑機場。在這段時間,全國所有航線停飛,空軍派出戰鬥機巡邏。隨行人員分乘四架飛機,羅瑞卿、楊尚昆、汪東興及其他秘書、警衛員等隨行人員乘坐一架伊爾十四。毛的司機、廚師、攝影師、兩位食品化驗人員及另一批安全警衛分乘兩架飛機。其他大約二百名隨行人員,則乘毛的專列先行出發。專列載有毛那輛蘇聯制、防彈的吉斯牌(Jis)車,毛下機后,預訂乘車直奔廣州小島招待所。專列則停在白雲機場,隨時供毛外出使用。

毛的利-二坐機是小飛機,只有單螺旋槳。客艙內原有二十四個座位,前一半的座位拆掉,安裝了一個單人床,一隻小桌,兩隻坐椅,後半部只留下了四個坐椅。這架飛機除毛以外,還有衛士長李銀橋、一名衛士、秘書林克和我乘坐。

劉亞樓將一位麻臉瘦高個子的軍人介紹給毛說:「這是胡平,他開主席坐的這架飛機。」毛說:「這可要辛苦你了。」胡很善於言詞,說:「能給主席開飛機,那太幸運了。」胡平在文化大革命后升為空軍參謀長。一九七一年九一三林彪墜機身亡后,胡平被判刑。

將近中午抵達漢口機場。當時的湖北省委書記王任重、武漢市委書記劉克農,在原是蔣介石別墅的東湖客舍設宴款待。東湖客舍環境優美,隔湖對面的是武漢大學。以前,外國人,特別是白俄,在漢口開了一些酒吧、飯店,僱用的廚師、服務員都經過專門訓練。現在這批人中的一部分被調到招待所,做服務工作。

這次外出,使我對毛被奉承的情形大開眼界。王任重說:「斯大林處理黨內鬥爭問題,比主席差多了。他殺了那麼多人,我們黨對王明他們還是講團結。」毛說:「是啊,應該區分人民內部矛盾和敵我矛盾的不同性質。對人民內部矛盾,我們從來不主張亂捕亂殺。」王說:「這是主席領導才做得到。」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王任重,我感到他極會阿諛奉承。我從旁觀察,毛對王相當親切。無怪王的官運亨通,不過四、五年,升到中共中央中南局書記。雖然如此,王也沒有逃過文化大革命這一關。文化大革命初期,王被調到北京成為中共中央文化革命領導小組成員之一,但很快被江青在群眾會上,指斥為「背著文革小組活動」,而遭批鬥。

將近下午六時,到達廣州白雲機場,廣東省委書記陶鑄和廣東省省長陳郁等人在機場等候。從機場乘車去廣東省委小島招待所,一路上突出的印象是街道髒亂,街上的人們大多穿著木底拖鞋,嘀嘀答答,十分吵人。

毛的廣州之行是個機密。一組人員被拆散,分居數處,並不準隨意外出、打電話、會客或收信。我們寄到家裡的信件全由專郵送投。毛要走前幾天,汪東興才准我們隨同廣東省公安廳的公安人員外出觀光。

毛的舒適僅次於安全措施。

和平解放北京后不久,沒收了許多舊別墅,也相繼造了些新的,供黨領導專用。中央辦公廳在玉泉山上替五大領導——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和任弼時——造了五個別墅。後來羅瑞卿和汪東興(兩人都是旱鴨子)又為毛加蓋了游泳池。為了安全起見,游泳池只有兩個澡盆寬,水只及膝。

毛為這小游泳池大為光火,此時彭德懷又在政治局會議中直言,指斥動用公款以為毛私用。毛於是用他自己的稿費付出建游泳池的費用。他此後沒有去玉泉山住過。

一九五零年中央辦公廳又在北戴河海濱一帶沒收了許多舊別墅,分配給各領導,並特別為毛修建了「八號樓」。自此後,各省領導也爭相在其省內為毛修建別墅,但他們以為毛喜歡最現代化的設備,別墅內裝設了西式彈簧床和坐式抽水馬桶。毛出巡時總帶了一張大木板床和蹲式馬桶隨行。一九四九年到蘇聯莫斯科時,這個木床也運去了。一九五七年再去蘇聯的時候,住在克里姆林宮內,只有坐式馬桶,他沒有辦法,最後取來一個便盆臨時湊合救急。

陶鑄在廣州為毛和江青修建的小島招待所最合毛的意,因此毛愛常去廣州住。小島招待所在珠江兩支流交會處,整個小島布置得象個大花園,種著廣玉蘭、白玉蘭、梔子樹、洋桃樹、木瓜樹、芭蕉和香蕉。

這裡面原有一座孫中山先生的別墅,小巧的兩層樓老式樓房,稱為二號樓。省委書記陶鑄覺得這樓太小,在旁邊造了一號樓,兩頭各有一間卧室,毛住西首一間,江青住東首一間,中隔一極大大廳,可以開會,也可放映電影。靠西又修造了三號樓,是毛與江的起居室。

四號、五號和六號樓,是為劉少奇、周恩來及朱德來時用的。這次由羅瑞卿、楊尚昆和我們分住。我與林克住四號樓。

島內布滿武裝明哨和暗哨,中央警衛團就來了一個中隊。陶鑄、羅瑞卿和其他公安人員深恐不到九十裡外的香港內的國民黨特務會想法子暗殺毛,因此這條珠江分支封了航,除去巡邏炮艇外,斷絕航行。搞得島上安靜得出奇,只聽到熱帶魚的啾啾叫聲。

汪東興的中央警衛局和中央警衛團人員,加上毛在北京的隨行人員,總人數將近二百人。他們大都住在位於與內陸銜接的對岸橋頭公安大廳內。八到十個人擠一間房間。

毛的專用廚房設備良好,衛生安全,管理容易。北京巨山農場每天運菜過來,供毛的廚師使用。毛有時會試試廣東的水果、青菜和魚,但他還是愛吃油膩辛辣的湖南菜。

但公安廳大樓的飯廳問題很大。飯廳和廚房的服務員及廚師的工作量突然增加很多,地方原本又小,沒有食品冷藏設備。菜蔬肉類堆放在一間小儲存室內,堆滿以後,放不下了,又堆在廚房外院子中。雖然已經入冬,可是廣州天氣還很暖,老鼠又多,疾病容易滋生,也有可能食物中毒。汪東興便召集了北京來的一些人員,協助廚師們做好廚房的清潔衛生,建立食品包管與化驗制度,我則負責小島內部的醫療衛生工作組。

汪東興和羅瑞卿為了毛的安全工作,可謂大事周章,雖然理由正當,毛仍然十分不滿。後來毛批評汪東興,在警衛工作上「前呼後擁,如臨大敵,只相信自己,什麼事都要自己帶的人去干,不相信當地的領導人和工作人員,更不相信群眾。」毛從來感受不到身邊警衛人員的緊張心情。毛清楚群眾崇拜他,誰會想謀害他呢?

這年冬季因為毛在廣州,其他的「中央首長」如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雲等人都來到廣州,以便開會。領導們分別住進四、五、六號樓,我則遷橋對岸的廣東公安廳大樓住。其餘政府首長分別住在小島旁的廣州軍區招待所,和城裡的廣東省委招待所內。

陶鑄為了表示對來廣州的「客人們」的熱情歡迎,在省委招待所舉辦宴會。陶來請毛,毛不願出席這種應酬。陶一再請嘗嘗廣東菜,毛仍不答應,最後同意讓汪東興、葉子龍和我參加,毛對我說:「你去,有什麼特別的菜講給我聽。」

開飯前一個半小時,中央警衛局辦公室主任田疇跑來找我。他十分焦急。他說食品化驗在菜中化驗出氰化物,全部飯菜封存,廚房工作人員也全部不準離開,汪東興要我馬上趕去省委招待所。

我趕去時,七張大桌上都已經鋪好了白桌布。我走進廚房旁邊一間食品化驗室,各種菜、飯、酒、飲料的樣品都放在那裡,由北京帶來的兩位食品化驗員,正忙得滿頭大汗。看見我進來后,他們似乎舒了一口氣,說:「您來了,可好了。您看怎麼辦。」

廣東省公安廳蘇副廳長對我說:「這事情真奇怪。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是反覆審查過,都沒有政治問題。可也難說,離香港這麼近,容易有壞人鑽空子下毒。」

經化驗后只有青筍中含有氰化物,其他的菜都沒有問題。青筍是在招待所院子內的竹叢中自己挖出來的。於是又挖出一些青筍,化驗表明確含有微量氰化物。我又趕到中山醫學院,查閱書籍,青筍正常含有微量氰化物,是在正常食品允許含量以內。

我將情況向陶說明,陶立刻綻放滿臉笑容,握住我的手說:「謝謝你,等會我敬你一杯酒。」

蘇副廳長拉我到一間客房,暗暗跟我說:「你可幫了大忙,剛才陶書記大發脾氣,說是要處分我們。好在問題搞清楚了,飯也可以準時開了。要不然這黑鍋我們可背不起。」

飯中,陶鑄走到我前面,舉杯對我說:「李大夫,我謝謝你,乾杯。」我站起來,謝了他。陶轉身對汪說:「強將手下無弱兵啊。」汪樂吱吱的,嘴都合不上。

晚上回到小島,我去看毛,毛正在看《明史》。我進去后,他放下書,問我有什麼新聞。我把這件事告訴他。他說:「我歷來反對向外國亂搬亂學,搞個吃飯也要化驗。在北京搞了還不算,又把這一套搬到外地搞,搞得人家人仰馬翻。結果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你告訴汪東興,要改。」

我從毛那裡出來后,到了汪的書房,告訴他毛的意見。汪很不高興。我說:「你怎麼這樣不了解主席。我不講,自然有別人會去講。到那時,主席會說我有事不向他講,對他不老實。而且別人講,很可能跟事實有出入,給主席一個不真實的情況。他先有了一個歪曲的印象,就根本無法再改變。倒不如直接向他說明,聽聽他的意見。」汪覺得有道理。經過毛的批評,汪改變了毛的食品供應制度,取消了食品化驗及試嘗辦法,巨山農場交給北京市,供應站仍保留,負責到各地採購食品(但這改變只是表面的,毛的食品仍大部分由巨山直接供應)。

以後我又將這些改變告訴了毛。毛笑起來說:「我說學蘇聯,難道拉屎撒尿也要學蘇聯?我就不學,我倒要學學美國。」

來源: 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

作者: 李志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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